黄昏的最后一缕阳光像融化的金箔，缓缓滑过万机大教堂三千六百块彩绘玻璃。那些镶嵌着齿轮与圣徒像的琉璃，将扭曲的光斑投射在大理石地面上，随着日影西斜变幻出诡谲的图案。教堂内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金属冰冷与古老香料的独特气息，无数身着白色长袍的信徒们，如同潮水般涌入，又如同雕塑般虔诚地跪拜着。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聚焦在中央那座宏伟的机械圣像上。

圣像并非寻常的雕塑，它由无数精密的齿轮、活塞、闪烁着微光的线路以及镜面合金构成，每一处细节都昭示着科技与信仰的完美融合。它散发着冰冷而神圣的光芒，仿佛是某种超凡力量的具现。然而，在这神圣的表象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在涌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初初一行人混入信徒之中，他们刻意保持着低调，很快便发现了潜入教堂深处的暗门。然而，万机大教堂的安保系统远比想象中严密，阿玟和伊芙琳尝试了几种传统的潜入方式，都无功而返。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初初却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随手从发间取下一根细长的银针。银针在她指尖轻巧地旋转，泛起淡淡的流光，随后，在阿玟和伊芙琳惊愕的目光中，银针竟缓缓变形，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蜜蜂，嗡鸣一声，便悄无声息地钻入了门上方的一个微小缝隙中。这正是她“九转玄功”的妙用之一，能将自身或随身之物化为万物，无孔不入。片刻之后，教堂厚重的青铜大门无声无息地开启了一道缝隙，足够她们侧身而入。初初对阿玟和伊芙琳投来的震惊目光视而不见，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进入教堂深处，他们才发现，除了中央的机械圣像，里面还矗立着一台庞大而复杂的差分机。它由无数精密的齿轮、杠杆和管道构成，表面泛着青铜的光泽，内部则有微弱的能量光芒流转。它并非普通的计算工具，而是被圣机教奉为“能演算神意”的圣物。初初的目光落在它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这台机器的能量波动异常，其内部逻辑似乎被某种不和谐的频率干扰着，这让她感到一丝古怪。阿玟和伊芙琳也察觉到了异样，这台机器散发出的气息，与她们之前遇到的圣机教的“巡礼者”有着某种微妙的相似，却又更加深沉。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定：这台差分机，值得深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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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3543阶非线性方程组……解算误差0.03%……”初初撇撇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她指甲轻轻一挑，一枚泛着包浆的“德拉克馬”从她袖口滑落，“叮”地一声，不偏不倚地卡进主传动轴的缝隙里。整台机器突然发出垂死的呻吟，巨大的齿轮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吐出的纸带上密密麻麻全是乱码，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的巨兽。

阿玟的尾巴“唰”地炸成鸡毛掸子，黑色绒毛根根直立，她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你他妈——”

“嘘。”初初突然捂住她的嘴。

死寂如粘稠的沥青，瞬间灌满了整个教堂。连管风琴里沉睡的灰尘都停止了飘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教堂外所有信徒都仍然僵硬地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空气中只剩下那台差分机垂死的嗡鸣声。

三米外，小小八的银白长发无风自动。她缓缓抬头，原本清澈的紫色瞳孔深处，亮起针尖大小的猩红光点，那光点迅速扩散，吞噬了所有的紫色。

00:72:00:00

电子音滴答声在十二米高的穹顶下格外刺耳，像是有人把秒表埋进了每个人的头骨，每一次跳动都敲击着灵魂。伊芙琳的银笛“咔嚓”一声，裂开细密的蛛网纹，几片槲寄生叶子从裂缝中飘落，带着枯萎的焦痕。阿玟的刀已经出鞘七寸，寒光映照出墙上突然浮现的无数红点——那些彩绘玻璃上的机械种眼珠在转动，黄铜管风琴的簧片在颤抖，甚至地砖拼接处的铅线都在蠕动，仿佛整个教堂都活了过来，成为了某种巨大的、有生命的机械。

银白色的身影从每一个机械的缝隙里析出。立柱浮雕上的机械种像剥落金漆，露出底下流动的金属内核，它们不再是冰冷的雕塑，而是活生生的存在；悬挂的烛台融化变形，滴落的银汁在半空凝聚成人形，每一个都带着冰冷而诡异的美感；就连初初刚才弄坏的差分机，都在“咯吱”作响中解体重组，无数零件重新拼接，化为新的机械种。数百个机械种以违背材料学的方式诞生，它们的身躯流线而完美，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光泽。最年幼的那个只有孩童体型，左臂还保持着融化到一半的液态金属状态，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

“小小八？”初初摘下手套去抓她的手腕，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滋滋”的电流声中，一道半透明屏障骤然弹出，带着微弱的能量波动。初初的指尖在距离小小八皮肤三毫米处被强行定格，空气中泛起涟漪状的裂纹，仿佛空间本身都在抗拒她的靠近。小小八的颈部装甲“嗤”地一声滑开，露出里面疯狂闪烁的虹色核心，那光芒每跳动一次，就有新的数据流在她瞳孔中炸开，每一个数字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

00:71:58:43

00:71:58:42

00:71:58:41

“净化协议启动。”三百个机械种齐声宣告，它们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机械合唱，声波震得彩窗玻璃嗡嗡震颤，仿佛随时都会碎裂，“机械种自毁程序载入完成。”

阿玟的耳尖渗出细密汗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突然暴起，长刃劈出半月形的弧光——“铮！”火星如烟花般炸开，刀刃在离最近机械种咽喉半寸处凝滞不前，仿佛砍进了某种非牛顿流体，无法寸进。被攻击的机械种缓缓转头，倒计时数字在它瞳孔里急速放大，带着一种无声的嘲讽：

00:71:52:17

伊芙琳甩出的七枚橡实落地炸开，藤蔓如绿蟒般缠上机械种们的脚踝。可那些带倒刺的枝条刚触及银白装甲，就迅速灰败碳化，碎成簌簌落下的黑雪。“不是魔法腐蚀……”精灵的指尖开始结霜，她感受到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否定。

初初终于敛了笑意，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眼中依然闪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她摸出三枚油光水亮的铜钱，随手抛向空中。钱币违反物理定律地悬停旋转，投下的阴影竟在青石地上组成一幅旋转的星图，星图中央，齿轮咬合红十字的徽记若隐若现，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味。

“卦象说……”她突然伸手捏住一枚飞旋的铜钱，指腹摩挲着“德拉克馬”的刻痕，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有老阴比在你们身体里埋了病毒。”

小小八的机械躯壳开始剧烈痉挛。她的手指抽搐着抓向胸口，装甲接缝处迸出蓝白色的电火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内部撕扯她，要将她彻底撕裂。“初……初……”破碎的呼唤从变调的电子音里挤出来，带着人类般的哽咽，那是她最后的求救，“杀了我……趁我还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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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正中央的圣天使像突然睁开双眼，那双眼睛由无数微型镜头组成，冰冷而无情。石雕的嘴唇蠕动着，石灰粉簌簌落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可爱的小玩具，对不对？等倒计时归零，他们就会——”

初初一脚踹在圣像膝盖上。两吨重的大理石轰然倒塌，砸碎了三排橡木长椅，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吵死了。”她碾了碾鞋底的石粉，羊皮靴尖沾满灰白的碎末，仿佛只是踩碎了一块碍事的石头。

圣像头颅“咕噜噜”滚到阿玟脚边，下颌还在开合，发出机械般的摩擦声：“化为粉尘！专门针对你们这些僭越者——”

阿玟抡起刀柄砸下去。“啪”的脆响中，石头眼球弹到伊芙琳裙摆上，还在骨碌碌转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寂静重新降临。三百名机械种悬浮在半空，倒计时的红光将彩窗影子染成流动的血瀑，将整个教堂映照得如同地狱。小小八的挣扎越来越弱，核心光芒明灭如风中之烛，装甲缝隙里渗出淡金色的液体——那是机械种的血液，在落地前就汽化成带着松香味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丝悲壮。

“听我说，小猫。”初初突然抓住阿玟的刀锋往自己掌心一划。鲜血涌出的瞬间，整个教堂的温度骤降十度，哈气成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血珠违背重力地漂浮起来，在小小八的屏障前逆时针旋转，表面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符文，每一个符文都蕴含着古老而神秘的力量。

阿玟的瞳孔缩成细线，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初初的指尖传来，让她无法抗拒：“你……？”

“一。”初初弹指，血珠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撞上屏障。

被接触的位置立刻腐蚀出蛛网纹，某种介于蜂蜜与熔金之间的物质从裂缝渗出，滴在地上蚀出冒着青烟的小坑，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二。”她抓住阿玟握刀的手腕，猫人战士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随时都会断裂。

小小八的瞳孔骤缩，倒计时数字开始乱码式闪烁，像是系统正在经历某种逻辑风暴，即将崩溃。

初初凑到猫耳边，呼吸拂过敏感的绒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三——捅她哭得最凶的那个零件。”

长刃化作银虹刺入屏障裂隙。刀尖触及小小八胸甲的刹那，三百个机械种同时发出高频啸叫，声波震碎了所有彩窗，玻璃碎片如同雨点般落下。阿玟虎口崩裂，鲜血顺着鎏金刀锷流下，却看见初初染血的手指正按在刀背上，一缕金线顺着血槽流入小小八的核心——

“砰！”

屏障炸成漫天晶屑，如同破碎的星辰。小小八坠落进初初怀里，眼里的倒计时数字卡在00:71:33:09，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怀表，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她胸甲裂痕处，一朵由0和1组成的蓝玫瑰正在绽放，每个花瓣都是流动的二进制代码，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暂时冻住了。”初初甩了甩手，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只留下浅浅的金痕，仿佛从未受伤，“不过嘛……”

她突然抬头。教堂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整面由十万枚微型齿轮组成的“万机之墙”正在层层开启，金属变形的尖啸如同巨兽的哀嚎。墙壁后方露出贯通地心的虹色漩涡，弑神骸尘构成的血色文字悬浮其上，每个笔画都在滴落猩红的光粒，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

弑神盛宴 准备阶段完成

初初把小小八塞给阿玟，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口。她的眼眸在阴影里泛起鎏金光泽，倒映着漩涡中缓缓升起的、由三百根锁链缠绕的十字形囚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菜才刚上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