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8

灭室曲:金刚神之约(堕坠圣殿信仰之篇) • 《柒幕:骑士之道,赫尔德里安》
最后更新: 2025年7月7日 下午2:55    总字数: 13367

雾气,从残垣断壁间悄然弥漫。

最靠近第七层下层的第八层下城入口位于昔日圣王都“日耀书院”的废墟之下。

那是个曾经以神圣知识与灵光术士闻名的大型知识殿堂,如今却成了血色福音异教徒驻守的据点之一。

红色光芒从断裂的神像后方渗出,仿佛染血的神明正在注视这片即将沦陷的土地。

“从东侧绕行,沿着废水沟潜入地底,我们可以避开它们的哨岗。”永康蹲下身,在破旧的羊皮地图上标出路线。

他的语气冷静、克制,却在黑暗中透出一丝不同于这个世界的自信。

围绕着他蹲伏的十二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真要…像老鼠一样钻进下水沟?”鲁米娜皱着眉,金属手臂在阴影下微微发出冷光。她是位年约三十的女机械工匠,身材高挑、臂力惊人,左臂替换为永康为她特制的蒸汽义肢,锤击妖鬼时从未失手。

“这种策略…不是很勇者范儿。不过很像我以前经常做的事,而且我也很熟这条路。”一旁的奈比欧嘟囔着。他是个瘦小的少年,原本出生在圣王都东街的流浪者,擅长偷窃与追踪。他正往背后藏刀里灌上毒素,眼神始终不离艾黛笠斯。

艾黛笠斯没有出声,只是用目光扫视着众人。

她明白,他们还在适应自己这个昔日王女,如今却作为战友并肩作战的事实。

“吾赞成永康阁下的提议。”她平静地道“吾等们的目标是补给和情报,不是无意义的拼死。”

“所以说...艾黛笠斯陛下也相信他所说的?”费尔诺问。他是个沉稳的猎人,头发如灰烬般散乱,脸上有着数道从妖鬼利爪下逃生的伤痕。他一向沉默寡言,只在关键时刻发言。

艾黛笠斯望向永康“吾等曾以为吾熟知战争的法则,但永康阁下让吾明白,世界的智慧不止一种。”

沉默半晌。

“那…我负责守后方。”是比安卡,一位身着修道女战袍的沉静女性。她的语调柔和,手中却紧握着一柄短刃,腰间还缠着黑曜念珠,信仰坚定得令人安心。

“既然艾黛笠斯大人都支持,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斯卡拉克咧嘴一笑,露出裂开三分之一的犬齿。他是前地牢斥候,身手敏捷,性格粗鲁,却对“队友”二字极为看重。

“好啦,废话就别多了。”卡尔梅,银发女子,抛着硬币,眼神玩世不恭。没人知道她真实的过去,只知道她能在不发出一丝声响的情况下切开敌人喉咙。

“…那我在队前警戒。”莉茜说道。她是前皇室图书馆的术士学徒,穿着破旧制服,手持法杖,但眼神锐利如刃。她与布雷洛———另一个术士出身的青年并肩站着。

后者不善言辞,却总在需要咏唱时挺身而出。

“地底空间窄小,我和小百合跟在中段,支援与控制。”说话的是希尔维娅,一名瘦削但镇定的炼金女术士,身旁紧紧跟着她长大的闺蜜少女小百合 ——— 一位娇小却天赋异禀的弓箭手,但仍因怯于前线。

“最后我来压尾。”提耶拉挥动着那柄缠满布带的长剑,她年纪不大,声音却透出历经生死后的倔强坚定。

于是十四人点头,分段编组,正式踏上潜入之路。

......

地底入口是一道废弃的石拱门,裂缝间涌出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

永康缓步先行,他将半妖鬼神父安置在身后由莉茜与比安卡共同控制,两人负责施术与束缚。

他左手持剑,右手举起一面残破镜片,利用反射观察转角处的守卫动向。

“前方十五米,两人,火把一人。”他低语。语气近乎是从战术手册里念出的分析。

“诱导战术。”他说。

艾黛笠斯一愣,却毫不犹豫点头“明白。”

她悄无声息地将破布披在背后,从侧面抛出一块被炼金术处理过的碎瓦片,落在另一边废墟中。

哨兵动了。

“过去!”永康迅速挥手。

斯卡拉克与奈比欧翻身潜入狭缝,小百合箭如幽灵,准确射入火把的木柄,火光熄灭之际,费尔诺已用细弓织下沉默的箭网,令那两名守卫再也无法呼吸出声音。

“成功绕过。”莉茜轻声通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这种无声的默契令空气几乎凝固。

“接下来是主殿下层…”永康在羊皮地图上用炭笔迅速标注“此处不宜久留,我们需要借道书院残垣,穿过毒孢区。”

众人将神父安置在简易担架上由安登与雷亚交替背负,身体疲惫却无一人发出怨言。

途中,一只迷失的妖鬼徘徊在前路,与血色福音异教徒不同,它是彻底失控的意识残留体。

“别动。”永康伸手拦下准备拔刀的鲁米娜。

他俯下身,从袋中掏出数块香料碎片,是他在现代野外生存手册中见过的熏香遮味法,用以掩盖气味与血腥。

炼金术师希尔维娅心领神会,根据永康给予的手册调制出一剂淡蓝色的液体喷洒于空中,使空气流动模拟风向,使妖鬼错判方向,跌入废井之中。

惊险的数秒后,众人终于穿越这片鬼域。

“阁下是怎么想到的?”艾黛笠斯问。

永康回头,眼神有一丝羞涩“…其实是我小时候玩过的战棋游戏里看到的。”

“战棋游戏?”鲁米娜一愣。

“他意思应该是某种模拟战术的训练方式。”莉茜试图以淡然的方式解释永康的说辞,但对于他们来说永康这个现代人的一切似乎做不到。

“这家伙…不靠谱又靠谱啊。”斯卡拉克咧嘴笑了。

第一次,众人露出笑容。

危险依旧,但在这第一个小时里,他们未曾流血,却跨过了死亡与信任的分水岭。

这些人,也许不像艾黛笠斯曾经的骑士伙伴那样披戴圣徽,但那份在沉默中逐渐凝聚的默契…正重新点燃她心中的火焰。

战友。

不再是子民,不再是仰望她的人,而是与她并肩的存在。

......

破碎的拱门之后,是一片满目焦黑的圣堂书院废墟。

昔日日耀书院的正殿横陈在未落的光线下,仿佛一个被钉死的古代尸体,残破却仍带着些许神圣的残影。

他们来了。

艾黛笠斯一脚踏入院中,踏在一页焦黑的书页上。

她弯腰捡起,那是一本断裂的《福音录》,只剩一个模糊的段落“…愿吾等以信仰缝合破碎之日轮…”然后便是血迹与焦痕。

“它们焚毁了这里的一切。”莉茜低声道,她指向书架,那些雕刻着金叶饰纹的木架如今只剩炭骨,一本完整的圣典和圣王都的史书都没留下。

布雷洛面无表情地蹲下拾起一本被切成两半的古籍残页“连编年录…都被它们毁了...”

“它们不只是要征服这片土地...”永康声音低沉“它们还试图彻底抹去这个文明曾存在的证据...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在未来没有了圣王都时代的记载和编年史了,艾黛笠斯...”

艾黛笠斯沉默不语看着脚下那些曾是如此神圣的古籍...若有所思,拽紧了拳头。

而在另一侧,斯卡拉克望向前方广场,那里聚集着大量血色福音的异教徒。

红衣披挂,披发覆面,手中人手一本血书,正诵读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小百合篇“鸴礿·战…神以战锻造真理…真理乃齿与骨之形…”

它们的语言节奏单一,声调诡异,有的甚至将自己割开,将血涂在福音书页上,仿佛以此祈愿。

一名异教徒忽然扑倒在地,被另一名高声斥责为“不忠者”。

随后便被活活咬死,血液在他们中间流淌却无人阻止,仿佛那是一场神圣的圣餐,那被蚕食分尸却宛如得到救赎般享受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疯了…”鲁米娜几乎要发出声音,但比安卡一手按住她的肩。

“他们守着了所有出口...”费尔诺举起望镜。

“但我们必须从北门穿过去。”永康语速迅捷“不过强冲的话...会打草惊蛇,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艾黛笠斯立于众人前方,她望着那座曾是她熟悉的神学殿堂,如今却成了献祭之地,她眼中的悲伤像刀一样锋利“吾等誓必要夺回这片净土。”她低声。

永康挥手,战术沙图展开“好,我们分组进攻,进行“闪电战”。卡尔梅、奈比欧、斯卡拉克,从右侧教士阶梯渗透,处理外环斥候。鲁米娜、莉茜、布雷洛从高塔投掷火药与幻术混淆视线。”

“艾黛笠斯、我、费尔诺、中路正面突袭,吸引主力。其余人负责支援与善后,安登与雷亚掩护中部转移,提耶拉与比安卡准备应急治疗。战术时间 ——— 三分钟内完成战斗。”

他们分散开。行动开始于寂静的五秒钟之后。

“影刃。”卡尔梅从阴影中划出,短刃闪烁寒芒,割断了第一名异教徒守卫的喉咙;紧接着奈比欧从柱后跃出,细刃抹过第二人背颈,斯卡拉克扑上前,将第三人拖入黑暗中窒息。

这三人无声清除外围。

“混淆弹——!”鲁米娜将一枚蓝火石扔入广场中心,随即炸出一团幻光雾气,幻象中浮现成千上万的敌人虚影,引得异教徒大乱。

“现在——!”艾黛笠斯率先冲出,金刚盾枪横扫,击飞两名异教徒;永康持刀刺入空隙,精准割断肋间动脉,步法竟如舞者轻灵;费尔诺在后方疾射三箭,每一箭都直贯敌首。

血色福音异教徒反应迅速,迅速结成一个“战祷阵”,数人站成星形,口诵咒文,一道红光自地升起“是咒文!快打断!”莉茜高呼。

布雷洛立刻咏唱《反环咒》法力冲撞之下,地面星阵破碎,炸起一道冲击波,几名异教徒被反震冲飞“后方小队推进!”

安登率领雷亚与希尔维娅从残墙中突入,小百合箭法精准,将准备反击的三名异教徒贯穿眉心。

此时一名异教徒狂化,手持双刃扑向提耶拉。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她几乎来不及反应 ———

“蹲下!”比安卡一跃而上,左手格挡,右手短刃划破狂化者咽喉,血溅一地。

“…谢谢。”提耶拉气喘吁吁。

“不必谢,我们是搭档。”比安卡轻声道。

前线的艾黛笠斯连斩数人,身形如破空金影。永康在其身旁以极小的角度掩护她未及防的侧翼,两人默契已无需语言。

而此刻的主殿右侧的废弃藏书密库内,斯卡拉克正俯伏在一根残损的圣像柱后。

他的左眼轻微地抽搐着,面上露出属于战士的压抑神经兴奋————

前方四名血色福音的信徒正低声念诵着某种咒文,仿佛随时可能将整片区域引发大规模灵爆。

而就在咒文几乎完成的刹那,一道飞射的匕首划破空气,精准地嵌入了领咒者的咽喉。

“左侧,交给你了,奈比欧。”

没有回应。

只有一道如影随形的身影从斯卡拉克后方一闪而过,脚步声几不可闻。

那是一种近乎舞蹈般的步法,在堆积着燃烧文献的废墟上穿行而不触尘埃。

奈比欧的毒刃在侧翼一闪便封杀一名正施展灵咒的异教徒,随后手腕翻转,毒刃缠划过对方手臂,在其挣扎间施展倒翻擒拿术。

“你的信仰...已经不再了...”他低声道,耳语般的冷静却如刺骨冰霜,下一秒将对方直接拍入断裂的书架深处。

斯卡拉克接应他侧翼的余波,反手再一枚匕首投出,命中最后一名尚未发出求援的信徒眼眶,冷静的计算与绝佳的默契,让这一侧的暗区战斗仅用了不到四十秒便告解决。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唯有在默契中互退身影,宛若两道交错的影刺,融入下一个交战节奏之中。

圣殿旧钟楼的上层残骸,希尔维娅正倚靠着破裂的拱窗支架,睫毛沾满灰烬,望着下方战局。

“小百合,右侧藏角,七步位置,有一个带咒之标的信徒。”

小百合没有回话,只是拉弓。

她的长弓通体由奇迹铁枝编织而成,名为“寂雷”。

这一刻,灵纹在她臂上绽放,箭矢闪电般射出,一瞬命中那名隐匿者的胸口。

“确认命中。”希尔维娅点头。

小百合再次抽出双弓,步法微调,双手同时拉弦,射出左右分轨的连矢,在飞行途中竟奇迹般地在空中交叉反旋,射中目标头颅与膝盖“命中。”

小百合眼角微扬对自己说道“干得漂亮!”

希尔维娅低头继续观察战场,眼中燃烧着猎人对杀意的尊敬“将它们赶尽杀绝!”

主殿斜对角的钟楼门前,一名几乎被人遗忘的瘦高身影悄然靠近敌军侧翼。

他就是“沉默者”费尔诺。他是这一小队中最少开口的人,却拥有最精准、最致命的反击。

此刻,他正悄然无息地走近一名还在吟咒的异教徒。对方正准备以祈祷唤醒数百米外残存的斥候进行增援。

费尔诺没有开口,也没有表情。

只是在那名指挥官即将将手指按在血色经文上的瞬间,一道不知从何处劈来的斩击以不可视的轨迹切断了他整个上半身。

斩击并未留下声响,只有空气中轻微扭曲。

他的身影就像一片深灰的幕布,在敌人视线尚未聚焦前已悄然离去,只留下一具干净地倒下的尸体。

不到三分钟,广场的敌人尽灭,地面满是血色的小百合篇残页与死去的信徒。

十四人的小队,没有一人阵亡。

鲁米娜擦了擦汗“那群疯子…简直就像是失去灵魂的躯壳...”

“他们...已经算不上是个人了。”莉茜低声道。

艾黛笠斯站在燃尽的典籍前,一字一句“我们要为这一段被抹去的信仰,讨还公道。”

十四人,在战火中缓缓围拢。

所有成员之间的信任仿佛在这一刻完成了一次不可逆的锻造 ——— 从初识的同伴,进阶为真正意义上的“战友”。

站在残破主殿中心的艾黛笠斯,在血与灰尘之中望着仍然紧守阵型的十余名同伴,第一次从心底深处,不是以“王”的角度,而是以“骑士”、“朋友”、“共死之人”的身份,感受到 ——— 这一次,她并不是独自一人。

......

战火已熄。

残余的硝烟在拱顶与廊柱间低语般游荡,仿佛这座古老书院的灵魂仍在痛苦呻吟,低声哀悼它失去的荣耀与信仰。

焦黑的福音书残页飘落如秋叶,在半塌的彩绘玻璃前静静堆叠成纸灰的棺床。

艾黛笠斯走得很慢。

她的靴底在焦灰中踏出柔软的痕迹,手却不自觉地拂过一根倒塌书架的残木边角,那里曾经刻着某段圣典小百合句,如今已被烈火吞噬殆尽。

她低下头,跪坐在一段被烧焦的书阶前,双手指尖颤抖着捡起一片被火焰灼伤却未全毁的羊皮纸。

那上面隐约还能辨认出熟悉的字体 ——— 是她母亲曾展示过给自己的亲笔笔迹,圣女亲自誊写的福音书卷之一。

那一瞬间,艾黛笠斯眼底的火光终于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被人知的怀旧 ——— 以及深埋在时间底下的温柔。

“…这里曾经...是吾最喜欢的地方。”永康的脚步声轻轻靠近,他知道现在不该打扰。

他只是站在她身旁的半影之中,不发一语。

“小时候…”艾黛笠斯轻声说道,像是怕惊动某段时光的碎片“每第一个日曜,吾的母亲便会牵着吾等的手,穿过圣王都最繁忙的晨市来到这座书院。”她垂下眼帘,轻抚那一片残页的边缘。

“她会让吾坐在靠近东南窗的阅台上,那时候晨光会透过彩绘玻璃洒在吾的脸上,就像…神在抚摸吾之发。”艾黛笠斯微微一笑。

永康蹲下身,轻轻从旁侧拾起一根焦黑的羽毛笔,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把它放在她膝前。

“圣王都之圣女 —— 蕾蜜艾·伊洛希雅。正是吾等的母亲...她不擅长战斗,却无所不知。她说,真正的信仰,不在剑与权力之中,而藏在‘能被写下’、‘能被记得’、‘能被孩子读懂’的字里行间。”

她的指尖按住那页残卷,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晨光熹微、书页翻飞的早晨“她从不强迫吾念福音,她会把福音书换成童话,把历史变作故事。她说‘如果连孩子都不想读的信仰,那不配称为神的语言’...”

永康轻轻吸了口气,他仿佛也看到一个金发女子,在书架边的阳光下,笑着为女孩念《神的誓言与金色羽毛》声音温柔如风。

“她给吾等做过书签...用金丝缝制的小羽毛,还教吾等用玫瑰花瓣夹在经页中,说‘光明会留下香气的证明’。吾小时候骑士并不喜欢任何骑士术,但非常喜欢问她各种奇怪的问题,比如‘如果神真的看着我们,祂看到坏人怎么办?’她就会摸摸我头说———”艾黛笠斯深吸一口气,那句话仿佛在她心底回响已久。

“‘那神就会派人来,告诉好人要怎么活下去。’”这句话落下,永康眼神不自觉变得湿润了一点。

“妳的母亲…是真正的圣女。”

艾黛笠斯轻轻点头,眼神却仍落在她手中的那一页残卷上,像是怕一放手,它就会碎裂。

“但现在...”她望向远处,目光停留在其他小队成员的身上,和更远处墙上被血色福音涂写满“鸴礿.战”的涂鸦和被焚毁成灰的福音原典“他们把她用一生守护的东西当成柴火烧掉,把‘信仰’变成献祭,把‘语言’变成咒杀…”

永康沉默。她缓缓起身,转过身,望向那一尊尚未全毁的圣母像,——— 眼神温柔却坚定,就像永康第一次在自己的时代亲眼见到她那样。

“吾等竟然也开始…怀疑神是不是根本不在了...”艾黛笠斯轻声说,声音中透着疲惫,也透着挣扎。

永康却走上前,一言不发,伸出手轻轻将她的手盖住残卷上“也许祂现在只是…和妳一样...”

她微微一怔,回头看着他,四目相对间,过往那些沉在梦境与废墟之下的柔情终于在某个角落轻轻裂开,透出点点暖光“已经不需要再一个人守着那些记忆了。”永康低声说“妳的母亲为妳留下了最重要的东西。”

艾黛笠斯轻轻点头,她把那页残卷仔细包裹起来,藏入怀中“她留下的,不是信仰…是证明吾不忘记她的理由。”

那一刻,她轻轻靠在那尊半毁的圣母雕像旁边,手握剑柄,闭目而立“这宁静之地,吾等会夺回来。不为其他,只为母亲当年对吾等说过 ——— ‘即使世界不读这些书了,妳也要记得它们存在过。’”

永康站在她旁边,阳光从破碎的拱顶斜斜落下,两人的影子落在地上,重叠着昔日母女的幻影与现在的誓言。

风拂过,带起那页藏在圣阶裂缝中的古老经文残角,飘入空中。

而艾黛笠斯仰起头,迎着火焰余烬的暖光,坚定地说“吾等绝不让它们再焚毁任何一页!”

......

于书院的另一侧,一座早被时间遗忘的副文献阁里,队伍中的几名成员正在小心翻阅仍未被焚毁的古典档案。

曾隶属神圣抄写团的这座阁楼,藏有大量未经公开整理的内密卷宗,门上早已被锁链封死。

但战斗中一枚流弹恰巧将木门击毁,露出了通往尘封回忆的入口。

首先发现这一点的,是斯卡拉克。

“我在皇立图徽史里见过...它只用于王国早期的骑士圣制档案。”他边说道、边用永康制作给他的手电筒照亮书架之间黯淡的空隙。

同行的还有莉茜、医卫兵比安卡,以及提耶拉。

他们在斯卡拉克的指示下分头搜索,掸去灰尘,一页页翻阅泛黄的文献与羊皮卷。

“你们看这个。”莉茜压低声音,将一本标记着“仅限大主教以上阅览”的抄本摊开,泛旧的文字上仍可辨识到骑士秘语的刻印。

“在圣王都城基初建之时,信仰与军权共塑其骨骼。七道密道构成城市动脉,以供神父与骑士长在战乱、变局中秘密转移,掌控全局。”

“这些密道之一,被称作‘主恩脉’,位于王都正心之下,连接七处大殿与三处神秘地宫…其终点,通往‘深层锚点’,为诸圣仪轨之核心——此地不得示人。”

提耶拉蹙眉“也就是说,王都的地底…是一套秘密交通与仪式结构?”

“或者说,是一座活着的信仰构造。”比安卡低声应道,目光越过古卷看向破败窗外的废墟。

斯卡拉克的手指滑过卷轴边缘,他沉思着,手却突然一顿,翻出了一页夹在其中的血迹笔记。

那不是圣典,而是一份用俗体字写成的杂记,内容潦草,字迹中还透出某种癫狂与热忱。他小声读出来“…他们不会理解的。鸴礿.战的声音已穿透了圣石,他们还在祭拜死去的光明。但我们听见了真神的回响,在这座城市的根下,在那从未被接纳的地宫深处——那里才是真正的圣殿。王的王将在那里重生,而信仰之刃将从地底冲破虚伪之天穹…”

莉茜下意识退了一步“这不像是任何现有的福音体…更像是异教徒的忏悔笔记?”

“你们注意到了吗?”斯卡拉克沉声说道,将另一页纸翻起,那上头用鲜红的墨线反复书写同一个词“鸴礿.战。”

“这个名字…在之前我们战斗中缴获的笔记本上也出现过,至少七次。”

“还有其他词汇和他关联‘召唤仪式’、‘地核’、‘信仰重塑’。”提耶拉补充说“都散落在异教徒们的手稿中。”

“但目前我们搞不懂它们的真正意义…”比安卡沉吟片刻,脸色发青“你们有没有想过,它们攻占圣王都不是真正最终的目的…而是开始?”

莉茜望向高高堆叠的卷轴,思绪飞快地连接着一个个断裂的线索。

“这些异教徒早在一年甚至几年前就已潜入王都...不仅是士兵。他们渗透进平民、进入教区,甚至有记录表明至少三位地方主教的传道言行异常…我们以为那是神学之争,但现在想来,更像是在测试民众对‘鸴礿’的接受度。”斯卡拉克点头,表情阴沉。

“他们已经在平民心中种下了种子...信仰的种子。”

“那他们用什么来灌溉这些“种子”?”提耶拉反问,话音刚落,她一脚踢开一个烧焦的木箱,从中翻出一块刻有骑士徽纹的碎石。

那石头底下,是一张从未见过的地图。

上头画着圣王都的地底剖面图,一条条密道交错,犹如血脉延伸至某处中心地段,而地图的最中心,被红色圆圈围起的地方,标注着“王祷之心”

四人相顾无言。

斯卡拉克脸色凝重“…也许我们现在真正面对的,不只是‘战斗’,而是一次‘世界的献祭’。”

“他们似乎正准备要打开王都最深处...的什么。”莉茜轻声说“而我们…还不清楚书中说的究竟指的是什么。”

比安卡却猛然收拢笔记,将手头资料打包入箱“我们得赶紧带回去汇总这些情报,艾黛笠斯和永康必须知道。”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需不需要重新夺回圣王都了...而是…我们已经身处敌人的阵中...”斯卡拉克道,眼神沉若死水。

“他们不只想烧毁信仰。他们要让一个我们从未理解的‘神明’和“世界”降临。”

一瞬间,四人默契地无言交换眼神。

没有人明言那个词,但他们心里都明白 ——— 若他们无法阻止这计划继续推进,将陨落的不仅是圣王都,而是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将从根部腐烂,地下的信仰中颠覆,再也无法重建。

而“鸴礿.战” ——— 这个现在仍无从解读的“神”,将成为撕裂这个世界的一道黑色撕裂。

......

根据线索,第三小时他们抵达了北门。据说这里有一条直通第七层.下城的捷径。

沿途过于顺利,顺利得不像是前线,甚至不像是废墟,像是被人特意清扫出的一条走廊。通往死地的,寂静走廊。

斯卡拉克走在前方,手握短弩,却从未放松手指。他回头看了一眼“太安静了。”

“风都不吹。”提耶拉望着天空中翻滚不动的灰云,眉头紧蹙。

“你们闻到了吗?”莉茜轻声说,嗅觉如猫般敏锐。“空气里,有什么…像是血腥味一样。”

艾黛笠斯走在最前,眼神冷冽。她的指尖始终没有离开盾枪———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片城市的静默意味着什么。

“那种静,是妖鬼出没之前的迹象。”她轻声说道“吾等曾见过一次…在王都彻夜燃烧的那场叛乱之前。”

“什么意思?”

“......”艾黛笠斯的无声,让这场“迹象”来的方式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迅猛、更加残酷。

就在他们走过北门通道最狭窄的一段,城墙两侧的暗石缝中忽然散出一道灰银色光纹。

而后轰然破石声,如雷落地。

一具身披残破金银盔甲的巨大身影,从城墙阴影中踏出。

他身高接近两米,背脊挺拔如骸骨金属,面部戴着刻有王室之环的断裂战盔,而那战盔下方,露出半张模糊扭曲的脸,半人半妖鬼犹存残躯之魂,却被妖化侵蚀至血管溃裂,双目空洞如洞窟深渊。

金刚圣骑・赫尔德里安。那是他生前的名号 ——— 也是艾黛笠斯父亲的名字。

如今他已不是人,也非妖鬼,他是被“血色福音”用某种禁忌仪式召唤和扭曲后的“妖鬼骑士”。

一个被死者忠义桎梏,却又不得不臣服于黑暗召唤的父亲。

他的右手持一把通体铁黑、如巨棺般沉重的重骑士剑,长约两米,刃口嵌着裂纹,剑身贯穿着一整排的死者之颅。

每当他抬手,剑尖便发出扭曲低鸣,宛如沉渊中哭泣的灵魂。

他不言语。他只是突袭 ———下一秒,他如鬼影般瞬移至人群之中。

众人反应已算迅捷,但赫尔德里安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判。

仅仅一瞬,他便直逼位于中列的比安卡 ——— 前半时才刚为提耶拉缝合左臂伤口的那个温柔沉稳的修女。

比安卡几乎来不及反击。

一道黑红色的冲击撕裂空气,她整个人被巨剑贯穿,剑尖从腹背刺出,鲜血在空中绽放成恐怖的曼陀罗花。

“比安卡———!”提耶拉尖叫着冲向他,然而赫尔德里安反手一扫,将她震飞撞在断墙之上,盔甲碎裂,血从额头缓缓滑落。

莉茜惊恐地呆站在原地,想去救援却被斯卡拉克一把拉住“快撤!我们不是它的对手!”斯卡拉克嘶喊着。

赫尔德里安缓缓回身,将染血长剑拔出,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 那并非迟疑,而是…战意积蓄的前兆。

艾黛笠斯冲了上去,她的盾枪出锋,她凝视着那个已不再是“父亲”的人。

“…赫尔德里安!”却没有加上“父亲”二字。

妖鬼骑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幽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模糊的涟漪,那像是人类残存的神智在挣扎、在呼唤什么,却在下一秒,又迅速被黑暗所吞噬。

他缓缓举起手中巨剑,直指艾黛笠斯,那是一种骑士对等的“决斗之邀”。

“汝等们,快走——!!”艾黛笠斯没有回头

怀中躺着比安卡的提耶拉眼眶早已被泪水灌满,比安卡的脸色惨白,血流不止。

此时此刻,一人一剑,迎战沉沦父影的场景和身后的提耶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众人强忍悲痛撤退。

永康却在此时意外愣了神被队友们拉着离开了战场。

当他们再度回首之时,赫尔德里安与艾黛笠斯之间的战斗已如雷鸣在废墟间炸响。

每一次斩击,都是骑士之铠与剑锋之魂的对撞。

赫尔德里安的剑招沉如山崩,一剑扫过,整条石径震裂,尘土飞扬。

而艾黛笠斯则如闪电般穿梭于其破绽之间,反击凌厉,枪锋灼耀着火光与悲怆。

而就在他们彻底撤退之前,比安卡在提耶拉的怀中,轻声咳出最后一口气

“别睡着,比安卡…妳起来!别睡着…!”提耶拉不断呼喊,但比安卡貌似已经看清自己的情况,嘴角微笑着,眼神却渐渐失焦。提耶拉哽咽着摇头,紧紧抱住她。

“不、不!比安卡!…比安卡——!”

......

而此刻,北门之下,艾黛笠斯与父亲的战斗仍在持续。剑与剑之间,不仅是刀锋 ——— 也是父女间,未竟的悲哀。

队友们已完全计划撤离,剩下的只有艾黛笠斯在北门下与赫尔德里安战斗着。

她的金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辉,手中的盾枪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主人沸腾的战意。

“吾等,终于可以全力一战了...”她低声呢喃,目光锁定前方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 高大的躯体披着半残的银黑重甲,肩口裸露的皮肤早已斑驳,部分腐化如鬼、部分依然保有人类的轮廓。

而他那双眼睛 ——— 左眼燃烧着赤红的妖光,右眼却仍保留着人类的灰蓝,深沉而熟悉。

赫尔德里安·贝尔·艾尔兰托 ——— 曾经的王国最强骑士,她的父亲,如今沦为半妖鬼的“怪物”!

锵 ——— !

金属的鸣响震荡了整个北门区,艾黛笠斯单手高举盾枪,迎面挡下那柄妖异漆黑大剑的重劈。

地面被冲击炸裂成龟裂的痕迹,尘土扬起雾,而那把大剑上缠绕的并非火焰或雷电,而是一种诡异的灰色火焰,像死者的呼吸般缓慢而沉重。

“哈啊啊啊啊 ——— !”艾黛笠斯怒吼着,猛然用力将对方斩击推出,盾枪横扫而出,金属铿锵如雷。

她踏前一步,肌肉鼓胀,身上的金刚之力在阳光尚未完全倾洒的昏暗光线中爆发出淡金色的光晕,坚若磐石的气息宛如真正的圣殿护卫神明。

“…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赫尔德里安那残破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来,像是两道声音的交错:一个低沉威严、熟悉如父亲;一个则刺耳沙哑、仿佛深渊的亡灵。

艾黛笠斯没有回答。她咬紧牙关,心跳如战鼓。

她和她的小队已经战斗了将近三个小时,从城东防御残墙一路推至这片断壁残垣的石柱大道,到最后与它在北门相见...

北门;对艾黛笠斯来说有着厚重的蕴意...因为这是父亲曾拼命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父亲的葬身之地。

两人几乎无人打扰,艾黛笠斯的金刚之铠在被划过每一痕后,都会从周围快速飞来的碎片补全铠甲的裂缝,同时对赫尔德里安造成上海,这也是为什么艾黛笠斯让队伍后撤,只留下自己亲自应战。

因为这场战斗,即不该有任何人插手,也不能有任何人参与。

只有这样她才能发挥全部的实力,亲手面对哪怕是她的最后一战!

——— 锵!

剑与盾枪再次激烈交击,火花如流星般飞溅。

赫尔德里安的剑法与她极其相似,动作中那份“礼法感”与“效率的骑士斩击”一模一样。艾黛笠斯很清楚那是为什么。

因为她的骑士术,都是她父亲所教的。

而他的动作依旧带着昔日的优雅,但每一击都裹挟着妖鬼的狂暴。

长剑划破空气,直刺艾黛笠斯的咽喉,她侧身闪避,盾枪横扫,金属碰撞的火花在暮色中炸裂“太慢了。”赫尔德里安的声音沙哑破碎,却透着熟悉的严厉“妳的步伐…还是和以前一样…犹豫。”

艾黛笠斯咬紧牙关,父亲的话像一把钝刀,剐蹭着她的心脏。

她想起七岁那年,第一次握剑摔倒时,父亲也是这样说的“犹豫会要了妳的命。”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晨光中,幼小的她踉跄着举起木剑,赫尔德里安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骑士之魂,理应要像呼吸一样自然。”他的教导刻进骨髓。

正午的烈日下,父女俩的汗水浸透训练场的沙土“枪术的精髓须‘一往无前’。”父亲的声音与眼前的敌人重叠。

就在此时,金刚剑使的力量彻底爆发,她的铠甲绽放出刺目的光芒,枪锋化作流星,每一击都撕裂大地。

赫尔德里安被逼退数步,妖鬼化的右臂却诡异地扭曲着格挡“再快一点…再重一点…还记得吾等教过妳的吗!艾黛笠斯…”

她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回忆,然而就在此时以往温柔的赫尔德里安却咧开了嘴角,露出森白的獠牙说道“妳…舍不得杀我…因为…妳还在等…那个男人…回来。”

艾黛笠斯的攻势骤然一滞,即便她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自己的父亲...但她还是无法下手。

———— 十岁生日那天,父亲送她一柄亲手锻造的短剑“骑士之道,在于守护。”他揉乱她的头发“记住,艾黛笠斯,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直面自己的心。”

如今,那双曾温柔抚摸过她头顶的手,正握着染血的长剑刺向她的心脏。

“铛——!”盾枪险险架住攻击,艾黛笠斯的虎口崩裂出血。她突然笑了“您说得对…吾一直在等您...”她的眼中燃起金色的火焰“等那个教会我‘骑士荣耀’的您回来 ——— 哪怕只有一瞬!”

金刚剑使的能力得到了终极的召唤般,“裁决”骤然释放。枪锋之光如银河倾泻,赫尔德里安的铠甲寸寸碎裂 ————

———— 那时她才十一岁,个子比现在矮了两个头,但每当黎明刚刚升起,父亲总会牵着她的小手走到王城训练场“今日是盾枪练习,骑士不能只依赖力气。”

“是!父亲大人!”她挥舞着远比自己体型还大的练习用的盾枪,挥出一招又一招。

手臂几乎断裂、脚步踉跄,但只要一停下,她就会看到父亲蹲下来,露出温和笑意“很棒了,但还不够。艾黛笠斯,骑士不能停在‘够好’。”

所以她从未停下过练习。

那时的每一个午后、黄昏,都是在与父亲一对一切磋中度过的“刺出心神。以盾为信仰,枪为意志。战斗不仅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守护。”父亲的每一段言语,皆铭刻在她骨血之中。

而现在,那名教她一切的男人,正以扭曲身姿、妖鬼之态向她砍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

艾黛笠斯咆哮,金刚剑使之力全倾而出,脚底的地面有内向外爆裂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坑,父亲曾经守护的北门轰然受到影响坍塌 ———

她猛然抡起盾枪猛刺过去,一瞬间枪锋如十万疾雷贯穿空气,直取敌人心脏!

赫尔德里安沉声一吼,双手握剑反撩,二人交击之处爆出如龙卷般的能量风暴,席卷百米外的街道!

碎石飞舞,断墙早已倾倒,光芒闪耀如末日。

她喘息,手掌因长时间战斗而颤抖,金铠手套内的血渍早已浸湿。而赫尔德里安也已经有些摇晃,胸口处被划开一道深深的金色伤痕,几近心脏,却依旧站立。

“…为何…不下死手…艾黛笠斯…”他低语,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又像是讥讽又像是怜悯的表情“妳是骑士…不是吗…?”

艾黛笠斯的呼吸凝滞了。

是的,她是骑士。金刚剑使,信仰与守护的象征。

但眼前的男人,是父亲啊。她握紧拳头,喉咙几乎要撕裂。

“您…还记得我是谁吗?”她低声问道。

赫尔德里安的双眸在那一瞬间微微颤动,灰蓝色的右眼像是短暂恢复了人性“…吾等之…骄傲…吾之剑…吾的爱儿…艾黛…笠斯…”

下一刻,他却猛然一跃,如鬼魅般袭来!

艾黛笠斯闭上双眼,眼泪顺然而下,金刚之力猛然激增盾枪划出金色之弧,仿佛圣灵降世击碎妖鬼之影!

———— 锵!噗嗤!

光芒消散。赫尔德里安停在她面前。她的盾枪,这一次真真实实地刺穿了他的胸膛。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刻。

落日从残破墙缝中穿透过来,金辉洒在两人之间。

夕阳将赫尔德里安的轮廓染成灰色剪影,溶解在那悲伤的光中“做得很好…”赫尔德里安低声呢喃。

他将一只手,缓缓抬起,搭在了艾黛笠斯的头上“…吾等…之爱儿…”

“…艾黛笠斯。”声音温柔,仿佛回到了那天傍晚训练结束后,父亲轻轻替她拂去汗水,说着那句“今天…做得很棒。”

艾黛笠斯终于忍不住了,眼泪纵然落下,落在破碎的地面。她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泪水流淌。

黄昏的光为战场镀上血色,赫尔德里安妖鬼化的躯壳开始崩解,露出下方那张艾黛笠斯日夜思念的脸。

“吾等爱儿...妳要好好地...”他的声音忽然清晰,仿佛挣脱了妖鬼的束缚。

那只尚未异化的手仍旧轻轻搭上她的头顶,就像小时候每一次训练结束时的鼓励“明天,依旧要好好的走下去...”

她的眼泪砸在父亲逐渐消散的躯体上,最后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穿过北门摇摇欲坠的最后一面墙的缝隙,将两人的剪影定格。

赫尔德里安的笑容温柔如初,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日落,而明天清晨,他们还会在训练场重逢。

艾黛笠斯没有擦拭泪水。她放下盾枪,单膝跪地,以骑士之礼送别父亲。

风卷起焦土与灰烬,吞没了那句未能说出口的“再见——”。

她亲眼望着父亲的身体缓缓消散,如雾,如梦,消失在金色的落日中,只剩一人站在残阳下,孤独如山。

最后,北门的最后一道墙倒下,仿佛就像是父亲与自己做的最后一次告别...“骑士之道…吾会继续走下去。连同您的份一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