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老楼道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

安姨翻个身，眼睛一睁，第一时间不是以为来了怪物，而是冷静地抓过拖把。

结果刚准备起身冲出去，一低头，看到那团熟悉的小影子窝在地板上。

启然抱着裤子，蹲得像个猫崽似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针线，小心翼翼地往布边上扎。他动作极慢，一手还不太稳，头顶的头发乱翘着，像只刚睡醒没理毛的小刺猬。

安姨本想喊他，结果就看见他手一抖，猛地“嗷”了一声。

“你扎自己啦？”

启然被吓一跳，回头一看，安姨披头散发、拿着拖把站在身后，表情阴森森的。

“……我、我没事……一点点……”

他想藏手，被安姨一把拎了过来，拉开他捏着的手掌，一根细针扎在指头上，指腹渗着血，像是被红笔点了一点。

“你这裤脚自己缝的？”安姨眯起眼，“缝你个小脑袋瓜子啊？”

启然瑟瑟地低头：“裤子短了……我怕你又说我费布料……”

安姨：“你以为你是织布机啊？你一个长身体的男娃子，裤子短了缝一缝还怕我骂你？”

她一边念叨，一边笨手笨脚地帮他拔了针，又从抽屉里摸出创可贴，“不缝不知道，你手上全是眼。”

“我缝得还行吧……”

“你缝得比我眼袋还皱！”

启然小声笑了一下。

安姨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就要敲他脑袋，手却轻轻搭在他发顶揉了揉。

“听好了，下次要缝裤子，喊我。你要是再自己瞎来，我不打你手，我打你屁股。”

“……我会进步的。”

“你就给我进步到缝鞋底去吧你。”

她一边数落一边把他裤脚拿过去，重新缝了一遍，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布料又薄又难缝，小时候你爸妈就该教你点生活技能……不对，你爸妈要是会教你，也不至于让我半夜在这儿给你补裤子。”

启然静静地听着，眼眶却有点红。

缝完后，安姨把他推回床上：“去睡觉，明早起来如果不长高一厘米，裤子我拆了给你缝袖套去。”

他一边笑一边钻进毛毯里，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妈。”

安姨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抬手挥了下，“快睡吧你。明早要是起晚了，连早饭都别想抢。”

但她走出门那一刻，嘴角是忍不住的弯。

---

早上天刚亮，大家正准备出门收集物资。

启然提着背包，蹭蹭蹭地从屋里冲出来，还特意挺胸抬头，神气地宣布：“我今天能背包了！我的腿好多了！”

话音刚落，他迈了一步。

裤脚突然一紧，脚一别，整个人当场来了个标准的“踉跄跺步，左偏，右斜，原地转圈”三连组合，像个没校准的导航机器人。

“……”

全场沉默了两秒。

黄毛小吕第一个忍不住，“噗”地笑出声，笑到直不起腰：“哥、哥你是缝裤子还是在缝迷宫啊？你这是哪门子螺旋上升式走法？”

杨秘书没出声，但嘴角明显抽了两下，正在控制表情别让自己笑出声。

这时，郭哥正低头点检查单，冷不丁抬头扫了一眼他的裤脚。

只见那裤脚一高一低，左边拽着右边，歪歪斜斜地拉扯成了一个不明几何图形。

郭哥眉头一皱，声音一本正经得像是在巡逻：“针脚松散，缝法可疑。”

启然：“……”

郭哥继续点评：“建议重做，针距不匀，走线无逻辑，怀疑使用者未持有合法针线使用资质。”

小吕在旁边笑趴：“哥你再说下去，他裤子都要申请撤销使用权了！”

启然脸烧得通红，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裤脚，干脆一跺脚：“我再缝一次！”

结果被安姨一巴掌拍在后背，“你给我歇着，昨天晚上你扎了三次手，今天敢再动针我就把你手缝沙发里！”

“……哦。”

启然撅着嘴，低声嘀咕：“我只是想要看起来有用点……”

安姨轻哼一声，拉过他，把背包塞给小吕：“你走路都在绕 S 型还想背包？今天给我原地做坐标轴练习去吧你。”

郭哥难得点头附和：“她说得对。裤脚缝歪，容易造成重心偏移，增加摔倒概率，影响整个队伍推进节奏。”

“……你是打算把我拉去写检讨是吗，哥？”

郭哥点头：“建议抄三遍。”

启然捂脸倒地：“啊啊啊我裤子要上军事法庭了。”

众人哄笑一片。

而某种微妙的情绪，像阳光在老楼缝隙里照下来一样，悄悄洒在他们之间。

没人再说他是个“多余的人”。

他是他们队里，独一份的、笨手笨脚但全心全意想变得有用的，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