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期中考试前一周的午后，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盯着对面正在皱眉解题的周雨晴，她咬着下唇，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卡在第三问了？"我轻声问道。

周雨晴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怎么知道？"

我笑而不答，把椅子挪到她旁边。清新的洗发水香气钻入鼻腔，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味道。前世毕业后，我曾在超市闻到相似的香气，追着陌生人走了半条街，最后被保安拦下。

"看这里。"我指着题目，刻意保持距离避免她紧张，"这个几何图形需要做条辅助线，从A点到E点。"

"啊！"她轻呼一声，眼睛亮了起来，"这样就把复杂图形分成两个简单的部分了！"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周雨晴的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十八岁的专注神情如此动人，我一时看呆了。

"然后呢？"她突然转头，我们的脸近在咫尺。

我慌忙后退，喉咙发紧："然后...用相似三角形性质，比例关系就出来了。"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补习。自从篮球赛那天在医院分别后，我以"共同进步"为由提出了这个建议。周雨晴起初犹豫，但数学确实是她的软肋——前世期中考试她就是因为数学不及格而一蹶不振。

"周沉，你讲得比王老师还清楚。"周雨晴认真地看着我，"为什么你平时上课总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我转动着手腕上的表——这是重生后我买的第一样东西，为了提醒自己时间宝贵。"有些人适合听老师讲，有些人适合自学。我大概是后者。"

"可你连我会在哪一步卡住都知道。"她放下铅笔，眼神探究，"就像...就像你提前看过我的解题过程一样。"

阳光突然变得灼热。我低头整理笔记避开她的视线："可能因为我们思维方式相似。"

这个借口很蹩脚，但周雨晴没再追问。她转着铅笔，突然说："我爸爸问起你了。"

"嗯？"我心跳漏了一拍。

"说有个男同学来医院看望过37床的病人。"她嘴角微微上扬，"护士描述的样子，一听就是你。"

我耳根发热。那天偷偷去医院调查被发现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也许能帮上忙。"

"为什么要帮我们？"周雨晴直视我的眼睛，声音很轻，"我们之前几乎没说过话。"

阳光在她的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我在这片阴影里寻找合适的词语。不能告诉她真相——说我曾用十四年时间后悔没能在她最困难时伸出援手，说我在病床上发誓如果能重来一定改变这一切。

"因为..."我斟酌着词句，"看到你为家人担心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妈妈生病的时候。"

这并非全是谎言。母亲在我大二时因乳腺癌去世，是我前世最大的遗憾之一。

周雨晴的表情柔软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我查了些资料。你爸爸的情况，可以考虑门静脉分流术先缓解症状，为肝移植争取时间。"

她的眼睛再次睁大："你怎么懂这些？"

"网上看的。"我轻描淡写地带过，实际上这些天我跑遍了市里的医学图书馆，甚至冒充医学生参加了两次肝病讲座。"关键是要找到合适的肝源和手术费。"

周雨晴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手术费要三十万...我家连三万都拿不出来。"

"会有办法的。"我坚定地说，同时在心里计算着股票账户里的数字。重生后，我把所有积蓄都投进了记忆中会暴涨的几支科技股，但需要时间。

图书馆的钟声敲响四点，周雨晴匆忙收拾书本："我得去医院了。"

"我陪你一起。"见她想要拒绝，我补充道，"顺便把我查到的治疗方案给主治医生看看，多一个思路总是好的。"

犹豫片刻，她点了点头。

市立医院肝病科，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绝望的气息。走廊长椅上坐着面色蜡黄的病人和疲惫的家属，每个人的眼中都藏着一段不愿提及的故事。

周雨晴轻车熟路地带着我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来到37床。病房里有三张床，最里面那张床边坐着一位憔悴的中年妇女——周雨晴的母亲。

"妈，这是我同学周沉。"周雨晴介绍道，"他...他懂点医学知识。"

周母勉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谢谢你来看望我丈夫，但病情这种事..."

"阿姨好。"我礼貌地问候，同时观察着床上的周父。他比上次见时更消瘦了，腹部却肿胀得更明显，黄疸也很严重。

"小伙子学医的？"周父声音虚弱但温和。

"我父亲的朋友是肝胆外科医生。"我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从包里拿出整理好的资料，"我请教过他，他说您这种情况可以考虑TIPS手术，就是经颈静脉肝内门体分流术。"

周母惊讶地接过资料："医生确实提过这个，但手术费..."

"医保能报销部分。"我迅速说，"而且这个手术可以为肝移植争取时间。"

周父和周母交换了一个眼神。周雨晴站在一旁，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我看看资料。"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主治医师刘医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接过我手中的文件，快速浏览后挑了挑眉："这些资料很专业，从哪里找的？"

"医学期刊上的最新研究。"我镇定地回答，同时注意到他胸牌上的名字——刘明远，前世我在新闻上看过，他后来成为全国知名的肝移植专家。

刘医生推了推眼镜："方案是可行的，但需要先解决门静脉高压的问题。你们考虑清楚了吗？手术费..."

"我们做。"周雨晴突然开口，声音坚定，"请安排手术，钱...我会想办法。"

我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前世她也是这样毅然退学去打工，最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吗？

送周雨晴回家时，天已全黑。公交车上，她望着窗外流动的灯光，轻声说："下周开始我不去学校了。超市夜班收银员的工作已经找好了，晚上七点到凌晨一点。"

"不行。"我脱口而出，"期中考试就在下周，你不能放弃。"

"周沉，你不明白。"她转过头，眼中闪着泪光，"没有钱，什么都没有意义。"

"给我三天。"我握住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三天后如果我没筹到钱，你再退学也不迟。"

她抽出手："别开玩笑了，三十万不是三百块。"

"三天。"我固执地重复，"相信我一次，好吗？"

公交车到站，周雨晴匆匆下车，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她会等这三天。

第二天是周六，我一大早就溜进父亲的书房。他出差半个月了，这给了我操作的空间。电脑开机，我登录股票账户——重生后我用所有积蓄买的科技股已经涨了15%，但还远远不够。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我调出记忆中的几个期货品种。2001年的石油危机、白糖暴涨...这些前世只在经济学课本上看过的行情，现在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但期货风险太大，一个失误就会血本无归。我咬着指甲权衡利弊，最终决定只动用一半资金。

下单完毕，我瘫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父亲的书房摆满法律书籍，他是本地小有名气的律师，却从未教过我如何运用法律保护重要的人。

手机震动，是周雨晴的短信：「你在干嘛？」

我微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我。「研究怎么在三天内变成百万富翁。你呢？」

「在医院陪爸爸。他问起你，说谢谢你提供的治疗方案。」

「刘医生怎么说？」

「他同意尝试，但钱...」省略号像是无底的深渊。

我正要回复，手机又震动：「其实不管能不能筹到钱，都谢谢你。这几天你为我做的，比所有同学加起来都多。」

胸口一阵温热。我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直到屏幕变暗。

窗外，初夏的阳光洒满庭院。三天后就是期中考试，也是我期货交割的日子。要么一举解决周家的困境，要么赔光所有积蓄。

但比这更重要的是，我似乎正在一点点走进周雨晴紧闭的心门。这比任何投资回报都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