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四人便打算在廟內等待天亮。李墨生依舊緊緊抱著孩子,與父親到廟內角落坐下。那孩子已被李墨生弄昏,不聲不響地昏睡著。
風長聲和南宮真在另一個角落坐下。風長聲徑自閉目養神。南宮真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幾次,最後風長聲睜開眼問道:『南宮小姐,你可是有話想要說?』
南宮真傻傻的笑了笑,道:『我、我是想要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風長聲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南宮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南宮真低頭想了一會,剛想答話,卻見風長聲又已閉上了眼睛。她心裡有氣,嘟起了嘴,不料風長聲突然再次睜開眼問道:『南宮小姐,你還有話想要說?』
南宮真嚇了一跳,口吃吃道:『我、我、我叫南宮真。』
風長聲『哦』了一聲,點頭道:『是南宮莊主的千金。南宮小姐你好,在下風長聲。』
南宮真噗哧一笑,道:『可以別那麼客氣嗎?家人都叫我真真。我聽過很多關於你風大俠的傳說了,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風長聲淺淺一笑,道:『真真姑娘若不嫌棄,叫我一聲風大哥便好,大俠二字,在下愧不敢當。江湖傳言多有誇張不實之處,切莫輕信,在下其實只是一介武夫而已。真真姑娘找我,所為何事?』
南宮真臉一紅道:『也……沒什麼事,就是傳聞聽多了,想見一見真人。那麼回去以後,再有人跟我說風大哥的江湖事蹟,我便可以告訴他,那算什麼,我還見過風長聲本人呢。』
風長聲失笑道:『原來真真姑娘想當汪倫,卻把在下當李白了。姑娘抬愛,風某愧不敢當。』
南宮真幼乘庭訓,不曾少讀詩書,自然懂得箇中典故,也詫異風長聲外表樸素,卻原來文采不俗,當下笑道:『小女子有幸和風大俠一塊懲惡鋤奸,猶如汪倫與李白同寫一詩,流芳千古,實在是莫大榮幸,嘻嘻。』
當下兩人盡棄前嫌,天南地北,相談甚歡,南宮真對風長聲也愈發佩服仰慕。
不知不覺天色漸亮,李墨生掛念兒子安危,便急不及待地催促眾人上路。四人按計劃順利出了城,李不才和李墨生抱著孩子在前,風長聲和南宮真遠遠跟在後頭,一路向東快步走了約莫三四里,便見到了那個黑漆漆的山洞。
李不才回頭示意風、真兩人伏下藏好,自己和兒子走到山洞前,喊道:『捨命和尚!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現身吧!』
叫了良久,洞內終於有個聲音回答道:『阿彌陀佛,李不才,和尚等你很久了,快把孩子丟進洞來!』風長聲遠遠聽見這聲音,認得果然便是那四面佛捨命和尚。
李不才冷笑兩聲,道:『捨命和尚,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們會信得過你吧?我孫子呢?先放了他!我手上這孩子與我們無親無故,只要你還我孫子,我們不至於再跟你糾纏,這一層你早就明白的。』
捨命和尚沉默了一陣,然後哈哈大笑道:『善哉善哉,和尚不打誑語,你接好了!』說罷,突然從黑洞中高高射出一件事物,李不才一躍而起,在半空中接住,就在此時,捨命和尚突然衝了出來,一拳急速往李墨生打去。李墨生大驚,側身閃開,不料捨命和尚這是虛招,另一邊佛珠串橫掃,狠狠打中李墨生後背。李墨生吃痛,手一鬆,懷中小孩竟已被捨命和尚奪了過去。捨命和尚一步不停,轉身又退了進黑洞之中。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李不才落地後,捨命和尚已在洞中哈哈大笑起來。李不才心知中計,忙低頭查看手中事物,發現果然是孫子沒錯,一顆心剛放下一半,又發現孩子臉無血色,通體冰冷,竟已是死去多時!
他眼前一黑,幾乎便要昏厥過去,但內心一股憤怒火焰把他重新燃起,他把孫子遺體拋了給李墨生,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瘋了似的衝了進黑洞之中。
遠處的風、真兩人見奇變突生,也急忙跑了過來。李墨生被捨命和尚打中,口吐鮮血,抱著孩子跪在地上,神情呆滯,像是悲憤過度嚇傻了。風長聲看見他手上的孩子遺體,猜到事情經過,低聲驚道:『不好,他岔住了氣。』突然出手打了他幾處穴道,李墨生白眼一翻,昏了過去,身體軟軟倒下。
南宮真抱過孩子,想要查看死因,翻開襁褓一看,猛然一聲驚叫,嚇的臉色發白,手一鬆,連孩子也抱不穩,掉落在地上。原來孩子胸口被挖了一個洞,心臟竟被摘取。風長聲一看,也不由得渾身發麻,毛骨悚然。
南宮真鎮定下來後,怒不可遏,轉身便要衝進洞內,風長聲急忙趕上拉住,囑咐道:『跟在我身後,不要輕舉妄動。』
兩人走進洞內,小心翼翼走了幾步,發現洞內通道崎嶇蜿蜒,分岔極多,不但陽光因此射不進來,四周黑漆漆地目不視物,一不留心在裡面更會迷路走不出來。風長聲拿出火折子,吹燃照明,轉了幾個彎,前面傳來李不才的吼叫和連續的打鬥之聲,但通道錯綜複雜,兩人轉來轉去,聲音忽前忽後,竟愣是看不見李不才的身影。
不久,只聽李不才一聲慘叫,打鬥之聲驟止,風長聲心下一凜,忙示意南宮真噤聲,熄滅了火折子,以免暴露行踪。這時聽見李不才有氣無力地罵道:『捨命禿驢,要不是你趁我衝進來時,目不視物,偷襲傷了我,我又豈會如此輕易敗在你手下?』捨命和尚嘿嘿笑道:『兵不厭詐,這怪不得和尚。』李不才道:『好,敗便敗了,死便死吧,我只想知道,二十多年前的捨命和尚,雖說不上行俠仗義,但也不至於殺人放火,如今怎麼變得喪盡天良,喪心病狂?為什麼要害我孫子?為什麼要害那麼多無辜的孩子?』捨命和尚冷笑道:『憑你也敢罵和尚?你為了救自己的孫子,不也情願殘殺別人家的孩子嗎?何況和尚沒有孫子,和尚只有自己一條命。』李不才奇道:『你的一條命,和孩子有何關係?』捨命和尚道:『看在你快要死的份上,和尚跟你說實話。和尚得了怪病,必須服奇藥方可痊癒。』李不才問道:『什麼怪病?什麼奇藥?』捨命和尚道:『阿彌陀佛,這病,喚作「生老病死」。這藥,便是七七四十九顆三歲小童之無邪真心。』他一頓,又再補充道:『和尚還差二十八顆。』
這話說完,不但是李不才,連風長聲和南宮真,都聽得毛骨悚然,又驚又怒,嚇得好半響說不出話來。
風長聲最先回過神來,他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已漸漸適應,至少可以辨清方向了。這時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笑死人了,這種見鬼的藥方,竟然有人會信?捨命和尚,你是不是讀佛經讀傻了?』
捨命和尚沒想到洞中還有人,又驚又怒,沉聲問道:『什麼人?』
風長聲心裡盤算,洞內通道複雜,自己要找對方難,對方熟路,要找自己卻容易。只要他敢現身出手,憑自己的武功,定可將他制服。於是繼續以言語相激,道:『古往今來,多少帝王想要尋找長生不老藥,萬沒想到,竟讓你捨命和尚找到了。想當年,秦始皇帝抓了五百童男童女,竟然白白給送了去仙山,早知道你這藥方,全給挖了心,不但自己長生不老,還足夠帶上九個妃子,豈不逍遙快活?』
他等了半響,不見捨命和尚回應,又繼續說道:『捨命呀捨命,你這法號可真是白叫了。你與人交手時可以捨命,臨了臨了卻怕死了?當年在潼口五里林,你捨不得一串佛珠,因而敗下陣來,事隔多年,你這佛法怎麼越修越糊塗了?』
他一頓胡扯,沒想到還真說中了捨命和尚的痛處。他的確就是自從當年五里林一戰後,開始發現自己越來越多的捨不得,從佛珠串到自己的一條命,漸漸地與佛法越行越遠。他年逾七旬,自知陽壽將盡,越發著急,到最後,便變成無所不用其極了。他早已在暗中發現了風長聲和南宮真,只是不知對方虛實,不敢冒然進攻,聽到此處,再也忍不住,突然出手,打的卻不是風長聲,而是南宮真。
南宮真在黑暗之中一直凝神戒備著,但也直到佛珠串打到身前三尺,方始警覺,慌忙中舉劍一擋,但這佛珠串乃是青銅所製,份量奇重,加上捨命和尚全身功力,南宮真這一擋只消除了一小部分力道,佛珠串還是重重地打在她胸口上,她立時一聲慘叫,氣血翻湧,五內俱傷。
風長聲沒想到捨命和尚會先打南宮真,雖然身在咫尺之間,卻也來不及相救。但捨命和尚也逃不了了,他還沒來得及退下,風長聲便已怒喝一聲,纏了上來。兩人在黑暗中近身搏鬥,佛珠串卷、鎖、套、甩,神出鬼沒,極是厲害,風長聲不願戀戰,當即使出絕招『長風破浪』,鼓足全力,雙掌齊推,一股雄厚力道四面八方壓向對手,捨命和尚根本避無可避,只好雙拳齊出,要與敵人硬拼。他自負年長,數十年的內力修為絕不可能比對方差。不料風長聲所修習的內功心法高深莫測,論功力或許比不上捨命和尚,但卻更為精深,能做到收放自如,雙方拳掌將碰未碰,風長聲突然收勢退開,捨命和尚雙拳落空,不由得一陣氣血翻湧,收勢不住,向前撲倒。風長聲趁勢上前,一招『萬古長青』,一掌拍向對方天靈蓋。捨命和尚慘叫都來不及,七孔流血,當場身亡。
殺了捨命和尚,風長聲重新吹燃火折子,見南宮真倒在地上,急忙扶起,替她運功療傷。南宮真本來神智迷糊,這時但覺一股暖洋洋的真氣輸入體內,四肢百骸舒坦無比,精神一震,悠悠轉醒,道:『風大哥,謝謝你又救了我。』風長聲一笑,撿起地上的劍,還給南宮真,柔聲道:『真真,你傷得不輕,先別多說話。有風大哥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南宮真第三次從他手上接過了劍,胸口一陣陣疼痛,心裡卻是無盡甜蜜。
當下風長聲抱起了南宮真,循著原路出了山洞,把她放下坐好,道:『真真,你先歇息一會,我再進去,或許還能救回李前輩一命。』南宮真點點頭,心裡覺得我風大哥的機智武功、俠義心腸,真是世間難得。身為女子,若是得一夫婿若此,此生無悔。想到此處,蒼白的臉頰不由得泛起一片淡淡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