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重逢 | 第十五章 道人之子
厨房里，小曼在炉灶前忙碌着。眼前的四个药煲各自熬着不同的药材，一个是给忘缘壮筋骨，一个是丹毒的解毒药方，另两个是给练星和与自己补气用的。
她在自己的煲里加重了药量，希望能让自己体内的真气尽速回复至顶峰状态，无需再劳烦忘尘每两日就给忘缘输送真气，耗损自身。
小曼双手并用摇着蒲扇，依然觉得火候不足。她催动体内真气，双瞳开始泛红的同时，手速变得奇快无比。
另一边厢，客房内，小蜜正在为练星和施针治疗。她一手抬起练星和的下巴，凑近练星和看了好一阵，才开始在其额上缓缓下针，这副情景令旁观的忘尘脸红心跳。
这妖女虽然面上清冷，望练星和的眼神却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之情愫。忘尘干咳了几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小蜜才稍微拉远了自己和练星和的距离，专心为后者治疗。
相比小蜜，少女飞飞可就更让人头疼了。她那爱贴人的毛病在见到练星和之后表露无遗，一见面就扑进后者怀中，说什么也不愿放开。
练星和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将飞飞推离自己，提醒她别闹；奈何飞飞就是一副极度恋慕练星和的模样，见练星和身体抱恙，似乎笃定他逃不出自己的魔爪，纠缠不休说什么也不愿放过一丝吃豆腐的机会。
在两个妖女缠住练星和上下其手，死活要他脱衣让小蜜在腹部施针的当儿，忘尘终看不下去了。他退后两步，看着疲于应付两女的练星和，轻叹了口气，转身到忘缘房为师弟输送真气去了。
***
入夜。夏末的夜晚有些燥热，忘尘隔着席子躺在地板上，微凉的地气丝丝渗透入体，却消不了他心中的气闷。
今夜小曼托词要彻夜留意忘缘身上的解毒之效，把忘尘推到客房与练星和同寝。两人虽不再如两天前那般针锋相对，交情也未好到同榻而眠。练星和本欲将床榻让给忘尘，却在后者坚持下乖乖在床上继续休养。
忘尘翻了两次身，依旧无法入眠。榻上传来练星和的声音：“你睡榻上吧？”
“没事，地上凉，感觉正好。”停顿好一会儿后，忘尘又开口：“你好些了吗？”
“还需两日即可恢复。”
看来那个叫小蜜的妖女确实对练星和真气恢复颇有帮助；可一想到白天所见的景象，忘尘就忍不住眉头紧锁：“你一直都是这样生活？”
“什么？”练星和不明所以。
忘尘一顿，转而问道：“你在这山里生活了很久？”
“四五年吧，”练星和应道：“记不清了。”
“那两个妖女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
“飞飞和小蜜是我们搬到此处后结识，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白天和小曼一起上山时，忘尘去了练星和居住的木屋。屋内尽是小曼与练星和的气息，想来练星和口中的“我们”，指的是自己与小曼了。
当时屋中还沾染了其他妖物之气，忘尘在遇见飞飞和小蜜后，便认出那些妖气来自此二妖，可见二妖虽不同住，却也经常出没于木屋。令他觉得讶异的是，他并未在那里感受到小白的气息⋯⋯
“你为何不杀我们？道士不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练星和的话打断了忘尘的思绪。
忘尘笑道：“妖当然要斩，魔也应当要除，但斩的必须是恶妖，除的也当是恶魔。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一通，就是恶行。”
练星和听了忘尘所言，停顿了好一阵，又开口：“纵使不杀，也不至于像你这般出手相救⋯⋯你应该看得出我不是一般人。”
忘尘默认：“可在我看来，你和一般人毫无二致。”
练星和苦笑一声：“恐怕唯有你这么认为。”
忘尘思索片刻，道出心存已久的疑惑：“你为何会丧失记忆？”
练星和闻言坐起，不答反问：“你以前真的认识我？”
“你觉得呢？”忘尘顿觉好笑，同样坐起身回道：“不认识你怎会知道你姓什名啥？”
练星和不语。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自己的过去？”
练星和语气清冷：“该知道的自然有人会告诉我。”
见练星和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忘尘心里空落落的。想起初见时练星和下手的狠辣，他又问了一个连自己也觉得其傻无比的问题：“那天夜里，你在我背后施展魂术时，为何不出杀招？”
“因为，”练星和顿了顿：“我所剩真气不足，只能施展安魂术。”
纵然早就猜到答案，亲口听练星和道出依旧让忘尘的心紧紧揪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之前从练星和处夺来的竹筒，抛向后者。
练星和伸手接过竹筒，“谢谢。”
忘尘挥了挥手示意，不再多言，重新躺下，眼望房顶愣愣发着呆。
练星和捏着竹筒，仍坐在榻上。犹豫片刻后，他迟疑道：“不如⋯⋯你说些关于自己的事吧？”
忘尘略感无奈，但想想那样或许能让练星和记起往事，徐徐说道：“我叫忘尘，七岁那年在清水观出家，随后便一直在观里学道修炼。十九岁那年开始下山历练，自此四处帮人看家宅、办丧事、除妖邪，直到现在。”
黑暗中，练星和的双眼闪了闪：“清水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里和一般的道观没什么不同，弟子在观内每日都会上早课，有时听道，有时学习剑法、咒术、符术；午后所有弟子都需先完成观内的各项杂活，之后就可各自练习所学。”忘尘顿了顿，又补充道：“清水观建在一座山上，叫排云峰，排云峰后山有一条不大的溪流，叫落云溪，我以前经常到那里练习。”
练星和轻应了一声，听见他毫无波澜的语气，忘尘心中又是一阵失望。他在心中嘲笑自己竟以为三言两语能让练星和恢复记忆，突然又想起什么，开口问：“你说有人告诉你以前的事，是谁？是不是白姨？”
一听忘尘提及小白，练星和有了较大的反应：“你认识白姨？”
“算⋯⋯认识吧。”忘尘避重就轻：“她为何不在你身边？”
练星和沉默一阵后，答道：“她到天山去了，养伤。”
忘尘想起当年那场祸事，猜测小白可能旧伤难愈，才会离开练星和让他独自在此生活：“她的伤⋯⋯”
练星和不语，显然不想多谈关于小白的事。忘尘也不为难对方，两人把话说开后，心里舒坦了许多，睡意也随之而来。
就在忘尘快睡着时，练星和又开口了：“听说⋯⋯我爹也出自清水观。”
忘尘呆了片刻，才意识到练星和话中之意，登时睡意全消，猛地坐起：“你说什么？”
榻上，练星和依旧坐在刚才的位置，一动不动，以出奇平静的语气道出让忘尘震惊不已的话：“他也是个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