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完全不记得我哦?」道天阳的一脸兴奋,只换来阿英嫂满脸的狐疑。
道天阳趁着现在‘还记得’,一口气哗啦哗啦地说着,什么我从小就吃惯了妳的鸡饭啦,阿英嫂的店子是如何地远近驰名啦。只见阿英嫂眉头越来越紧蹙,闭着眼费力地搜索记忆。
回想可是件很伤神的事。
就在她有些头绪之际,却又忽地落了空。明明垂手可得,却又稍纵即逝。
也许遗忘就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记不得的,总是有它的原因。
「哎呀,想起了!」阿英嫂眼里有光!「你欠我两毛钱没还呢!夭寿!难怪我会不瞑目!」说着,阿英嫂就一掌往道天阳的背脊拍过来。
「啊?什么?妳为了两毛钱不瞑目?」这显然不是道天阳期待的答案。
「你还想赖?」说着又是一掌,但道天阳早闪过了。
「喂!我欠你两毛钱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你才报到多久?不过五年吧,对吧?」道天阳的确记得那两毛钱的事。
「嗯…也对啊!」这一回,阿英嫂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
「再说,我欠你的......,也不是钱可以计算的…」道天阳亏欠阿英嫂的,远远超过了两毛钱。
道天阳父母早逝,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寄养在叔叔家里。叔叔住的地方,附近就是一排排的老店屋。阿英嫂的鸡饭小挡,就开在秀兰街街尾一家店屋楼下的咖啡店里。她向老板租了一个档口,那时候,阿英嫂的鸡饭小挡,就已经小有名气了。
道天阳是个内向的孩子,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就是“外人”,虽然感激叔叔的收养,但对这”家“还是有种疏离感。
呆在这“家”,就越凸显出“自己没有家的事实”。所以放学后,往往会留在学校里,把功课完成后(应是抄完后)才离开。回家的路上,也会有心无意地拖延,这里看看,那里逛逛,以缩短留在“家”里的时间。
作为人来人往的咖啡店,阿英嫂对邻里街坊的事,都略知一二,粗里粗气的她,每次看见身材瘦削的道天阳在店屋一带徘徊,就会对道天阳说,不要妨碍她做生意,但却也时不时地会借口说,客人点多了,不认账等理由,就要道天阳帮忙吃。也许道天阳如今的魁梧身材,阿英嫂是功不可没的。
从此,道天阳就是这家店不花钱的常客。
道天阳上中学的时候,开始想找兼职,以赚取零用。阿英嫂看道天阳虽然有点傻气,但实在是个伶俐的孩子,所以就让他在店里打杂。况且,道天阳的叔叔也偷偷地拜托了阿英嫂,说这孩子就是和他们亲不来,所以要管教他,也不敢管得太严,毕竟还是哥哥的孩子。但万一看不紧,他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血气方刚,意志薄弱,倘若在外头感染了恶习,而误入歧途,他该如何和哥哥在天之灵交代啊!
道天阳高中毕业后,便开始自力更生,虽然已另寻他处独立生活,但也常回来走动。
八年前,道天阳还是个娱乐圈里的临时演员,怀着自己的明星梦,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在别人眼里,这根本就是不务正业,自讨苦吃,是个不值得同情的家伙。然而,每次他来到店里,阿英嫂都会热情款待一番。那两毛钱,其实就是那时候欠下的。其实,接下来还有无数的免费餐,阿英嫂都从没有计较过,她总是说:「等你红了,你再来,我卖你二十块钱一盘。」
不但如此,阿英嫂还送了一盒化妆用的粉饼给了道天阳,好让他盖去额头印记,将来能够信心满满地去试镜。
后来,道天阳还真的红了,而他也没忘记当初阿英嫂给予的恩惠。他明知道会有狗仔队跟着,就善加利用,有时还深怕狗仔队跟丢了,特地在人多的地方,慢下脚步买份报纸,好让他们一路顺利地跟到阿英嫂的店里,“偷拍”几张他在小店里大快朵颐的照片。新闻出街当天,阿英嫂的小店自然挤得水泄不通。从此,小店外总有条固定的人龙,吃碟鸡饭需要站等一小时已属常态。
关于这点,阿英嫂感到非常宽慰。
阿英嫂也有个儿子——国雄,就和道天阳一般年纪。
当时,俩人都在小店里帮忙。虽然有些时候,国雄对于母亲这“对待道天阳比对他自己还好的态度”有些意见,偶尔,还会制造小麻烦来为难道天阳,但毕竟国雄自小就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对道天阳当初的处境,也能稍有体会。再说,国雄作为唯一的孩子,有时连个可以说话的同龄伙伴也没有,所以,如今有个朋友,可以聊聊共同话题、唱唱时下流行歌曲、下下棋、玩玩游戏之类的,也是件开心的事,所以两人感情也算是融洽。
只不过,自道天阳搬离了之后,俩人就逐渐疏远了。后来,国雄到海外留学,一去就是四年,所以上一回道天阳和国雄见面,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让阿英嫂老怀安慰的是,国雄终不负她的期许,考了一个荣誉学位回来。
在机场接风的那天,国雄一踏出入境大厅的一剎那,阿英嫂还楞了一会儿。久未见面的国雄,风采倒有几分他父亲的影子。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宏钟般的雄浑笑声与低下的微微笑眼。
这一切不禁触动了阿英嫂的重重心弦…往事也因此借尸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