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大厅里吵了起来,苗桂兰抬起头看了一下,继续回到了电话上。王长富觉得,这或许是个好素材,能帮他完成自己要唠叨的书,收起手机,看了会儿争吵的两人。红衣服的女人觉得,闹到今天离婚的地步,是因为男人满嘴谎言,男人觉得,如果不是女人的步步相逼,他也就不会说谎了,更何况,男人说的都是善意的谎言。女人觉得,这很可笑,既然是谎言,那还怎么说是善意的呢?
这没什么好辩证的,在讨论谎言时,每个人都是带着角色去看的,并不会站在立场的角度来讨论,最后的结果,没有赢家。想到小时候,他也见过谎言,他也说过谎言。
从苗桂兰家拜年回来后,马场村多了很多标语,红纸上用毛笔字写满了差不多的内容,小核桃仔细阅读后,发现最多的一句话是: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建设有中国特色的新农村。这些标语贴在石墙上、贴在路边的树干上、贴在靠路边人家户的前门上。没过多久,乡政府来人了,动员全村每家出一个劳动力,去二十公里外的地方修水电站。又过了没多久,小核桃五年级开学,马场村,通了电,街边的小店里可买的东西商品里,就多出了跟电有关的东西,比如灯泡、电线、电胶布。
水电站发的电,要供应给沿着河床的几个村子,电压常常不稳定,电也很弱,晚上是用电高峰,大家同时开灯,就有点像小核桃和几个同伴一起吸一瓶糖精水一样,一个人吸时,怎么都够喝,吸的人多了,糖精水一下就没了,这是五谷子总结出来的道理。五谷子叫吴建国,马场有人家户种五谷子,这是一种在旱地里生长的稻米,同学们都叫吴建国五谷子。他身形和小核桃差不多,瘦瘦的,常年穿一件棕色的薄外套,有一边肩膀上的衣服总垮着,给人的感觉就像他的身体撑不住衣服的重量,他不喜欢理发,头发盖住了大半个头,很少看得见世界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子,扁塌的鼻梁下,总挂着甜甜的微笑,人畜无害的样子。
开学时,小核桃上课和陈花花讲话,而五谷子是因为上课睡觉,就这样,两人被黄老师惩罚放学扫地,两人被罚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新组合。
电线杆带来的不仅是电费账单,还带来了电视,村里只有三家人有电视。麻老果家最先买的,他在升四年级时转去了四年二班,和苗桂兰在一个班级,这让小核桃压力小很多,不然,麻老果又多了一件可以羞辱他的利器。
第二家买电视的是陈花花家,她家买了电视后,买酒的人更多了,如果买酒的人运气好,碰见她家正在看电视,就赖着看到主人家关门,才会悻悻的离开。酒生意越来越好,如果来她家看电视的人多,她爸爸就会把电视抬到门外面,用两张大桌子支起来,保证后面的人也能看见。
没过多久,马场村就有个新活动,每天晚上刷黑,路上都会碰见三三两两的人,自带板凳去陈花花家看电视。麻老果家不愿意让别人看,所以每天看电视都把门全部锁起来,有人去碰过壁,在村里传开了,后来,就没人好意思去他家碰运气了。
第三家买电视的是大洋芋家,小核桃早听说了,但他们三个自从打架事件后,便不再说话,小核桃很想看电视,但也没机会。
见过苗庆红后,小核桃努力读书,苗庆红告诉过他,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师范,日子就会好过很多,过成苗庆红那样,是小核桃希望的生活。升五年级时,小核桃成绩排到了二十名,这让爸爸妈妈高兴了一整天。报名开学那天,黄老师和周老师组织了家长会,告诉家长们,要让他们的孩子向小核桃学习,半个学期内就把成绩提高上来,这种努力精神要发扬。几个长舌妇窃窃说是运气好,小核桃妈妈讥讽地高声说:“你家怎么没运气呢?”
家长会过后没多久,小核桃被老师升为体育委员,这把小核桃骄傲坏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努力点,就能迈进好学生的人群,也能迈进班干部的行列。有几个和五谷子走的近的同学也加入了小核桃的阵营,和过去的一年多不同的是,他现在每天担心的是没有好玩的游戏,而不是担心没人理自己。
中秋快到了,周老师要求大家写一篇以劳动为主题的作文,这也意味着秋收的农忙假又要来了,一想到要在炎炎烈日下满打满的劳动五天,这便不是一件能够歌颂的事情,小核桃周围的几个小伙伴以搞笑的口吻,抱怨着劳动的事儿,听得陈花花也大笑不止。陈花花转向小核桃,要和他打赌这回谁写的最好,谁猜中,就给对方买一个本子,并签上自己的名字作为战利品,刚才说笑的几个同学更来劲了,让小核桃不要输给女生,对小核桃来讲,这不仅仅是代表几个男同胞赢得面子的问题,最让他心动的,是签上对方名字。
小核桃应战,双方在第二天放学前把猜的名字写下来,统一放在一个公证人的手里,等到最终得分结果后,再来看打赌的答案。
课间休息时,小核桃和五谷子商量下来,最终可能赢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学习委员小荷花,另一个是刚转班来的黄皮狗。黄皮狗是黄老师的侄子,常穿着黑色的运动套装,白色的球鞋鞋带很长,总是看见他在重新绑鞋带。小荷花的作文风格大家都懂,就是歌颂课文里的革命英烈,黄皮狗不一样,他总是谈理想,刚来时,他以一篇《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科学家》在全校打下了名声,连校长都用大广播念他的作文,并号召所有人“我辈当以报效国家为使命”。
小核桃和五谷子拿不定主意,放学扫完地后,他俩把同一阵营的小伙伴都组织起来商量,到底谁会赢,最终,他们都觉得黄皮狗会赢,为什么?答案是,他的作文应该是一篇《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辛勤的劳动者》。
就这么定,赌黄皮狗赢的机会更多。
小核桃回到家,按部就班的做事情,收尾时天已经黑了,爸妈这么多年座次没变过,吃完饭就洗脸睡去了,小核桃收拾完,回到睡觉的屋子,他可以随意进出,而不是蹑手蹑脚的。那时候,王晴离家已经一年多了,她叫人带信回来说挺好的,叫小核桃不要担心,就没有别的。小核桃依然睡在地上,他没拉开过那面床单,王晴知道了肯定会揍他,何况,那面床单后面也没有什么答案。他在揣测着,王晴在福建打工是否辛苦,她的劳动是不是能赚钱买到饭吃,更主要的是不要被人卖了,卖到深山里给黑户做老婆,那她这辈子就完蛋了,她去福建劳动和在家劳动的价值就差距太大了。
小核桃转脸看了看那面床单,想起王晴离开的头一天晚上。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每次说谎,都喜欢说‘我是为你好’,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吗?”王晴侧身坐着,用手擦着脸上的泪水,试图把所有的失望都揉进去,可她最后的一丝期望,已经被咸咸的液体溶解掉了。
倘若那个年代马场村的人看过电影,至少看过《我家买了动物园》这一部,那他们或许会明白,我们所在的时代也可以有包容,父母和孩子之间也可以有爱,父母不只是孩子生命的赋予者,孩子也不只是父母的孩子而已。可惜,他们没看过电影,以至于妈妈后家人来说媒时,妈妈愿意把王晴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头。半老头是外婆家那个村的,两只耳朵失聪,人勤勤恳恳,前半生给自己挣了不少积蓄,谁家愿意嫁女儿,他愿意给六百元的彩礼钱,妈妈听的很心动,十六岁的王晴,对她来讲值这个价。不管王晴怎么哭闹,父母都不同意她不嫁的想法。
父母和王晴之间的唇枪舌战,经历了一个多月后,最终,以双方的失败结束。王晴败给了自己对家的信仰,爸爸妈妈败给了自信,至少妈妈是败给自信,她在这个家里,掌握着所有人的决定和喜好,老王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出门都得经过她同意才行。
王晴走的那天晚上,她告诉父母,她一直以为家是避风港,家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才十六岁就得接受,家是最伤人的地方,而她只不过是父母的资产,在她丢下一句“我不会回来了”后,便消失在黑夜里。妈妈对着王晴消失的方向,哭喊到失去力气,才回到家里睡去。
王晴走后,小核桃把自己的地铺往里挪了一段距离,在窗边自己钉了一个桌子,得益于成绩提升,妈妈允许他点着煤油灯学习。写了会儿作业,小核桃转身看挂在墙上的旧床单,它似乎在向他招手,他也好奇,睡在后面的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留下什么,于是,一场真正的冒险开始了。
小核桃抬着煤油灯,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泛黄的床单铺的很平,即使中间的两个破洞下露出棉絮,其于的地方没有一条折痕。被子叠成长条靠着墙,绣花枕头边整齐地堆着几本书,王晴六年级读完就被父母辍学了,过了好多年,她都还保留着几本书,这些书,应该都有她最珍贵寄托在里面,无论外面多么绝望,但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在这里经营着属于自己的世界。小核桃没有动任何东西,他有点想念睡在这里的这个人了。他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灭灯后屋里更显冷清。
小核桃第二天起的很早,他要去学校想想,是不是真的要赌黄皮狗第一。村子还在沉睡,牲畜们也安安静静的,只有勤奋的小公鸡,天还没亮时打过鸣,现在在睡回笼觉,有那么一两户起的早的人家升起了炉火,白烟跟随着风,从此飘向远方。这一年,雨水洗刷一切人造的东西,比如,贴在石墙上的标语,太阳也不停歇的烤着,直到写标语的纸原本的红色被褪成泛白,时间斑驳了新农村的字体。但这不会影响政府改变农村的意志,新的纸张覆盖了旧的纸张,现在有电线杆了,电线杆上也贴满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意志。
同学们陆续来到学校,第一节课是音乐,黄老师和周老师没这才艺,所以音乐是另一个老师兼着上,在唱完国歌后,老师带着大家继续复习怎么唱《外婆的澎湖湾》,唱三遍后,大家都腻了,也就是在室内自由活动,但不能大闹。以陈花花为中心,又多聚集了几个人,大家还在为昨天的打赌讨论谁来保管打赌的答案,显然,这个人不能属于小核桃的阵营,也不能属于陈花花的阵营,谁也信不过谁。
“那合适的只有周老师了,总不能是找他帮我们保管吧?”五谷子给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但大家都否了,毕竟,谁也不想被罚扫地,或者是打手心,挺丢人的。
“我帮你们保管怎么样?”小核桃转身,发现大洋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那个傻傻的笑容又出现了,天呐,小核桃真想给他一拳,他好怀念这个怂包的一切。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人要互相孤立这么久,嫉恨真的好可怕。
“你?”后排的一个同学质疑。
“我觉得可以。”陈花花也被他的笑容给感染了,笑得合不拢嘴。
小核桃笑容停在了脸上,看向朱豌豆的方向,他还是用背影回应着后排的一切。即使他听见了大洋芋的倒戈背叛,他也还是那么坐着。
那天是星期二,赶场的人很多,卖东西的种类也越来越多了。自从要建设新农村开始,村里多了一口煤井,给马场的经济带来了希望,家里大人都可以在煤矿上谋生,男人们下到煤洞了去背煤,女人们则在地面上筛选煤,发放工资的日期也跟政府机关一样,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准时发放。
但这对老王家没什么影响,妈妈继续在煤矿上筛煤,老王也混在一堆女人里面筛煤,妈妈不让他下井背煤,隔壁村的井口时不时的矿难让妈妈害怕,她不想老王拿命去冒险。别的同学家爸爸都下井背煤,所以到周二他们就很开心,家里给零花钱让他们买吃的,大家走后,小核桃留在教室,他在想这次作文该怎么写。
过了许久,零星有几个同学回到了教室,大洋芋手里捧着两个热油炸熟的土豆,走到小核桃座位旁,给他递了一个,两人就这样吃了起来。有时候小核桃觉得,看大洋芋吃东西可能是最幸福的时光吧,他能把什么都吃出幸福的味道来。
“你不打算和朱豌豆说话了吗?”大洋芋突然开口,让小核桃有些错愕。
“是他先打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核桃不知道该不该和朱豌豆说话,更何况,没有朱豌豆也无所谓,他现在有更多的玩伴。
“他挺惨的,你知道他家的事儿不?”
“什么事儿?”
“他二姐的事儿,你没听说?”大洋芋抬头看着小核桃,满脸的疑惑,反复怀疑小核桃是不是没听清楚问题。这倒是把小核桃吓到了,难不成是朱二萍和高老六的事儿被她家里知道了吗?可这事儿可不是他小核桃爆料出去的,万一高老六找他算账,那他就完了,几年过去了,老王还没有还高老六家当时借的钱呢。
“我没听说。”小核桃假装淡定的回答。
放学后,大洋芋把三人撮合起来去他家看电视,正在放映西游记,着实把朱豌豆和小核桃看震惊了,晚上他们三挤在大洋芋家过夜,始终不提陈花花的事情。从朱豌豆口中得知,豌豆爸抓朱二萍和高老六的现行,是蓄谋已久的事儿,豌豆爸提前买通村里几个人,在山沟里抓到朱二萍和高老六时,便高声呼喊高老六是强奸犯,这种罪,在马场村是天地不容的。高老六家的人到场时,高老六一丝不挂的跪在那里,已被打得头破血流,高家人即使知道豌豆爸的用意,也只恨高老六败坏家风,让家人丢脸,朱二萍撕心裂肺的重复喊“我是自愿的”,企图盖过别人喊的“强奸犯”三个字,直到被豌豆爸打到晕过去。豌豆爸摸着自己那只被打瞎的眼睛,从此决定,朱二萍再也不能踏入家门半步,朱豌豆不能再认这个二姐。
派出所的人到场后,把双方的人马都控制了下来,村里的土医生把高老六和朱二萍包扎后,由派出所主持公道。当着半个村子人的面,高老六发誓,他这辈子只要朱二萍这个女人,朱二萍也发誓,她只愿意嫁给高老六这个男人。
朱二萍被赶出门后,豌豆妈让她借住在姑妈家,每天苦口婆心的劝朱二萍离开高老六,他爸爸把她爸爸的眼睛打瞎了,这个仇不能忘,非要在一起,豌豆爸不会给她任何嫁妆,何必要过苦日子,毕竟都是为了她好。高家人也天天劝高老六,天下的女人没死绝,又不只是只有朱二萍一个,高老六家小店铺的生意好,依然是全村财富金字塔顶端的人,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一大把好女人,毕竟家里人都是为了他好,不然劝他干嘛。高老六的妈妈提着一瓶酱油来小核桃家,也让小核桃妈妈帮忙劝高老六,自己的姐姐来求情,还带来酱油,她便对高老六说了很多朱二萍的坏话,她甚至怀疑,王晴离家出走是朱二萍带坏的,所以劝的也最勤。
周五是最难挨过去的,因为下午第三节课是揭晓打赌答案的时候。小核桃他们一伙人熬到时,周老师像往常一样慢慢悠悠,把一大摞语文本重重砸在讲桌上,就像古代开堂时,判官砸惊堂木的感觉。他让大家先猜这次谁写的最好,守旧派和维修派一起高呼,守旧派依然坚信小荷花写的最好,而维新派把信心交付给了黄皮狗,周老师两手一抬,示意嘴仗结束。他决定,把前三个写的最好的人留到后面公布,从第四名开始发本子,念到名字的人上台拿本子,他顺带也把分数念出来。周老师每发一个本子,台下都会引起一阵躁动或嘘声,刚开始念名字时,小核桃还不算紧张,他默默的在本子上写下发过的数量,随着数字的增多都没有出现他的名字,他的紧张感也成指数型的增长起来。
耳朵把接受到的信息传给听觉中枢,在无数个神经元之间传递到大脑皮层加工后,小核桃确定,自己名字没出现,也确定自己还有机会,高速运转的大脑处理信息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所以小核桃越往后听,头晕就增加几分。直到周老师说接下来他将公布前三名时,都还没出现小核桃的名字。听到这,小核桃捏紧的拳头差点爆掉,部分指甲已深入皮肤,刺痛感顺着手臂向上袭来,到肩膀时,和胸中升起的热气混合后,凝集在脖子后方,瞬间冲击小核桃的大脑,他差点没晕过去。接下来,一阵麻木从头皮上传开,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把麻木感从头向下拉扯,直到布满全身。周老师故布疑阵后,公布第三名是小荷花,第二名是黄皮狗,第一名,是小核桃。全班先是一阵沉默,继而爆发出各种声音,有人高喊他的名字,有人吹口哨,有人捶桌子,小核桃则差点断气。
周老师念了小核桃的作文,标题借鉴了思想品德书里面的某句话,叫做《劳动的目的是寻找真理》,他围绕着这个主题,把劳动得到的结果替换成了真理,喂猪是为了寻找生命的真理,掰包谷是为了探寻大自然的真理,对绝大多数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他们压根没想过生命和大自然的真理是什么,这两个词语,让小核桃走上了神坛。到周一课间操时,校长把小核桃的作文念给了全校的人听,广播传遍全村,他此时俨然成了人们眼中的好孩子。
周一下午,小核桃回到教室后,抽屉里便多出来两个本子,上面的一个本子背面写着陈花花的名字,下面的一个本子画着一幅画,铅笔勾勒的黑色线框,被彩色蜡笔填满,显示的图案,是一栋冒着烟雾的房子。小核桃小心翼翼的把本子放在书包的最下层,他偷偷看陈花花时,她的脸蛋早已铺满红晕,两人心照不宣的低着头,小核桃脸红了。他今天收获两个本子,一个是战利品,另一个是感情。
小核桃和大洋芋经常主动找朱豌豆玩,友情这种事情,有点像老酒,年份越久,就越让人回味,不管后面品尝过多新鲜的酒香,一个人时,总会不知觉的走遍大街小巷去寻找老酒,搜肠刮肚的回忆起那味道。他们的友情建立在最单纯的季节,所以是不会变味的。朱豌豆渐渐也走出了自己的画地为牢,他接受了陈花花喜欢小核桃的事实,毕竟小核桃是唯一拿到陈花花的那份喜欢收据的人。
日子就这么过着,高老六和朱二萍最终走到一起,高老六向自己哥哥借了钱,在村口修了两间房子,不管谁是为谁好,他们都不在乎,即使没人支持,他们就那样组成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豌豆爸放不下面子,让豌豆妈出面给他们买了些基本的日用品,老高家也没赶尽杀绝,还是给高老六分了属于他的那份土地。村里人闲话也讲完了,毕竟,财富金字塔顶端的两家人都明面上同意了这桩婚事,其他人也不好讲什么。期末考试时,小核桃考进前十名,爸爸妈妈对他更好了。到过年时,他不去苗桂兰家拜年,妈妈也没有强迫他,只是丢一句“不想去就不去了”。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基因主谋着生命的形态,它把人的身体当公交车一样使唤,如果人产生的行为是对自身有利的,便鼓励传递下去,如果人产生的行为对自己不利,便会被基因抹除,从公交车上踢下来。最终,人剩下自私的特点就更明显。妈妈听说陈花花喜欢小核桃的事儿,这是一桩更值得期待的毕业典礼,老苗子家每个月三十块钱的额外收入是个可期的事情,但陈花花家更是可期可待的未来。妈妈的态度,明面上不支持小核桃恋爱贪玩,暗面上也不反对小核桃不去拜年的决定。
王长富呆呆地看着手机,苗桂兰用手机戳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去玻璃墙那边看看进度。红衣女子已经在那吵了很久了,这会占用大量的公共时间,在这么吵下去,什么时候才轮到他们啊。王长富很反感苗桂兰这么戳他,他们很多年没有触碰过对方了,他不会这么戳苗桂兰,但苗桂兰总是这么拿东西戳他。王长富把两条眉毛挤成一堆,看着苗桂兰,苗桂兰咧了咧嘴,把脸转开了,苗桂兰偶尔会问王长富,她是不是变成了他讨厌的样子,他想都不想,就回答“没有啊”,他骗了自己,她也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