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桂兰看了一眼王长富,捏了捏手机,打开屏幕扫了一眼,又关上。王长富看了她一眼,让她有话就说,苗桂兰和他讨论的,无非就是王长富是否真的爱过他,如果不是老苗子和老王给他们定了亲,王长富是否还会娶她。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问,苗桂兰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不是的,她是担心没有颜面见老苗子,老苗子过世的时候,她和王长富还没结婚呢。但是不是真爱,她心知肚明,她在需要帮助的时候,王长富没退缩过,王长富随便捡起以前的事情,都能够证明他是真的在乎她的。
生物钟一直在早上七点就把小核桃叫醒,这么多年下来始终没有失灵过,不需要每天吱吱的拧几遍发条,不需要定时花钱去上润滑油,也不需要时不时的找别人对照时间是否走的一样,老王有一块发条手表,就是这样的原理,表面原本镀的金被磨的只剩下几处了,看起来像猪生皮肤病后,屁股上无法痊愈的皮癣。
推开被子,寒意便迅速占领小核桃的全身,穿好裤子,起身快速抓起桌子上的衣服,换做是夏天,衣服离开桌面的瞬间,会腾起大片灰尘,经过一夜的冷萃,灰尘动也懒得动,打开门时,寒风迫不及的的冲进屋里,以为能抢到个温暖的好位子,寻了整个屋子后,一丝温暖都没有得到,只不过让屋子里的空气多了些生机。
小核桃走到菜地里撒泡尿,冬天这种毫无生气的季节,只有看到青菜绿油油的叶子时,才能让人感觉到这世界还活着。屋子前后的高山,被寒风一夜吹白了头,空气里零星地飘着冻硬了的水渣子,打在脸上时,便会给皮肤带来一点生疼。看来是要下雪了,小核桃可不想在风雪里下山去学校,这样会把鞋子打湿的,穿着湿透的鞋子挨一天,不脱掉会很冷,脱了更冷,那还是早点去学校吧,和风雪来一次赛跑也没什么。
到学校时,天黑压压的,来得更早的同学已经去叫周老师打开了教室门,窗户都关的严实,坐在窗边的同学正忙着把纸搓成团,沾满口水后堵进木质窗框的缝隙里面,那些已经没事可做的同学,把整个手都塞进桌箱的书包里,肩膀也挤进本就不大的桌箱。推开门的时候,小核桃看见几颗熟悉的小脑袋放在桌子上,他们噔噔噔地跺着脚,配合着门牙相互撞击的节奏,踩着不同的节拍,一首乱七八糟的交响乐就这样诞生了。
“小核桃,周老师找你。”一个脑袋说。
“我?”
“嗯,我们去叫他来开门时,告诉我们如果你到了,让你去找他呢。”另一个脑袋有些幸灾乐祸,一般老师主动找学生,就意味着学生要在铁窗里写保证书,或者是确定请家长的时间。
小核桃后背像被人猛锤了一下,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书包,出教室后径直向教师宿舍走去,乡政府搬走后,原来的楼就被改成教师宿舍了,八个房间,但也只有两位老师住这里,周老师住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小核桃经过前面三个房间时,就像经过几个监狱一样。敲开周老师的门,他正在微弱的灯光下改作业,还是穿着那一身运动服,和小核桃简单打招呼,把装有红墨水的钢笔盖上,合上面前的作业本,周老师站起来前,先用两只手摁住小椅子,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那个椅子里拔出来。
“走,我们去喊上同学们,一起去操场跑步。”周老师的圆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就跑步?”小核桃放心不下,还是多问了一句。
“咋了,你以为喊你请家长啊,你们都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你们比家长还懂的多,如果犯错,请家长没用。升六年级来,我叫谁请过家长啊?”
小核桃放下了悬着的心,确实,六年级后基本就没有请过家长,甚至每个新学年的家长会都取消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教室后,周老师大喊一声早上好,桌子的几个脑袋就像漏气的皮球,在气体的推力作用下瞬间弹起,听到周老师不是叫大家写作业,一个个都兴奋起来,但听说周老师要带大家玩的游戏是跑步,兴奋感消失了大半。周老师给大家定了个目标,绕操场跑五圈,缓解寒冷的同时,提升大家的身体素质,说六年级的人都不爱动,他得带头让大家运动起来,讲了很多鼓励的话,但只跑了两圈,周老师就连气都喘不上了,便叫大家一起回了教室。
第一节课是周老师的语文课,他也不想走回宿舍了,把跑步的人安排坐成了一圈,想了解一下大家的梦想,有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人说不想读书,有人说梦想是买个自行车,有人说梦想是当警察。五谷子说的比较具体,他的梦想是去读大学,真正的大学,他爸爸妈妈希望他们两兄弟都好好读书,以后能当个有学问的教授,就像电视台农业频道里的那些教授一样,帮农民搞研究,电视台都去采访他们,肯定很有钱。他哥哥吴荞荞明年中考后,就会去城里读高中,都找好关系了,考试考不上也可以交高费进去,高中很牛,全市排名第二。周老师不由得赞叹五谷子爸爸妈妈的远见和开明,呼吁其他同学也多想一下五谷子说的事情,不读书是没什么前途的,只能做个没文化的底层农民,小核桃听着五谷子的描述,就像有人把一个美梦放在他面前。
“小核桃,你呢?”周老师问。
“我没想过。”小核桃哽咽着,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抬头,深怕被别人看见他闪躲的眼睛。
“我觉得,小核桃以后一定是个大学问家,我们都喜欢他写的作文,我反正啊,很喜欢周老师念小核桃的作文,就像听武侠小说的故事一样,但又有点不一样。”梦想是买自行车的那个同学开口说完,其他几个人也点头同意。
周老师拍拍小核桃的肩膀,拿起挂在胸前的电子表,几个大大的数字显示八点四十七,快到上课的时间了,周老师让大家都坐回原位,先翻开课文自己读一下,等会儿同学们都到齐后便开始上课。回到座位,小核桃把语文书翻到杜甫的《绝句》,门泊东吴万里船,小核桃很想知道,那些不远万里开来的船只是从哪里来的,它们会去哪里,经历过哪些有趣的事情呢?五谷子坐在小核桃的侧面,在认真的阅读面前的书,小核桃真希望自己是五谷子的兄弟,实际上,他希望自己能有五谷子那样的父母。
小核桃把王晴寄回来的照片夹在书中,照片上,站着一个带草帽穿白裙子的女孩,一脸笑容的身后,卷起雪白的浪花,海滩纯白得像供销社里铺平的精制白糖,在往远处,就看不见了,海那么大,再远应该也是海吧。王晴陆续托人带钱回来,最近一次还附带一张她在深圳海边拍的照片,小核桃害怕海水把自己卷走,但也向往着那片海。王晴寄回来的钱变成了石灰,变成了石匠抽的烟,变成了妈妈桌上的丰富菜肴,但它们变不成给小核桃梦想铺路的任意一颗沙粒。
中午下课时,按耐不住性子的顽皮鬼都出去玩耍,住的近的回家吃午饭,小核桃不想回家吃午饭,这么多年了基本就没回去过,他趴在夹着照片的书上睡着了。直到周老师拍他的肩膀时,小核桃才醒过来,周老师把小核桃领到宿舍,打算在逼兀的小空间里要展开一场心灵谈话,能让人敞开心扉,教师宿舍是个首选空间,但这很考验周老师的开场能力,刚进门,还没坐下,他就做出了自己的第一次尝试。
“课外书读的多不?”
“嗯,我读了些小说,还有五谷子哥哥的语文书,有鲁迅、张爱玲和冰心。”
“你写作文的水平,是我教过的学生里最好的一个。”这让周老师对自己的教育水平多了些信心,小核桃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的梦想,我想听听。”周老师给自己倒了杯水,转向小核桃。
“我没想过。”小核桃还是这样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作家或者记者,你写的东西被千千万万的人阅读,就像早上同学们说的,他们喜欢你写的作文,写的东西能被别人喜欢,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周老师自顾自的说开了,小核桃没抬头,眼泪在重力的作用下,从眼角慢慢挤出,直到汇聚到足够的重量后,开始下落,空气阻力不能忽略,它让泪珠在圆形和椭圆形的形状间来回切换,碰到裤子的瞬间,就像熟透的果实落在地上一样,嘭,向四处炸开,只在接触点留下一个小小的黑印。
“周老师,我妈不让我读书了。”小核桃终于泣不成声,一个即将十三岁的男人,哭的像个三岁的孩子。
“你有多想读书?”片刻过后,周老师开口问。
“我很想读书,过更好的生活。”
“这不够,过更好的生活是迟早的事情,但读书和过更好的生活没关系。我们班好几个选择去挖煤,他们工资比我还高,生活也过的好,但是,读书不要只是为了追求好的生活。有伟人说过,‘为中华崛起而读书’,这句话你们的思想品德书上有。伟人读书是为了民族复兴,你读书的梦想,要塑造的更大才行。那才是梦想。”周老师又举了好多例子,小核桃听下来,读书最伟大的目的是救民于水火。
经过一个中午的交流后,小核桃对读书这件事有了新的想法,要不要去读初中,妈妈只掌握其中的少部分决定权,周老师的好几个同学,家里不准他们去读书,他们便自己去争取,有人通过借钱的方式完成了读书,有人通过在城里卖蜂窝煤或扫马路完成了读书,决定权大多数时候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面。但能不能去读初中,却是掌握在小核桃的手里,如果考不上初中,那就是真的不能去上了,周老师直接戳破了小核桃消极学习的事实,小核桃现在就只有作文写的好,但其他的学习内容都是敷衍带过,在这么下去,小核桃是上不了初中的,这倒是让小核桃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
回到教室后,小核桃花了点时间琢磨周老师说的话,如果真的想去上初中,那就要像五谷子那样有一条再完整点的路,只是想逃离马场村这泥潭,这个理由就像鸡蛋壳一样脆弱,经不起推敲就能让整个想法碎落满地。小核桃裹紧外衣,也把半个自己塞进桌箱里,避免仅剩的一点精神意志被寒冷冻结掉。接下来,该想想如何应对期末考试,毕竟,只剩下两个星期的时间复习了,或者说,只剩下两个星期的时间重头学起了。
这人啊,心里总是充斥着秘密, 不死不灭。
秘密们疯狂滋长,把坚硬的根插入心底的肉里,吸光勇气的同时,释放着毒气。它们长呀长呀,直到碰见心的边缘,那是心最大容量的地方,但秘密还是继续长成新芽,新芽虎视眈眈地变坚硬,期待着随时冲破人心,把秘密长满他们的人生。抑制秘密疯长的唯一办法是:酒,老苗子每天喝无数白酒,这十几年他差不多喝干了同湾河水一样多的酒,试图把秘密淹死在自己的心里,但他想错了,他喝得还不够多,或者酒不够烈,等他发现这个结果后,他选择了喝下二两敌敌畏,想以此来毒死他心底的秘密,那该死的秘密,枝叶茂盛,像个死不透的无赖,一直在挑衅着老苗子。
新房子的墙都修好了,各种形状的石头被削掉轮廓后,老老实实的趴在石灰浆上睡觉,它们很乐意被叠在一起,长成一面笔直的墙,接下来,要在顶上凝一片水泥,算是给石头们盖上了被子。实际上,是爸爸妈妈更迫切的需要新房子被完成。
这种里程碑的事件,不亚于人生里的任何一个时刻,结婚第一次洞房时的紧张、第一个孩子出生时的喜悦、第一次需要面对生活时的懊恼,都不及新房子盖好后,自尊被加满一整杯后的畅快。但不急,老石匠说了,墙还没干透,这个时候贸然的做水泥屋顶有风险,什么风险不知道,但等到干了再做才行,时间会稀释掉风险的,那就等,没那么忙了,小核桃下课后反而少了些方向,他要努力复习功课。数学可能没救了,分数乘分数这玩意是个噩梦,他把心思都放在了语文上,背课文,默写词语,一遍遍的训练自己。
早上第一节课比较沉闷,黄老师带了练习题让大家做,他坐在讲桌背后发呆,白底试卷仿佛是个舞台,数字们一场戏接着一场戏的演,单选题们文雅一些,按照稳定的套路排演着,填空题有点像中场休息时的助兴节目,排面比较随意,最后的几个计算大题实在是无语,有点像来村里来的马戏团,小核桃看着这些内容,后背仿佛有蚂蚁在乱爬。他抖擞一下后背,让自己专注于计算题,定睛一看时,有的数字拿起了少林棍,有的数字拿起了短刀,有的数字拿起了十字飞镖,更可气的是,它们只摆架势,根本不动手,小核桃试着下笔,自己更无法动手,只能一头砸在试卷上。转头看陈花花,她无动于衷的做着题,小核桃也不想问她,她们之间那些没说清楚的事儿,只有两封信过的厚度,不存在情比山高,爱比海深,没那么厚重,多年以后,顶多,双方算是个同桌过的同学。
“要不要……?”小核桃在心底想着黄老师,把头转到陈花花的另一面。
“小核桃,你出来下。”黄老师已站在教室门口了,小核桃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这么灵验吧,心里刚想要不要厚着脸去请教黄老师,他就叫到自己了。小核桃拿着试卷和笔,向门口走去。
“你拿试卷干什么?”黄老师不解地问,大眼睛在眼镜的凸透作用下,显得更大。
他走到门口时,发现爸妈穿戴整齐的站在那里,两人简短的解释清楚状况后,向黄老师请了一天的假,小核桃随着爸妈向苗寨出发。更多的信息是由苗寨来通知的人讲述的,爸妈又在重复几遍说着,以抵消路途上的无聊。小核桃听出了大概的脉络,老苗子在火堆旁喝下敌敌畏时,刚好被他堂弟撞见,堂弟就住在他家隔壁,原本是打算来找老苗子闲聊的,堂弟把老苗子拖离燃烧的火炉,叫桂兰妈盛来一碗生猪油,听见叫喊声围过来的人一起帮忙,把生猪油灌了下去。炽热的胃还没来得及吸收敌敌畏,便遇上了能引发呕吐的生猪油,老苗子把胃里面的东西向外倾倒了个干净,众人把他抬上床后不一会儿,诊所的周大伯来了后,给老苗子挂了五六个大大小小的点滴瓶子,能中和毒性,还灌下一些只有医生知道的药物。
小核桃一家到达时已经过了中午,人群逐渐多了起来,苗桂兰坐在老苗子床边泣不成声,老王和妈妈在和桂兰妈交谈,都是些相互慰问和感谢的客气话。小核桃进去看了老苗子,额头上散乱着些头发,清洗过的脸像盖在头上的一张白纸,嘴唇已失去人类的色彩,黑色的眉毛格外分明,就像是雪人头上用煤灰划出来的两条粗线。小核桃静静站在那里,桂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被恐惧占满的眼睛里,泪水不断地涌出来,小核桃想说些什么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帮忙的人陆续走出卧室,小核桃不知道该不该走出去,就矗立在原来的位置保持不动,桂兰妈进来看了,顺手把带进来的板凳递给小核桃,让他坐下,站着挺累的,小核桃照做了,屋外人声也渐渐小了下来,就仿佛一场雷阵雨即将结束前下的那些小雨一样,慢慢地,屋里只剩下老苗子厚重的呼吸声。
桂兰的啜泣声慢慢变轻,由她的身体带动着飘向空气里,仿佛有缓解痛苦的功效,并能安抚疲惫的身体,小核桃靠墙坐着,困意趁机偷袭他的眼皮,已经占据了上风,把小核桃的两个眼皮拼命的挤压在一起,直到完全闭上。抗日片里的英雄到死都是笔挺站着的 ,小核桃在大洋芋家看过,要想保持身体挺着,需要极高的意志力,睡意越浓,人的意志力就像被浓雾包围一样,隔着浓雾想要保持清晰,或保持身体挺着,就变的很困难,这就导致小核桃脑袋总是往下掉,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睡着了,可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有一只手在摇他的肩膀。
“你去我哥房间睡会儿吧。”
小核桃睁开一部分眼睛,刚好容下桂兰的身影,小核桃摇着头,嘴里却说着“好的”,转念一想,刚才的话似乎有些矛盾,小核桃赶忙点头,嘴里却回答桂兰说“不用了”。
桂兰没好气地再问,“你到底睡不睡。”这下小核桃清醒了,他立即站了起来,认真的回答不需要睡,但这次没摇头。
“你个傻瓜,你出去。”小核桃把一个正在哭的女孩给气笑了,他抬左手指了指桂兰侧边,示意她让路,周大伯正好推门,跟着进来的,还有桂兰妈和小核桃的妈妈。周大伯对老苗子一通检查后,告诉众人老苗子情况稳定了,等会儿最后一瓶点滴输完后,让桂兰自行把针头拔掉,并示范拔完针头后如何把药胶布贴回去,避免创口被感染。得到这一消息后,周大伯提议大家都出去,让老苗子睡觉养养,时不时的进来看看情况就行。小核桃拖着一大麻袋困意,跟着众人走出了卧室。
天色渐晚,桂兰妈留老王一家吃晚饭,两个女主人默契的去厨房做饭,老王和老苗子的堂弟围坐在火炉边聊天,小核桃呆呆的坐在那里,所有的信息和声音走到他耳边时,都会发现竖立着“此路不通”的告示牌,自然就没有进入到小核桃的耳朵里。桂兰从屋外打水进来,加入厨房的备用水缸后,主动坐到小核桃附近,小核桃注意到了,但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话。
“你跟我来一下。”她开口了。
“好的。”
苗桂兰没有用手戳小核桃,他却清楚的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看来,“此路不通”的告示牌应该再加上个后续说明:桂兰除外。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小核桃随着桂兰走到苗庆红的房间门前,桂兰把门敞开到最大,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你妈妈不让你去读初中?”
小核桃靠在门边的墙上,听见桂兰的问题时,他卸下了所有的困意,略微想了下。“嗯。”
“你打算怎么办?”
小核桃转身看了一眼外面,确认他们的对话可能溜出去的距离,目测下来,厨房应该听不见,何况那里有无规律的锅碗交战的声音。
“我要自己争取去读书,如果他们不允许,我会考虑去找我外公借钱。”小核桃被自己的计划震了一下,上回周老师找他聊,他只是获得了一些想法,但离建立起借钱读书的信心还差很远,读书的目标是什么,他都还没想的很清楚。
“那就好,千万不要放弃读书,不然啊,你就真的只能去挖煤了。”苗桂兰坚定地说,语气像个大人。
“嗯。”
“你成绩好,考试考好,如果你外公不借,你可以先向我哥借,他不讨厌你。”
是啊,苗大哥人确实挺好的,向他借钱他不一定会拒绝,小核桃仿佛有救命稻草可以抓,“我数学差。”小核桃不得不亲口承认这个事实。
“你上学期不是班级第六名吗?”
“六年级开学前,我妈说不让我读初中了,我就没学习,语文好学,数学我完全不懂了。”小核桃两手背着,压在墙上,看着自己移开又并拢的脚说道。
“什么都不会?”桂兰有些诧异,她都不知道小核桃是怎么做到什么都不会的,桂兰的数学成绩好,她认为数学学起来是很轻松的事情。
“我教你数学,你教我写作文,怎么样?”桂兰的脸上浮现出轻松的微笑。
“怎么教?”小核桃被她的提议搞疑惑了,猛地抬起头,停下了无聊的收脚动作。
“每天中午,我教你半小时数学,你教我半小时写作文。”
“我不会教啊。”
“你试试啊,我们的目的都是要去上初中,你不想上了吗?”
“想。”
“那就互相教,我语文成绩被作文拖着,背诵和填空我没问题,就是写不好作文。”
“我看着数学就头大,看不来也不会做。”
“好,那我们明天开始,互相教。”桂兰坐在床上,两只脚像荡秋千似的在空中前后踢着,聊了半天,这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目标,就是要考上初中。
“中午?”小核桃想再确认下时间,看着苗桂兰试探地问道。
“是的,中午。”
“在哪里教?”桂兰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直到小核桃提起。
“就在我们班教室吧。”桂兰想了会儿才回道。
“我不好意思去。”小核桃想想他俩在同一个教室,同一个桌子上轮流教对方,肯定被好事的同学起哄。
“我一女的都不怕,你怕个什么。”再说下去桂兰就有些不高兴了。
“好,那明天我下课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