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闻轩趁着他暂时行动不便,飞快朝空中射了好几弹净化怨气的符,把包围他们怨气散去一些,外围的小松鼠和核桃总算可以看清里面了。
待他做完,血婴已经贴近了他的脸,一片漆黑的双眸与他对视,像是在吸取他的意识。
季闻轩不禁有些昏眩,这时,血婴的手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利刃,抵在季闻轩的腰腹。
另一厢的叶书末被漫天的血刃挡住,一眼就看见另一边的情况,眼见血婴幻化的刀缓缓推进,而他却无法第一时间去到季闻轩身边,一向来不论遇到天大的麻烦,即便浴血奋战几个小时,遍体鳞伤都能镇定自若的他,有了一瞬间的慌乱,而片刻的失神就足以让他紧密的防守露出漏洞,一把血刃通过漏洞,刺在他的肩上。
几十年来缠绕他的梦魇重演,无法保护爱人的无助和失措涌上他的心头,刺痛他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宋暄……”脑海里少年的脸不断涌现,他那时候也像现在这般,亲眼看着少年死在自己面前,而他无能为力,只能感受着他在他怀里失去呼吸。”宋暄!“
他的头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不禁捂住脑袋,阻挡血刃的防御伞尽数消失,权杖失去银白的光芒,掉落在地上。
“鬼神大人!”远处的核桃见叶书末忽然失去战斗力,不禁大喊出声。
听见核桃的叫声,季闻轩忽地缓过神来,用手拽住插入了他腰腹些许的利刃,一点一点拽出。“核桃!去给叶书末挡伤害!”
“是!”核桃听见指令,立马就冲向叶书末,挡在了他面前,任由血刃全部插在他身上。
“核桃!”叶书末一愣,没想到季闻轩会这样牺牲一个朋友来保全自己。
季闻轩知道另一厢有核桃挡着,放心了些,专心对付血婴。他拽出血婴的利刃,也就是他化成利刃的手,没有让他逃脱的余地,一枪嘣了他。
镇邪符再次嵌入血婴体内,燃烧起来。
“啊——”血婴一瞬失去战斗力,在季闻轩手里叫嚣。
季闻轩把血婴放开,让他跌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他乘胜追击,朝他射了好几枪禁锢符,把他困得死死的。
血婴法力被消弱,另一边的血刃也尽数消失了,叶书末起身扶住核桃,脑力一片空白。这些年来,他再也不想让任何一个战友在他面前受伤,所以他拼命练习,修炼更大的法力,就为了保护他们,可如今……
“我没事。”核桃在叶书末手中化成一颗核桃,再重新化成人,身上毫发无损。
叶书末彻底凌乱了。
这是核桃的必杀技,不死不伤,只要不被打中力量石,一切好办。”季闻轩洋洋得意地说,核桃可是他最自豪的得力手下呢。
叶书末听见季闻轩的声音,从发愣中回过神来,只见他吊儿郎当地朝他笑着,虽然腹部已经染上一片血液,但至少是好好的,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不似当初,也不是当初。
两个少年的身影重叠着,他死了,而他还活着。
叶书末心头猛地一痛,便冲到他面前,把他整个人拥入怀中。
季闻轩被撞进他的怀里,撞疼了他的伤口,他不禁轻咳出声,但叶书末搂得很紧,情绪很激动,他不好挣脱。
他这才发现叶书末的侧脸有些湿润,他侧头看去,只见叶书末的太阳穴处淌着血,那是一个枪弹的洞孔,不是刚刚血婴造成的伤口,而是他死时的死相。冥府的鬼,只要法力高强,是可以掩盖自身死相的,但在法力薄弱之时,死相会再次抑制不住的出现。
叶书末就是如此。
叶书末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但他分明能感受得出来,叶书末此刻的心情很沉重,他很悲伤,所以法力被削弱,但他不知道,叶书末为什么那么悲伤。
直觉告诉他,又是与【那个人】有关。
季闻轩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知道,这个人对于叶书末来说,一定很重要很重要。
因为叶书末每次想起【那个人】时,不再是一个冷冷冰冰的鬼神,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失去了牵挂之人的可怜人。
“他是谁啊?”季闻轩问,纯属好奇。
叶书末的身子一僵,缓缓回答:“他是我的爱人。”
“男的?”
“男的。”
“跟我很像?”
这时,叶书末终于放开他,认真的注视着他的脸。“一模一样。”所以他已经分不清,他害怕他受伤,到底是因为在意【季闻轩】还是在意【宋暄】。“你是他的转世。”
“哦,难怪。”季闻轩的疑虑都解开了,叶书末之所以对他态度转变巨大,是因为他认出了他这张脸。“所以你把我当作他?”
叶书末静默一瞬:“我不知道。”
“叶书末,我不是他,也不是你的爱人。”
所以,不要把我当作他。
叶书末一愣,没有再说话。
——
“杀——杀——杀光你们——”忽的,一把稚嫩而属于小孩儿的嗓音传入他们每个人的耳膜。
季闻轩听完,意识到这是血婴幻化的声音,既然可以沟通,那就好办。
“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我们只是来抓你回冥府的,你杀的人够多了,罪孽深重,是该回去受罚了。”季闻轩上前,蹲在地上与站起来的血婴平视。
“凭什么?凭什么我复仇,就得回去受罪?而他们……他们全部,伤害了我妈妈,却可以安然无恙的,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血婴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身上的法力也被两道符压制得死死的。
他浑身的怨气散去了些,也不那么血淋淋了,此刻反倒有点像真的婴儿,虽然双眼依旧是一片黑,沾上血污的脸是没有发育完整的五官。
“他们死后同样也会下地狱受罚,只是他们命数未尽,而你更改了他们的命数,犯下杀孽,所以你也得下地狱。”见他可爱,季闻轩耐心的给他讲解一番。“只是你们被判罚的地狱不同,他们是火狱,而你,可能是鬼狱了。”
可是血婴压根就没听他废话,一心只想着他的仇恨。“不管会有什么惩罚,哪怕灰飞烟灭,我也要杀了他们,给我妈妈报仇!”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侵犯了你妈妈,而你妈妈事后也报警了,为什么他们却没有得到法律的制裁?”从孤儿院的装潢上来看,他们不像是有钱有背景,能花钱逃脱制裁的人,那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可以安然无恙,继续待在孤儿院里?
“呵。”血婴冷笑一声,缓缓开口:“因为,他们都是智障。”
“我知道他们是智障啊。”季闻轩下意识道,只当他是在骂人,能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之人,不是智障是什么?
叶书末:“……他是指智力障碍患者的意思。”顿了一会儿,他又说:“刚刚进来时,公告栏上贴满了这家孤儿院的报导,这里以慈善闻名,收容了许多智力障碍和自闭症患者,从而得到了国家认证的慈善机构。”
季闻轩愣住,一瞬间失语。
他从没想过,那些人逃脱法律的办法,竟是这个理由。
由于脑部的缺陷,所以这些患者犯错后的判罚会因为同情等种种原因酌情处理,从轻、减轻、甚至免除刑罚。
世人都会认为他们的行为是不可控的,于是选择宽恕,原谅。
但受害者还是被害了,真真切切的受过伤,不会因为施害者是智障,而忘却伤害。
偏偏世界就是如此,会同情看上去可怜无助的弱方,尽管他们是施害者。
“加上这座城市获得过【全国文明城市】的认证,所以这城市里的各个机构为了不让这件丑陋的案情影响城市的盛名,所以选择了把事情掩盖,潦草的把这件案子揭过,把这些没有办法自控的智障患者判以无罪。而孤儿院同样有着光鲜的外表,不愿意被报导出院里的智障患者合伙侵犯了一位女性,同样选择掩盖真相。”
“于是,这本该公之于众的真相被掩盖在权力和势力下,不见天日。”季闻轩把所有的事情拼凑起来,缓缓而道。
“在和今天同样的星期四,晚上八点,是他们该睡下的时间,我妈妈是这里的护工,像平常一样,照顾他们睡下。可是,就在这时,好几个人合伙抓住了她,把她拖到后院,撕扯她的衣服,轮奸了她。”
“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只是轻微智障!他有思考!有能力策划这一切犯罪!然后带着几个即使是智障,都有性欲望的家伙,强奸了我妈妈!”
“当全世界都在怜悯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是最大的恶魔!”
血婴吼完最后一句,极黑的双眸流出了眼泪,滚滚的流入紧皱的五官中,和血污融合在一起。
得知所有事情的真相,现场气氛彻底凝固起来,没有人在说话,只剩下血婴的哭泣声。
“施害者……共有多少人?”过了许久,季闻轩问到。
血婴哭着,却还不忘回答:“五个,这个人就是最后一个。”他说。
“好。”季闻轩点头,缓缓走向前,解开困住血婴的禁锢符。“还有法力吗?”
血婴不知道他想干嘛,只能不自觉的点头。“还……还有一点。”
季闻轩:“把你的手化成刀,就和刚刚一样。”
血婴乖乖照做了。
然后他亲眼看着眼前这个臭道士,拉过他的手,把他化作的刀,狠狠捅进自己的腰腹。
“季闻轩!”最靠近的叶书末立马拽住他,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轩哥!”
叶书末:“你在干什么!”
季闻轩把血婴的刀拔出,伤口处立马喷涌出血,他失重跌落,被叶书末稳稳接住。“这怨灵把我伤了,我失去了战斗能力,所以,任务失败。”他没有回答叶书末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一段话,然后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季闻轩的目的。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血婴杀掉最后一个施害者。
血婴也愣住了,深深看了季闻轩一眼,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走向床边,这一次,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止。
核桃适时的化作了一颗核桃,被松鼠含嘴里,钻到季闻轩口袋里。
一时间,现场来捉鬼的,只剩下叶书末一人。
“……”捂住刚刚被血刃捅伤的肩膀,叶书末低声的喊了一句:“好痛。”然后抱着季闻轩,倒地不起。
一把刀刃插入了最后一个施害者的胸口,施害者因为巨大的痛楚,被迫清醒过来。
“好……好痛……”他说,而后心跳停止,彻底失去了呼吸。
然后,血婴浑身的怨气散尽,周身的血污退去,什么法力都不剩下,只有脖子有一道重重的手印。
“可以再请求你们一件事吗?让我去见见她。好么?”他说。
“那你知道你妈是生是死,在哪儿吗?”昏睡过去的季闻轩呢喃到。
“我不知道……她很恨我,我不敢去见她……”
季闻轩没有回答,彻底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