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放棄現在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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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她在哭泣。
半夜時分,她的房間傳來哭泣聲。
不知是被噩夢驚醒還是美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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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啊...我好累...”
她環抱著自己,泣不成聲。
而他站在門外很久很久,邁不開腳步進去安撫。
那句:別哭,小柔別哭...
如梗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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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發現,他以前把憂鬱症看得太簡單了。並不是什麼想太多延發的閑病,是她自己悶出來的,而是一種長期鬱結於心的心病。就是憂鬱症患者的話,你很難叫她不去想就沒事,不要一直揪著不放就不會。因為她真的花了大部分時間和精力在對抗自己。你以為是她願意去想去抓著不放的嗎?錯了,她可能什麼都不想,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樣的樣子。一切都錯亂了,而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無法控制。
她其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她耗費的時間和精力也特別多。但是結果來說,看起來像是你一整天什麼都沒有做到。這是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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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哭你為什麼笑…
為什麼突然變得安靜又為什麼鬧…
為什麼你的愛我,卻像是恨我…
為什麼會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下一步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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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萬物復蘇的春日,他們的家卻迎來了百草枯...
她竟然有了輕生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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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容槿在她房間裡發現了不該出現在房間裡的百草枯。他握著那瓶濃度極強的農藥,望向一旁的氧氣瓶,面色凝重。手不自覺施力緊握,百草枯的塑膠瓶子被他握的變形。
他轉身就走了出去,找到了二哥容晞,揪著他的領子啞聲質問。
“為什麼小柔的房間會有這個?”
“這個不是應該放在院子裡的嗎?這是給那些多肉盆栽的...”容晞忽然頓住,“你說你在哪裡找到這個?”
容槿冷冷道:“小柔房間,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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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容晞瞪大眼,震驚之餘還有些不敢相信。
相信這件事給容晞也帶來了不小的打擊。儘管不忍心,容槿還是要說。
“這些東西別讓她碰到了,你知道百草枯是農藥以外,傷胃化腸,而且遇上氧氣的話,會加速肺纖維化,一小時內就會全身器官衰竭,到時候怎麼都救不回來了...”
容柔現在一直有在氧療,每天吸氧12小時以上,若是...
“我知道了。”容晞也是一臉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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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陷入了沉默,倆個人面對面坐著,卻同樣心事重重。
尤其容晞,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妹妹她…可能真的需要治病,不論身體上還是心理的。
於是他們請來了心理科權威來為她診斷。
卻沒想到此舉會引起她劇烈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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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館內,老月手握著皮革日記本,坐在了暗室裡閉目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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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那晚上的第三條紅線的斷裂,噔地一聲讓他心裡久久不能平靜。因為隨著這聲之後,出現了更多的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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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抓著緊繃的紅線,此時此刻閃著詭異的光,卻是堅韌無比。但如此堅韌的紅線,他折不斷,他無法干涉,卻也會在無外力的情況下,自己繃斷。
是容柔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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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柔很努力了,可是翻湧的負面情緒依舊將她卷席,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五根…
這個夜裡,斷了又出現,斷了又出現,如此反復著。
一整夜的斷弦之音,讓他如同驚弓之鳥,憂心惶惶。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都會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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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夜裡都不會太安寧,他便一直無眠至今…
鯨鯨,你要加油。
除了這一句,他無法為她做什麼。
因為她沒再進來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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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柔就好像是遺忘了這個歲館一樣,那一張卡片被她夾在了日記本裡,擱在了窗臺邊,被窗簾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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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柔沒有將歲館忘記。
但她不在家裡,拿不到那張卡片,無法過去找老月。
因為她進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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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在鬧,鬧了幾天後,激烈的情緒的起伏讓她的身體垮了。她發起了高燒,觸發了炎症,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後,才把她的情況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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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心理諮詢也提上了日程。
一開始是一個8人組的心理科團隊,加上一個領頭的主治醫師鄧皓宇醫生。鄧醫生有佐修心理學,也熟悉女孩的身體情況,所以成了隊伍的領頭。
他們來觀察容柔,給了她問卷作答,可能看是一大波人來給了她壓力,她開始害怕,當場就撒潑起來,欲把人都趕出去。之後的每一次看見心理醫生,她都對其產生了很大的抗拒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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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又加大了藥量。
她總說身上疼,沒什麼狀況,卻喊頭疼,頭疼欲裂,不願意吃藥了。
經過判斷,這是抑鬱症軀體化,是心因性疼痛和妄想症。也是心理影響身體的最佳範例。我們能夠做的,只能暫時關閉她的所有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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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藥後,藥效更強烈,她感受不到情緒和痛苦,反應也遲緩了。
他們來看她,她正自己一個人坐在純白的病床上,盯著角落發呆。
一直到護士進去,把她緩緩地牽出來,兩人去到外面的公園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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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
容槿輕撫著她的頭,喚了好久,她才轉過頭來。
她看著他,呆愣地看著,蠕動著唇,像是十分艱難地從嘴裡擠出這零碎的幾個字。
“哥…”
“我現在很難開口說話…”
才一句,就已經用盡了力氣,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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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慰她,“我知道,那是藥效所致,有些話,你不必說,我都清楚。”
她努力地從嘴裡擠出細碎的句子。
“我明明…想了很多話,我想告訴你,可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我要寫下來,可我連拿筆…都辦不到…”
她說著,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手,手微微抬起,只見其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沒關係,哥哥都知道,你不用說,我也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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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柔就這樣盯著他的面容,無力垂著手,什麼都辦不到的她,到最後也就只能紅著眼看他。
“我想抱抱了。”
容槿馬上彎腰把她圈在懷中。
“抱抱,哥哥抱,不要害怕…”
“沒關係的小柔,哥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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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在他懷中閉上眼,無聲地流淚。
“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哥哥…帶我回家,好嗎?帶我回去了…”
容槿不忍見她如此,沉痛地閉上眼,收緊了手下的動作,抱緊她。
“再努力努力,哥哥這邊也盡力想辦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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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你小哥來看你,他在外面等很久了。”
她很不舍,抱緊著他不肯放手,最後還是探視時間快到了才放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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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槿出去的時候無聲嘆了氣,這麼遲才出去,把探視時間都霍霍完了,等下容晞要跟他鬧了。
他出來換容晞進去,然後就去了院長室找醫生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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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想,才離開那麼一會兒和醫生回去交流病情,就收到容晞緊張的求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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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槿焦急忙慌的回病房時,容晞頹廢地坐在走廊地板上,雙手抓著腦袋,捲縮著身體,仔細看還能看到他在微微發抖。容槿顧不及那麼多,只來得及匆匆看了眼容晞,沒受傷沒危險,那出事的就是妹妹了,他立即推開門進入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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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容柔靜靜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臉上清晰的淚痕未乾,她睜著眼一直淚流不停,淚水都隱入她的發縫裡。
容槿剛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她纖細的四肢竟被醫療束縛帶禁錮在了床柱上,那深青色的束縛帶在他眼中無比刺眼,甚至在她的腳踝,手腕都是掙紮的紅痕。
他憤然的怒視在場的醫護人員,欲沖上前替容柔解開,卻被趕來的鄧皓宇和另一位醫護團隊的輔導員一左一右一起架住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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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導:“別怒,別鬧,冷靜。”
鄧醫生:“聽我們說!”
容槿奮力掙脫,顧耘笙那邊兒的牽制沒掙脫,但鄧皓宇醫生這邊卻被他一手臂給甩開了,還差點撞上後面的門扉,只見容槿眼眶映紅,死瞪著自己就像看著死人。
“說什麼?趁我不注意,你們怕死就把她綁起來?我要告你們未經允許禁錮人身自由!你們這是醫療肆虐,你們輕視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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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們怕死,怕死的是傑西!”
被這麼一吼,鄧醫生也不樂意了,“是傑西自己要求的!她讓我們綁的!她說這樣三兩天地鬧,弄掉了針管不說,還把她弄累了,還不如把她給綁起來,對誰都好。她都不怪我們,你跟我們怒什麼勁兒?”
“你想想!你想你大半夜睡覺的時候,她忽然醒了拿利器架脖子上,趁你不注意就給你來個割喉割腕,血賤三尺?還是剜胸各種自殘,你樂意見到這些嗎?綁起來你還能看她安安靜靜地睡得安穩,不綁起來,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們是在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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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槿手背青筋暴起,眸光陰冷怒視鄧醫生。
“可我見不得她那樣!”
他受點傷沒什麼,但把她像犯人一樣綁住囚禁起來,他看一眼都覺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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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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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醫生示意所有人離開,他转身就把容槿推出了病房,然后关上门,三人在阴暗的走廊上大眼瞪大眼,谁都不让谁。最後是顧導開口調和。
“你先别着急啊,或许……不需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了,我想到了解决之策,只要付诸实行,就好了。”
“什么办法?”容槿冷沉的吸了口气,试图平静,瞥了眼顧耘笙。
“新藥劑,對身理心理都有全方面的抑制功效,只是還沒經過人體試驗,如果要用,容柔就得計入了我們第一批人體實驗中,所有數據供我們觀察,還有就是絕對配合,不許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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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受嗎?”
顧耘笙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阴暗的走廊中,借着卧室门缝中渗出的微光,他只見那道修長的身影背著光,雙手握拳微顫,像是抑制著什麼。
好一會兒他才道:“聽她的。”
這是微少的一次,容槿不得不聽她的。
因為他發現,他也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