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我才20歲，能不能放我一馬？”
她哭，他沉默。
我無法對你說什麼。
希望你涅槃重生，所有好運盡加妳身。
因為你也遇見了我。
*
“我很乖，我真的很乖…”
“不要趕我回去…”
她此時此刻彷佛是被觸及了軟肋，她的手用力揪著身上裹得厚被，指尖泛白，用發洩一般的口吻說著自己的經歷，從以前到現在。每次她都只能獨自消化自己的負面情緒…就是不想讓人擔心，要不是…要不是真的堅持不住，她也不想就此崩潰…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變這樣了…我很害怕…”
“我生病了…我身心都生病了…”
她說完哭得很傷心，但即使這樣，老月也沒有其他動作，只是靜靜等她平復好心情。
他希望女孩明白，活著，不能依賴任何人，總究還是得靠自己去撐去熬。這樣即便世界上只剩自己獨身一人的時候，強大的你就還能繼續活。他便是如此，一路走來，隻身一人。
即便深陷黑暗，也能撐到黎明曙光，等到妳，等到所有願望都實現。
“去看醫生吧，被要求吃藥也不要害怕，會熬過去的。”
他忽然開口。
“諱疾忌醫的人找不到良藥，學會控制你會舒服許多。”
他沒說會好，因為他知道要好很難，甚至不可能好。但總會熬過去的，只要夠堅定，只要堅持下去，就熬過去了。
“可…”
容柔抗拒吃藥，身體要吃那麼多藥了，怎麼還加啊？
她一直很討厭吃藥，更討厭吃完藥後渾渾噩噩的自己。
腦子像漿糊一樣，想做什麼都不能。她知道這藥就是讓她的大腦休息，讓其進入休眠狀態，將一切思維反應都強制慢下來，這樣她就不會想多。可是對於這種情況她很慌，很抗拒，拼命去抵抗藥效的結果就是引發劇烈的頭痛讓她苦不堪言。
這是下意識反應，根本無法控制。
見此心理醫生也只是再下一劑狠藥，直接讓大腦立刻進入休眠，強迫性關機。根本來不及反應，忽然就被關閉了思考，強制性墜入黑暗，這會讓她更害怕，更無措，但更無力抵抗。
每每這個時候，不論她怎麼哀求，都會被強制吃藥。
吃了藥就很暈，會很困，然後眼皮越來越沉，就陷入了昏睡。睡醒後就很懊惱，看著那些硬生生從指縫溜走的時間，感到困惑又無力的同時，還是會有點頭痛，但是更多的是暈。大腦似乎不想開機，讓思緒緩下來的結果就是，一切變得很懵，無法理解，不能理解。
渾渾噩噩度過白天，轉眼天就黑了，天黑又要被喂那種藥…
周而復始。
好可怕…
他動了動唇，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沒能說出來。
他可以理解，這種浪費蹉跎度日的感覺，真的很糟糕，像什麼都來不及做就老了那樣。
若是在他這一直以來一直處於的常世，自然不會有這種感覺，他在常世的時間是虛幻的，他有無盡的浪費都不會消耗殆盡。但是容柔不一樣，在現實中她有限的時間還這樣被浪費，真的會慌。她的時間是真實流動的，那些流逝的時間同時也是她的壽命啊…
他斂眉，沒再提這事，只是問了她，“知不知道，這裡為什麼叫做歲館？”
容柔略顯錯愕地望著他。
『只要付出足夠的代價，這個世界一切都可以交換。』
『以同等的犧牲，換來願望的實現，美夢寄存。』
此時此刻夜幕低垂，這是第-74的晚上…
*
“即使是這樣，你也沒想過要離開的念頭，那就已經夠了。”
“你可以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
因此不論是美夢還是寄存，都是你應得的…
閃著金光的捲軸在空中浮現，天黑了，上面的-75也變成了-74。老月微微歎了一氣，可是容柔卻好像根本不在意。
“願望？美夢？”
“是，我這裡也提供美夢服務，你勇敢去做好你該做的，我就接受你的交易，為你實現願望。”
“真的？”
“千真萬確。”
“什麼樣的都可以嗎？”
“在不觸犯基本原則之下，都可以。”
還是要有點道德底線的，在不觸犯那些的前提下，他就可以。
老月拿出了那個鐵盒子，向她展示了生命線。
那是一個普通的鐵盒子，打開裡邊有很多條世界線，泛著藍光，那是世界萬千人的世界線。
世界線能幹嘛？能為你實現一天的自由。
顧名思義就是，你選一條，把你一歲的年華融入其中，你可以得到他人世界線中共存的一天來和他相遇或是做想做的事。
“一歲只能換一天嗎？”
“等值交換，不然你想幾天？”
“那我只有73天，好短哦…”
容柔沒好氣地瞪著他，就好像在埋怨他沒早說一樣。
老月根本沒理會她怨歎的眼神，而是繼續說起另一項服務。
“寄存，任何東西我們都可以替你永遠保留在常世之中。”
這裡寄放任何東西，花費一歲。你的痛苦。你的煩惱。
什麼都行，最後想拿回的話也可拿回你的一歲年華。
但是這其中發生的所有回憶將由我們歲館永久保存。
“就算是我那些不好的回憶？”
“你是指這個嗎？”
他忽然湊近她，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她眉心一點，拉出來一顆圓潤晶瑩的珍珠。老月只是在珠子上一拂，白色的珠子就像一顆水晶球一樣剔透熒光，裡邊出現了畫面，不停演放著她和哥哥們對撕心裂肺控訴，還有哥哥們的無助緊擁…
“這就是你的記憶珠，只要將它取出，收在我這裡，踏出常世，你就能忘記這件事。”
她捧著那顆圓珠，此時此刻正是兄弟兩人抱緊她的畫面，其實還挺溫暖，就是如果沒有她的滿身抓痕的話。她緊緊捂著圓珠，此時此刻卻猶豫了。
“是完全忘記嗎？我會忘了它，那哥哥們呢？”
“這就抱歉了，他們並不在我的服務範圍內。”
所以他們還是會記得的，全世界就只有她一個人忘記了這件事而已…
她不能這樣做，感覺這樣做好自私…她也不會因此感覺好受吧？
“其實世界上很多事情和常世是一樣的，黑與白、是與非都共存著，悲傷歷盡後的快樂，病態康復了恢復健康，辛苦過後會變得輕鬆。兩者並存的唯一壞處就是可能偏向某一方面多一些。所有事物都有正反兩面，正是因為兩面相映，才能讓我們有了比對，有了僥倖與不幸的想法。”老月清淡的聲音響起，像雨水落在玉盤上的聲音一樣，獨厚清晰，字字入心。
我認為苦盡不會甘來，因為苦盡就是甘來…
想要得到的不是快樂，只是想要逃離壓力而已…
人們總是盼望快樂，想離開痛苦。但人們的悲傷總是多過快樂的。
悲劇是如果活著沒有痛苦，那麼快樂的時候也會不復存在。
“人生無時無刻都是在做選擇。你無法選擇的，無可奈何。但是可以選擇的，也難以取捨。
雖然那一夜的撕心裂肺很難堪，但是之後有哥哥溫暖的守護，陪了你整整一夜。
可能這段心理歷程很艱苦，你很想忘記，但是即便忘記，也無法掩蓋哥哥們對你的付出。”
至少在他看來，這一段成長，是一種領悟，變堅強的過程，沒什麼難堪。
甚至很珍貴，這麼多與哥哥相伴的時光。
“畢竟你的哥哥真的很愛你，他們願意放下一切去陪伴你熬過。”
他的這句話讓她的淚水開始控制不住地流下。
她也知道啊…
老月此時轉過身，背對著她，望向那院子的圓月。
“累了就先去休息吧，睡不著不用勉強，這裡是歲館。”
是立於異世之中的常世，是你可以安心的地方。
“謝謝你老月。”
謝謝你沒有追問，謝謝你沒有逼迫我，謝謝你願意理解我…
“好好休息，祝好夢。”
可晚上她在這裡罕見地發起了惡夢。
她夢見她真的將珠子拿給了老月，將那些煩惱回憶都捨棄了。她是真的很想忘記了這一切，但是意味著她也忘記了所有美好。然後哥哥們怪她，所有人她都不認識了，面對他們失望的眼神，她很無助…
*
夜色還未褪盡，外面的月亮依舊高掛，而月下松竹屹立庭間，身影修長堅毅。
他正抬頭眺望天邊高掛的半月，想著那張糾結到就快要哭出來的小臉，思緒早已飄遠。
這是一段褪色的片段，在老月的記憶中。
“我想忘掉一些事情，卻怎麼都忘不了。”
她哭著對他說，而他當時只是困惑直問：
“為什麼要忘記？”
當時的他或許是真的不懂，為什麼經歷過如此深刻的記憶，要被放棄。
放棄這段記憶，是否也代表著你放棄了記憶中重要的人事物？
他此時也是一臉悵然，望著遠方，像是對她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忘不了就別忘了，或許它就是想要你記得，記得心裡最重要的東西。”
有時候，你以為忘記的，其實還藏著心底。
所以別掙紮了，順其自然吧。切莫忘記初心，切莫忘記這一切…
切莫忘記…她…
切莫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