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梵镜看清躲在阴暗角落里人的真实面容:“是你?北家的孩子。”
北茫低下头,仿佛脚下有金子死死盯着不再抬头:“在你还没和金长老要这间房子的时候,我一直都待在这里。”
北茫的处境非常尴尬,比她的老爸好不了太多,上学的时候还被同学们孤立霸凌。
家里有不待见自己的奶奶、有不冷落她但也不疼爱她的爷爷、有很在乎爱惜她的父母,她觉得她在家里很难受,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结果到了学堂上,还要承受学生们的语言肢体羞辱,以及老师的漠视。
在日积月累的时间里,北茫很清晰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感觉,她很痛苦。
这种痛苦无限被放大,是父母有限的爱也弥补不了的痛。
所以北茫越发越沉默寡言,即使对方是父母,她也无法亲口说出心里的疼痛,因为她也知道父母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她少。
这间房子在结界的边缘,长辈们不允许晚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他们自己也不会来,所以这里一直是半荒废的状态。
北茫是一次被欺凌逃走后,无意之间来到了这个地方,从此这个地方就成了她的秘密基地。她把房子内仅有的木箱都收集起来,在角落磊了一个小城堡,每次受到委屈觉得难过的时候,她都会来这里逃避现实。
这样宁静的日子维持了一段时间,就被夏梵镜打破了。
那天,她再次来到小房子的时候,站在门外就能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她走到死角处的窗口,偷偷从破窗的洞口偷看,发现族里的天之骄女正在里面铸剑。
北茫沉默良久,迈开脚步离开了。她回到家里,一直坐在卧房的窗前,直到看见夏梵镜从她眼前经过,她才又偷偷回到那间小房子里。
小房子空荡的地方已经被填满,是火炉和工具桌,上面摆满铸剑用的工具,屋顶被掀起一大半,方便火炉运转。
夏梵镜真怪,哪里不选,偏偏选在房子里铸剑,到屋外不行吗?
北茫抬眼,看见自己的秘密角落被翻过一遍,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滴眼泪就这么落在地上。
北茫悲伤想着,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吗?
她知道夏梵镜是谁,她是凤凰族里的天才,是天空中高高在上的太阳,是众人仰慕而期许的希翼。
而她,是凤凰族地里的泥水,每天被人践踏,有的人还会怕脏了自己的脚而特地绕过她。
她想要和夏梵镜争这个房子,不用想都知道自己铁输无异。
但是她也不想就这么离开,于是她记下夏梵镜到小房子的时间规律,特地避开这些时间,继续偷偷到秘密基地来。
只是有几次她不小心错过离开的时间,夏梵镜已经推门进来了,所以她只能静悄悄躲在角落里不能出声。
时间久了,她似乎也爱上了打铁的声音,她觉得在这一声声的敲击声里,寻找到了一丝的平静。
她一直以为自己躲得很好,直到这一次夏梵镜拆穿了她,她再也不能继续躲藏。
夏梵镜放下手中的工具,一步步走近北茫:“我找金长老说的时候,不曾听他提起这里还有其他人使用啊?”
北茫沉默不语,夏梵镜见她不愿说话,更想捉弄她了。
“你一定是偷偷藏在这里的吧?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呀?你跟长老说,他们一定会同意的呀。”
北茫在心里冷笑,长老怎么会同意?不她打死就算不错了吧。
夏梵镜从一出生起,就被赋予了凤凰族希望之光的光环,她从小就被父母告知,你要成为凤凰族最强的战士,将来一定要为爷爷奶奶,还有那些牺牲生命保卫家国的族人们报仇。
她一直是被无形命运的手推着走的人,好像她只有只有跑得比其他人快,满足大家的期许,才能够让全族人感到安心。
但好像大家都忘了,她也只是个小孩,背负着这么重的光芒成长,还得走在所有人前面,很累。
此时面对北茫,是她为数不多能够放松的时刻了。
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只背上压着凤凰族那么多人期望的乌龟了。她也不需要和不存在的兔子赛跑,她只需要看到路边的花草,亲自上前闻一闻就好。
“喂,你有佩剑吗?”
北茫诧异抬头:“什么?”
“我给你造一把剑好不好?这次的选材有点柔和了,我感觉打造出来效果一般,既然如此的话,送你好啦。”
北茫闻言,心里极其气愤,她是什么垃圾桶吗?有不要的东西就往她这里丢!
北茫气鼓鼓转头,夏梵镜微笑着,这人总算是有些反应了。
刚刚说的话真假参半,真的是这把剑确实柔了,而且这是老师交给她的功课。
假的是,她并没有打算把这把剑送给北茫,而是打算再打造一把新的给她。
夏梵镜没见过北茫以前,就已经被父母洗脑,说北家一家人是凤凰族的叛徒、毒瘤,是全族最痛恨的存在。
所以一开始她对待北茫的态度也不友好,只是没有主动参加霸凌北茫的行动。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她无意的观察下来,她觉得北茫和自己很相似。
一样都是在压力下长大的孩子,不同的是她受到的是爱的压力,而北茫受到的是恨的压力。
不知道为什么,夏梵镜总觉得北茫的感受和自己是一样的。她亲眼看见北茫被打倒后,没有留下一滴泪,坚强站起来,然后默默离开。她偷偷跟着北茫,发现她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也就是这间小房子痛哭。
那一刻,北茫靠在角落的墙壁上,卷缩着哭泣,而一墙之隔是夏梵镜靠在墙上,陪着她。
夏梵镜忽然想起,有一天她练功练得实在是太累了,她想去放纵狂欢一场,但是却被父亲抓到,严厉教训了她一番。她委屈回到卧房里,母亲前来哄她,但母亲话锋一转,还是把那套“你要好好练功,凤凰族的将来要靠你了”的说辞搬出来。这套话语组合技她听了无数遍,却在那一刻觉得非常委屈。
夏梵镜等母亲离开后,偷偷哭了起来。
大家都想要她成为能够守护凤凰族的神,有人问她想这样做吗?
没人关心她累不累,大家只想知道今天的她进步了多少,她说不出这样的她,又比北茫好多少?
那一刻她深深共情北茫,不管是在天上的她,还是在泥地里的北茫,都被众人围住。他们嘴里说的,心里想的,全是她们不愿意听的。
她们都是泡在足以致死的水里,只不过一个是营养液,另一个是砒霜。
她是他们白天里形同希望的太阳,北茫则是夜里支撑他们仇恨的月亮,两个人在同一片天空,为了他们心中的念想,发着光。
如果她们不是现在的身份,只是其他家族里普通的孩子,应该能够幸福快乐地长大吧。
所以当老师让她选铸剑的地方时,她执意选择了这里,也因为她的特殊身份,老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前些日子没有拆穿北茫躲在角落的原因,一方面是想看北茫能够忍耐多久,另一方面是因为念魂久久没有突破,所以那段时间的压力很大。现在念魂将要突破,夏梵镜整个人没有那么紧绷了,所以她也来了心思主动和北茫说话。
见北茫脸色不妙,夏梵镜赶紧说:“跟你开玩笑的啦,这把剑我要拿去交功课,才不会给你嘞,你的剑我过会再铸造给你好了。”
北茫不可思议看着夏梵镜,这女人是疯了吗?还是这是什么欺负她的新招式?
北茫是不会相信夏梵镜要铸剑给她的,她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夏梵镜真的送了她一把剑,她才意识到,夏梵镜好像不是在玩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