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岁的孩子 

-----对着冰凉的尸体我都没哭，只不过是热水烫得我痛哭流涕罢了。

“一个没有生命的屋子怎么也会有那么伤感的感觉呢？”

这是九岁的沈余静心里的第一个问题。天气很晴朗，空气很清新，但是她的耳边总是萦绕着老家的悲鸣。破窗口就像眼睛一样流露出深深的哀伤，而藏青色且有些生锈的铁门也像嘴巴一样在无声呐喊。

沈余静侧过身看向面无表情的堂哥，他的眉头深深地皱成一个“川”字。沈柏刚手中紧紧的攥着白金，头微微地低垂着，也不知道他是看着地面还是看着帛金。

她想他再捏下去，恐怕手里的帛金过不久就不成“物形”了。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但她胆子小，所以不敢和他搭话。她很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主动去找这个状态下的沈柏刚搭话只是引火烧身，她才不像哥哥那样傻。

沈柏刚江湖人称沈小刚，他总是嘻嘻哈哈，吊儿郎当地，皮肤黑乎乎地成天上蹿下跳像个猴子似的。他是他们“叛逆少年帮”的头领。每当惹出祸事，二伯就会拿着藤条凶神恶煞地追赶在他后头怒吼道，“你这臭猴子还不快给我站住!” 那啤酒肚里的脂肪会随着他的步伐上下晃动，脚踩过的地方都会震三震。

这个场景在时间的洗礼下渐渐变得稀松平常，偶尔还能听到对面邻居的孩子为沈柏刚支持的欢呼声。

沈余静知道，哪怕他被打出再深再痛的伤痕，只需要一段时间，他还是会恢复成那个生龙活虎，喜怒哀乐都让人一目了然的沈柏刚。虽然他总是屈服于二伯的威压，但首领之所以会变成首领便是有他的道理。

有一次哥哥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故意挑衅他，结果就被暴打了一顿。后来鼻青脸肿的哥哥还被他领着在小区里绕了一圈，以至于后来区里的孩子们看到他都恭敬有佳，他也稳坐“孩子王”的宝座。

而此时此刻面对着亲朋戚友，沈柏刚一扫以前的浮躁，眼中毫无半点波澜。他身穿丧服，笔挺地站在人群之中莫名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戚围绕在他身边努力地给予一丝慰藉，但无论他们面上的表现有多么哀戚，他看着他们的眼神依旧像看着陌生人似的。

冰冷又漠然。

沈柏刚手中接过一封又一封的帛金，他心里其实有如明镜似的，某些亲戚面上看着痛不欲生，背地里早已对他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避如蛇蝎。

不会有人在之后给予他们任何帮助。

哪怕他们眼神中都带着些许的怜悯和恻隐之心。只要葬礼一结束，他们就会头也不回地逃走，没有人会管他们这些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孤儿，否则哀悼会完之后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想到此处，他眼角瞟过远处忙碌奔波的身影，心里有一股暖流划过。

但其实还是会有例外的，譬如沈余静的妈妈——梁玉萍阿姨。

因为老家空房居多，而且地方辽阔，所以沈余静和沈柏刚两大家子就住在一起，长年同吃同睡，感情自然比起其他亲戚来的深厚。

沈柏刚兄妹年幼丧母，梁玉萍在家里对他们而言也就成了像妈妈一样的存在。现如今二伯的丧礼也是她代为操办。

“我们不会给妳妈妈添麻烦的。”低沉的声音让沈余静瞬间回神，她的身体不自禁地感到毛骨悚然。

对于堂姐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身后，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她不是很喜欢堂姐，因为她总是逃课打架，一头爆炸的卷发和非主流的衣品也总是给人邋里邋遢的感觉。

但仔细回想了她刚刚的话，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生气。

在一个屋檐下一起待了9年，难道他们家看起来像是个会抛下他们一走了之的人吗？

想到这里余静收起小心思，故意不讲话直勾勾地盯着她许久。

沈凝悦见她没有回应，当下觉得十分尴尬。

她感受道到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到脸蛋，热乎乎地难受。她难道错了吗？现在看着所有人都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她就难受。以前难过的时候余静总会到她身边送她糖果，现在她主动和她撇清关系也算是投桃报李了吧！他们现在无依无靠，但即使是在街上冻死她也不想被玉萍阿姨厌恶，还不如主动断了联系，心里还能保留最后的一丝尊严。

余静看着她紧紧绞着的双手渐渐泛红有些发愣，嘴上不自禁地说，“我不会抛下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