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羋家四兄弟

在刀鋒上舔血的人沒有不受傷的道理。

所以他被廢了手腳其實也沒有多大感觸，只是覺得不方便。

要說是廢了其實也沒有，至少小四哭爹喊娘掏出槍指著洋大夫的腦袋的時候那個金毛的大夫信誓旦旦地說還救得回來。

「我要休息，別讓任何人進來。」他吩咐了身邊男人一聲，便閉上眼睛。

他坐在輪椅上，那人很識趣地把一團毛茸茸的生物放到他大腿上，並小心翼翼地將他沒什麼知覺的手放到那上面。他摸著貓毛、享受著日光歇息，倒也愜意。

話說他本就是老頭子的脾性，道上的人統稱他老三爺，這大概跟他跟著老爹出來混的時候老爹已經七老八十了有些干系，以至於他不像其他兄弟一樣喜歡繁華熱鬧。

「三哥啊啊啊啊——」

小四的尖叫。

他皺了皺眉，但始終閉著眼睛，只是感覺到有人走過去，而從小四變調的尖叫聲可以判斷，那個人應該把小四給拎出去了。

也是，他說過別讓人進來。

「放肆，我羋離進出我三哥府邸就從來沒被攔過，你小子敢擋路！」小四的聲音不是難聽，只是嗓子高，叫起來挺折騰人耳朵的。

他無奈睜開眼。

自稱羋離的這人在他們兄弟里排行第四，是老麼，平日里被兄弟們寵得無法無天，比小姐還嬌慣。

老爹養了四個姨太太，這只小四與他同父異母，長相和他不一樣。小四非常英俊，長了一雙凶眼，下人們都說小四有老爹年輕時的樣。偏偏小四就是愛哭愛鬧，從小到大都這樣，白白浪費了一副好皮囊。

「小四，別吵。」

「三哥啊啊啊啊——」羋離鬧著想要衝過來，但小四怎麼可能可以突破那個人鐵牆銅壁的防衛呢？只好大叫著向他求救。

在他大腿上休息的貓咪忽地跳起來，一下就跑了好遠。

嘖，把貓驚著了。

他給了那個人一記眼神，讓那個人放人進來。

「三哥，我今天帶來上等的補湯，一定會讓你快點好起來的。」羋離慌張地說，「那就這樣了，晚上見！」

還真走了。

小四就是無釐頭，不過待人真誠，這點討喜。

他們四個兄弟掌管著老爹留下來的盤口，有時候還會自己擴散領地，像他這次被人尋仇，也不知是被哪位兄弟在外惹來的火星燒到。

「唉，冤有頭債有主嘛……」他搖頭，深感自己怎麼這麼衰，「啞巴，把小四帶來的補湯端過來。」

看著高大的人影往外走，他自己推著輪椅到書桌前，雙手顫抖著攤開紙張，拿起一直被他丟在一邊洋筆，聽說這筆不用沾墨就能寫出字來，真是神奇。

小四的話提醒了他今晚大哥生辰做宴，不曉得他能不能不去？

握著筆的手不聽使喚，他想寫出的字都亂七八糟的，潦草得不行。

正好男人端著還在冒熱氣的湯回來了，他乾脆也不寫了，對方走到自己面前也沒把湯放在書桌上，要知道書畫是他第二條命，誰敢弄臟他的書桌就得重罰！

可是人走到了絕境，不得不低頭。

想他羋家老三什麼時候破過自己設下的規矩？今天竟要妥協……

他揚揚下巴，「把湯放桌上。」

男人黑色眼睛忽地瞪大，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就連手都抖了一下，好幾秒都沒反應，最後還是聽話地把碗放到硯台旁邊。

「你會寫字嗎？」他退後了一點，讓出位置，「我說你寫。」

男人點頭，看著桌上排得整齊的一推毛筆，最後還是選擇他剛剛用的洋貨，微微駝著背，等他一說話就寫字。

「大哥羋駿，三弟身殘，不適赴約，願大哥見諒。老三羋珩啓」

看著白紙上那端正挺拔的字體，他不免對男人多了幾分賞識，看來日後自己痊癒之後可以和男人一起練練字畫。

「啞巴，送到大哥那裡去。」

男人不放心地看著他。

「照我說的去做。」他閉上眼，也不管男人是驚訝還是怎麼著，「還有把臥房裡的玉麒麟帶上。」

幾個時辰之後，他還呆在書房裡，看著貓兒咬玩具，男人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手裡還抱著玉麒麟。

「我就知道。」他一點都不意外會失敗，以大哥的個性沒把他送的禮物砸了就算客氣了，

男人給了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幾句話，他看出那是大哥的字跡，簡潔粗暴地告訴他必須到場。

大哥羋駿的四十歲壽宴設在今晚，他行動不方便本想拒絕的。

小四前腳送來補湯，老大後腳就逼他參加宴會，像他這種手腳不方便的人要參加那類大宴，這不是要給人笑話嗎？

無礙，他也不介意被人笑話就是了。

做他這一行就像賣笑的，要不顧別人眼光。

他無奈地嘆氣，伸手想要去拿湯匙喝口小四上供的補湯，怎料他的手卻被人無禮地抓住。對他如此的人苦著一張臉，朝他搖搖頭。

果然有古怪。

無論小四是被利用還是有意要害他，總之這碗湯是喝不得了。

罷了。

「啞巴，伺候我沐浴吧。」

不會說話的男人完全沒有猶豫就把他打橫抱起，他也不在意這個曖昧的姿勢，任由對方一路抱著自己，然後准許男人在浴室里把自己扒光、放進溫度適中的水里。

這浴缸是老二送來的洋貨，比起以前用的木桶的確好很多，讓他可以舒展手腳、躺著。

男人就在一邊候著。

他平時雖然就習慣被人伺候著，但是還不到沐浴洗澡都要人照料，實在是因為手腳無力讓他不得不改變。

只是男人的眼神太過炙熱，讓他不舒服。

芈珩明白對方寸步不離完全是因為擔心自己在必要時刻需要幫助時他不在場。

他是古板思想的人，堅持著男女授受不親，手下的都是男人，在同性面前裸著並不會難為情……不過，男人這雙眼未免太過放肆。

他抬頭瞪著對方，無聲地警告對方。

果然，男人馬上會意地背過身去。

真是善解人意，不枉費他十年如一日地帶著、寵著。

話說手下里與他這般親近的從始至終也就只有啞巴一人，哪像大哥二哥那樣，左右手總是殺一個換一個。

「啞巴，夠了。」

男人又彎下身抱起他，不顧他身上還是濕的，把他放到自己腿上，拿來毛巾替他擦拭、用毛巾裹住他將他抱去臥室。

男人小心翼翼地為芈珩穿上中山裝，這是他最常穿的衣服類型，男人在他身邊很久了，深知他的口味和喜愛。

「安排一下，馬上出發。」

大哥羋駿的府邸其實和自己的府邸有段距離。

遠遠的，他在車上就看到西式大宅前點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響，還舞龍舞獅的，熱鬧非凡。

宴會來了不少人，他坐在輪椅上讓啞巴推著，沒少收到側目，就算有人想上前向他敬酒，也全部都被啞巴擋了下來。

作為主角的羋駿站在人群中，然後發現到他的到來，便朝他走來。

他看著青年帶著難以形容的威憾一步一步走來，他沒多大的反應，只是靜靜地。在他印象中，大哥臉長得不錯，可惜的是在一次火拼中大哥被毀容了。

而且應著某個混蛋對大哥下了生兒子沒馬眼的詛咒，大哥大嫂連生三胎都是女兒，不知幸還是不幸，不過這總好過真的生兒子沒馬眼。

大女兒嫁了個軍官，二女兒嫁了個洋人，三女兒還在日本念書。

因為女兒幾乎都嫁了好人家，羋駿勢力大增，有不少人在他背後說他賣女求榮。

羋駿冷眼俯視著他，然後「啪」地一聲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

血味在口中蔓延，這巴掌打得完全不手軟。

「老三你身為羋家人居然遭人偷襲擄走還搞得一身傷，可笑！」

「是，大哥教訓的是。」他幾乎是瞬間就回答出對方想聽的話。大哥只不過是想要殺雞敬猴，在後輩面前立威，他沒理由不配合。

羋駿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走過的時候重重地拍了啞巴的肩膀一下，「帶老三上座。」

上座，也就是說他們四兄弟的聚會。

後面的啞巴還杵著，表情有些微妙，就是沒有動作，羋珩覺得應該是因為自己沒有下命令，這個啞巴都只聽他的，「帶我過去吧，在樓上，你得抱我上去。」

嘛，大哥也算是盡了兄弟情義了，不然像這種兄弟之間的聚會是不會讓外人上去的。

啞巴抱起了他，走上樓梯，而且很乾脆將他一路抱著去，他就只好指路，畢竟他也沒法好好走路。

讓他驚訝的是啞巴力氣居然那麼大，一手抱著他之余另一手竟然還可以拉開門簾，推門進房！

看來自己日後必須分外謹慎些了，免得啞巴起了造反之心，到那時候，自己絕對不是啞巴的對手。

「三哥！」羋離非常熱情地湊上去，對著啞巴突然面露慍怒，「你這傢伙，放開我三哥，讓我來！」

「就你那胳膊？」

「三哥！」

「老三說的對，小四就你那胳膊，還是省省吧。」一名文質彬彬的男子推開屏風，戴著金絲眼鏡的男子氣質優雅，舉手投足之間全是風雅，他笑了笑，自個兒先入座了，隨後才對啞巴說，「把老三放下吧。」

那是羋家的老二，羋深，當初老爹把羋深送去日本留學，學了日本人和西方人的那套，就是只笑面狐狸，完全搞不懂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然後大哥也上來了，而大嫂在他身邊笑臉盈盈地使喚了下人端來一壇又一壇的酒，其中還有幾瓶洋酒。

「自家兄弟，喝吧，今晚不醉不歸！」

「老三，方才委屈你了。」羋駿舉起酒杯，自己罰酒。

「不會。」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只覺得又熱又腫，就不知道大哥這份道歉有幾分真。

羋駿一向心狠手辣，下手沒個輕重，不過大家都知道大嫂就是他的軟助，羋駿對妻子用情太深這事在道上根本不是秘密。何況大嫂知書達理，原本是閨閣里的大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怎知兩人一見鍾情，這麼一個黃花閨女就配上了一個大老粗。

羋珩沒意見，基本上他們開心就好。

因為沒有為下人準備席位的道理，所以啞巴只好單膝跪在羋珩身邊，伺候著手腳不方便的羋珩，一下端酒一下夾菜的，倒也利落，一點兒也不拘泥。

四個兄弟喝了幾杯，話匣子也開了。最先聊起來的是羋深。

「老三還是沒想要討個媳婦兒嗎？」

羋珩笑而不答。

與外表不同，羋深的風流勁兒讓羋珩這個三弟無比汗顏。這個二哥夜夜笙歌，老是窩在妓院青樓里，家裡更是有了兩個姨太太，韻事堪比他們老爹。

羋深見他這反應也不怒，只是笑了笑，說：「道上可是有了傳聞說老三爺斷袖，不近女色、喜愛男色。」

羋珩也回一笑，「非也，老三隻是覺得沒必要耽誤姑娘家的幸福，就像我現在這般手腳不方便的，豈不是在糟蹋人家嗎？」

「那二哥還真好奇了，老三平日里是怎麼解決需求的呢？」羋深曖昧的眼神看向跪在羋珩面前的啞巴，「啞巴和老三形影不離，難道……」

聞言，啞巴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也不知道是在緊張什麼，酒都要撒出來了。

「二哥說笑了，老三和啞巴都是男人，怎麼可能？」他說著，伸手接過啞巴手裡的酒一口飲盡。烈酒下肚，原先蒼白的臉色紅潤起來，精神也看起來比較好了。他冷冷地看著羋深，等著他接話。

「老三真不知道嗎？男人之間……」

「二哥！」

「老二！」

羋深微笑，雖同時被老大和小四呵斥但他也沒覺得尷尬愧疚，仍笑得一雙鳳眼微眯，倒也風情萬種，「罷了，今日大哥做宴，咱們兄弟三人敬大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