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钱的时候，程向昀用自己的陈年老机把厉沐尘的手机挡去，趁着他还在错愕之中，先付了钱。滴的一声，她的银行数字很快剩下那不堪入目的数字。

  “你干什么？”厉沐尘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程向昀把手机收起来。

  “你帮了我这么多忙，还每天给我做饭吃，以后菜钱都算我的。”而且因为经常去他家蹭吃蹭喝，她把很多平常外出吃饭的钱都省下来了，正好可以补贴补贴他的荷包。

  “不用的，你和向旸吃得很少，我只是比平常多煮了一些，你不用补贴菜钱。”也是从程向旸的口中知道他家小姨钱很少，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她给菜钱。

  “不行，我知道你不介意，但是，总得让我付出一点吧？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地蹭吃蹭喝啊。”把收银员递来的袋子都拿好，她腾出手，掂起脚尖摸摸他的脑袋。“好吗？”  

  “……好吧。”厉沐尘只好作罢，但之后他就得好好考虑，再也不带她来超市了。

  “走吧！”见他答应，程向昀才安心不少，提起袋子就往外走。

  “我来拿吧。”从她手上抢过袋子，他把所有袋子都移到自己手里。“至少重的东西我来提。”他连忙开口，避免她反驳。

  “好好好。”见他一脸憋屈的样子，程向昀只觉得好笑，手痒痒去伸手轻轻掐一下他的脸，不掐不知道，一掐她就感觉到，他就肌肤果然和看起来一般，那么柔滑细嫩。

  好想再揉揉……

  厉沐尘站在原地乖乖被掐，一个黑影就闪入了他的视线。

  那个人比他矮上些许，身穿这全黑的卫衣，卫衣的帽子紧紧裹着他的头，卫衣帽里还有一顶鸭舌帽，他低下头匆匆走过，帽子牢牢遮住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厉沐尘下意识多看了几眼，程向昀就发现了他的异样，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样看见了那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掏出相机马上跟上，厉沐尘也把手中的东西随意塞给其中一个超市的工作人员。“不好意思，我们有些急事，请你帮我保管一下这些东西，可以吗？”为了能得到帮助的成功率高一些，他还特意找了一个年轻女生，展放了自己最大的笑容。

  “好好好！没有问题，交给我，你先忙！”年轻女生果然马上把东西全部接过去。“我就在这儿等你，哪儿都不去！”

  “谢谢，谢谢。”见程向昀已经快消失自己视线里，他道了几声谢就追了上去。

  刚出了超市门口，他就被人猛拽进一个幽暗的小巷子里，来不及发出惊呼，一只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话。”

  是程向昀的声音，他才安定下来。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桩案子吗？”程向昀眼睛还在紧紧盯着那鬼鬼祟祟的身影，他还有一段时间就要进入转角。

  厉沐尘点点头，她唯一和他说过的，就是公寓那桩以盗窃来掩盖的蓄意绑架案。

  “我刚刚从一辆车子的侧镜，看见了他的脸，就是那个嫌犯。”程向昀把视线转回来，认真地看入他的眼睛。“你快去报警，我要去跟踪他，希望能帮忙找到那个孩子所在的地方，明白？”

  厉沐尘这才发现他们的距离很近，程向昀几乎是被笼罩在他怀里，她的脸与他靠得很近，所以她每说的一句话都响彻在他的耳朵里，还有空气中如鼓的心跳声。她的眼神很坚毅，似乎丝毫都不惧怕接下来会发生的危险。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那么小的身体，也能够强大。

  “明白。”他说，他知道他长得太高大，跟踪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带着警察，找到她。

  “我走了，你小心一点。”听见他的回答，程向昀便很快起身，盯着那个身影，生怕她一眨眼，疑犯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

  “你也小心。”目送她走了几步，他连忙掏出电话报警。

  ——

  程向昀一直在远远的距离跟踪他，直到那个人带着她去到一个地方。

  那是用一个个废弃货箱搭建成的简易屋，看上去不像是临时搭建的，历史有些悠久，看来是因为废弃许久，才被嫌犯挑选成藏匿的地方。周围已经没有半个人影，她看着疑犯走进屋里，虚掩上铁质的门。环顾四周，从刚刚一路走到这里，连个摄像头都没有，难怪警方一直找不着这个地方。

  她连忙掏出手机，给厉沐尘发送了自己的定位。

  再次抬头，铁门已经打开，里面再无人影。

  忽然一只手从身后向她袭来，紧紧扼住她的喉咙。

  “呃……”她甚至来不及发出呼喊，声音已经被扼在喉咙。

  “跟踪我？”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她勉强把自己的转向他，果然看见那张脸。和照片里的正面照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现在的他比照片那时消瘦很多，脸颊凹陷进去，眼底下的乌黑更是显眼。

  “刘开……”她的呼吸窒在喉咙，她用力低吼出声，才能让自己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你是谁？”刘开有些讶异于她精准无误的喊出自己的名字，于是手上用力把她的脖子慢慢收紧。“记者？你就是那个提供照片给警察的记者！”不经意瞥了一眼她脖子上挂着的相机，他一下就猜出来了她的身份。

  “呃……”程向昀只觉得氧气越来越少，她已经无法正常的呼气和吸气，脑子里逐渐模糊起来，她的眼前很快一片黑暗。

  “贱人……那么喜欢拍？我让你拍个够……” 忽然一下松开她的脖子，刘开在她耳边低语，气息全打在她的耳朵上。

  空气一瞬间回到她的身上，她猛然几个呼吸，视线才渐渐恢复清晰。看清眼前的事物后，就看见刘开在朝她狰狞的笑。她不自觉一步一步退后，想离开这个地方。

  “我让你拍个够！”刘开忽然暴走朝她冲过去，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推进简易屋里。

  程向昀跌坐在地上，转头就看见了一个小孩儿瞪大眼睛看她，嘴边都是血。

  “啊——”她忍不住惊叫起来，连连带着颤抖的身体退后，直到靠在墙壁上才被迫停下来。“你杀了他！”许是刚刚被勒伤了喉咙，她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连说话都会发疼，像被烧伤一样。

  “对！我杀了他！用刀一刀一刀捅死的！”刘开狂笑着，看着地上的尸体，像是看着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动物尸体。

  “为什么！他只是一个孩子！”地上的孩子很小，和程向旸年龄相近，模样长得俊气又可爱，从前的他应当也是很受人喜爱的。一个本该获得幸福，成长以后会走向自己人生的孩子，死了。

  他的双眼，已经永远失去光芒。

  他身上有很多血，像是整个人的血都流个清光，原本应该红润的双颊失去血色，只剩一片苍白的虚无。他的双眸瞪得很大，像是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他被随意扔在地上，布满地板的血液都被风干，成了刺目的褐。

  “谁让他爸爸妈妈做了那么多坏事？他们害死我的家人……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所有……杀不死他们，杀死他们的孩子也好……让他们也尝尝失去自己的亲人的痛苦！” 刘开还在笑，一直笑，笑得她的脑袋有些恍惚。

  “你这个疯子……”

  “是，我是疯子。”听见程向昀的话，他停止了笑，缓缓向她靠近，抓起她的衣领，把她一步一步拎到尸体前。“你喜欢拍照不是吗？把他拍下来……告诉所有人，他死得多么惨。”

  程向昀和孩子瞪大的眼睛对视，一瞬间模糊了眼眶，心像是被狠狠揪起一样，疼得让人窒息。“你要报仇，找伤害过你的人报仇就好了，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小孩？他没有错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还没弄懂这个世界……你怎么那么残忍？” 她几乎是低吼出声的，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愿再看，什么都不愿再懂。

  “你给我……”刘开的话中止在这里，一股猛力从后袭来，猛地把他撞开，程向昀从他手中脱离，跌坐在一旁。

  程向昀睁开眼，就看见了他。

  他一洗自认识以来就温文尔雅的气质，他不再笑，以往温柔的眼底布满了戾气，满眼的通红，脸色也苍白了许多。他似乎是一路疯跑过来的，寂静的空间里全是他重重的粗喘。

  “厉沐尘！”大声呼喊着他的名。

  她第一次，那么渴望一个人的出现，像是天使一样降临，把她带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狱。

  快来，把她带走。

  “别怕，我来了。”他说。

  于是，她一直隐忍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厉沐尘把因为撞到桌角而痛得站不起来的人一把揪起。“浑蛋！”

  “呵……”刘开挣扎着起身，趁他靠近的时候，用刚刚藏在身后的小刀，往他右手手臂送上了一刀。

  厉沐尘硬生生挨了一刀，只能忍住痛，用尽所有的力气一拳打到他的脸上。紧接着无数的拳头落下，不管是脸，还是胸口，然后，他听见了刘开胸骨破碎的声音。

  “啊……”刘开痛得惊呼出声，眼睛一闭，就这么晕了过去。

  见身下的人再无还手之力，厉沐尘才缓缓收手，转头看向程向昀。

  她把自己紧紧地抱着，全身是肉眼可见的颤抖，他的心也随着她的痛苦一点一点龟裂。

  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厉沐尘一把把她拥入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拥着，陪她一同感受她的颤抖。“没事儿了，一切都没事了。”

  紧接着，就是屋外的警车鸣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