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昀和厉沐尘都住院了。

  程向昀因为脖子的伤，伤着喉咙，必须住院观察几日。而厉沐尘手上的伤口，因为刀子直接捅入的关系，伤口很深，缝了好几针才把伤口缝起来。俩人正好被安排在一间病房里。

  “你的手，还疼吗？”和警察做过纪录之后，程向昀赶紧凑到厉沐尘的床边，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无尽的愧疚淹没她的胸口。

  “不疼。”厉沐尘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床沿。“过来坐吧。”

  程向昀乖乖坐到他的床边，轻轻摸一摸他扎满绷带的手臂。“对不起，我不应该自作聪明去追踪他，还害你受伤了。”要是她的职业病没有发作，她没有跟踪刘开去到小屋，一切交给警察安排，那么一切事情也就不会发生。“厉沐尘，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要是没有你，警方不会那么快找到他藏匿的地方。”把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臂拿开，厉沐尘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虽然没有刚刚在小屋的那种剧烈颤抖，但她的手果然还是有些发抖。“你是做了好事才对。”伸手抚顺她的头发，厉沐尘轻声地说。

  程向昀吸了吸鼻子，刚刚在警察面前伪装的坚强又一瞬间崩塌。她扑进厉沐尘的怀里，放声大哭：“厉沐尘，那个孩子他死得好可怜……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他还那么小，为什么那个疯子要杀他？为什么我救不了他？为什么他还是死了？我真的很想把他救回来的……真的很想……”

  厉沐尘一语不发，只是把她拥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伤心的宝宝。

  大家何尝不是都想把孩子救出来呢？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他记得很久以前，那个同样在他面前死去的孩子，那张本该拥有纯真干净的脸布满了痛苦。当初的无助和疼痛又再一次重演，刺痛他的心。

  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任由她在怀里痛哭，因为他知道这会永远成为她的伤口，他只能等待这个伤口随着时间结痂，只能尽力护在她的身边，让这个痂不再对她造成伤害。

  程向昀哭累了以后就直接在他怀里睡着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逐渐变得冗长。

  厉沐尘轻轻捧起她的脸，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才重新把她拥入怀里。

  “睡吧，睡醒以后，就不要再难过了。”

  他忽的想起她在黑暗里坚毅的眼，颤抖的声线怒吼着那一句：“你怎么那么残忍？”。听见这句话的他心很痛，像被扔进搅碎机器一般，痛得他有些恍惚。所以他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怒气，冲进去把刘开踹开，踹离她的身边，踹离这个不该被污染的女孩。

  因为他知道，她所有的努力，只为了尽快救回那个孩子的努力，已经功亏一篑。

  他很久很久不曾那么难过了，直到看到她的眼泪和颤抖。

  他真想代替她承受所有悲伤。

  ——

  “程向昀——”忽然一声哭喊由远至近，然后他就看见程向旸哭着跑了进来。

  “……” 他都忘了，他们把程向旸遗忘在学校里了。

  “程向……”

  “嘘……” 厉沐尘竖起手指阻止他继续哭喊，指了指自己怀中的人。“别那么大声，她好不容易睡下去的。”

  程向旸吸吸鼻涕，擦了擦眼泪，果断闭嘴了。“你干嘛抱着我家小姨！”他低声嚷嚷，拉起程向昀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感受到她的温度，他才渐渐安心下来。可他也并不是没有发现程向昀脖子上的红印和淤青。“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说着，他又想哭了。

  “对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另一把声音出现，厉沐尘这才发现到程向旸的身后还有一个女人。

  从相貌看上去年纪已经三十几岁，只是装扮和搭配让她显得更为年轻。

  他大概晓得这是程向昀的上司，许文桑。

  “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们吧。”叹了口气，厉沐尘看了看怀里睡得不是很安稳的人儿，手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好不容易刚睡着，你们就别吵醒她了，一切明天再说，好吗？”

  “好吧，但是我得在这里陪她。”程向旸干脆爬到厉沐尘的床上，抱着小姨的腰。

  “哎呀，你就别那么没眼力见儿了！”许文桑赶忙把这个阻碍别人谈恋爱的障碍物抱起来。“让你小姨好好睡觉行不行？”

  “哼！”虽然很不甘愿，但他还是希望程向昀能好好睡觉。

  “那我先把向旸带回家照顾，明天再来探望你们，你们……安心睡觉吧！”说着，许文桑暧昧的朝厉沐尘眨眨眼，那个笑容更别说有多猥琐。

  意识到许文桑在说些什么的厉沐尘脸有些发烫。“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又猥琐地笑了好一阵子后，许文桑才抱着她的心肝小可爱离开。

  “再见厉老师。”程向旸只来得及说一句道别，就被挟走了。

  “小可爱啊，那个帅小子是你小姨的男朋友吗？”一出了病房，许文桑就抑制不住她八卦的洪荒之力了。“好帅啊！害羞的时候也好可爱，害人家差点就骚扰上去。”

  “……” 程向旸当然知道她猥琐的德行，只能等再见到厉沐尘的时候劝诫他离这个女魔头远一点，避免惨遭变态毒手。 “他才不是程向昀的男朋友，我才是！”

  “啊啊啊……吃醋的时候也好可爱！走吧走吧，今天去姐姐的家借住一晚吧，哦呵呵呵……”

  程向旸：“放开我！”

  ——

  她感觉自己在黑暗中跑了许久，她看不见眼前的任何事物，只有一片漆黑。她的内心越发恐惧，于是用尽全力拚命的跑，一直跑，一直跑……然后，一个重物滚出来，撞到她的脚下。

  她颤抖着往下看去，只见一双无神的眼睛。

  忽然黑暗散去，她终于看清了脚边的物体。

  那是一个小孩。

  小孩的眼瞪大，血液从眼眶流出，苍白的嘴微微张开，像在诉说他的不甘。

  她想逃，但却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她重重的压在原地，使她动弹不得。

  下一秒，小孩诡笑着向她扑来……

  程向昀倏然睁开双眼，画面才从她眼前消失，进入眼帘的只是厉沐尘写满担忧的脸。“厉沐尘……”她下意识呼唤出声，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刚从梦境里清醒的她，满身都是冷汗。

  “嗯，是我，我在这儿。”刚刚其实他也睡着了，但程向昀清醒的动作太大，也把他给惊醒了。“刚刚那个只是在做梦，不是真的。”

  “嗯……” 虽然知道只是做梦，但她还是忍不住的恐惧，幸好她已经有些忘记梦境里的画面。 “呃……我怎么在这儿？”冷静下来才发现，她原来一直是在厉沐尘的怀里睡着的，而且还是她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环着他脖子的诡异姿式！

  “你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我挣脱不了你。”厉沐尘脸有些发红，心虚的把头低下，不敢直视她的眼。

  “哦，抱歉抱歉！”程向昀连忙从他身上下来，手脚麻溜的滚回自己的病床上，一直凌乱的心跳到后半夜都没有平息过，一开始是因为那诡异的梦，后来……后来似乎是因为厉沐尘。

  脑子里一直反复播放他们相拥而睡的场景，每多想一分，心跳也就随着加快一分。程向昀用力敲了敲脑子，想阻止这小脑袋瓜继续回忆，强迫自己快点睡着。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她害怕做梦。

  偷偷看了一眼厉沐尘的方向，他已经睡着了。

  于是她偷偷摸摸走到他的床边，拉了一张椅子，坐到床边，手轻轻揪着他的衣角，伏在床沿闭上眼睛。

  至少，她不是孤单一个人的。

  过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把她的手握住，温热的温度徐徐从手的方向传来，温暖了因为空调而冰凉的手心。

  她终于安心睡去，一夜无梦。

  ——

  “你是谁……”

  “你快放手放手……”

  “你们可不可以闭嘴……”

  程向昀一早是被几个人的说话声吵醒的。

  她艰难的睁开眼，缓缓起身，伸展酸痛的腰骨，窗外的阳光一下拥入她的视线，让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缓过来以后，她才正式睁开眼，看清眼前的场景。

  厉沐尘已经睡醒，背靠在床头坐着。许文桑，董沾和程向旸都站在了厉沐尘的床边。董沾不知怎么的一直瞪着厉沐尘，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似的，而许文桑则紧紧拉着董沾的手，似乎是在阻止他的某些动作。

  “醒了？”见她醒了，原本还一脸无辜和董沾对持着的厉沐尘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早。”

  “……” 程向昀一瞬间有些恍惚，昨晚好不容易平息的混乱心跳卷土重来，看着厉沐尘秀色可餐的脸，露出了猥琐的笑。

  如果说，平常模样的厉沐尘能给人一万点美颜暴击，那么刚睡醒的厉沐尘就是能用他的颜让你暴击而亡。

  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真像个受……让人忍不住想扑倒他。

  “呵呵……早啊。”他真的太特么的好看啊……

  程向旸，董沾，许文桑：“……”大清早的犯什么花痴！

  “程向昀！这个男人到底是谁！”董沾非常郁闷，程向昀出事的时候，他正好去了外地拍摄一个新闻，没有办法陪伴她，保护她。听见她出事的消息，他都急得快疯了，特意赶到医院，就看见他们俩的手紧握着的场景。

  “对了，正式和你们介绍一下。”一早睡醒就看见这么个帅哥，导致她都忘记要和他们介绍厉沐尘的事儿了。“这位呢，就是我经常和你们提起，说帮忙照顾旸旸的老师，厉沐尘。”

  “旸旸的老师，居然是个男的！”董沾再次暴走，他一直以为程向昀口中的老师是个女生，否则他怎么会让她天天往他家里跑！

  “是啊，你不知道吗？”见董沾激动的样子，程向昀一副‘你也太大惊小怪’的表情。  

  “你！”

  “程向昀，为什么你们会牵着手睡觉？”程向旸把董沾一把推开，扑到他们中间，想把他们的距离隔得远一些。

  程向昀这才发现他和厉沐尘的手果然是牵在一起的，难怪他们的表情都那么精彩。“呃……”她一秒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转向把程向旸抱起来。

  看到程向旸活蹦乱跳的样子，她不禁安心下来，紧紧抱着他，用脸搓一搓他的脸。“旸旸，我跟你说，昨天我和厉老师真是惊险啊！”

  “发生什么了？”说到这个，程向旸就不高兴了，他昨晚因为这事儿担心了一整个晚上，怎么都睡不好。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讲重点。”果断干脆打断程向昀的话，许文桑翻了很大一个白眼。

  “就是，我和厉老师去超市的时候，正好遇到这个嫌犯，我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赶紧跟踪上去。结果刚把他的老巢位置发出去，就被发现了。”程向昀比手划脚地把故事说得很生动，除了厉沐尘，所有人都听得紧张。

  “然后呢？”见程向昀还在故意卖关子，董沾就出口问了。

  “然后……他就紧紧勒住我的脖子。”指了指自己的伤口，程向昀继续说：“那时候我都感觉我快窒息了，差一点点就回不来看你们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天使从天而降，把我给救出来啦！”

  厉沐尘听到这里，看了她一眼，见她似乎不打算把尸体的事说出来，只好继续沉默不语。

  “什么天使？”这次轮到程向旸发问。

  “这位天使当然就是厉老师啦！”她轻轻敲一敲程向旸的呆木脑袋。

  “……” 董沾心塞塞，要不是他正好不在她身边，她口中的那个天使一定是他啊！

  “……”程向旸觉得自家老师和天使实在很难画上等号。虽然厉沐尘也温文尔雅，气质有礼的，但天使在他的心目中是很梦幻，周身环绕着仙气的啊！

  “这个新闻让董沾跟进吧，你不用负责了。”许文桑当然已经收到消息，当天在小屋里发生的事情，她都大概知晓。尽管程向昀的面上什么事儿都没有，但她就是知道，这件事情，对她的影响一定很大。“受伤了，就呆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准假一个星期。”

  “假期方面我当然是很乐意的，但是，这个新闻，我想负责到底。”

  她或许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孩子死去的脸，她知道孩子曾经身处的地狱是什么样子。所以，她还有很多的事儿，想告诉所有人。

  “好吧。”见她坚持，许文桑就不多管了。

  程向昀暗暗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时，视线就撞入了厉沐尘的眼眸。

  他平静的望着她，仿佛在说：“别怕。”

  朝他笑一笑，她忽然觉得，其实也没有这么难过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