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爬上五楼时，她就看见一个人倚在栏杆上，低头看着一楼的人们忙忙碌碌，刘海微微遮住他的眼目，但她还是从他的眉眼中认出来，他就是那时候他们在五楼化妆间里遇见的男人。

  程向昀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他。“您好，我是日月刊的记者，我叫程向昀。”掏出名片递给他，她决定不管是谁都得先以礼相待。可没想到他头也不转，目不转睛地盯着原来的地方，一个眼神儿都不给她。“……”好吧，算她多嘴。

  “逢画之。”

  正当她讪讪的把名片收回去，他忽然开口说话了，虽然他依旧头也不回。

  “……您好。”既然他介绍自己了，她也不好不再打声招呼。

  “……”他又不说话了。

  “……好的，我还有些事儿，先走一步。”说完，她连忙开溜，这个人实在是太怪了。

  逢画之从眼前的画面回过神来，偏头看着她慌忙逃开的背影。“程向昀……”他小声低喃着她的名字，竟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

  程向昀跑到凌伯琳的休息室，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了无生息，于是她轻轻敲响了门。“凌老师？”

  过了一会儿，都没有传来凌伯琳的答应，她只好擅自推门而入。

  进去后看到的场景，是凌伯琳独自一人坐在镜子前，给自己上着口红，口红绕着她的嘴唇一圈又一圈，甚至有些脱出嘴唇的范围，她都没有停歇的意思。她无神的眼紧盯着镜中的自己，手上的动作不停。

  “凌、凌老师？”被眼前这诡异的画面吓着，程向昀出声叫她。

  可她终究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往自己唇上涂口红，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笑了。

  那个笑容像是被人扯住而勉强撕开的面皮，笑得一点也不自然。口红沾到她的牙齿，乍眼看上去，仿佛流了满嘴的血。

  程向昀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冲到凌柏琳面前，抓着她的双肩使劲摇晃，逼迫她看向自己。“凌伯琳！”

  这下凌伯琳终于回过神来，原本失去色彩的眼慢慢恢复清明，在她的脸上聚焦。“你来啦？”她轻轻一笑，但她的笑容实在太勉强，连画好妆的脸都略显苍白。

  “嗯，我来了，凌老师您怎么了？”生怕再刺激到她，程向昀小心翼翼的放开她的肩膀，眼睛紧盯着她。

  “没有怎么了，只是画个妆而已。”凌伯琳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看了眼镜子，才发现自己的口红涂成这副模样。“最近休息不够，精神不好，让你见笑了。”勉强自嘲一声，她拿起卸妆棉给自己卸妆。

  “凌老师，您的化妆师呢？还有京京……”试探性地问着，她再次把周围都看了一遍，确认真的没人。

  凌伯琳的动作停了一下，沉默了许久。“他们……有事，没来。”她苦笑着说。

  “哦……”她想她已经大致上了解了。“他们都在下面训练，你怎么不下去？”

  “我画好妆就会去的，你先去吧。”凌伯琳说。

  程向昀这才缓缓站起来，看入镜子，与她四目交接。“凌老师，我说过的，我愿意帮您，您有什么事都可以向我求助，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其实她对凌柏琳的印象，也只是仅限于那部她陪着厉沐尘看完的电视剧。她的真实模样和性格，她都是不了解的。之所以会帮助她，大概是因为厉沐尘的关系，她不想厉沐尘难过。也或许，是凌柏琳眼中的苍凉，让她觉得害怕，害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眼里才会浮现这种眼神呢？

  这种，了无一切的眼神，包括自己的生命。

  “向昀，谢谢你。”凌伯琳一味在笑，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明明比哭还难看。“我……只是累了。”渐渐的，她眼眶蓄满了眼泪，落出一滴，滑到上扬的嘴角。

  “凌老师，不要气馁，一切还可以挽救的，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为你的事写报导，告诉他们这里面的真相……”

  “不用了，真的不用，向昀。”凌伯琳打断她的话，强硬的态度让她无法再言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站着。“放心，我只是想退出演艺圈，没有想什么傻事。”

  程向昀顿时松了很大一口气，她正担心她会做傻事。“现在退出也许是好事，等沉淀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回到她的丑闻爆发前的那般人气，人们会忘记，而她，也会再次归来。

  “会吗？”她笑。

  “会，一定会的。”所以，不要做傻事。

  “好，我相信你。”轻轻一笑，凌伯琳站起身。“下去吧，我也得去训练了。”

  “好。”见她真的无事，程向昀一直悬挂的心才落下一丁点，跟着她的脚步走出休息室。

  刚刚靠在栏杆的人已经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下了一楼，凌伯琳一洗刚刚在休息室的颓废，恢复了平常专业的状态，笑容，动作，言语都落落大方，很快投入在训练里。

  程向昀重新回到董沾的身边，视线却始终黏在凌伯琳的身上。虽然她的表情和状态都毫不破绽，但她并没有忘记，凌伯琳是个专业演员啊，所以她还是无法完全轻松下来。

  “程姐，你刚刚去哪儿了？”董沾看她回来了，专注拍摄的同时随口问了一句。

  “嗯……去洗手间了。”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哦。”没有多怀疑，他在拍完莫梓天和柳易璇的项目后，回头告诉她：“铁笼的项目刚刚也有教练演示过了，和水底的一样，解开四肢的手铐，再打开铁笼的锁，即挑战成功，这个时候就会有机器上去迎接他们。”

  “嗯。”收回视线，她在文件的项目里做备注。

  “然后他们还尝试了一下，挂在铁笼上面的铁链坐真的会断开。”董沾说完都还有些后怕。“要是真有什么意外，掉下来不死也半残，现在的节目都这么勇敢的吗？”

  程向昀没有说话，抬头指着凌伯琳的方向。“魔术箱刚刚示范过了吗？”

  “还没呢，估计在等凌伯琳……现在开始了。”在他说话的同时，程向昀也看见一位女性教练进入了魔术箱内，另一位教练负责把她的四肢锁在箱子的四角，再锁上了魔术箱的门，门上有一个小格子，女教练的脸会靠在格子里，让大家可以看见她的模样。

  然后舞台两边落下了巨大的屏幕。

  屏幕里是直播箱子里的情形，箱子灯光昏暗，只有从格子透入的灯光照亮内部的环境，让所有人隐约能看见女教练的动作。

  “快拍下来。”一边指使董沾，程向昀也托起了一台相机，对准舞台。

  女教练很快用嘴叼着细铁枝把右手的手铐解开，再解开左手的，然后是双腿，等四肢都自由后，第一片钢片就在这个时候开始进入。一直在箱子外等待的教练取了一块钢片，毫不迟疑的，插入女教练胸部位置的缝隙。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箱里的女教练已经把自己的整个身体缩到了钢片以上的空位，完美躲开了钢片。而第二块钢片也插入大腿部的位置，可已经没了任何危险性。

  用时五分钟，教练抽出两片钢片，女教练安全落地，获得掌声。

  这个项目看似简单，却是挑战性最强的，因为这不仅考验了速度，还得考验臂力和身体的柔软。

  程向昀看完以后，满身的冷汗。

  太、恐、怖、了。

  那位女教练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内完成这么多动作的？

  她只能感叹，教练们果然是专业的。

  ——

  “程向昀！”一抹小身影在她打开家门的一瞬间，向她扑了过来，她反应极快，往旁边一闪，程向旸就迎头摔在了地板上。“痛——”

  程向昀赶紧把他扶起来，检查他的牙齿有没有撞得掉光光，后来发现只是撞到额头发红而已，就把他果断扔开了。“快进去，别挡住我关门。”程向旸整个身子坐在门口，妨碍她关门。

  “呜！程向昀你越来越不关心我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程向旸麻溜的爬起来，抱着她的大腿。

  “爱啊，怎么可能不爱。”她敷衍到，锁上门后，带着腿上的障碍物一块走进客厅。

  厉沐尘正窝在沙发追剧，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很显然是特意等她回来吃饭的。

  “回来啦？”随口问了一句，厉沐尘起身把她腿上的某障碍物拔走。“饿了吗？”

  “饿……但是先给我坐会儿，我快累死了。”揉揉额角瘫坐在沙发上，她的脑袋有些发疼。刚刚好不容易把《再活一次》的宣传稿完成，下班前又发生了一桩新闻，但独家早被别家报社抢去了，所以许文桑这才大发慈悲让他们下班。

  厉沐尘把程向旸丢开，就着她的手，替她轻轻揉着额头。“头疼吗？”

  “嗯……”见有人接手，她就厚着脸皮接受，发现他的手艺不错，她的头都没这么疼了。“刚刚又发生案子了。”

  “什么案子？”程向旸爬上沙发，坐到她身旁，替她锤锤手臂和大腿。

  “是一桩性侵案，和这两年来的几桩案子相似，但是警察查不出所以然来，所以我们没什么可以报导的。再加上这个案子一直都是另一家报社的独家，所以我们没有过多的关注，只是拍几张照片就回来了。”见两个人那么自动自发的服侍她，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干脆起身坐直，把散乱的头发扎好。

  “两年来什么都查不出来吗？”厉沐尘开口问到，见她动身去饭桌，也把程向旸抱起来，一块儿去饭桌。

  “嗯，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而且犯人实施性侵后还会把受害者洗干净，并且给她们穿上白纱裙，尺寸还刚刚好，看着像特意买的。”程向昀勺了三碗饭，摆到饭桌上，一边说话一边开吃。

  “惯犯，而且非常冷静。”厉沐尘皱起眉。

  “还给受害者蒙上眼睛，所以所有受害者都不知道犯人长什么样儿。”程向昀想了一会儿，又说。

  “变态！”程向旸吐嘈了句，不想再听，只能闭上耳朵乖乖吃饭。

  “嗯，很变态。可是警方查不出什么……我们也没有办法。”程向昀咬着筷子想了想：“要是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查一查，我去求警察的兄弟们给我们点资料呗，反正他们也查不着，就由我们来查。”她朝厉沐尘眨眨眼，吃了一口菜。

  她也是近来才发现，厉沐尘对这些案子挺感兴趣的，听说没查出犯人的时候会皱眉，像是恨不得自己亲手去查办似的。

  “真的吗？”厉沐尘眉头一跳，说不高兴是假，但一想到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师，只好收回兴奋的表情，低头吃饭。“我又不是警察，查什么案？”

  “你是我的助手嘛，记者的助手当然可以帮忙查案，我们得报导案件的真实性啊！”程向昀握拳呐喊，一瞬间浑身上下充满了使命感。“旸旸你说是不是！”

  “是！”程向旸非常配合，一整个热血沸腾。“我也要一起查！”

  “好！”程向昀大方赞成。

  “哦耶！”

  “好，我们一起查。”厉沐尘看着眼前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