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3

正文 • 文曲星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3日 下午6:19    总字数: 8567

“春儿问我们什么时候办好,要不要先出去吃饭再回来。”彭窈静接完电话后说道。

“现在吃饭?”王长富诧异地问,现在是下午两点,既不是午饭,也不是晚饭。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没有以前吵架那么严重了,但谁在嘴上也没有绕过谁。过了会儿,两人都觉得无趣,也就安静了下来。苗桂兰提议,今天算是他们两今生的最后一天吧,余生,各自都会安好,不如聊点以前的事儿吧,别只剩下怨恨。苗桂兰有时候生气,是因为,王长富像一本没什么技巧的书,充满了故事,但这些故事,都没有什么关联,甚至,王长富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即使,苗桂兰一读在读,也不理解王长富生命的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说到书,佛经里有个故事,小和尚急冲冲跑到老和尚面前,告诉老和尚,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问老和尚想先听哪一个,老和尚却说:消息就是消息,没有什么好与坏。

对爸爸妈妈来讲,新房子修好的标志是把水泥房顶做好,七七八八借了些钱,加上王晴寄回来的,买够了水泥钢筋,买够请人来帮忙修房顶时做饭要用的食材,定在某个明天把水泥房顶造好。

妈妈和几个关系好的妇女在临时搭建的厨房里准备第二天的饭菜,爸爸在检查支撑屋顶的架子是否牢固,他靠直觉无规律地补着钉子,把他认为不够牢固的地方重新再钉上钉子,小核桃在检查水管是否都放在指定的位置,水源的连接处是否会脱落,这个角落摸索会儿,那个角落摸索会儿。活儿多时,衣服和皮肤间便多出一层热热的汗水,当停下来时,温暖又变成了加倍的寒冷,除了这种明显的感觉外,小核桃满脑子的都是苗桂兰,还有他的初中梦。

“小核桃,小核桃。”妈妈在厨房门口大声地喊着。

“怎么了。”小核桃跑到妈妈面前时,她系着沾满菜油渍的围裙,手里还拿着削了一半皮的土豆,满脸的欢喜。

“你二婶说,酒可能不够用,你去陈花花家买十斤酒来。”

“我去吗?”

“那你难道叫我去啊。”说着,妈妈又提高了嗓音叫老王,让他给小核桃二十块钱,去买好点的酒回来。老王说他在屋顶,让小核桃走到楼下,他会扔下来给他。

“我还要接水管。”小核桃回答道。

“你赶紧去吧,你那点小伎俩我不知道啊,去吧,我都听你二婶她们说了。”妈妈笑着。

小核桃拿到钱,按照老王的交代,先去郑二伯家借了个能装十斤的塑料酒桶,提着大白桶便朝陈花花家走去,他希望陈花花不在家,一想到头一天拿成绩单时,陈花花把他堵在门口说的话,他就有点下不来台。陈花花说不定现在出去玩耍了,小核桃想在她回家前赶紧买上酒就回来,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在脑子里给陈花花找出了十几个现在不在家的理由,基本上,他觉得每一个都是成立的,可能去找闺蜜,可能去亲戚家,可能帮家里去送酒,这些都有可能,毕竟也快过年了,谁家里的事儿不多呢。但如果,小核桃走太快了,那刚好赶上陈花花准备出门咋办呢?他又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他自己被这个纠结困住了,闷闷不乐地继续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陈花花家。

“有人在家吗?”小核桃站在房子的侧面喊着,他就用平常说话的语调,他只想问一遍,或者,假装再轻轻问一遍,没人回更好,他就能轻松的回家交差了。

“在的。”小核桃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边回答边把门打开,是陈花花的爸爸。

“陈伯,我买十斤酒,两块钱一斤的那种。”小核桃警惕地走上前去,把桶和钱递给对方,他扫了一圈,没发现陈花花的身影,这让他稍微放松了些。

“你家明天修房顶了,速度很快啊。”陈伯伯走进一堆大铁桶中间,揭开其中的一个盖子,便用酒盅给小核桃装酒。

“嗯呢。”

“小伙子看不出来啊,听说你现在成绩很好啊,昨天拿成绩单,你是第二名啊,作文第一。”

“运气好呢,陈伯。”

“那不是的,我家陈花花就没这运气,还是没你努力啊。”

“她数学很好的,陈伯。”

“你们同桌这么久,也没跟你学点好,你多教教她。”

“我就作文写的好些,其他我也不太会呢。”

“你教她把作文写好,她分数考的高的话,才有机会去城里读初中,不然我们也担心。”陈伯一只手扶着漏斗,等刚倒进去的酒漏到塑料桶里,另一只手握着酒盅,懒洋洋地撑在腰间,看着小核桃说到。

“好的,陈伯。”小核桃很难应付别人的请求,如果对他影响不是很大的,他就应着对方。

“谁要去城里读初中了啊?谁要教我写作文啊?”正当小核桃想跟陈伯说他会试试时,陈花花拉开门走了出来,这语调明显是来吵架的,直勾勾盯着小核桃,盯得他心底已经后退了三十里地。

“你别一惊一乍的,女娃娃家,让你跟小核桃学习写作文,人家愿意教就不错了,你吃亏了吗?”陈伯有些不耐烦,都体现在他皱着的额头上。

“我不去城里读书。” 陈花花大声道。

“我也不要你教。”陈花花逼近小核桃,有点要吃人的感觉,小核桃没有退步,但他身形微微往后撤。

“你少这里乱吼,过来帮我扶着桶。”陈伯声音更大,陈花花愣了一下,照着陈伯的吩咐走过去,两只手把桶扶着,眼睛却还盯着小核桃,直到陈伯把酒装满后,他右手拿着桶的柄,左手把陈花花向后揽开,把塑料酒桶放在了地上。

“去,拿给小核桃。”陈伯催促陈花花,她提着酒桶放在小核桃面前后,眼神和昨天堵他在校门口时的一样,她说小核桃不该喜欢上别人,他在信里面都说了,小核桃是喜欢她陈花花的,怎么变的这么快。想到那封回信,这个线索可能不是个好兆头,甚至,这是某个事情的危险信号,小核桃只希望这个事情就此了了,他拿起桶,便快步的离开陈花花家。

从陈花花家离开,走上回家的小路,小核桃即使换手,也没停下来休息,酒桶就在他前进的过程中,在左右手之间来回换。走到一棵枇杷树下,小核桃想起以前送陈花花回家的时候,每次送她到这里时,小核桃便折返回家,担心被陈花花家人看见他送她回来。冷风吹过,脖子上的毫毛们离近的便抱紧取暖,离得远的就赶紧贴紧皮肤,毫毛和皮肤产生的这种感觉,就像上课走神时被老师从后面抓个正着产生的紧张。小核桃回神,发现是陈花花在后头叫他,让他等一下,小核桃嘴上说好的,脚步却保持着每次往前挪零点五厘米那么远的距离。

“跑那么快干嘛。”陈花花赶上他时,气喘吁吁地说。

“我没。”昨天前,他俩还会开玩笑说话,现在对话模式变成了机械风,亦或者,从小核桃和桂兰碰面的某天起,陈花花就单方面改变了对话风格。

“你喜欢苗桂兰?”陈花花直接问。

“嗯。”小核桃点头。

“我知道啦,那我们开学见。”陈花花问完,就转身回去了,留小核桃在原地思考她的用意。

回到家,小核桃把酒桶交给妈妈,他继续去零碎地忙着,直到天黑,帮忙的人都走光了后,他们三人才坐下来吃饭,期间提起王晴,父母不是很担心她,也不知道该担心什么,父母盘算完欠债情况后,妈妈先是长长叹了口气,看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以还债为主了。老王倒是觉得挺开心的,马场就只剩下几家人没修水泥平房了,老王即将挤入拥有水泥平房的行列,他挺自豪的,在说到三间房的用途时,左边的一间是爸爸妈妈住,中间是堂屋,用来吃饭和摆放神龛,右边一间给小核桃,他以后娶媳妇后就先住在里面。

“留给王晴,修房子她出的钱最多。”小核桃说。

“你打算睡哪?”妈妈问。

“就现在的房间,我习惯那。”他实际更怀念有点人味的那个房间,他要帮王晴守住她的床,和她曾经在那里经营的小世界,还有她留在那里的书。

“随你便。”妈妈厉声道,自己慷慨了一方,结果小核桃不领情。

“你这回考试考的很好啊,听好多人在说。”老王有点替他开心的样子。

“嗯,全班第二。”小核桃心想,这个消息怎么样。

“又不是全班第一。”妈妈没好气地说着,自顾自继续吃着饭。

“我作文第一。”小核桃补充道,这算是好消息了吧。

“你要记得你的任务,读完六年级就在家帮忙挣钱。”妈妈怕小核桃忘记这事儿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小核桃都不说话。

“你没听见我说的吗?另外,听说陈花花喜欢你,她家条件好,你自己把握好。”妈妈厉声。

“她可能喜欢的是成绩好的我,喜欢能读初中的我。而不是喜欢下井挖煤炭的我。”小核桃不耐烦道。

“上初中?你怎么上?”妈妈冷笑了一下。

“不用你操心。”小核桃提高声音。

“你再说一遍?”妈妈把碗砸在桌子上,提高了声调,换做两年前,筷子这个时候已经打在小核桃的脸上了,他六年级后,父母基本不动手打他了,小核桃和几个小伙伴讨论下来,发现父母不打他们并不是爱他们,主要是,动手是有风险的,村里就有父母动手后,被孩子反过来暴打的案例。

“别说小核桃了,他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老王开口。

“你个老王八蛋,你有点出息的话,我还用操这个心吗?”妈妈大骂,老王这回没表忠心,被暂时划分在了她的敌对阵营。

“我怎么没出息了,我不是拼全力的去挣钱了吗?”老王回到。

“你挣了多少,这回买水泥借来的钱,老苗子家最多,人家能借五百块,你连这点钱都挣不到。”毫不理亏。

“我命就这样了,我能怎么办啊,我能改变自己命的话,我早做了。”老王继续吃饭,使劲砸吧着嘴里的食物,他自己就如同那些食物,都是被安排好的。妈妈没有继续说什么,毕竟,在他们看来命运最大。

“儿啊,你读完六年级,回来帮忙挣钱还债,我们是穷苦命,从你爷爷你外公他们开始,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孩子大点,就要帮家里挣钱,不然以后吃什么呢?命运既然这么安排了我们,那我们就遵从命运的安排,自己是什么人,就用什么方式去生活,你说是不是?”妈妈开始啜泣,语气温和。

人是个很有趣的物种,他们会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找借口,总之,千错万错都不能是自己的错,要不然,还不得每天都活在对自己的谴责中啊。妈妈把不肯支持小核桃上初中这件事归咎为命运,在小核桃看来,她无非是想让他这个核桃早点赚钱,至于核桃是否熟透不重要,核桃早点赚钱会不会影响以后赚更多的钱,这也无所谓,这个跟命运无关,这件事里嫌疑最大的,还是妈妈那薄的像蜡一样的面子。她努力在自己的脸上铺一层薄薄的蜡,自己感觉到无比的光鲜亮丽,在小核桃眼里,这层光鲜亮丽阻隔了妈妈原本拥有的慈爱,也阻隔了外面世界真实的评价,她拒绝了对自己不利的看法。

妈妈说完后,小核桃没作声,他没必要和妈妈争论命运的事情,父母选择了一个密封性极好的土罐子,把命运恭恭敬敬地放进去,再盖上一层自以为懂得一切的纱布,从此,按照命运的安排继续活着。小核桃没有那样的坛子,现在不会有,将来他也不会要,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每一次实现一点进步,命运,自然就成了实现更多目标的台阶,它可以为你铺路,送你到想要去的地方,小核桃不缺乏命运,他现在要的是想象力。但,谁在意呢?去你妈的命运吧。

接近过年,每个人都很在意自己在新年里的运气,旧的一年,各种不顺利和不如意就让它过去吧,新的一年到来之际,开口说话前,不吉利的词是不能说的,这会给明年带来晦气,这个三岁小孩都知道。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情,那更不能不管,必须要听算命先生的指挥,至少要做一场毫不吝啬的法事,亦或者是要做做善事才行,总之,不出点血是不能消灾的。

年中的时候,马场和另外一个村的交界处新开了一个煤矿,老板是广东人,七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就像五十左右,要不是他那稀疏的头发,人们很难想象他有那么老,这位老板很讲究,基本什么事都要选良辰吉时,身边带了一个镜片很厚的参谋,这个人听说是什么几台山修炼过的,负责给老板看凶吉。

好像有本书说过,侵略者要征服土著人,最好的办法是从文化上去同化他们。富强煤矿破土开工那天,实际破土只用了十分钟,但法事和仪式就进行了起码四五个小时,丰富的鞭炮烟花,还有各种道法表演,最精彩的就是舞狮子了,着实让土著人们开了眼界,并且那天还有随机派发礼品,为此还衍生出了小规模的全武行。

富强煤矿一直都比较顺利,直到他们挖到真正的煤炭开始出售时,小问题就接连不断,不是塌方就是漏水,不是瓦斯莫名过高就是某管理单位来检查合规程度,还没得到赚钱这个幸福的烦恼,却要疲于应对各种麻烦事儿。某管理单位来检查的频次更高了,都是不同的人检查,狠角色直接从执法车里抬一筐炸药出来,如果今天不解决事情就炸煤矿,最后,合规文件都是用黑色的塑料袋装好给某管理单位的人的,小核桃见过几次这样的事儿,看来,开煤矿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合规文件才行。

老板怕了,经过参谋多日推算,发现富强煤矿犯了村里的文曲星,至于是哪个村,他说不准。参谋建议,既然是文曲星,那就向村里征文,文章内容都是向文曲星说好话的,既能解决煤矿的烦恼,又能讨好两个村的人,一箭双雕,老板让参谋操办此事。

“喂喂喂,我是村长。你这个麦克风连上了吗?外面听得到不?”寒冬腊月的早晨,学校的大喇叭响起了通知的声音。

“啊呀,二舅,肯定连上了的,我把门打开,你再喂一下。”村长不耐烦地说。

“喂喂喂,哦哦哦,听见了,好的,把门关上,冷的要死。”

“村里的老少们,有个好事情给大家通知一下。富强煤矿向村里征文,征文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写文章,煤矿上的领导说了,文章内容是要向文曲星表达富强煤矿的心声,他们不是来打扰文曲星的清净的,他们是要给村里带来富强的。”村长顿了一下。

“你补充下奖金的事情。”是参谋的声音。

“对对对,文章写好后,直接上交到富强煤矿的办公室,只选一篇,选中的文章奖励一千元现金。”广播里传出村长的笑声,仿佛那一千块钱他也有份一样的快乐。

接下来村长讲了一大堆这个活动的介绍,小核桃关心的是交文章的时间,得知是三天内,这个时间算是充裕,比语文考试时写作文的时间充裕多了。一千块,这个数字在小核桃脑里突然炸开了,一个月的住宿费是十五块,三年是十五块乘以三十六个月,住宿费需要五百四十元,初中每半个学期的学费是十九块八毛钱,三年的学费是十九块八毛乘以六个半学期,总共要三百一十六块八毛钱,这一千块钱就只剩下差不多一百五十元了,勉强够生活半个学期,有点遗憾。但是,小核桃决定要去赢得那一千块钱,搞清楚文曲星是什么是当务之急,郑齁包是个故事通,小核桃打算去请教,这事儿比什么都重要,小核桃不由得加快手里的镰刀,赶紧把萝卜菜割完。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无非就是两次睡去,两次醒来,小核桃交文章的头一天晚上没睡觉,熬通宵修改他的文章,文曲星并不是贪心的人,他认真聆听着小核桃对富强煤矿的歌颂,那是个能给新农村市场经济带来活力的企业,它像寒冬里的一阵暖风,能给大地带来温暖,它像从远方来的客人,礼貌而富有内涵。小核桃去交征文时,办公室里也来了不少人,一千元是煤矿工人一年半的收入,在当时收入最多的职业都无法媲美,加上两个村的人都心动了,办公室桌上堆着厚厚一叠稿子。有人在跟参谋插科打诨,借机给参谋说他是谁,他写了什么,参谋很不耐烦地让他们交完赶紧离开,有人又问评审的标准和是谁评审,参谋不语。

“你把出生年月写上。”参谋抬头扫了一下小核桃。

“我?”

“写在最后名字的下边。”参谋边说边把小核桃的稿子递过来。

“公历还是农历呢?”

“农历,谁要你公历的出生日期了。”参谋没好气地说。

“哟,小核桃也来跟我们抢奖金啊,那我们是没希望了啊。”说话的人是邻村的,外号赖嘴华,挖苦人时一口大龅牙格外显眼,但他那永远不会改变的笑脸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挖苦还是真心的赞扬,不得已,大家都叫他赖嘴华。

“没有的事儿。”小核桃歉意地笑笑。

“全马场第一的人,这么谦虚啊,是谦虚,还是有点怂啊,遗传来的吧。”赖嘴华一脸的笑。

“你猜我衣服里有什么?”小核桃拉长脸转身问。

“难道你衣服里有宝贝?值钱不啊?”办公室里其他人大笑。

“值不值钱我不知道,但我衣服里什么都没有,全是骨气,硬邦邦的,你要不要打一拳试试。”小核桃挑衅道。

“那不用,打了,你诈我钱怎么办?”赖嘴华讥笑。

“你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看来,你至少没种。”小核桃转身把稿子递给参谋,突然,小核桃被人使劲往后拉,那是一双自慰过几万次的手,赖嘴华快四十岁的人了,媳妇都找不到,但凡见到个女的都上去嘴贫。

“你个小杂种,你要找死是吧。”赖嘴华恶狠狠地盯着小核桃,他在等小核桃,小核桃此时手里握着的火如果碰到赖嘴华那桶炸药的引线,爆炸就会发生。

“好啦,你一个大人,你先嘲弄小核桃,人家说你你就不高兴了,哪有这道理。”办公室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不耐烦地说道。

“你个死干巴,你也要来戳我脊梁骨是吧。”赖嘴华恶声道。

“勒这帮扑街,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都给我滚出去。”平时看起来仙道飘飘的参谋,发起火来也挺吓人的,也够狠,把手里一个精致的玻璃杯砸的粉碎,众人只好灰溜溜地走出去。想到那只玻璃杯,换做是平时家里有这样的玻璃杯,至少能值爸妈几顿混合双打,谁家孩子要是敢弄破了杯子,打是少不了的。

小核桃从参谋的办公室出来,先经过一个石棉瓦搭建的小房子,里面坐了一个穿皮裤的女人,左手拿着一个本子,右手拿着笔,煤矿工人会背着一大筐煤炭站到她面前的称上,她记录下每个人背的重量,月底算工资时,需要用这些凭证。再走几步,就是煤井的入口,一个黑的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洞,工人走进去时,就仿佛是被一个巨口瞬间吞掉一样,小核桃可不想自己在这个口的进出之间过完一生,他便加快脚步离开。

回到家里,水泥房顶的架子开始拆除,小核桃需要帮忙把拆下来的渣土运到沟那边去,老王忙的不亦乐乎,用妈妈陪嫁过来的铁壶煮了一大壶茶,走到哪提到哪,忙到吃午饭时,老王边吃边向小核桃讲述着他以前当兵的事儿,老掉牙的事儿了,又延伸到他对未来的憧憬,小核桃很喜欢听这部分,不管老王的未来规划里有没有小核桃,但总比听老掉牙的事儿好的多。明天是征文公布结果的日子,小核桃心里祈祷着自己能得到奖金,钱藏在哪里他都想好了,现在就只差公布结果了。

公布结果当天,小核桃早早就起来了,吃了个烤土豆,就和爸爸妈妈去富强煤矿,小核桃是去等获奖结果,老王和妈妈是去领工资的,这是新年前最后一次发工资,煤矿也要过完年才会开工,到富强煤矿办公楼时,已经有人在那里支起了赌桌,来的早的人里面,有人已经把拿来置办年货的钱输完了,有的,不仅输掉了自己所有的钱,还向别人借钱来赌博,小核桃很难理解,把自己的前途压在运气上的人,到底是在逃避什么,他们是在逃避生活里的困难,还是在逃避自己的无能呢?

会计部门发完工资后,参谋办公室就热闹了,早到的人已经把屋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参谋想要出来宣布结果都难,直到保安把里面的人拽出来后,参谋才一脸愤怒地走出铁门,左手拿着一张红头的信笺纸,右手拿着一个白色的便携喇叭。他抬起右手,白西装的袖子就向后退,露出一块金色的大手表,定睛看了一会儿后,笑意就像滴入水盆的墨汁,在他的脸上迅速晕开。

“各位亲人朋友们,良辰到,接下来,我代表富强煤矿,宣布一下征文的结果。”喇叭传来刺耳的噪音,人群瞬间安静,气粗的汉子屏住呼吸,由于缺氧,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小核桃都能听见,亦或者,那打鼓一样的声音是小核桃自己的。

“我们董事长觉得,文章写的最好的是叫王长富的朋友,也是董事长要采纳的。”参谋说完,放眼在人群里找王长富,小核桃听见这消息后,差点尿了出来。

“是我是我。”小核桃赶紧举手,三步当做一步走,冲到了参谋面前,深怕去晚了他赖账,他离初中的路,更近了。

“好的,你随财务去领奖金吧。”参谋示意身边的一个中年女人,小核桃便喜滋滋的跟着去。

财务室门口站了两个壮汉,小核桃路过两个门神,跟着女子来到一个昏暗的里屋,拿到一个用红蜡烛封着的信封,但厚度,却不是他想的那样,慌忙拆开,才发现,里面仅有一百六十八元,他质问财务剩余的钱去哪里了,财务只告诉他,这些都是参谋安排的,其他的她也不知道,叫他去找参谋。小核桃刚走出财务室,妈妈便以保管为由,拿走了小核桃手里的信封,他还没来得及想,妈妈便连信封一起藏进了自己内裤面前的包里。

赌博的人扯着嗓门继续叫喊,参谋在给在场的人发广东的年货,让大家也感受下广东的热情,讲了很多祝福语,在小核桃看来,侵略者笑的有多好看,侵略时就有多卖力,他原本一千块的奖金,就只剩下一百六十八,还被妈妈拿走了。书上有说,一个人只有过尽苦难,才会迎来幸福,只有历经失望,才会迎来重生,可小核桃此刻,只感受到一场阴谋,和被剥夺的自己。

“我居然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经历。”苗桂兰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一个精致妆容的女人笑成这样,让王长富有些尴尬,他慌张地看了一圈,呵,这里是离婚大厅,什么事儿都能发生,没人在意苗桂兰,王长富松了口气。

“我说,你不可怜下我,你居然还笑。”

“对对对,是我的错。”苗桂兰停下来,实际上,她花了好久才真的停下来,看着王长富继续道。“如果,你没有和彭窈静勾搭上,我们的关系也许不会恶化。”

“你要搞清楚,不是勾搭,我们的关系已经恶化了,才有后面的事情,你心知肚明。”王长富激动得手指在空中乱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