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受了父母同行的邀请，和两束花一起坐在车子的后座，在旅途中看着窗外不停地打哈欠。

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路上也没有多少车流。

寂静的路上飘着薄薄的雾气，看不清远处，爸爸在驾驶的时候时不时打开雨刷清洁挡风镜的朦胧，妈妈则是在副座上抱着手打瞌睡。

一路无言，只有电台一刻不停地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歌曲，一首又一首都是朗朗上口又洗脑的音乐。

早上太冷了，他们没有开冷气，只有按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车窗，让车外清冷潮湿的空气在车内流通。偶尔有车子驶过的时候，呼啸的风声也会带进车内，让车子里三个人精神一震。

他按亮手机屏幕，看见屏保上显示的时间正好从四点十二分走到十三分的瞬间。

时间正刚好。

“爸，等下你去一下那个湖边。”

爸爸抬眼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去那边做什么？”

“有一些事情。”他其实大可以说是看到老哥日程本上的内容后很在意才想去的，但是自从那一天之后家里人就很忌讳提起老哥这个人。谁都没有明确地说过以后不要再说老哥的事情，可是家人间的默契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像他这样模糊不清的话，爸爸妈妈也会猜到是因为和老哥有关。

然后大家都会闭上嘴。

他又再次按亮了手机屏幕。

十四分了。

距离四点半还有十六分钟。

时间总是毫不留情地向前走着，拖着过去的自己来到现在，又急不可耐地展望未来。

他将手机覆盖在自己腿上，低下头的时候那朵太阳花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眼里。不是真花的花朵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过了一天的时间也绽放得灿烂。他想过、也找过老哥这么执着要太阳花的理由，最普遍的解释是因为太阳花跟着太阳转动，所以它的花语是热情活力，送花就代表祝福毕业的人踏上人生新的旅程，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充满信念地活着。

他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下意识地笑了，这花语对老哥来说多么讽刺。

“这里可以吗？”爸爸如约停在了湖边。

他下车前和父母说了一句，“你们等一下哦。”

他们停车的地方就在湖边，车内就能看见湖面，不过湖景大部分仍然被建在湖边链接学生走道的观众台挡住了。

他不满足于下车停在车旁遥望，踏上楼梯走上观众台。

学校有赛舟比赛的时候这里就会被启用，其它的时候很少人会来这里。

和其他地方任何运动项目的观众台一样，他从一层楼梯出来后来到的是第一排观众席，眼前就是整个湖景。他向前走，停在围栏前面，眼前是美景，脚下是湖水，这是湖景最近的距离。

风徐徐吹来，吹起湖面上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旁边整齐的路灯光芒倒映在湖面上，然后水纹打散影子。

这是对老哥来说很重要的时间、地点。

确实是很值得一看的风景，不过老哥就只是为了看这个不惜早早制定了日程吗？

……不会是要看日出这种事情吧？

他不知道老哥有这么浪漫啊。

看着这片景色，他缓缓举起手，竖起自己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闭上左眼，在自己的右眼前比了一个相机的手势模拟镜头的视角。

如果是老哥的镜头，他会拍下怎样的画面？

一边思考着这个，他一边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手指框框里的画面从湖景慢慢地变化，学校餐厅、学校的行政大楼……回到原本在他身后向上扩去的观众台，本来应该继续转圈让框框里的画面回到湖景的他停下动作，因为他看见框框里有一个人。

他放下手确认这不是他的错觉。

那个人坐在最高那一排位置上，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深色的西装裤。他的旁边是一个袋子，那是每个毕业生去领毕业袍时候一起拿到手的袋子，里面装得鼓鼓的，从露出来的边边角角可以知道里面装的是毕业袍和四方帽。而他的另外一边，放着一罐啤酒，压着便利店常见的黑色塑料袋。

这么早，居然有人在这里。

一看自己被发现了，那个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要走。

他想都不想拔腿追上去。

“等、等一下——啊！”

他第一次被台阶绊倒扑街。

这实在太蠢了，他爬起来坐在台阶上捂着脸，哪里跌倒哪里坐下。

“你还好吗？”

对方还算有良心，没有直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