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给季闻轩的位置，与他们的酒店相距甚远，又碰巧遇上晚高峰，季闻轩开车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才抵达怨魂所在的地方。

“累死了！累死了！”下车的那一刻，季闻轩几乎是爬出来的。“你身为鬼神，一神职，居然不能带人瞬移？离谱！简直离谱！”说起这个，他又得吐槽一番，叶书末身为鼎鼎大名的鬼神大人，在人间只能自己瞬移，不能带活人瞬移， 想靠他带飞都不行。

叶书末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有些委屈：“我、我再想想办法。”下次一定带他飞。

“去去去。”季闻轩摆摆手，靠他不如靠自己。

他们眼前是一片商业区，但这里所有的店铺看起来都荒废许久，房檐和墙壁爬满了蜘蛛网，门面挂着低价出租或出售的布条，甚至有树藤盘着生锈的铁门生长，落叶吹卷了一地。

“看来是这怨魂存在太久，影响了这个区域周边的气场，所以人变倒霉了，店也都倒闭了。”所以人渐渐搬离这个倒霉之地，地方也渐渐荒废下来。“怎么样？鬼神大人看得见怨魂在哪儿吗？”

叶书末听见季闻轩的话，立马就打起精神，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底冒着银光。

“……”像极了漫威里的镭射眼。

季闻轩也不甘示弱，抽出一张空白的黄纸，用朱砂在上面画出咒术，咒术形成，闪出一道金光。“天生万苍，地灭千祟，阴阳两界告神诲，追踪喻不祥之物，去！”说完，符纸落地，展出一条金色线条，往一个方向飞速延长。

与此同时，叶书末睁开了双眼，飞身出发。

季闻轩不甘示弱，跟着符纸画出的线跑。

几乎同一时间，他们两人抵达怨魂所在地。

怨魂在其中一家荒废店铺里，这里已经漫天都是肉眼可见的乌黑空气，而这怨魂的怨气竟和城隍带来的消息吻合，怨气是从地砖缝里渗出来的，说明怨魂被压在了地砖下，甚至更深入的地底。

“太怪了，怎么会有怨魂在地底？从冥府上来时卡住了？”季闻轩百思不得其解，怨魂的形成往往有几点，要么是躲过鬼差不愿报到的，要么是从冥府逃跑到人间的，最糟糕的就是冥府鬼狱生出而逃脱的恶鬼。大家都是行动自如，报仇的报仇，游荡的游荡，害人的害人，而这地底的怨魂，显然是被压在了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怨气破坏了此处的气场，才会被城隍发现。

“……”季闻轩的观点太诡异了，叶书末不知道该怎么附和，但想了想，不能让他的话落地，只好慢慢开口：“可能是被踩死的。”

“……”季闻轩朝他比了个拇指。

抹了抹脸，季闻轩决定把叶书末的话抛诸脑后，指了指渗出怨气的地板。“还愣着干什么，开挖！”说完，他掏出核桃，把他扔在地上，多一个帮手是一个。

核桃化人，和季闻轩面面相觑，没有工具怎么挖？

于是季闻轩的目光落在了叶书末身上。

“怎么了？”叶书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鬼神大人，借您的权杖一用呗？”他说。

于是，让整个冥府魂体闻风丧胆的万能武力值MAX的鬼神大人御用权杖，被变成了一把银白色的锄头，一下又一下的凿在地板上。

那一下又一下，宛若也凿在叶书末心上。

或许在魅食谷，权杖带着光芒万丈，闪耀登场的那一刻，从没有想过，未来有一天，它会变成一把锄头。

很快的，地板和石灰都被凿穿了，露出了地里的泥土。季闻轩把锄头还给叶书末，微笑的道了声谢，便开始徒手挖土。

除了拿着锄头发呆的叶书末，核桃也加入了挖土行列，飞快的把泥土往后刨。

等叶书末终于回过神来时，季闻轩已经累瘫在地上，嘴里哀嚎着：“到底还要挖多久啊！累死爷了！”

他们已经挖了成山的泥土，可怨气还在更地底渗出，说明他们还没挖到皮毛。

“都快挖穿地球了！”季闻轩躺下了，他想摆烂。

叶书末就接手了季闻轩的后续，蹲在地上接着挖。

季闻轩看见这高冷的鬼神蹲下挖土，动作居然还有些熟练，觉得有趣极了，便抽出手机一顿拍。“鬼神大人在冥府的人气怎么样？”

“什么人气？”叶书末一边挖土一边应他。

“就是有没有男孩儿女孩儿喜欢你？崇拜你？为博你一笑愿掷千金之类的？”季闻轩甚至录起了视频。

“……没有。”怕他的倒是数都数不清。

“啧。”季闻轩发出遗憾的感叹。

他仔细打量起叶书末，他生于民国时期，所以穿着打扮都是民国时留下的习惯，衬衫黑裤为多，第一次见他时，他还穿了一见全黑的斗篷，多少有点民国杀手那味儿。他的相貌更偏向港风的硬朗，是那种打在别人脸上的帅气，怎么就没人气呢？

“那你呢？有人喜欢你吗？”叶书末不知道他在感叹什么，只是回头与他对视，久久都没有移开。

季闻轩察觉到叶书末露骨的目光，微微一怔，但还是没有躲开他。“有啊，就凭我这副皮囊，到那儿都是追求者，还有几个冥府的姑娘想拽着我搞冥婚呢。”

叶书末的动作顿住，眼底翻涌而出的失落怎么都掩盖不住，片刻后才终于移开视线。

季闻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说出那些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他失落的神情时，心底也会跟着失落，更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竟然想说出那一句，可他没有喜欢任何人。

核桃看着俩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不是很看得懂，但小松鼠还在睡，没人能给他答题解惑，只能埋头苦挖，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在沉默的氛围去到最高点时，叶书末总算挖到底了。

“是一副骸骨。”

季闻轩赶紧凑过去看，果真是一副骸骨，但诡异的是，已经彻底腐化成骸骨的尸体里，有一缕有着完整原貌，就像被封印在骸骨里的灵魂。“卧槽……”

灵魂甚至睁开了双眼，视线定格在眼前三人的脸上。

“叶少尉……？”

“宋暄中士……？”

灵魂缓缓开口。

和灵魂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季闻轩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随即一段陌生的记忆强迫性的撞入他的脑海里，这一次的画面比梦里的更加清晰。

那是奔赴战场前，最后一个宁静的夜晚。

他们肩并着肩坐在房顶上，叶书末轻轻拉起他的手，把手枪放在他的手心里。

他微微一愣，问为什么。

“这是我托朋友搞到手的。“叶书末把他揽到怀里，把头靠到他的肩上。“上头命令下来了，宣战之后，我就要奔赴前线，去申城。“

“我和你一起去。”他说。

“不行，你们得留下守住金陵。申城要守，金陵也要守。”

他沉默了，把手中的枪用力握紧。

“宋暄儿，等我回来。“叶书末说。

“如果等不到怎么办？”

叶书末只是轻轻一笑，伸手一下没一下抚摸他的脑袋，从头顶到脖子，一下一下安抚。“我们不是从来都分不出胜负吗？这一次，我们能分出来的。”

“不，我们只会，要么一起赢，要么一起输。”

两个人的声音不断冲击他的耳膜，季闻轩捂着耳朵，却还是去不掉这声音。头疼，从陌生的记忆涌入他脑袋开始，他只觉得头顿顿的作疼。

“季闻轩……闻轩……”叶书末似乎在叫他，轻轻摇晃他的肩膀，但他已经听不清，看不见，很快的，记忆又更替了新的场景。

“宋暄…… 撑住！有人在等你！他在等你！”有人在哭，是一个女子，她在哭喊。

一个失神间，一枚子弹向他射来，正中他的额间。枪声很大，就仿佛是一颗炸弹在他面前炸开，声响震耳欲聋。

他缓缓倒下，手却还死死扣着冲锋枪的扳机。

“宋暄——呜呜……”女子似乎已经顶不住压力，放声大哭起来，举着枪胡乱扫射，只是，她的胸口早已中了一枪，最终失去力气倒在地上。

“宋暄……他找了你很久……真的……我保证……”她低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