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季闻轩下意识捂住中枪的额头，属于宋暄的痛苦在他身上蔓延。他的痛，他的悲似乎都随着记忆全数灌注在他的身上。他眼前一片黑暗，心口处传来痛楚。

“季闻轩！”叶书末眼见季闻轩就要昏倒在地，上前把他稳稳接在怀里。

“轩哥怎么了？”核桃也着急，就在刚刚，季闻轩一和冤魂对上视线，就忽然捂住脑袋很痛苦的样子，怎么叫他也叫不醒，最后还痛得差点昏倒。“是不是你搞的鬼！”他指着骸骨里的冤魂骂骂咧咧，肯定是他！

“不是我！”郭杨露出无辜的委屈脸，他只是认出故人，叫了一声名字，怎么就赖他了？

“季闻轩！”叶书末伸出手，唤出驱邪的符咒，印在他的额间，却仍然没有半点用处。“不是中邪，身上也没有沾染怨气。”

“那他到底怎么了？”

“叶书末……”忽然，季闻轩缓缓说话了。“我、我履行承诺了……”他说。

叶书末浑身一震，视线紧紧定格在季闻轩紧闭双眼的脸。

“叶书末！”然后，季闻轩猛然睁开了眼，一眼就看见眼前的他。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深沉的眼眸里全是他的身影，好看的眉眼轻轻蹙起，正如记忆里的他。

属于宋暄的心情还在翻涌，他不自主伸手拂上他的脸，顺着他的轮廓划过。

一模一样，就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叶书末。”

“嗯，我在。”

“叶书末。”

“我在这里，轩儿……我在这儿。”

“我好难过。”他好像能感受宋暄死前的不甘，他的悲愤，他受的所有屈辱，他等了叶书末很久很久，那段黑暗的记忆即使他记不得，但依然能感受到。“他很难过。”

叶书末闭上眼睛感受他颤抖的指尖，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满眼通红。他把他拽入怀中，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轻嗅他身上的淡香。

和宋暄身上的不同，宋暄身上大多时候是带着体香的汗味，闻轩身上全是洗衣液的清香。

季闻轩靠在他的怀里，他的身上是没有温度的，但他还是依赖着，大抵是他的气息让他安心。“我看见，他死时的场景。”

“嗯。”叶书末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如果有心跳，大概会沉重又凌乱。

“那时候，他想跟你说，他等到你了，无数次他都想自杀算的，但他还是想等你。幸好，他等到了。”

“嗯，我知道。”

然后，再无声。

一旁的核桃僵在原地，怎、怎么突然还抱上了呢？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季闻轩这么脆弱的模样，他大多时候都是吊儿郎当的，好像天大的事儿除了钱都不是事儿。可是，这一次，他分明从季闻轩的眼里看见了隐忍的泪光。

小松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沉睡啊——他该怎么办——

他们还要抱多久——

要不他先回酒店？

“咳咳……二位……”不过，一旁被封印在骸骨里的冤魂倒是先开口了。

叶书末最先回过神来，放开季闻轩，换成半揽着他的动作。“郭杨少尉，你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叶少尉，我死后就一直被封印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鬼差来了又走，都没有带走我……过去多久了？我都不记得了……九州光复了吗？”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分不清了，但他没想到能再见故人，他很高兴。

“九州早就已经光复，距离您死去，已经过去八十二年了。”叶书末说完就看了还满脸迷茫的季闻轩一眼，没有说出的是，这也是宋暄死去的八十二年。

“八十二年了……居然已经八十二年了……”郭杨苦笑出声，眼眶里逐渐蓄满眼泪。

“轩哥，你没事儿吧？”核桃趁着两人在聊天，悄咪咪凑到季闻轩身边，轻捏他的手腕，想叫醒他。

季闻轩早就清醒了，但还一直沉浸在宋暄庞大的情绪里，此时缓缓回过神来，瞄了核桃一眼。“把罗雨蓉给的照片给我。”

“啊？”核桃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罗雨蓉是谁，从背包里翻了翻，翻出被好好放在文件夹里的陈旧相片，交到季闻轩手里。“这就是她要找的人，这么凑巧？”

季闻轩低头看了看相片，在看了看还在和叶书末唠嗑的冤魂，不就是郭杨本人吗？“郭杨。”

郭杨听见他的声音，微微一愣，把视线放到季闻轩身上。“宋暄中士，没想到你们八十二年了，还在一块儿。”那时候军中就有传出流言，说是总司令儿子叶书末少尉和宋暄中士是一对恋人。起初很多人都不信，毕竟这叶书末少尉看起来生人勿近，还暴戾成性，人人都不敢靠近他，不像是能有恋人的人。

直到叶书末前去申城支援的前一天，在高台上喊出那一句：“宋暄，等我回来！”，他们才彻底相信。

可惜，那之后，这对恋人注定阴阳两隔。

郭杨和宋暄都在金陵驻守的队伍里，而叶书末则是跟随大部队去申城支援。申城不久后就战败，倭军彻底攻入九州，下一个要攻打的，便是驻守金陵的霄鹰战队，最后，终是连金陵都守不住。可他们身后还有很多毫无战斗能力的老弱妇孺，他们不能任由人民被倭军屠杀，只好派出最后一支小队，保护人民找到下一个军队庇佑。

他和宋暄就是最后一支小队的队长与副队，只是，不论他们怎么挣扎，都逃不过倭军的屠杀罢了。

“我不是宋暄，我是他的转世，这一世，我叫季闻轩。”

郭杨一怔，眼神在俩人只见来回扫射。“那叶少尉……？”

“他为了等宋暄，没有投胎，但很可惜，宋暄已经投胎了。”

叶书末：“……”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刺耳？

郭杨有些凌乱。“那你们怎么还在一块儿？”

“这说来话长，所以先放着不说。先说说你吧，你被封印在此八十二年，一直无法脱离肉身，到冥府报到，这件事情太奇怪了。”季闻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决定求助城隍。“我先上报冥府，你们再唠嗑唠嗑。”说完，他拿着手机走远，拨通了城隍的电话。

“封印在肉身？”听完了来龙去脉，那头的城隍也是一脸疑惑。“我会上报冥王，你们在那儿休息一会儿，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好。”挂了电话，季闻轩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叶书末果然还是不善社交的，很快就坐在一边，和郭杨相对两无言。

“你妻子罗雨蓉，曾经委托我们找你。”季闻轩把相片递到郭杨面前，让他伸出手，轻轻接过。

“雨蓉……她……还没转世吗？”郭杨没想到季闻轩会带来这样的消息，相片里是他年轻时，被罗雨蓉逼着拍的一张照片，说是他入军后，能给她留一个念想。“我这样死得无声无息，她是不是很难过？”

“她没有投胎，还在等你，寻遍冥府都找不到你的踪迹，最后找到了我，委托我找你，没想到阴差阳错，还真的给我找到了。”季闻轩蹲在郭杨身边，双手托着腮。“你死得无声无息，所以她坚持等了你几十年，最后病死的。”

“雨蓉……”郭杨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眼泪潺潺落下。“傻瓜……何必等我？”

季闻轩：“是啊，何必等。”

坐在季闻轩身后的叶书末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免露出一抹苦笑：“因为死去的人死去，而活着的人，不甘心。”

季闻轩的背影微微僵住，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