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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4日 上午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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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称/秦容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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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开了一段时间,这个时间点没什么客人很正常,所以我心安理得地继续在峡谷里杀个七进七出。直到快一点钟,连跪四把的游戏被我果断拉进黑名单后才来了今晚的第一位顾客。出乎意料的,是个和小球年纪差不多大的高中生。那身校服都还没换掉,外套就潦草地系在腰上,上身只留着一件很薄的白T恤,身后背着一个看上去就很大很重的书包。
虽然这个时间点一个未成年孩子突然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对劲,但人家的隐私我也没有多大兴趣,毕竟只是个厨子。我问他,有没有想吃的菜?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做。高中生一脸无神地挑了个角落坐下,推了推眼镜,想了半天才报了两个菜名,是很家常的土豆炖排骨和肉末茄子。
他的脸消瘦得有些过分,我便再多问了一句他今天晚饭吃了没有。尽管现在已经是夜宵的时间,不过他看上去太瘦了,让人很难不怀疑。少年这才抬起头来楞楞地看着我,摸了摸几乎没有肉的肚子,轻轻摇头说还没有。
还真是猜中了,年纪轻轻一点都不顾身体。但现在离晚饭饭点过了很久,他似乎也一点都不觉得饿,可能是习惯了,饥饿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麻木,到最后伤的还是自己的胃。
也不管他是离家出走还是刚下变态的兴趣班,我打起精神到后厨去准备食材。蹲了二十分钟厕所拉肚子的小球也解决好了,我听见他在外头又像平时那样和客人聊起天。可能和猫咪高冷的本性不太一样,小球自来熟的性子更像一只犬,总会热情地摇着尾巴扑倒别人身上。
隐隐约约听到高中生开金口问他:你怎么有猫耳朵?
小球假装惊讶地哎呦一声,说被老板看到掉了毛又要被罚洗厕所喽。然后又像变法术似的缩起耳朵,等待高中生更多的好奇和关注。
但高中生并没被他一惊一乍的活泼性子影响,闷闷地哦一声后就没再出半点声搭话,一点那个年纪该有的活力都没有,直接打消了一大半小球交朋友的兴致。
虽然性格更像狗,但本质始终还是猫,是个不折不扣的傲娇生物。所以除非小球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交朋友就难受到睡不着吃不下饭的程度,否则热脸贴冷屁股失败第一次后就不会再尝试第二次。被高中生的冷淡噎得无话可说,小球被气得干脆留在后厨安静地看我洗菜。
不过他这般来得快去得快的脾气我已经习以为常,还能平静地使唤他帮我煮米饭。小球这才应一声,轻车熟路在柜子里找到一大袋白米。勺了适量的米后,洗了两遍倒掉米水,放入电饭煲后再添加水,可以把手轻轻放在米上测量水位,大概没过手指的高度。
从冰箱找齐了食材,我把两颗土豆都去皮洗净后切块备用,可以泡一下洗去淀粉。茄子按口味切片,我一般切成一厘米大小,可以用盐腌一下。姜切片切丁、葱切段切丁,菜椒切片切丁,葱花洗净后也切段。之后排骨冷水洗净剁成五厘米长的小段,清水煮沸将排骨烫一下,可以扔几颗八角去腥提香。洗净浮沫,期间要翻滚排骨,冷水煮才能洗净血水。排骨焯至变色捞起,锅烧热后再倒进焯过的排骨,这一步是为了控干排骨的水分,不用放油直接干炒到有香味即可捞出。
然后在锅内加猪油烧热,用葱、姜炝锅,接着放入排骨爆炒,这时候会开始出现类似蒜香味。加入少量料酒继续翻炒,再加两勺老抽炒至排骨都均匀上色,想吃辣的可以加切好段的辣椒。把碗里自己调的汤汁、花椒、料酒、盐和味精倒入继续翻炒,放入土豆块和菜椒用中火炖熟。
炖肉的间隙我还熟练地开了另外一个锅,倒入适量的油烧热,放入挤掉水的茄子小火煮软后盛出备用。再重新倒少量油加葱蒜丁爆香,接着倒入肉末炒至变色,放入菜椒丁,可以根据口味加入适量的生抽、老抽、料酒、蚝油、白糖的和盐炒匀再放入煮软的茄子继续翻炒,直到茄子都均匀沾上颜色鲜艳的浓稠汁水。
看肉炖得差不多,我让煮了饭后无所事事的小球帮忙接管锅铲继续炒茄子,另一边的土豆炖排骨也差出锅了。不知道那位高中生有没有一般小孩子都不爱吃的忌口,把葱姜片都拣出来后盛好,肉末茄子也倒入盘中,两道菜洒上之前切好和葱花便大功告成。电饭煲也亮了灯,我勺了一碗米饭,拿了餐具,小球也端着两道菜跟在我身后走出去。
排骨的味道很香,茄子也不逊色,但高中生并没有像上一个女生那般被吸引到后厨看我做饭,不过出菜后他眼里遮不住的惊喜确实把我爽到了。小球把菜放桌子上,傲娇地撇撇嘴,也不按照习惯在食客的对面落座,就一直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当小尾巴。
高中生拿起筷子就开始扒饭,显然是饿了长时间。虽然我觉得美食应该是细细品尝才能品出它的美味和厨师的用心,但他狼吞虎咽地吃也算是变相的肯定了我的厨艺。
小球趴在柜台,趁着高中生的注意力都在吃饭上,悄悄问我:“这娃真可怜,凌晨一点半才吃上饭。他的爸爸妈妈呢?”语气里的叹息好像他是个成年人似的。不过是个同龄的小毛孩,况且那也是别人的隐私,我在他脑壳上佯装教训地敲一下,“去,给他添水,让他小心一点别噎到。”
小球委屈状地撇撇嘴,摇着无形的猫尾巴给客人添水去了。
只有一位客人在吃饭,也轮不到我去招待,便又开始刷起手机。更新了两次朋友圈后,忽然闻声有人叫我。“那个,老板。”我抬眼看他,高中生举着空得一粒米都没剩的饭碗,问我能不能再加一碗饭。
看着瘦巴巴的像跟竹竿胃口却出奇地大。两道菜被他吃得还剩那三分之一,但没有米饭就着了,我当然没拒绝再给他加一碗饭,怕他饿着还特地多舀了半勺。
可能是害羞于自己的饭量,我给他递过去饭碗后他说了谢谢就没再抬头看我,继续专心吃剩菜。
光盘行动履行得肉末茄子里一个蒜末都没剩下全吃了。看他终于有了精神的样子,我笑了笑问他吃饱了吗?他红着脸点点头,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似乎在犹豫着要说什么。
桌上的盘完被小球收走了,高中生来到柜台付钱,随性地给了不少,我还是把他混在里面的小费当找零还回去了。但他又推回给了,两只手在柜台的桌子边沿用指甲抠着,小声地说了什么。
我让他大点声,他咬了咬唇,我才听见他方才问的是“老板,你会不会看高中竞赛题”。
小球从后厨洗好盘碗和锅出来了,随意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湿漉漉的手。我指指他,告诉高中生这位同学虽然没上过学,但自学成才,你可以去请教请教他。
高中生自然是不太乐意的,毕竟是青少年,要面子,多少有点拉不下脸去请教一个被自己赶跑过的同龄人。眼看着高中生内心反复挣扎,我给小球递过去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造的孽自己解决。
小球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好歹被我拉扯长大的也很听我的话,乖乖凑到高中生旁边告诉他:“我已经把你们人类所有的义务教育课程都学完了,你尽管问我,我今晚一定把你教会。”说完后看向我,眼神似乎在问我满意了没。
于是两个小少年就到角落坐着对高中生拿出来的试卷指指点点一番。小孩子的脾性大,自尊心强,还嘴硬,但有共同话题之后就可以很快抛去刚刚的小矛盾。故作高冷的少年也恢复了精力十足的模样开始研究起刁钻的竞赛题。
墙上钟表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走,一直在预示着时间的消逝。眼看已经凌晨两点零五了,两位小孩还在心无旁鸳讨论着最后的大题,不会太快结束的样子。我想了想又再进后厨,给全身心投入学习的少年再做一份热的甜品当作奖励好了。
先烧上一锅水倒入适量的西米,或者小圆子也可以,等待水烧开的间隙可以把喜欢的水果都去皮切成块状。我挑了味道相对不那么浓郁的苹果、香蕉和草莓更适合午夜消化,喜欢酸甜味可以加橘子或猕猴桃使口感更浓郁。水开了转小火,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直到西米变透明后捞出备用。然后再煮开一锅水,放入水果块,比较容易煮烂的水果比如香蕉最后放,接着加入刚才煮好的西米,最后勾芡,加适量的糖搅拌一下就可以出锅了。
果甜的香味把鼻子很灵的小球吸引进来了,本来惦记着时间差不多要关门了来提醒我,一进后厨就看见两碗冒着热烟的糖水又惊又喜,“这是给我们做的吗?”得到我的肯定后他就兴致勃勃捧着两个碗走出去,招呼那位高中生说他老板大发慈悲开了今晚第二次小灶啦。
结束作业喝完糖水,高中生和我们道了谢后就收拾东西要走了。在他踏出门前小球还特地唤他一声提醒以后不要为了学习熬到太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但也无所谓了,反正以后要是请教题目随时可以来这儿。
这次难得三点多才关门,午夜时分,好似一切都熟睡了,车流和行人稀疏,他们大概是商业街关门的最后一家店屋。除了偶然两声狗吠把小球吓得跳起来,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散落在夜空的繁星似乎也磕了眼,静谧得让人昏昏欲睡。
拉上卷帘门,小球疲惫得又是揉肩又是伸懒腰,咕哝着“我一个猫还要给人类当老师,太没有天理了”。饭店离家很近,和那位高中生没了芥蒂的小球就几乎没停地在我耳边一直嚷嚷那个高中生被他家长放养,经常读书到深夜不吃饭的事儿,吵得我耳朵疼。我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让他别多管闲事,小球踉跄了两步转头怒斥我虐待小动物的残忍行为,但最后仍然跟在我身后哼着他唯一会唱的学猫叫回家了。
放养就放养,反正只要他能付钱,我也不介意他来这里蹭饭,正好还能把小球送去当玩伴,免得成天在我身边又吵又闹的。即赚钱还能清净,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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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三人称/食客视角】
一踏进门就是满屋子的烟味扑鼻而来,混杂着性事后遗留的腥臭,但少年已经对这般垃圾场似的味道习惯到麻木,径直走过乱糟糟的客厅,关上那道唯一讲外界与他阻隔的木门,心头的大石才落下。
那位猫耳少年给了他全新的解题思路,所以他今天找的竞赛卷子习题做起来十分熟练。可能是真的爱学习,刷题是唯一让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方式,比冥想还有用。
草稿纸上满满当当的算式和数字给了少年无比的成就感,像藏宝似的小心翼翼收进书包的夹层里,手表也适时地响起告知他现在已经整点四点了。
好在明天是周末,可以比往日贪睡两小时。
老房子的隔音不好,客厅的动静清晰地传进房里,女人娇嗔地说着些什么,少年听得不太全,但入耳的都是很多恶心的调情词汇。
“好的老板,明天一定准时~”女人匆匆挂掉了电话,看向忽然出现在放门口盯着她的少年便收敛起自己那股夹子嗓音,关切地问:“佑宁啊,已经不早了,怎么还不睡?”
“你也知道现在四点多了哦。”万佑宁面对他母亲时总是无法收起自己端着的态度,不自觉就会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但他脚步也没停下地去厨房试图从冰箱捞出点能吃的什么。
女人他这儿吃了瘪也无所谓,甚至习以为常,毕竟儿子就是刀子嘴的性子。她回房把那身极其曝露的细吊带超短裙换下,卸掉脸上俗气的妆容,看向镜子里自己的容颜时愣了一下——几个月没注意,眼角又多了几道细细的皱纹。
洗了澡以为佑宁也该躺下了,但女人再到厨房的时候依然能看见少年忙碌地捣鼓着什么的背影。女人悄悄探头去看,砧板上的水果被切得整整齐齐放在边上,动作看着很熟练。
“你饿了吗?”女人搓搓手,道:“我给你煮点粥吧,我记得好像还有剩点米……”
“不用。”
万佑宁的声音冷冷地将女人翻找的动作打断,她不知道心里那股酸涩是来自于万佑宁的陌生感还是柜子里空荡荡的米缸。虽然少年年仅十八岁,但女人在他面前始终抬不起头,尽管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只能在岁月一天天过去的缝隙里窥见他慢慢长到可以俯视她的身高,蓦然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在曾经也没有给过他什么好的东西。
万佑宁学着记忆里老板和他说的方法,把水果都放入水烧开的锅里,家里实在没有西米露或者小圆子,他只能凭着感觉往里头加糖,搅拌着一锅不太正宗的水果甜羹。
他妈妈不喜欢吃香蕉这类口感黏腻的水果,所以万佑宁没放,特地挑了咬着比较脆的。他妈妈也爱吃甜,所以加糖的时候他放了比老板说的分量再多小半勺的白糖。
热腾腾冒着烟的瓷碗放在餐桌边,万佑宁指着座位示意女人坐好,又折返回厨房给她拿来了勺子。
虽然很错愣,但女人最终还是试探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抿着糖水,甜腻腻的,陌生又熟悉。因为工作原因腥臭的味道和酒精常年缭绕在她口腔里,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喜欢甜食的。
突然哭了会显得自己矫情,但女人还是没忍住,长发倾泻而下遮住她半张脸,在万佑宁看不见的角度她低声地抽泣着。
万佑宁其实很想走,但双脚仿佛被钉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虽然很无奈,很疲倦,还是软下心来坐到女人的对面。月光皎洁,圆桌很小,他看见晶莹剔透的泪水像珍珠脱了线那般啪嗒啪嗒往下掉,碎花桌布被浸出零碎的水迹。
他僵硬着说,“我这学期就毕业了,期末考是市里四校联考出题,难度很大,我能拿到的分数在国内重点大学的招生标准应该足够了。”
女人囫囵抹了把脸才抬起头,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平静:“啊,是吗?”
万佑宁抿了抿唇。他随手拨了拨额上的刘海才组织好语言,接着道:“还有全额奖学金。零花钱我也赚得七七八八了。就是……以后都不用你操心。那工作……”他想说恶心,但怕伤到他妈妈还是咽回去了,“不想干就别干,我现在也不需要了。”
后来女人什么表情万佑宁也没再理会,转身就回房间抓紧时间休息了,明天一早还有个兼职。
所以他不知道,那碗甜羹被吃得干干净净。而女人一整晚都坐在窗边,看向月亮,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
月光朦胧下,女人看向天上那圆圆的、融入在月色里的白玉盘。
原来它依旧在那,一如最初,温柔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