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9

正文 • 唐纳德·李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14日 下午1:16    总字数: 35453

瑞恩觉得自己非要来参加什么总统府开放日活动简直是吃错药了——当然,两个小时以前他还不这么想,他那个时候还是兴高采烈。

而现在呢?被毒辣的日头暴晒过两个小时啦,瑞恩恨不能立即逃走——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他被人群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在几个月前被总统接见过之后,瑞恩莫名的就对这位有点满嘴跑火车的前拳击手很有好感。但他平时从未对朋友表现出过他对总统的敬仰,因为在他的那个“凤凰木社”的小圈子里,对“独裁者”拉尔斯·比尔曼的严苛批评才是主流民意。

所以,在看到报纸上刊登的总统府开放日通知之后,瑞恩是一个人悄悄溜过来的。

瑞恩完全没有预料到今天来参加活动的人会有如此之多,而且听口音的话,还有很多人应该是来自外省。

瑞恩起先心里觉得颇有些光荣感,因为看上去他喜欢的这位政治家还颇得民心。但暴晒之后,光荣感也无法让瑞恩高兴起来了。

瑞恩在心里咒骂着开放日的组织者——明显是他们工作失误,他们应该明确通知总统什么时候可以发表演讲,而不是让群众早早的就挤进总统府前广场空等。

瑞恩身边有人嘀嘀咕咕的说道:“这么乱哄哄的,这些宪兵就不怕人群里混进要闹事的家伙么?”

另一人说道:“闹事?我告诉你,总统府大楼里面有三个机枪连,一共二十七挺重机枪,都布置在重要的战略位置上。也就是说,我们正面对着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呢,有人想闹事?那边直接突突突的开始‘割草’。”

“好家伙,总统不能在他家门口公然屠杀吧?”

“谁说不能,总统可是个硬手子。”

瑞恩忍不住插了句嘴:“总统又不傻,马上大选了,才不会干这种事给自己惹麻烦。”

“你懂什么,小子。”说总统是“硬手子”那人鄙夷的瞟了瑞恩一眼——这人穿着卸了袖章的陆军军装,想来是个退伍军人。

“我还就懂。”瑞恩得意洋洋的说道:“前段时间我们去内务部门口静坐来着,也没谁拿重机枪突突我们,最后还是好言好语的把我们劝回去了。”

“内务部,切。”退伍军人轻蔑的说道:“内务部是软蛋,最忠于总统忠于国家的国防部绝不会对你们这些混小子那么姑息。”

“那海军部呢?”另一人问道。

退伍军人一翻白眼答道:“海军部里都是在船上被捅屁眼的娘娘腔。”

“嗤……”瑞恩忍不住笑了起来。

退伍军人接着说道:“知道负责指挥总统府机枪连的人是谁么?正是国防部长沃尔古夫先生的亲儿子,陆军学院的高材生。小伙子看上去白白净净,但做事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是哦,呵呵呵……”一个女人吃吃的笑了起来,说道:“不就是小乔嘛,他光顾过我的,操起逼来的确一点都不含糊。”

“你别胡说。”退伍军人扬了扬拳头。

这个时候终于广场上的扩音器响了,有个悦耳的女声通知说总统先生将在半小时后与群众会面,请大家耐心等待。

“咳……半个小时。”瑞恩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总统肯定还在开会,他一天几十个会议,他的精力可真好。”退伍军人满是敬意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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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尔斯·比尔曼总统确实是在开会——规模极小的会议,与会者只有他自己、国防部长克莱格·沃尔古夫以及副总统雅各布·怀特。

这三个人就是所谓的“总统府铁三角”。

“拉尔斯,你必须得下决心了。大选转眼就到,你身边必须保持绝对的安全,也必须杜绝产生任何丑闻的可能性。”国防部长涨红着胖脸,嘴里咬着雪茄说道。

“哈哈……”总统姿态放松的半躺在椅子上。“先别提我的事,我还得让你管管乔纳森呢。这小子马上就要结婚了,却还公然流连花街柳巷——这不应该吧?而且,我问你,现在他在哪?”

“唉,乔纳森……这么说呢,我明白他,他还是忘不掉莫妮卡,他这么干是在麻醉自己,他这个婚是结的不情不愿……等会,拉尔斯……”国防部长用雪茄指了指总统说道:“乔纳森又不选总统,他到底干了些啥无足轻重吧。我们是在说你的那些破事,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已经办了啊。”总统耸了耸肩。“送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操!”国防部长一拍桌子说道:“居然没告诉我?你这家伙动作还挺快啊。你送去哪里了?”

“嘿嘿……”总统没有回答,而是向副总统雅各布挤了挤眼睛。

雅各布凑到了国防部长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得。老兄,真有你的。”国防部长对总统一伸大拇指。“这事我就不担心了……不过,莫妮卡到底去哪了?乔纳森挺想知道的。”

“你不是也不希望莫妮卡总跟着我么?她消失不见不是正合你意?”

“正合我意是正合我意,但乔纳森放不下啊。”

“叫他必须放下,莫妮卡要嫁人了。”

“我操?你开什么玩笑!”国防部长的眼珠子险些掉了出来。

“她嫁人不是很正常么?又不能跟我过一辈子。之前不是都险些变成你的儿媳妇了?”总统眯起了眼睛。

“呃……”国防部长有些尴尬的擦了擦额头,把话题转移了,说道:“对于社会党重要人物的特殊安保我已经安排好了。拉尔斯,你放心,陆军做事可比宪兵靠谱多了。”

“但陆军倾向于采取强硬手段,你们要跟宪兵学学有时候处理民间事务该怎么不留痕迹。”

“这个明白。我准备仿照宪兵特卫队的模式在陆军里成立一个‘专业行动组’。只要拉尔斯你同意,我立即就着手行动。”

“同意。”总统毫不迟疑的点了头。“只要你确保有合适的人进行领导。”

“我真有个合适的人选。”国防部长把雪茄熄灭了。

“谁?介绍一下。”总统坐直了身子。

“纳尔逊·英格拉姆,陆军中校。陆军学院毕业,政治研究院博士,参加过所有四次矿区战争。更重要的是,他是‘手套团’的理事也是创办人之一。”

“嚯!”总统眼睛一亮。“这样的人才,怎么我之前从未听说过?”

“他是个实干家,几乎不进行社交。这么多年就默默无闻的为军方努力工作。”

“克莱格,我相信你的选择。”总统转向副总统雅各布·怀特问道:“老师,你怎么看?”

雅各布语声平缓的答道:“我暂时没有意见。陆军的人员我并不是非常了解,这位中校上任之后,我会仔细观察他的工作情况,到时候我再给出准确的评估。”

“瞧瞧。”总统赞许的说道:“咱们的怀特老先生就是滴水不漏。”

“可不是么。”国防部长不住点头。“我可得好好学着点。”

“虚伪,哈哈哈哈,克莱格老兄,你可永远也学不会雅各布的行事风格……”总统笑的前仰后合。

“别说破嘛……对了。”国防部长眨了眨眼睛说道:“既然介绍了这位纳尔逊·英格拉姆,我干脆透露一件他的八卦吧。”

“哟,还有八卦呢?不是说默默无闻么?”总统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以前的确默默无闻,但鬼知道他怎么就成了成田梦的男朋友。”

“成田梦?”总统张大了嘴巴。“就是那个电影明星成田梦?”

“除了她还有谁?”

“我操……”总统带着几分艳羡说道:“这英格拉姆有两把刷子啊。当年成田梦来总统府参加舞会,对我可都爱理不理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也根本看不上她。”国防部长说道:“要我说啊,成田梦就是名气大,但长得清汤寡水的,身体像个搓衣板,还不如莫妮卡有魅力呢,当然,更不如咱们的怀特夫人伊丽莎白。”

雅各布微笑着连连摇头,说道:“怎么把我家丽兹也给牵扯进去了?”

“知道不?”国防部长伸了伸脖子。“成田梦可比伊丽莎白年龄大的多。”

“不可能吧……”雅各布一脸的难以置信。

“伊丽莎白多大?三十六,三十七?成田梦今年四十多岁了。”

“好家伙,快跟我一样老了……”总统惊呼了起来。

“停,停。”雅各布举起了双手。“兄弟们,咱们这铁三角会议怎么开成这样了?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那还不如早点让拉尔斯出去给院子里那些等了几个小时的群众发表演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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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身上没有表,他暂时不知道自己又等了多久,但当他听到欢呼声之后,他立即明白,拉尔斯·比尔曼总统终于现身了。

总统府的工作人员们之前都懒洋洋的,但一旦总统真的要驾临了,他们立即变戏法似的迅速铺好了红毯,摆正了讲坛,连接好了霍夫曼电声公司出品的顶级麦克风。

比尔曼总统向麦克风微微俯身,扩音器里立即传出了清晰的吹气声。

总统吓了一跳似的说道:“我的上帝,咱们国家的工程师本事可真大。三个月前啊,我发表演讲还得吼破嗓子;可现在呢,简直就说说悄悄话就能完成任务。得嘞,总统府的耳鼻喉医师们可以全部滚蛋回家啦——共和国总统这可怜人以后大概再也不需要随时准备应对嗓子冒烟啦!”

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瑞恩也跟着笑了,尽管他并不觉得总统的开场白真的很幽默。

“所以……”总统环顾一番之后说道:“这就是发展的意义。我们的祖国——辛兰民众共和国,她一直是个不停发展的国家。然而,我们必须承认,不停歇的发展所带来的并不能保证给每个人带来舒适和富足——至少,物价上涨是难以避免的。”

“是啊!”“没错!”“太贵啦!”“总统大人,想想办法!”——人们潮涌般的呼喊着。

“但是……我们能拒绝发展么?”总统目光炯炯的说道:“北方邦联永远不会放弃彻底征服我们的野心,下加勒比省的分离主义者也绝对铁了心的负隅顽抗。就算是那些海岛上的蛮荒王国,现在也借助着我们敌人的助纣为虐而蠢蠢欲动。如何抵御这一切?唯有发展、发展、发展!而持续发展的代价就是物价上涨——并不是永久性的上涨,我们的发展水平很快就要接近拐点。什么是拐点?就是说,发展到了某个水平,物价必定会稳定,而人民的收入却会不间断的提升。拐点什么时候会来临?国家的顶级经济学家预测过,五年到七年以后——对,五年或七年并不是弹指一挥间,我生长在马丁波利斯的底层社区,我知道对于低收入人口,每一天都是煎熬。但实际上,你看,我在三四十年前的贫民窟里都毫发无损的活到了现在,而我们目前并没有真正的贫民窟……所以,五年到七年!发展、发展、发展!无论你处于什么阶层,你都是伟大的辛兰民众共和国的一份子。我们外敌环伺,稍有不慎就会沦为亡国奴。而大家需要记清楚一句古话:‘没有国哪来的家’。”

此时有人高声喊道:“失去了无私爱你的共和国,你什么都不是!”

人群中应和者众多,“失去了无私爱你的共和国,你什么都不是!”的呼喊瞬间就雷鸣般的响彻了天际。

瑞恩跟着振臂喊着几次,却又觉得有点不对头。但他也想不清楚到底这口号逻辑上有什么错误。

瑞恩陷入了茫然,因此这之后总统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他全然是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没有印象。

总统的演讲洋洋洒洒的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结束了,扩音器里传出通知:退场或再次排队等待进入总统府参观。

瑞恩选择了前者。

因为这总统府他已经参观过一次了。

嗓子已经冒烟的瑞恩出了总统府院子就四处寻找能够坐下喝杯“大都会”的地方,结果他绝望的发现好像整个宪法区都没有什么酒吧。

他一边咒骂着一边继续探寻——终于,酒吧出现了,不过此时他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湖滨区。

口渴的快要晕倒的瑞恩冲进了这家全然陌生的小店,却被告知没有“大都会”卖。

“那菠萝可乐达呢?”瑞恩声音嘶哑的问道。

“这个有。”涂着粉红色眼影的女招待使劲点着头,她鼓囊囊的胸脯跟着蹦跳了起来。

“呃……”瑞恩看着桌面说道:“一杯菠萝可乐达,一杯冰水,一盘炸土豆片。”

冰水自然上的很快,但其他东西瑞恩等了至少十五分钟还不见踪影——明明这店里就只有两桌客人。

大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走进来四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他们之间的谈话可以听的出来,他们是这家酒吧的常客。

刚才给瑞恩服务的女招待笑吟吟的又出现了,这次她故意俯着身子,明明白白的从领口展现出乳沟。

“四杯波本。”其中一个方脸小伙子伸出了四根手指。

“等会,等会。”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说道:“前天晚上喝了不少白兰地,现在胃里还翻江倒海的。我来杯啤酒就好。”

“哟,托比博士……”同桌戴着硕大眼镜的那位抬了抬眉头。“听起来,前天晚上玩的肯定很有花样嘛。”

“花样倒是没什么新鲜的,但你们猜我是跟谁玩了一晚上?”“托比博士”眯缝着眼睛笑了起来。

“那个叫蜜糖的妞儿?”方脸小伙子说道。

“那种俗腻的玩意我才懒得搭理呢。再猜猜。”

“我知道了,你的新偶像,妮可儿·乐芙。对吧?”

“不对。是个比她更有才华更有灵气的姑娘。”

“那我真猜不出是谁了。”

“嘿嘿……我都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她。”“托比博士”带着几分陶醉的说道:“记得我经常听的那张唱片么?就是那位歌手。”

“观步夏芽?”戴大眼镜的那位喊了起来。

瑞恩原本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但“观步夏芽“这个名字让他立即全然清醒了起来,开始支着耳朵听邻桌在说些什么。

“观步夏芽?老天。”四人当中刚才一直没开口的那个矮个子也发出了惊呼。

“吹牛吧你。你怎么知道是她?”方脸小伙子表示完全不相信。

“刚开始我也不知道,我就只觉得这自称叫夏小姐的姑娘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后来她上台唱了首歌,我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观步夏芽么?她的唱片我每天都听好多遍,她的歌声我可再熟悉不过了。她唱完之后我悄悄的问了她,她承认她就是夏芽本人。我简直是惊艳啊,我可从未预料过夏芽会长相和性格都这么可爱,那么我就直接跟她说,我非常喜欢她,然后……”“托比博士”此时戛然而止,卖起了关子。

“然后什么?”矮个子两眼圆睁,咕嘟一声咽了口吐沫。

“然后我跟她喝酒啊,聊天啊,跳舞啊,再然后就……嘿嘿,你们都懂。夏芽的声音听上去再冷淡空灵,但总也是个怀春期的女孩子嘛……哎哟!”“托比博士”冷不丁的发出了一声惨叫。

一只金属勺子飞来击中了“托比博士”的额角。

“你干什么!”“托比博士”指着素不相识的瑞恩大声斥责。

“我他妈的揍死你。”瑞恩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拎起了“托比博士”的衣领。

“放手!”“无法无天了!”桌上其余三人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对瑞恩吼着。

瑞恩暂时放下了“托比博士”,身形一转,把从那本“古武术秘笈”上学到的与冯恺传授的招式用了起来。噼里啪啦几声之后,那三人通通倒在了地上。

瑞恩再次抓住了“托比博士”的衣领,而这位博士已经抖如筛糠。

“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瑞恩把“托比博士”揪了出去,扔在了酒吧后巷的墙角里。

“谁给你的胆子乱造观步夏芽的谣?你活腻歪了?”瑞恩朝“托比博士”白净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把右脚踏在他的前胸上。

“饶命,饶命!”“托比博士”带着哭腔哀求道:“我那天晚上的确见了夏芽,但我也的确是在吹牛,我再也不敢了。”

“你跟她跳舞了?然后又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我发誓,我对上帝发誓。我连舞也没跳过,我跟她聊了几个小时天文学,仅此而已……我的妈啊,我敢干什么啊,夏芽对我来说就跟天使仙女一样,我怎么可能冒犯她?”

“天文学?”瑞恩瞪起了眼睛。

“真的是天文学,那是我的专业,夏芽……观步小姐……也感兴趣。”

“哈哈哈……”瑞恩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天文学!这还真像是夏芽会喜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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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步夏芽静静地坐在雷山子爵书房一角的软椅上,等待着父亲的驾临。

她已经一动不动的等了四十多分钟,现在她决定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毕竟这间书房其实是整个“夏宫”里她最喜欢的房间。

原因呢?

因为夏芽爱死这书房四壁悬挂的手绘机械设计图了——包括已经运营的“水星号”特快列车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制造出的登月飞船,以及各种只有在科幻小说里才能看到的机器人。

这一切都出自观步真一之手。

当然,子爵书桌上那张全家福也总是夏芽的目光焦点。

如果没有这张照片,夏芽绝对会认为“成田梦长得像妈妈”是连爸爸都懒得揭穿的江湖八卦。

此外,根据这张照片,夏芽也知道自己的确比姐姐真璃长得更像妈妈。

但是,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夏芽毫无印象。她很小的时妈妈就已经去世了。

门把手“咔哒”响了一声,夏芽赶忙把全家福放回原位,然后蹿回了椅子边上。

观步真一快步踏进书房,并没有正眼看自己的女儿,更也没有跟她打招呼。

夏芽直挺挺的站着,眼巴巴的盯着父亲挺拔的侧影。

观步真一径直走向书桌后的软椅,坐下,然后开始翻阅桌上的文件。

夏芽一动不敢动,也不出声,就这么一直等着。

至少过了快二十分钟,子爵才头也不抬的说道:“小夏,医师给你约好了,下周一去做检查。”

“检查什么?我没病啊?”夏芽全然的迷惑不解。

“确保你身上没缺什么。记住,你未来的夫家要求很严格,他们不能接受身体不完整的媳妇。”

“呀……”夏芽吐了吐舌头说道:“那看来我嫁不了啦。”

“什么!”观步真一猛地起身,对女儿怒目而视。

“爸爸,你忘了我割过扁桃体?没了扁桃体是不是就算是不完整了?”夏芽捂着脖子后退了一步。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跟我开贫嘴玩笑。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子爵把手里的文件狠狠的扔在桌上。

“不明白……诶?”夏芽起先摇了摇头,但随即脸刷的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可是爸爸……你为什么会认为我需要做那样的……检查?我怎么可能会乱来?”

“你在皇子区住了三年。你前天晚上还去锦缎玩偶那种地方鬼混。你拿什么让别人相信你没出问题?”

“锦缎玩偶不过就是个看歌舞表演的地方。而且我可是连一口酒都没喝过。”

“然后你自己非要去表演?你知道跟你同台的都是什么人么?她们都是妓女!我的女儿跟妓女同台演唱,我脸上可真有光彩。”

“妓女又不是罪犯。我在皇子区的时候,妓女给过我很多帮助。”

“你还敢提这种事!”观步真一使劲的拍起了桌子,吼道:“小夏,你离家三年,回来之后我都没计较过。前段时间我不让你出门还不就是因为你险些被绑架?我有没有禁止过你跟外人打交道?你给那什么周刊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没管过吧,你收到的那么多来路不明的信件我过问过没有?你可别得寸进尺的不知好歹。”

“是,是,爸爸,你是个合格的父亲。”夏芽鞠了个躬说道:“不就是周一去做检查么?放心吧爸爸,结果不会让你失望的。”

“呃……”观步真一自觉刚才失态,但又不肯把态度软化下来,于是他梗着脖子扭转头不去看女儿,只冷冷的说道:“你必须保证不能因为任何事毁了你的婚事。”

夏芽正色回应道:“我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婚事?嫁给一个儿时玩伴儿这不是挺好的么?我比姐姐幸运多了是不是?像我这种家庭的女孩,有几个能跟自己的老朋友结婚呢?我很知足了,爸爸,多谢你的费心安排。”

“你……”观步真一捏了捏拳头,从嘴角挤出了几个字:“你出去吧。”

夏芽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子爵的书房,一路走向了会客厅。

子爵夫人杰茜卡——夏芽年轻的继母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她。

“你还好?”杰茜卡一看见夏芽出现就起身迎接。

“还好。”夏芽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就是爸爸通知我,下周一我要去被人看光光。”

“什么看光光?”

“要被医师检查我是否‘完整’……为了结婚。”

“呃……”杰茜卡马上明白了夏芽的意思,一时不知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其实我并不是个真正讨男生喜欢的女孩,我想不‘完整’也难啊。”夏芽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不不,你很可爱的。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你……”

“我不想被很多人喜欢。而且无论给他们的第一印象有多么可爱,稍微多打打交道就会发现我的确是个性格冷淡的怪人。”

“我倒是希望我也性格冷淡一些……”杰茜卡这是有感而发——如果她不是那么多情的话,现在的日子应该过的省心舒适的多。

“你比我漂亮,杰茜卡,你再冷淡也不乏有追求者。养成我这种冷淡的原因也是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好啦,杰茜卡,我们坐下喝杯茶。放心,爸爸应该并没责怪你带我去玩的意思。”

“那……”杰茜卡拉住夏芽的手问道:“以后你还肯跟我出门么?”

“等我结婚之后吧。那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大家也就不担心我什么了——比如,我是否‘完整’,呵呵……”夏芽格格笑了起来。

“结了婚你还依然‘完整’才是出了大事呢……”杰茜卡迟疑了几秒,接着问道:“你说过你的未婚夫跟你认识了很多年了,这是真的?”

“是真的啊。”夏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四岁就认识他了,后来我们上的同一间小学,他比我高两个年级。那时候我是学校里最沉默的女孩,而他差不多是最爱出风头的男孩。我们有几年经常一起玩。就这样……”

“那你……喜欢他么?”

“反正不讨厌他。能跟一个自己不讨厌的男人结婚已经算是挺好的了,不是吗?”

杰茜卡沉默了,她捧着茶杯出了会儿神,喃喃的说道:“小时候我也有过一个玩的很熟的男同学,但他十一岁那年死于霍乱。”

“霍乱……哦,霍乱。”夏芽望着窗外说道:“我得过霍乱,病的很重,可我居然活了下来——亏了姐姐照顾我。”

话题只要一涉及到已故的子爵长女观步真璃,那就必然走向了死胡同——除非有人此时饮了酒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

偌大的会客厅立即变得静悄悄。

夏芽默默的喝完了一杯清茶,轻声说道:“杰茜卡,我回屋去了。爸爸并没有生气你的气,你一切如常就好。”

“我……”杰茜卡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希望你知道,前天晚上我并没有跟德鲁做什么,我们只是在锦缎玩偶的花园里散了步。他是我的玩伴,仅此而已。”

“我晓得。”夏芽微笑道:“朱先生好帅好帅,我也希望有个这样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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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步夏芽回到了自己的书桌跟前。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若有若无的散发樱花香气的淡粉红色稿纸,又把一支白底上纹绘着精致金色梅花图案的钢笔吸满了纯蓝色墨水。

“又要开始写信了哦。”夏芽嘴角微微上扬,自言自语道。

不过这封信开头却没有给收信人的任何称呼,直接就出现了使用着标准秦语书写的正文:

“前天晚上,我终于去见识了一番总听人提到的‘锦缎玩偶’。曾几何时啊,我一直幻想有朝一日我可以在那里进行表演。我怀着极大的期望去了,但……似乎最终判定并没有什么令我惊艳的地方。的确很热闹,堪称繁花似锦,这不能否认,我甚至也兴奋过一阵子,但稍微坐的久了点,我就发现,那光怪陆离、眼花缭乱的盛景背后,依然是不堪一击、一戳就破的薄脆蒙皮——对了,你一定见过那种祭祀远东古神的麦芽糖球吧?金灿灿,就像是个金属疙瘩似的,但其实呢?轻轻一捶这中空的玩意就四散粉碎——当然,每一个碎片都很甜。没错,锦缎玩偶给我的印象,就大概是这种祭神糖球的模样。”

“当然,我如果硬说我一点都不喜欢锦缎玩偶,那就必定是在装模作样、故作清高。呃,或者,此处应有一个问题:你认为我清高么?我自己回答了吧,我觉得我的确还是有点清高,所以我目前正在反省中。我再过几个月就要嫁人了,我需要应付很多琐事,清高怎么能成?”

“……哇啦啦,我上一段写了些什么呀!不是在谈锦缎玩偶么,我干嘛扯到自己要嫁人上去?但已经粉纸蓝字的写出来了,我破罐子破摔就由它去吧。那么……咳咳,继续聊锦缎玩偶。反正我这人经常性的口是心非——划掉——准确来说应该是没常性,或者……呃,随便吧,我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心态。所以我虽然一个劲的在心里念叨着‘糖球、糖球、糖球、一戳就碎的糖球’,我还是非要上锦缎玩偶的主舞台去唱首歌,然后我如愿了。”

“说实话,唱的很糟糕,因为这是我最近脑袋一拍搞出来的新曲儿,都没任何机会排练。要不是我的钢琴师和伴唱水平了得,我必然得出个天大的洋相!你肯定很想知道这首新歌的标题……嘿嘿,那就是《不可思议的未来》——别笑话我,我知道这是句废话:未来如果完全可以思议,那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写到这里,观步夏芽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雕满花纹的笔尖。

“什么嘛……”夏芽扔下钢笔揉搓起了一头乌黑的秀发。

“完全就像是喝醉了酒之后的胡言乱语。肯定会被讨厌的。”夏芽捶打了十余下桌面之后颓然倒下。

然而没过多久夏芽就再次恢复了常态,自言自语道:“不回信可比胡言乱语更让人鄙夷!”

笔尖刷刷的响着,娟秀的字迹再次跃然纸上。

“我们来来往往几十封信,你一定从我的字里行间读出我好像对男孩子没什么兴趣。但这不是完全真实的:没错,我不会极度渴望异性,但我如果看到外貌出色的男人我还是会心里痒酥酥的。对哦,所以我还是个心理和生理都正常的女孩子,只是我……我比较懒惰而已。”

“我险些对一个男孩动心,真的。他也跟你一样一直写信鼓励我,但他比你胆子大——他居然找上门来当面见了我。我当时慌得要命,我可没对此等事件做出心理准备。只不过,他选择了个错误的时间:那天正是我要回家的日子。如果他早几个月出现在我面前,也许我会跟他谈一场恋爱吧——我只是说也许,毕竟我这人很挑剔而我又并不真正认识他。仅仅只是通信,他不可能了解我到底性格如何,我也不可能确定他是否值得我倾注感情……”

“哎呀!哎呀呀!”看到自己笔下刚刚出现的这几行字迹,夏芽惊叫了起来:“仅仅是通信而已……仅仅?他还不是‘仅仅通信’?我得告诉他,这不一样……”

夏芽咬着笔帽,竭尽全力在编织话语说明“目前的笔友”和“过去的笔友”的不同。

但她其实并没发现什么本质性的区别——总之说到底都是陌生人,还不如她的未婚夫甚至后母杰茜卡的“玩伴”德鲁·朱有切实的存在感。

于是夏芽放弃了。

这封信以一句“我想锦缎玩偶我是再也不会去了”草草结尾,夏芽干巴巴的在最后写了四个方块字: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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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保持联系哦,麦克米勒先生。”格蕾丝嗲声嗲气的说完这句话之后,把电话听筒轻轻的挂了回去。

前两天召唤她上门的电话一律拒接很是过瘾,但今天格蕾丝从懒觉中醒来之后就后悔自己这么做了——毕竟为了现实的那些目标,不管杰森大叔还能为她开多久的车,她目前的这份“工作”必须也得继续下去。

格蕾丝可不能允许自己养成依赖杰森的习惯。

于是她赶忙奔去电话站,主动给这几天打电话找过她的老主顾们联络了一番。

她自然受到了不少的指责甚至辱骂,但她还是耐心的解释说,最近身体不适,一旦恢复正常马上随叫随到。

能成为格蕾丝固定客人的男人们自然也是被她确定过性格没有那么刻薄的,所以他们最终也都原谅了格蕾丝的怠慢,表示以后还会继续光顾。

格蕾丝心情很好,她给了电话员好几倍的小费,又哼着歌去旁边的杂货铺买了一提六瓶冰镇啤酒和一盒什锦香肠片。

一走进自己公寓的大门,格蕾丝就踢掉了高跟鞋,大声喊道:“乔,来帮我拿一下东西,好沉哦。”

被称作“乔”的年轻男人只穿着一条底裤,从卧室小跑而出。他瘦瘦高高,皮肤白净,脸上有这些许雀斑,始终带着些好奇的表情。

乔接过啤酒,顺手关上了门。他把装着啤酒的木提盒放在地上,拉过格蕾丝,吻了她的唇。

“嗯……”格蕾丝懒洋洋的问道:“你可睡够了?”

“自然是够了。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大的一个懒觉了。”乔把手搭在格蕾丝腰间上下磨蹭着。

“你知道你睡的多熟么?”格蕾丝娇笑着说道:“我醒来之后,舔了你好一阵子你都不醒。”

“那还不是因为昨天你把我搞得彻底筋疲力尽——当然现在我的体力完全恢复了。”乔把手下移,捏住了格蕾丝的臀尖。

“好啦,好啦,不急着再来。我们先吃点喝点。要明白,需要恢复体力的可不只有你。”格蕾丝用膝盖顶了顶乔。

“嘿嘿……”乔又吻了一次格蕾丝,然后拎起地上的啤酒,走到了餐桌旁。

“乔”是格蕾丝前天晚上因为百无聊赖而去看电影时偶遇的陌生人。

格蕾丝现在一天都缺不得性事,但既不想接客又见不到杰森的话,她必须得想些其他办法满足自己。

于是她就把乔带回了家——结果发现这个性格温柔的白净青年还挺对她的胃口,简直真的像是让她有了个甜蜜的恋人似的。

乔温文尔雅,绅士风范十足;他知识渊博却并不爱卖弄,他在床上很是热情但却一点都不粗暴。而最关键的是,乔应该完全不知道格蕾丝是个应召女郎——格蕾丝告诉他,自己是给人当家庭教师的大学毕业生。

格蕾丝自然不会真的跟乔谈恋爱,但跟他在一起的确让格蕾丝体会到了一种清凉的舒适感。

格蕾丝和乔面对面坐着,喝啤酒、吃香肠、聊着电影——两人对电影的品味完全一致,而这就是他们当时搭上话的原因。

桌上的空玻璃瓶变成了四个,格蕾丝和乔对望了一眼,高谈阔论不约而同的戛然而止。

格蕾丝低头格格笑着,乔搔起后脑勺。

然后,冷不丁的,乔一步跃到格蕾丝跟前,把她拦腰抱起,向着卧室进发。

格蕾丝被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然后乔开始帮她脱裙子。

乔的动作很是细柔,格蕾丝半闭上了眼睛,像是在享受着一次按摩。

乔每把格蕾丝的裙子从她身上褪下一寸就会立即凑上去吻着、舔着那暴露出的如锦缎般亮滑的棕色肌肤——格蕾丝迅速从头到脚被类似羽毛轻触脸颊的酥麻包围。

当格蕾丝彻底变为一丝不挂之后,乔实际上已经吻遍了她的全身,而格蕾丝那细细的哼唧声已经全然停不下了。

乔此时暂时让嘴唇离开了格蕾丝的身体,他有些怯生生的问道:“亲亲我好么?”

格蕾丝睁开了眼睛,笑着支起了上半身。她拉了下乔的胳膊,媚声说道:“那你倒是过来呀。”

乔身体前倾,格蕾丝腰肢向上挺着,两人的唇终于碰到了一起——然后立即就开始了舌尖的融触。

乔慢慢的持续下压,格蕾丝配合着他向后缓缓倒下。

在格蕾丝的脑袋触到枕头的那一瞬间,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乔肋骨分明的上半身。

乔的舌头已经在格蕾丝满是烟草香味的口腔中放肆的横冲直撞,格蕾丝的后背上渗出了汗液。

乔轻拍了一下格蕾丝的膝盖,她立即懂事的把双腿分开并在乔的腰胯两端翘起。

乔进入了。

乔的阳具的顶端的尺寸并不出色,甚至可以算的上比正常水平偏小,但中端之后却越来直径越粗,到了根部的时候快要达到惊人的程度了;所以格蕾丝最隐秘的领地在被一寸寸侵入的时候她会明确感到那一丝丝增加的满胀——而这她之前从未体验过的特殊男性器官让她觉得很是新奇有趣。

乔很会掌握前后运动的节奏,他会按照格蕾丝身体的细微变化安排速度和力度,也就是说,虽然他最喜欢的姿势是最正统的面对面,但他却比那些喜欢花里胡哨的玩法的男人更能让格蕾丝始终都在接近快感顶端的状态下享受。

格蕾丝简直是想高声赞颂上帝居然让她无意间享用了如此美妙的男性“尤物”。

况且,这种正常夫妻的首选姿势给了格蕾丝安全感和舒适感,她不得不时刻警告自己可不能对这个不知底细的“乔”着迷——她必须记住,他只是这两天她填补空白的道具而已。

乔每次都会在二十多分钟的时候结束,而这对于格蕾丝来说也几乎是恰到好处的。

这回也不例外。

结束之后,乔翻身躺在格蕾丝身边,格蕾丝把被单搭在大腿上,蜷缩在了他的臂弯里。

“真好……昨晚上的电影虽然糟糕,但因为它让我遇到了你,所以我决定以后看它个十几二十遍。”乔在格蕾丝耳边说道——其实这话他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其实嘛……”格蕾丝抚弄着乔的腋毛说道:“妮可儿·乐芙的天份还不错,但就是太年轻了,这么早就做女主角毕竟缺乏经验。”

“是啊,而且她所在的电影公司总是喜欢弄出一些肤浅浮华的剧本,或者干脆就是拍总统马屁,这也限制了她发展。”

“你是说,京都映画?”

“没错,妮可儿是京都映画最大股东的情人。她跟这家公司算是捆绑在一起了,摆脱都摆脱不掉。”

“哦?”格蕾丝有些意外的说道:“我其实亲眼见过妮可儿的,没想到她居然是……”

“你见过她?”乔吓了一跳似的问着:“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格蕾丝此时才意识到,如果实话实说很可能会引起乔对她身份的疑虑,于是她故作轻描淡写的说道:“有部电影的首映式啊。我那次运气好,拿到了前面第三排的票。”

“哦……”乔没再说话,而是抚摸起格蕾丝的秀发来。

“不过,乔,你是怎么知道京都映画的内幕呢?”格蕾丝突然也对乔的背景感起兴趣了。

“说起来有些像在编故事,但我可没说谎:我父亲的熟人的女朋友是成田梦,而成田梦的前夫就是妮可儿的情人,也即是京都映画的那位大股东,所以他们的那点八卦我早就有耳闻。”

“亏了我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否则……”格蕾丝戳了戳乔已经彻底偃旗息鼓匍匐倒地的命根子。“否则你不跟我讲的嗓子冒烟就别想走。”

“你是对八卦更感兴趣还是对我这这玩意更感兴趣啊?”乔利落的身子一扭,又把格蕾丝压在了下面。

然而他瞥见了床头柜上的钟表,嘴里嘟囔了句“糟糕”就赶忙跳下床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着衣服。

“要走了?”格蕾丝有些不舍的问了句,然后从枕头下扯出一块手帕擦拭着自己的下体。

“我得回去干活了。我这种出苦力的老百姓如果误了工可就连饭都吃不上了。”乔耸了耸肩。

“出苦力?”格蕾丝瞟了眼乔丝毫茧子都没有的白净手掌。

“何止是苦力,简直是卖命。”乔无奈的苦笑着。

格蕾丝不再说话,只默默看着乔那学生气的脸庞。

乔终于穿好了全身的衣物,他回到床边,拉过格蕾丝吻了吻,然后问道:“我随时可以来找你么?”

“不可以。”格蕾丝把沾满了各种体液的手帕扔在一旁,若无其事的说道:“我是个私娼,我这公寓要用来接客,你觉得你能随便来么?除非你也是来要来嫖我。”

“开什么玩笑,格蕾丝!我有那么好骗?”乔笑嘻嘻的坐了下来,把格蕾丝搂进怀里。

“呃……”格蕾丝在这一瞬间改变了想法。她把头扭到一边说道:“好啦,我是骗你的。但我的叔叔和婶婶要经常来探望我,所以你就是不能想来就来。留个号码,我会通知你什么时候可以见我。”

“就这么说定了。”乔心满意足的揉搓着格蕾丝触感紧致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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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走了,格蕾丝捏着那写着“宪法区266”的纸条发了一阵子呆。

住在宪法区也许说明了很多问题,也许什么都不说明。

而格蕾丝犹豫的是,自己到底该在意乔究竟是谁么?

格蕾丝倚着床头,仔细清理着思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乔看上去像是个青涩的学生,然而从他在性爱时举重若轻的所展现的手段来看,他肯定其实是个风月场上的高手级人物——至少对付女人的经验要比杰森·贝洛高十倍不止。

“唉……”格蕾丝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大叔啊大叔,也许你再也不跟我有什么纠葛才是对的。你虽然好色,但你却真的只是个属于家庭的老实人。”

不过随即格蕾丝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实人?我为什么要这样评价他啊,他操我操的那么起劲,他还有过小情人儿……”格蕾丝摇着头翻身下床,走进洗手间,开始给浴缸放水。

把自己清洗干净且拍满玫瑰味爽身粉之后,格蕾丝花了一个多小时来细致的进行着装扮。

要端庄,要大方,但又不能显得古板,女性魅力要恰如其分的展现,还要隐隐约约的有些文雅的书卷气。

要满足以上要求,无论是妆容还是衣裙的选择都得颇为费心——相比而言,时下流行的“帕拉波”风格其实可简单多了。

收拾停当,格蕾丝拎起墨绿色的手袋、蹬上纯黑色的三寸跟皮鞋“哒哒哒”的迈步出门。

走在圣汤玛斯区的街上,格蕾丝称心的发现自己这深色皮肤并没有引来路人见鬼似的表情——当然,她其实还是喝了点魔法药剂的,不过她计算的很准确,当她抵达社会党竞选总部的时候,她的肤色应该恰好恢复了原有的暗度。

当然,格蕾丝并没有直奔社会党竞选总部,她出门的第一站是圣汤玛斯区最大的百货公司,因为她打算给新朋友本杰明·姆旺噶带一份小礼物。

本杰明酷爱火车模型,所以格蕾丝就向百货公司的问讯处妆容一丝不苟的姑娘询问该去哪买这样的模型。

结果,答案是儿童玩具柜台。

“儿童玩具……”格蕾丝险些笑出声来。

负责火车模型的售货员一听格蕾丝说明来意,就问道:“这是给几岁的孩子买呀?”

格蕾丝终于忍俊不禁,直接笑弯了腰。

“二十几岁……您看哪套合适吧。”格蕾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见多识广的售货员倒是没有特别讶异,她波澜不惊的从货架上取下了一件展示品,告诉格蕾丝这是最新到货的“水星号”特快列车的机车头一比六十四全金属模型。

“一比六十四是最近最流行的尺度。”售货员如是说。

“就它了,请开票吧。”格蕾丝非常满意的打量着柜台上那蓝色的……“玩具”。

这模型的包装颇为富丽堂皇,格蕾丝捧着这半人高的木箱子歪歪扭扭的走着——新买的高跟鞋真是很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得心应“脚”。

冷不丁的,她听到了“唉哟”一声——她不小心撞到别人身上了。

这是个牛奶巧克力色皮肤的丰满短发年轻姑娘,她身旁站着位身穿宪兵制服的高大远东男性——看上去怎么也有三十多岁了。

格蕾丝的心脏猛烈的蹦跳起来——宪兵啊!作为一个私娼,宪兵还是必须要有多远就躲多远。

姑娘眼睛一瞪,叉起腰说道:“有没有公德心,有没有公德心啊你!你没看见这地方人来人往么?走路却还横冲直撞?”

格蕾丝立即气不打一处来——她笃定这短发姑娘如此态度就是因为她傍上了个宪兵。

“切,谁不能跟宪兵搞啊,我只是讨厌这群蓝皮垃圾而已。”——这是格蕾丝的心声,但她还是赶紧赔笑道歉说:“对不起,盒子太大了,实在看不清路。”

短发姑娘不依不饶的说道:“什么看不清!你明明是故意撞我的。之前你走路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当我没瞧见?得,你以为我是谁?你的主子都不知道我是谁。你从我身上掏了些什么,敢不敢拿出来瞧瞧?”

“诶?呃?”格蕾丝目瞪口呆,全然不明这姑娘到底在说些什么。

“行啦,打住,莫妮卡!”那高大的远东人宪兵皱起眉头说道:“你再这样我们可怎么出门。这位小姐两只手都占着,怎么可能从你身上掏东西。”

“哼。”短发姑娘撅起嘴说道:“从来都不会拉次偏架好满足我的虚荣心。亏我每次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你这一边。”

宪兵挠了挠头说道:“那也不好公开要求我无条件偏袒你嘛……”

格蕾丝刚才心里生气,现在却觉得有趣——这短发姑娘看似无礼,其实不过是在给这男人撒娇而已,想来肯定是热恋中的情侣。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格蕾丝把木盒子放下,再次诚恳的鞠躬道歉,然而她仔细看过这对男女的面貌之后,忍不住说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二位?”

宪兵愣住了,短发姑娘貌似若无其事的打量了格蕾丝一番,冷冷的回应道:“如果你也住圣汤玛斯区当然可能会在大街上看到过我们两个。”

“哦……哦……大概是……”格蕾丝其实却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但一时却也实在想不起到底事实是什么样的。

“莫妮卡,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是急着去办事。”宪兵拉了下短发姑娘肌肉紧实的上臂。

“行吧。”短发姑娘顺势挽住了宪兵的胳膊,昂起头,用命令般的语气说道:“带我去吃甜点。今天不准阻止我。”

“去,去,我们走。”宪兵对格蕾丝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道了别。

这对男女离开了,格蕾丝又仔细想了一阵子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们面熟,不过最终也毫无头绪,于是只得耸耸肩捧起盒子向百货公司的出口走去。

路边停着一串黑色的出租蒸汽车,格蕾丝随便挑了一辆——她知道反正这些司机都是刚刚从马车转向蒸汽车的新手,坐谁的车都不会舒服。

格蕾丝一报出目的地的地址,司机就说道:“我知道这个地方,是社会党的总部对吧?”

“是竞选总部,不是行政总部。”格蕾丝解释着。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那就是社会党的中心呢。小姐,您是社会党人?”

格蕾丝犹豫了两秒,最终决定不说实话——这些底层劳工因为减免税收政策往往一直支持人民党,所以为了不惹麻烦还是别说自己是社会党党员比较好。

于是格蕾丝答道:“我不是啦,我有个亲戚在替社会党干活儿而已,我去给他送个东西。”

“哦……那社会党的事情您多少也知道些吧。”司机回过头看了眼格蕾丝。

格蕾丝觉得如果自己一再坚持说对社会党不了解反而会让司机生疑,所以就用若无其事的态度回应说:“知道一点点,但都是道听途说。您想了解些什么?其实那个竞选总部门口有免费的资料分发,那上面印的东西比我知道的全。”

司机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小姐,您这是文化人的思路。我不怎么识字的,那些宣传册子我可看不懂。”

“那他们在街头演说的时候,你可以去当面询问啊。”

“我得一刻不停的拉客挣钱,可没时间去听那些演说……对了,我就是想知道啊,据说如果社会党上台的话,给拿橙纸的姑娘们待遇会好很多,这是真的么?”

“呃……”格蕾丝没有立即回答,她心里有些不悦——难不成这司机看出来了她的真实职业,现在是在讥讽她?

司机却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女儿刚刚办下来橙纸,下个月就去福寿营上班了,她说社会党对她们这样的女孩子更加照顾,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司机的话让格蕾丝很是意外,而他淡然到显得麻木的态度更是让格蕾丝觉得一阵的揪心。看上去底层劳工对于自家女儿去注册当妓女已经习以为常了——出租车司机甚至在底层人里收入相对还算高的,所以还肯出钱去内务部注册,而再穷困的家庭出来的女孩子只能冒险当私娼。

格蕾丝已经清楚这司机并没有在讥讽她,所以就决定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社会党会取消橙纸终身制,也就是说随时可以自行申请橙纸作废,并不再需要他人给赎身;而且曾经注册过橙纸的记录也不会留下。另外,就算一直拿着橙纸,如果想去别的行当工作也是被允许的,并且也可以正常结婚和加入教会。”

“哦……原来是这样。”司机暂时陷入了沉思。

过了十余分钟之后,司机才再次开口,问道:“小姐,您说社会党赢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我就真的说不好了……”格蕾丝并不想给与他人虚假的希望。

司机再次沉思。

又是静默的十余分钟过去了,司机说道:“小姐,我这话您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希望人民党继续在台上。”

“为什么?您不是知道社会党会对您的女儿更好么?”格蕾丝十分的诧异。

“如果自己就可以让橙纸作废而且完全不留记录的话,那岂不是会有很多妓女混进普通人里?我有四个儿子,他们以后都得娶媳妇。我没钱让他们上很多学,他们以后的命可能还不如我。如果曾经拿过橙纸的姑娘能够做到丝毫不为人知,那我的儿子们多半也就只能娶到他们。我受不了这个,我的儿媳妇怎么能是当过妓女的人!”司机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可你自己的女儿……”格蕾丝现在很想大骂这司机自私。

“就是因为我自己的女儿要去干这一行,我才知道这些当婊子的都是什么人。我家这臭丫头从小就不安分,我本来是节衣缩食让她上中学,可没想到她一进学校,才十三岁啊,就怀了孩子,结果被开除了。亏了那孽种后来自己掉了,否则我还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过日子呢!后来她也不肯好好做工,到处跟人鬼混,还说什么能给家里挣点零花。我后来就跟她说,你十五岁了,干脆去拿张橙纸算了,结果你猜她说什么?她说正合她意,她从十岁起就等着这一天。瞧瞧,当婊子的女人可不都是穷的过不下去,她们是天生放荡。”

司机的话自然让格蕾丝非常的恼怒——尽管她也经常自嘲说自己是因为生性淫荡才去卖身,但听到人当面跟她说这样的话她还是很生气。她很想立即反驳,但却又害怕跟司机吵起来搞出什么危险,于是只得气鼓鼓的一言不发。

然而司机接下来所说的又让格蕾丝心中一阵凄楚。

司机刚才是在痛斥女儿,但很快他又红着眼圈说道:“上帝不公平啊,为什么总让我们这些出苦力的人生出天生放荡的女儿来……难道是认为我们受的苦还不够多么?”

格蕾丝自然明白所谓“穷人的女儿天生放荡”是绝对不准确的说法,她们并非为日后去卖身而生,她们后来变得“放荡”大多数情况下完全是因为家庭疏于管教。

接下来,格蕾丝又觉得自己的身世如此说来就更是莫大的讽刺:她的养父对她管教的很好,但管教的目的却是为了让她变得淫荡。

于是格蕾丝垂首不语,泪水刷的滴了下来。

“呃?小姐?”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格蕾丝的反常举动,赶忙问道:“您没事吧?”

“我没事。上帝并不会不公平,我在替您祷告。”格蕾丝低着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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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格蕾丝把装着“水星号”机车头一比六十四模型的大木箱塞进本杰明·姆旺噶怀中的时候,本杰明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格蕾丝……格蕾丝……这东西很贵的啊,我一直不舍得买,你这是要做什么?”本杰明直勾勾的盯着木盒上手工雕刻的水星号图案。

“朋友一场,送点礼物不是很正常么?而且,哪有多贵啊。”格蕾丝豪爽的说道。

“税后十八先令!快要一个简尼了,你还说不贵?”本杰明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木盒打磨光滑的边棱。

“啊,对于这么一个精工细作的东西来说,并不算很贵。”格蕾丝其实倒也并不觉得这“玩具”便宜,但作为给朋友的礼物来说,十八先令绝对不是难以接受的花销。

“贵!我得攒半年的钱!”本杰明激动的说道。

“哈?半年?不至于吧。”格蕾丝这倒是很意外了——十八先令对她来说只是九个小时的“服务费”。

“我现在的工作就是给我父亲帮忙,他一个月就给我十个先令。扣除掉生活开销,我六个月能攒出十八个先令就算是运气很好了。”

“以撒大伯实在是太抠门啦!”格蕾丝忍俊不禁——本杰明还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啊。

“有什么办法呢?”本杰明苦着脸说道:“我们拿不到那么多大企业的合法资金,还不是必须能省则省?到了邻近大选的时候我怕是十个先令都拿不到了,干脆免费干活算了。”

“免费就免费呗。”格蕾丝一脸戏谑的表情。“你难不成最近准备攒钱娶媳妇啦?”

本杰明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道:“娶……娶媳妇是我现在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还从未有过……有过……女朋友呢。”

“是以撒大伯不准还是你不想?”

“找不到……没人对我感兴趣。”本杰明皱起眉两手一摊。

“要不我帮你……呃……”格蕾丝迅速就自我否定了,说道:“不行,这事我帮不了你,我没有什么女性朋友。”

“不必费心了,格蕾丝。现在的首要任何还是帮助我父亲竞选成功。”本杰明恢复了往常的严肃正经。

“没错……那你收好这模型,我要去打字室干活儿了。”格蕾丝也收回了脸上玩乐似的笑容。

“贝洛先生什么时候可以来?印刷机出了点毛病,我们需要他给调整一下。”

“他……”格蕾丝轻叹一声说道:“他有家事要处理,过几天吧。”

“哦,那……格蕾丝……”本杰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你今天工作到什么时候?我是说,我得知道你每次的工作时长,虽然这是义务劳动,但其实我们还是会支付一些补助的,所以请告诉我你一共为竞选总部工作了多少个小时……”

“哟……这个呀……”格蕾丝回想了一阵子之后答道:“我之前都没计算过……不过,我今天会记住我工作了多久。放心。”

“哦,那,格蕾丝……”

本杰明被楼梯上传来的一声大喊“本,以撒大伯要见你”打断了。

“去吧去吧。”格蕾丝含笑推了推本杰明壮实的臂膀。

五分钟后,格蕾丝走进了烟雾缭绕的宣传部打字室——每个打字员跟前都放着正在燃烧的卷烟。

但今天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因为打字室的负责人达米亚诺小姐——一位矮胖的老处女正在屋里皱着眉头走来走去,她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卷烟几乎已经快要烧到她的皮肤了。

一般人的刻板印象里,老处女都刁钻古怪不近人情,但其实达米亚诺小姐正与此相反——她始终是乐呵呵的,对所有人都很友善,非常有耐心,擅长通过给打字室的姑娘们讲笑话来鼓舞干劲。

而现在呢,达米亚诺小姐都一副烦躁不堪的样子——格蕾丝在心里嘀咕着:难不成出大事了?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立即开始工作。

格蕾丝在自己负责的打字机跟前坐下,装好了纸张,检查了墨带,结果却发现自己面前没有任何手稿——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可供打印的材料。

“达米亚诺小姐……”格蕾丝举起手问道:“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你……你你你……哎哟……”达米亚诺小姐终于被烫到了手,她赶忙把平白燃尽的烟头扔在地上并狠狠踩了两脚,然后双眼无神的说道:“格蕾丝,你回家去吧,今天你无事可做了。”

“无事可做?”格蕾丝瞪大了眼睛。

“戴维挂了,你这总知道吧?你一向负责的是他撰写的讲稿,现在他没了,你自然就无事可做。”

“呃……”格蕾丝尴尬的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桌面,问道:“没有人接替戴维么?”

“谁接替?这家伙的文风不好模仿,但以撒明天就有一场演讲。他希望我写篇稿子,可我哪来的头绪啊,该死……并不是说文学研究院的博士就一定可以写好政治宣传的啊!我的专业是诗歌创作好不好。”

“博士?你是博士?”格蕾丝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位她一向认为只是个仆妇佣人之类的中年粗鄙妇女。

“有什么问题么?”达米亚诺小姐翻了翻白眼,随意从某位打字员桌上拈起一根卷烟吸了两口,然后咳嗽了起来。

“没问题……但,要不要让我试试看?戴维的演讲稿我也看过不少了,我觉得我好像可以模仿一下……”格蕾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断然拒绝的准备——毕竟她登记的时候照实写了“亚特兰地亚省立兽医学院肄业”。

在马丁波利斯人看来,外省的省立大学不过就是首都的技校水平,而这样的学校都还肄业,必定会被直接判定为最多只是中学文化。

达米亚诺小姐的第一反应符合了格蕾丝的预期,她翻了翻白眼说道:“你?你算了吧。你赶紧回家吧……或者问问其他部门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哦……”格蕾丝并未再替自己争取,她立即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打字室。不过她并不想就此回家,她打算去位于地下层的印刷室瞧瞧,试试看自己能否修复那台总是无征兆罢工的旧式印刷机——杰森曾经简要培训过她这老伙计如果出了小毛病该如何应对。

不过达米亚诺小姐却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她按了按格蕾丝瘦骨嶙峋的肩头,说道:“你如果愿意试试那就试试吧。反正……那句话怎么讲来着……”

“死马当活马医。”格蕾丝邻桌的远东人姑娘用纯正的标准秦语说道。

“嘻嘛荡嚯嘛椅……”格蕾丝努力的模仿着,但显然并不成功,结果整个打字室里的姑娘们齐声大笑。

格蕾丝也笑了——她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的,的确目前来说她自己就是一匹“死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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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茜卡我联系不上。”安娜·罗斯噔的一声把电话听筒扔下。

“联系不上?是什么意思?”杰森·贝洛手中牢牢握着一份可以彻底遮住他脸庞的报纸。

“我今天打了五次电话了,都说她不在。她在躲我,是不是?”脸上依然缺乏血色的安娜使劲咬着下唇。

“她干嘛躲你?”杰森依然没有放下报纸。

“她跟我怀孩子的月份差不多,她一定知道了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怕跟我打交道不吉利。”

“娜娜……”杰森把一双眼睛从报纸上端露出。“我们都是受过洗的盎格鲁人,杰茜卡怎么可能要去顾忌远东人那荒谬的迷信?”

“你忘了?她的丈夫是远东人。”安娜瞪着杰森。

“别想太多,娜娜,你忘了?雷山子爵给他长女举行的葬礼可是让神父来主持的,他们家完完全全是信耶稣基督的。”

“可葬礼的实质内容还是按照他们远东人的风俗。”

“风俗归风俗,不等于他们就一定迷信。”

“杰森!”安娜把杰森手里的报纸一把扯过来狠狠地扔在地上。“你他妈的故意气我是吧?这种时候你还欺负我,你还算不算是个人?”

安娜吼完,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别生气,别生气,娜娜……”杰森赶忙陪着笑脸说道:“我哪是气你啊,如果我也说杰茜卡是故意躲着你,那你才会真的生气吧?”

“我觉得她躲着我,她就是躲着我了。”安娜用脚踩着地上的报纸。

“好,好……”杰森无奈的点头道:“那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别再找她了,我们直接试试看伊丽莎白吧。”

安娜没有回应,她擦了擦眼泪,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起了窗外。

杰森捡起被安娜踩皱的报纸,继续读着——那上面刊登的连载小说他刚才看的兴趣正浓。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空中飘过一架低空飞行的飞艇,艇身上用巨大的字迹写着:选择以撒·姆旺噶!

“哇哦,杰森,你看这个。”安娜惊呼了起来。

“好家伙。”杰森走到了窗前看着那飞艇讶异的说道:“社会党也取得特许可以使用首都空域了?”

“你不是打入社会党的间谍么?你应该对这事很清楚吧。”安娜摆弄着书桌上放着的小国旗。

“我离间谍还远着呢……我现在能接触到的东西就是些普通的宣传印刷品。”杰森突然开始怀念起社会党竞选总部的那台老式印刷机了——这东西让他想起了当年刚刚认识安娜的日子。

于是杰森说道:“娜娜,还记得我第一次去给你的出版社送书样有多狼狈么?”

“呵呵……”安娜一直气鼓鼓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答道:“你把女更衣室错当成仓库闯了进去……我到现在都觉得你是故意的。”

“我险些被那几位大妈打死啊,谁故意去惹这麻烦……对了,当时帮我解围的那位远东人帅哥叫什么来着?”

“罗杰·哈托诺。”

“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你瞧我辞职之后跟以前的同事有过多少联系?”

“也对……不过我记得你收到过几次聚会的邀请。”

“其实我连续收到过八年。不过前几年我知道他们其实不想让我参加,因为我会抢姑娘们的风头;而后几年呢,我变丑了,应该不会抢风头了,但我自己却又不好意思见他们了。再往后他们看我一直不参加也就不再给我发邀请了。”

“我想当年你的女同事们现在大多数也都离开出版社了吧。”

“必然的,除非那些一直不结婚的……”安娜此时突然站了起来,抓起了电话听筒,说道:“不闲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死马当活马医,我再给杰茜卡打个电话试试看。”

这次安娜没再扑空,杰茜卡终于回家了,她一抓起电话就激动的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能听到安娜你的声音简直是今天让我最高兴的事情。”

“我也是。听到你的声音我喜出望外。”安娜这并不是客套,终于联系上了杰茜卡简直让她有了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

“身体还好吧?”杰茜卡轻松的随口问了句——她乖巧的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过度的嘘寒问暖反而会不断提醒安娜回忆起她刚刚经历过的伤痛。

“挺好的。小时候喜欢上蹿下跳的运动,身体底子打的很是壮实。”

“哦……那就太棒了。很抱歉刚才一直不在家,我带着女儿去买裙子去了。”

“女儿?”安娜随即就意识到杰茜卡说的是谁。“子爵二小姐对吧?”

“是呀,哈哈……”杰茜卡开朗的大笑起来:“别让她听见我说她是我的女儿,她才不服气我当她的母亲呢,她只比我小三岁,又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

“听上去像是个跟你当朋友的上佳人选。”

“可不是嘛!我在这个偌大的子爵府里终于算是有个朋友了……”杰茜卡的语气瞬息间变得有些凄然,她顿了顿,又接着兴高采烈的说道:“安娜,明天我在船上有个聚会,你能来么?”

“我当然可以来!”安娜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能够尽快见到杰茜卡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贝洛先生一起么?”

安娜对杰森挤了挤眼睛,用夸张的口型无声的说出了“聚会”这个词。

杰森使劲的摇着头——对他来说,杰茜卡还是能少见就少见。

“他不来了,他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安娜对着听筒说道。

“那好吧!”杰茜卡干脆利落的说道:“明天晚上七点我叫人来接你。我没法亲自来了,因为我得在船上张罗一下。”

“没问题!”

“他会开着我的车,那辆银灰色的胜利726。”

“明白。”

“那明天见,我亲爱的大美人儿罗斯小姐,姆——啊——!”杰茜卡发出了夸张的亲吻声。

“明天见……”安娜脸上居然有些泛红。

放下电话,安娜坐回椅子上,开始出神。

“想什么呢?”杰森走到妻子背后,手法如专业理疗师般轻柔的捏着着肩膀。

“杰森,说实话……我有些分不清楚我到底是真的急于再找个地方出版我的小说还是我其实已经开始着迷于这些浮华的社交。”安娜再次呆呆的望向窗外——那艘为以撒·姆旺噶做宣传的飞艇还在视野之内。

杰森用惯常的油嘴滑舌回答说:“一边玩一边办正事,那些上流社会不都是这么干的么。”

“可我们不是上流社会,杰森,我们永远不会成为上流社会……”

“我,不是我们。娜娜,别忘了你父亲是市议员。”

“我不承认那是我父亲。伊曼努尔·卢克·罗斯那神经病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安娜毅然说道。

“得……”杰森把双手移动到了妻子的头顶,继续着按摩——他可很知道这是最能让安娜感觉到舒适感的行为。

安娜极为受用的眯起了眼睛,随着微微的娇喘,呢喃着说道:“杰森,我可更希望你爸爸才是我的亲生父亲。”

“可算了吧。”杰森翻起了白眼。“这老家伙可是经常把我打得半死不活,我弟弟的夭折其实也跟他脱不了干系。他对你温柔体贴单纯只是因为你长得漂亮。说白了,这老家伙就是好色。”

“所以你们家的男性真是一脉相承了。”

“但我们也只对足够漂亮的女性感兴趣啊。”杰森毫不犹豫的恭维起妻子。

“哦?是么?所以说你的另一个安娜也是足够漂亮咯?”安娜似笑非笑。

杰森脑门上的汗刷的冒了出来,他可真想为刚才那不长脑子说出的话给自己一巴掌。

好在安娜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转而问道:“杰森,你下周一要继续上班么?”

“我……看你的情况。”杰森心中其实希望安娜要求他多在家照顾她几天,因为他所谓的“上班”内容肯定包括与格蕾丝做爱,而妻子刚刚流产就去跟别的女人鬼混,饶是杰森·贝洛这种道德观不深的人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我说过了,你不需要一直在家陪我。去好好做你的工作。”安娜平静的说道。

“我其实……”

“别说什么其实不其实的,我让你工作你就乖乖听话。我不想看到你呆在家里。”

“我知道,呆在家里会看上去像个废物……”

“不。”安娜摇了摇头。“因为这段时间我会情绪不稳定,我会突然的大哭大叫。你在身边的话,我不好意思这么发泄,所以,你还是应该给我更多的独处时间。”

在好一阵子的默然之后,杰森颇为感慨的说道:“娜娜,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经历过这几天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似的——说句不好听的,我在这之前简直就像个小孩子。生活遇到问题我拉着你大吵大闹,或者自暴自弃的任由自己变丑。这些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安娜·罗斯在三十五岁这年终于在心理上彻底变成了成年人……”安娜自嘲的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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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蕾丝人生中的第一篇演讲稿完成了,她读过一遍之后自觉写的很好,于是蹦蹦跳跳的拿去给达米亚诺小姐过目。

达米亚诺小姐小姐看完开头两段,就把稿纸放下,拼命抽起了廉价的“人民宫”牌烤烟,一言不发。

格蕾丝情知达米亚诺小姐大概是不满意,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肯定不怎么样是吧?您有什么修改意见么?”

达米亚诺小姐夹着烟瞟了格蕾丝一眼,说道:“你多大年龄了?”

“二十六岁。”

“怪不得。还是个大孩子。”

“呃……那我这稿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内容太孩子气啦。文风倒是很像戴维的,但我一看就知道撰写者年龄不大。格蕾丝,你以为这竞选的是中学的学生会委员么?”

“我……我觉得该写的朝气蓬勃一些,这样才能体现我们党与长期执政的人民党之间的不同……”

“朝气蓬勃不等于孩子气。格蕾丝,你还是再去仔细读一读戴维以前的作品。” 达米亚诺小姐把演讲稿塞回了格蕾丝手里。

格蕾丝有些沮丧的回到了自己的打字机旁,翻出出自戴维·曾之手的稿件,认真的一字一句的研究了起来。

连看了十篇之后,格蕾丝终于有了点领悟:戴维·曾对于措辞的选择还是要比她稳重的多,而且擅长分析问题,并不仅仅是用鼓动性的慷慨言辞吸引听众。

于是格蕾丝着手撰写第二篇。

这次达米亚诺小姐的反应比上回好了很多——至少她读完了整篇稿子,然而,她的评语还是“孩子气”。

“别着急,格蕾丝。” 达米亚诺小姐慈眉善目的说道:“你已经很努力了。竞选演讲稿这种东西谁也不可能一天就搞明白怎么写。我明天去跟以撒好好谈谈,我们需要正正经经的再去聘请一位有经验的笔杆子,在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宁愿把公开演讲暂停一两周。”

“哦……我知道了。”格蕾丝泄了气的垂下头。

“你瞧,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别的打字员都已经走光了。你也回家吧。” 达米亚诺小姐指了指钟表说道:“我马上也要下班了,该回家给母亲做晚饭了。”

“我再呆一会,练习一下。我对我的打字速度并不满意。”格蕾丝说道。

“那你请便,但也不要弄得太晚。年轻姑娘,大好的时光不如去跟小伙子们看看电影什么的,否则啊,就得跟我一样终身嫁不出去啦。” 达米亚诺小姐呵呵的笑了起来。

“跟小伙子看看电影”这几个字让格蕾丝想起了乔,她不由得立即股间有了润湿和酥痒感。格蕾丝赶忙说了句:“我不会太晚的,您放心。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格蕾丝真的去了洗手间。

她坐在抽水马桶上,锁上了隔间的木门,拉起裙子,褪下底裤,把右手放在了两腿之间。

她揉搓着,时不时的把手指伸进那如涂了油般滑腻的缝隙拨弄搅动。

她的左手使劲的按在嘴上——尽管整栋建筑物里的女性人员现在几乎都离开了,格蕾丝还是不敢放肆的让自己快乐的啼鸣响彻在这面积不算大的盥洗室里。

大约六七分钟之后,格蕾丝发出了一连串细密的哼唧声,然后瘫倒在马桶上,双臂垂在身旁。

又过了几十秒,她用随身带着的手帕清理了自己,然后迅速整理好衣裙,回到了打字室。

达米亚诺小姐已经离开了,这里只剩下格蕾丝一个人。

她开始了第三篇演讲稿的撰写。

当稿子完成时,天边最后的一丝暮光也行将与黑暗交融。

格蕾丝通读一遍,却绝望的发现似乎还没有前两篇好。她长叹一声,伏身在桌上,噘着嘴说道:“看来我没本事写这玩意。”

“怎么了,格蕾丝?还没回家?不舒服?”

这冷不丁在身前响起的话语吓得格蕾丝一激灵。

是本杰明·姆旺噶。

“没不舒服,我……我在试着给你父亲写演讲稿。但我总是写不好,我现在决定放弃了。”格蕾丝可怜巴巴的说道。

“哦?演讲稿?给我看看。”本杰明把目光转向格蕾丝打字机旁的一摞字纸。

“别看!写的太糟糕,没脸见人。”格蕾丝用整个身子压住了那些纸。

“哦?”本杰明迅速的从格蕾丝桌边的废纸篓里掏出了几个纸团。

“住手!别看那些!”格蕾丝起身要从本杰明手里把纸团抢过来——这是她今天的第一篇稿件。

本杰明敏捷的避开了格蕾丝,蹦到打字室的一角,展开了纸团。

然后他眼睛亮了起来,手里挥舞着稿纸问道:“格蕾丝,这是你写的?”

“当然是我写的。孩子气的废品。”格蕾丝一屁股坐回那硌人的陈年木椅上。

“当做竞选演讲稿显得孩子气不假,但是……嘿,格蕾丝,跟我上楼一趟,我把这稿件给我爸瞧瞧。”本杰明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诶?”格蕾丝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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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已经明月高悬,不过为了节省电费,曾经是银行的社会党竞选总部大楼熄灭了绝大部分的灯火——但位于三层的总统候选人办公室现在还是明晃晃的。

以撒·姆旺噶居然把格蕾丝撰写的第一篇“孩子气”的演讲稿连续读了三遍。

而后他将眼镜摘下搁在书桌上,为自己的面部上半肌肉进行着按摩。

“很差,是不是……对不起,我实在不该贸然说我可以接替戴维·曾的工作。”格蕾丝此时几乎已经快要哭出声了。

“目前看你的确不适合撰写竞选演讲。”以撒·姆旺噶轻声说道。

“我明白,我明白!”格蕾丝用双手彻底遮住了脸庞,几乎把头埋进膝间,带着些许哭腔说道:“我不过就是个没有毕业的兽医,我哪懂写作呀!”

本杰明此时如安抚长期无人陪伴的家猫般的轻抚了四五次格蕾丝瘦骨嶙峋的脊背。

“但是,格蕾丝,为什么你一定要执着于我的竞选演讲?你的文章在其他地方是可以大有可用的。”以撒·姆旺噶直视着格蕾丝。

“其他地方?什么地方?以撒大伯,我只是个卑微的打字员,我真是不明白我在打字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以撒和本杰明对望了一眼,以撒用最小的动作幅度颔首表示同意。

“我们马上要发行一份针对年轻人的报纸。格蕾丝,也许你不擅长写竞选演讲,但你的这篇稿件让父亲和我都明白,你会是新报纸重要的社论撰稿人。”本杰明微笑着说道。

“哈?”格蕾丝瞠目结舌。

“这报纸会定名为《自由青年报》。格蕾丝,你怎么想?要不要接下这份工作?”以撒笑吟吟的问着。

“我……”格蕾丝略思索了下,问道:“我可以不用真名发表文章么?”

“当然可以。”以撒说道:“社论用笔名发表反而是一般报纸的规矩。”

“给你自己起个笔名吧。”本杰明很是欣喜的看着格蕾丝。

“让我想想看……”格蕾丝托着下巴在屋里踱着圈子。

“唐纳德·李,这个名字怎么样?”格蕾丝说道。

以撒说道:“笔名怎么起都可以,但,唐纳德·李有什么出处么?”

“首先,我认为社论用的笔名应该是男性的,因为现在的人还不太能接受女性公开对政治发表太多见解。”

“没错。”以撒和本杰明异口同声。

“其次,这个名字可能属于任何种族,这样读者并不会产生文章内容对某一种族有偏袒的预判。”

“是的。”

“对于我个人来说……我的养父当年是约瑟夫·李的拥趸,小时候给我讲了很多他的故事。虽然现在我厌恶我的养父,但‘李’这个姓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所以我决定选择它。”

“哦?”以撒颇有几分意外的说道:“约瑟夫·李的拥趸?那你的养父年龄应该不小了。”

“大约六十岁吧。他四岁的时候被约瑟夫·李接见过。”

“原来如此……”

“而唐纳德呢……”格蕾丝理了理头发,看着窗外说道:“是我前夫的中名。”

“前夫?”本杰明失声叫了起来:“格蕾丝,你结过婚?”

“没有正式注册,但举行过简单的婚礼,跟他过了四年。”格蕾丝轻描淡写的答道。

“呃……”本杰明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他对我不差,但我现在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所以呢,用他的名字当做笔名的话,如果写的不好被人骂,说‘唐纳德是个没文化的废物’,我还觉得很是过瘾呢。”格蕾丝调皮的格格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本杰明跟着也干笑了几声。

以撒摘下眼镜,问道:“那你现在呢,格蕾丝,你单身,还是……呃,我不是专门打听你的隐私,你不想说可以不必回答。”

“算是,单身。”格蕾丝毫不犹豫的说道——虽然这两天跟那个“乔”过着情侣般的日子,但格蕾丝明白自己绝不可能真去跟他谈恋爱。

“明白了。”以撒把眼镜戴了回去。“格蕾丝,今天你该回家了,演讲稿不必再操心,回去多研究一下怎么写社论。《自由青年报》两周后就要发行第一期,我希望这期上就能出现你的文章。”

“两周!我得抓紧了!”格蕾丝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是啊,时间不多,但也还来得及……”本杰明说道。

“那我就告辞了。多谢这么看重我。”格蕾丝给以撒鞠了个躬。

“晚安,格蕾丝。”以撒对儿子眨了眨眼睛,说道:“本,你去送送咱们的‘唐纳德·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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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竞选总部大楼,街上一片寂静——这片区域一旦天黑就鲜少会有行人了。

因为安静,所以格蕾丝肚子发出的咕噜声就显得无比响亮。

“呃……”格蕾丝略有些尴尬的对本杰明说道:“刚才太兴奋,都忘了肚子饿的事情了。本,这附近哪里有可以吃饭的地方?”

“最近的饭馆要走六条街,而且还很难吃……”本杰明鼓了鼓勇气,接着说道:“你不嫌我冒昧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伯利恒区吃正宗的努比亚料理。”

“伯利恒区?”格蕾丝见了鬼似的说道:“他们能放我进去?我可没有教会的通行证。”

“你长得就是努比亚人的模样,如果跟我一起的话,没有人会查验你的证件。你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同胞,应该去拜访下我们民族的家园。”

“哦……天哪……”格蕾丝轻抚起了胸口。“太意外了,我本以为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踏入伯利恒区了。”

“等我父亲当选以后,伯利恒区会逐步对外开放的,也是时候让外人多认识一下我们这神圣的民族了。我们不能一直活在传说之中。”

“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否还健在。如果他们都活着,应该就在伯利恒区,只是就算我跟他们擦肩而过,我也不会认得出他们……”格蕾丝轻叹了一声,又说道:“我不该说些伤感的话,本,我们去吃饭。”

“走,我的车就停在那边。”本杰明指了指不远处。

本杰明的车是老旧的燃煤锅炉“进取牌”小型蒸汽车,一发动起来听上去就像是患了严重伤风的老人,然而本杰明的驾驶技术非常出色——可比上午那位出租车司机甚至杰森·贝洛都好太多了。

伯利恒区被一条运河与马丁波利斯其他城区隔开,而要想从湖滨区进入伯利恒区只能通过一东一西分别名为“圣马太”和“圣约翰”的两座大桥。

本杰明和格蕾丝走的是西边的圣马太桥。

上了桥之后,看着越来越近的伯利恒区灯火,格蕾丝不由得眼睛湿润了起来。

桥的尽头是一座巨型的拱门,拱门顶端是大概足有三人高的十字架。

拱门被高亮度电灯照的金光灿烂,而拱门之下的路面上一排身穿猩红色制服头戴金色战盔手持亮银面步枪的“圣卫军”士兵站的笔直。

本杰明缓缓的把车停下,一名军士立即走了过来。

本杰明摇下车窗,军士看到他,微笑着问候道:“本,晚上好。这个时候进伯利恒,肯定是为了吃饭。”

“没错,老兄。”本杰明把手伸出窗口跟军士握了握,然后主动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姐,格蕾丝小姐。”

“你好,格蕾丝小姐。”军士恭敬的行了个礼。

“你好……”格蕾丝很是怯生生,甚至堪称提心吊胆——一个私娼进入所谓“圣域”怎么可能不提心吊胆,如果被识破身份是会直接被烧死的。

军士退回了行列中,本杰明驱车继续前行。

离开了拱门,格蕾丝略略松了口气,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说我是‘表姐’?我年龄比你大么?”

本杰明答道:“根据你资料上填写的出生日期,我比你小两个月。”

“哈哈……”格蕾丝娇笑了起来。“居然还真是我的弟弟哦。看来送你火车模型是对的。”

本杰明脸红了红,说道:“这项孩子气的爱好我看也该戒除了。”

“为什么要戒除,不需要戒除啊。”格蕾丝盯着那远处比刚才的拱门还要耀眼的圣三一大教堂说道:“根据我的了解,喜欢这样的东西的成年男人在两性关系上都比较正经。”

“呃……”本杰明脸色尴尬了起来。“父亲管得严,我至今都没有谈过恋爱。”

“这个我看的出来。而且之前你跟我说过啦。”格蕾丝做了个鬼脸。

“知道么,格蕾丝。”本杰明说道:“伯利恒区里其实年轻男女对于恋爱的态度是很积极的,教会并没有对此做出限制。但我自己家呢,虽然不在伯利恒区,但我父亲却比教会还严厉。”

“想象的到。”

“我本来读的是国立教育大学历史系,但因为跟班上几个女同学关系不错,我父亲逼我转去了国立机械工程大学的土木系。”

“因为那里没有女生?”

“没错……”

“哈哈哈……”格蕾丝笑的前仰后合的说道:“本,你可真惨……不过,土木系真的一个女生都没有?我还以为只是刻板印象。”

“至少我就读的那四年我们系完全没有女生,而整个大学也只有四名女生——简直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我们都知道学校里有四个女同学,但我们谁也没见过她们。也许……她们看上去跟男的没有什么不同吧。我们简直怀疑最后照毕业照的时候,那四个最强壮却也最面生的同学就是她们四个了。”

“哈哈哈哈……你……本……你快要让我笑岔气了。”格蕾丝把额头顶在车窗上,脊背不停的起伏着。

“我毕业之后,学校出了新规定,允许其他学校的学生来旁听基础课。结果听说这下校园里终于可以看到不少女孩子了,只可惜我已经不在那里上学咯。”

“就算你还在上学,以撒大伯如果发现你又有了接触异性的机会,保不准又得逼你转学呢。”

“那就只能把我弄去军队里了。但我这个人吃不得苦,如果参军我大概会半条命都没了。”本杰明夸张了做了个痛苦的表情。

“不过……”格蕾丝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说道:“可我现在看以撒大伯倒是并没有限制你跟姑娘们打交道啊。你瞧,要按照以前,他该禁止你跟我说话才对,可他今天还专门让你送我出来。”

“所以说这就是严父们不切实际的地方了。儿子年轻的时候不准谈恋爱,一过二十五却又开始天天盼着儿子立即能领回家一个媳妇儿。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女孩答应跟人结婚哪有这么容易。”

“也不一定,很多姑娘很快就会萌生结婚的念头,譬如当年的我……”格蕾丝说到这里赶忙捂住了嘴,红起脸补充说:“别误会,我可不是说我要当你的媳妇儿,我哪配得上你。”

“呃……”本杰明使劲抓着方向舵,声音发颤的低声道:“是我配不上你,格蕾丝。”

格蕾丝不敢把话接下去了,本杰明也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口——直到他在某个路边停下了车。

“到了……”本杰明低着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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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伯利恒区西南部的居民区,格蕾丝原以为这个“圣域”城区该是全然的古色古香,然而她满眼看到的都是新建的、方方正正的三四层小楼,而且街道上的电灯数量大于马丁波利斯其他任何地方。

本杰明和格蕾丝在餐桌旁坐下之后,刚才车上那番关于结婚的对话所造成的尴尬终于化解了不少。格蕾丝四下打量着,好奇的问道:“我该点些什么?菜单在哪里?这里的食物我完全没见过。”

“没有菜单,店家每天的食材都有不同,只要告诉他够几个人吃的就可以。”

“这可真是有趣……那你按照习惯点吧,反正我什么都不懂。”格蕾丝说完,肚子又宏亮的叫了起来。

本杰明要了标准两人份,荤素各一半,外加两瓶淡啤酒。

饭菜不到十分钟就被端上来了。

一个直径至少三尺开外的大平底金属盘子,盘子上平铺着四五张白色的薄饼,而薄饼之上摆放着八坨颜色各异的粘稠糊糊状食物;盘子正中是一堆切成块的新鲜蔬菜和一碟绿色的酱汁。而随着盘子送上来的还有两碗清水。

“呃……”格蕾丝望着这大盘子犯愁了。“这都是些什么?我该怎么吃?餐具呢?”

“这里的每道菜都有个专门的名字,但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总之,我们统称这些糊糊——其实是炖菜为‘瓦特’,而底下的饼呢,我们叫它‘因加拉’——注意,因为面粉发酵过,所以有点酸,不过很好吃。”本杰明“咕噜”一声吞了股口水,续道:“至于餐具嘛,并不需要什么餐具,你看我给你演示一下。”

本杰明在装着清水的碗中涮洗了双手,然后扯下一块三寸见方的薄饼,包起一把深红色的“瓦特”,轻轻捏了捏直接扔进嘴里。

本杰明眯起眼睛咀嚼着,吞咽着,最后用着迷般的语气说道:“太棒了!今天的因加拉酸的恰到好处!”

“亏了我没把这碗水当饮料喝下去……”格蕾丝模仿着本杰明的程序开始了进食——不过她选择的“瓦特”是黄色的。

饭菜入口之后片刻,格蕾丝的眸子绽放出了光芒,她不顾自己还正在咀嚼,颇有些含混不清的说道:“真的很好吃!”

“我就说嘛……”本杰明得意洋洋的喝了口商标是某种不知名鸟类的淡啤酒。

格蕾丝接下来绝对是称得上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了——大概说不定比本杰明这样一个大男人吃下去的食物还要多。

在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之后,格蕾丝终于暂时降低了进食速度。她仰在椅背上问道:“所以,这就是我们努比亚人的传统美食?可真是很不错。”

“严格来说,这不是努比亚人的食品。或者……严格来说,我们这个深色皮肤的神圣民族根本就不该被统称为努比亚人。”本杰明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不太明白。”格蕾丝抚摸着被“瓦特”和“因加拉”填满的肚子,眼神涣散的说道。

“我们最远古的祖先是全人类的起源,是上帝钦定的圣洁子民,但是,把我们统统归为‘努比亚人’是个可怕的历史错误。”

“还是……不明白……”格蕾丝皱起了眉头。

“我们的肤色虽然都是圣洁的黑色,但我们其实在远祖的土地上分属无数个不同的民族。比如我,我们的民族是阿姆哈拉,跟努比亚相距十万八千里。我们今天吃的这就是阿姆哈拉人的传统食物,跟大洪水前的努比亚人完全不一样,我们甚至完全不懂斯瓦西里语——其实就算是努比亚人,他们的语言也不是斯瓦西里语。至于为什么把我们统称为努比亚人?那只是因为当年方舟上的船员们都是努比亚人,他们在救出其他肤色的人类时强行用自己的名称代表了方舟上所有黑皮肤的种族。事实上,对于耶稣基督真神的信仰正是我们阿姆哈拉人传递给那些真正的努比亚人的,在那之前,他们的宗教信仰跟现在的北方佬一模一样。也就是说,真正的努比亚人其实全部都是异教徒!”

本杰明说到这里几乎两眼泛红;而格蕾丝全然被始终温文儒雅的本杰明突如其来火冒三丈吓呆了。

“对不起,对不起……”本杰明拿起餐巾擦着脑门说道:“失态了……其实我也不该说这些话。我们还是应该团结一致。”

“别紧张,别紧张。”格蕾丝轻轻拍了拍本杰明的胳膊。“这些抱怨只要不公开表达就好了。”

“其实我心里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应该跟我父亲一样胸怀宽广才对……”本杰明看了看手表之后,又问道:“格蕾丝,不早了,是不是该送你回家了?”

“回家……”格蕾丝犹豫该不该让本杰明知道她住在哪里。然后她最终决定暂时还是不能告诉本杰明她的具体住址,而且她现在也不想回家。

“你想不想去看电影?”格蕾丝问道。

“电影……呃……公共电影院么?”本杰明的脸又红了。

“走吧,去看看吧——别跟我说你之前连电影都没看过。”

“的确从来没有去电影院里看过。只去过别人家里的放映厅。”

“那正好啊——当然,如果你想把第一次进电影院的记忆跟别人而不是我联系在一起,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不不……”本杰明赶忙说道:“我很高兴我第一次进电影院是跟格蕾丝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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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放映的是有声新片《假日大师》,由几个不知名的年轻演员主演。

格蕾丝拿到票之后才恍然意识到,居然很巧,跟两天前遇见乔的时候是同一个座位。

“不会又碰上乔吧……”格蕾丝在心里嘀咕着。

不过她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如果遇见乔那就大大方方的把本杰明介绍给他认识就好。

格蕾丝知道本杰明喜欢她,但她却也明白自己跟本杰明根本就是完全不可能发展关系的,所以也没必要硬要在本杰明面前装作自己冰清玉洁。

乔并不在,格蕾丝此时反而觉得有点尴尬起来——整个放映厅就只有她和本杰明两个人。

幸亏本杰明的位置并不是乔当时坐的那个——本杰明坐在格蕾丝的左边,而当时的乔是在格蕾丝身后。

“呀,这幕布好大。”这是本杰明落座之后的第一句话。

“还不是最大的。正在建造中的橙树区大京电影院据说幕布是这里的两倍大。”

“天哪……简直难以想象。”本杰明盯着幕布看了一阵子,又问道:“解说员和琴师在哪呢?”

“这是有声电影啊,本!”格蕾丝说道:“放映员同时播放灌录在唱片上的对白和配乐,不需要解说员什么的啦。”

本杰明难为情的挠起了脑袋,说道:“我可真是个乡巴佬了。我真不知道电影居然可以有声音了。”

“很快就会有电影直接把声音录在胶片上了。电影现在的发展简直是一日千里的速度。”

“真是难以置信的事实……我太久没关注这些了。”本杰明停顿了数秒之后,问道:“格蕾丝,你对电影很感兴趣?”

“以前不感兴趣,觉得很是无聊,还不如看书。但最近突然喜欢起电影来了——也许是有声的片子越来越多了吧。”

“那……你觉得我在《自由青年报》上设置一个影评栏目如何?年轻人应该会感兴趣吧。”

“肯定会感兴趣啊。现在还没哪个报纸有固定的影评栏目呢,如果《自由青年报》可以做到,那必然会对推广发行有很好的效果。”

“那就这么定了。”本杰明双掌一击,说道:“这栏目就让我们的唐纳德·李先生负责。”

格蕾丝一愣,问道:“谁?是著名影评人么?还是什么编剧导演之类的?”

“哈哈哈哈……”本杰明捧腹笑了起来。

“诶?”格蕾丝满脸的迷惑不解。

“是个漂亮的姑娘。”本杰明说道。

“开什么玩笑。这是个男人的名字。”

“格蕾丝啊格蕾丝……这次是你把我逗的笑出眼泪啦。你给自己起的笔名这么快就忘了?”

“诶?什么?”格蕾丝瞪大了眼睛,然后捂着嘴也笑了起来。她给了本杰明肩膀一拳之后说道:“讨厌,冷不丁的提这个名字,我哪反应的过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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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大师》虽然从导演到演员都不知名,但却拍的清新脱俗,比那些出自京都映画之手的浮华甜腻让格蕾丝满意的多。

本杰明看的非常专心细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电影结束后,格蕾丝问道:“本,对这片子什么看法?”

“我不懂怎么评价电影,我只能说剧情很像是受到了丹妮奈莉·夏目小说的影响。音乐方面我觉得如果用活泼一点的轻摇摆会更好,或者说,如果让我作这部片子的导演,我会使用我认识的一位女歌手的音乐。”

“女歌手,谁啊?”格蕾丝挤了挤眼睛。

“奥珂熙……大概你没听说过。”

“的确没有。我对音乐兴趣没那么大。”

“那……没事。总之,两周后《自由青年报》第一期上,就请唐纳德·李先生评论下这部《假日大师》好了。”

格蕾丝叉起腰,粗着嗓子模仿着男声说道:“没问题!影评比社论容易的多,本唐纳德·李先生绝不让大家失望。”

“你……你真可……可爱……格蕾丝……”本杰明结结巴巴的说完之后就全然一副准备落荒而逃的模样。

“呵呵……”格蕾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在心里颇有些酸楚的说道:“你如果全然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就绝不会说我可爱了。”

“现在总该回家了吧。”本杰明再次鼓起勇气,直视格蕾丝的脸庞。

“是哦,该回家了。再不回家显得我像是个不正经的女人了。”这样虚伪的话说完之后,格蕾丝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如果你不想让我开车送你回家的话……我替你寻一部出租车好了。”本杰明四处张望着——这电影院周围等客的出租马车和蒸汽车的确不少,车顶的黄灯随处可见。

格蕾丝很想夸一夸本杰明的体贴,但马上就决定还是不要助长这种没有意义的暧昧。她本想说选择出租车,但在瞥了一眼本杰明敦实的肩部曲线之后,格蕾丝瞬间就改变了主意,于是她告诉本杰明,她希望坐他的车回家。

本杰明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他不动声色的应了句“好,我应该比出租车快一些。”

格蕾丝只告知了本杰明她公寓所在的那条街的名字,本杰明并未再多问什么,他立即发动突突作响的引擎直奔圣汤玛斯区。

一路上,本杰明依然保持沉默寡言,格蕾丝自然也并没有说过几句话。

本杰明把车停下的时候,其实格蕾丝的住处已经不过就在百尺之外了。

格蕾丝握着车门把手,胸中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波浪。她的心意在一分钟之内左右摇摆了不下二十余次。

最终,她说出口的是:“太感谢了,本。我到了,晚安。你路上小心。”

本杰明表情一本正经的回应道:“晚安,格蕾丝·贝洛小姐以及我们的唐纳德·李先生。”

本杰明型号老旧的小型蒸汽车很快就消失在街角,格蕾丝缩了缩肩头,转身向前走去。

她并没有走向自己的公寓楼,而是直奔那个电话站。

电话站已经打烊了,但屋里还亮着昏黄的灯。格蕾丝使劲捶打着蓝灰色的木门。

满身酒气、秃顶麻脸的电话员翻着白眼出现在门口,他一瞧见是格蕾丝就没好气的吼道:“臭丫头,又是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麻烦我?你不知道我已经下班了?”

格蕾丝赶紧从手袋中拿出一先令的钞票塞进了电话员手里。

“妈的,当婊子的来钱就是快。”电话员骂骂咧咧的把电话站的大门彻底敞开。

格蕾丝自然不在乎这中年男人说些什么,她直奔自己常用的电话间。

“请接宪法区266。”格蕾丝对着话筒说道。

接通了,一个陌生的男声问着:“找谁啊?”

“我找乔……”格蕾丝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感到下身开始润湿了。

“乔,乔什么乔……”对方的语气先是非常傲慢,但马上却又恭敬起来,问道:“你是格蕾丝小姐?”

“是的。”

“稍等,我这就去把‘乔’给您叫来。”

格蕾丝快乐的哼起了歌——刚刚听过的《假日大师》主题曲。她知道接电话的肯定是乔的仆人,而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得知,乔可是很把她放在心上的。

不到一分钟之后。

“格蕾丝!”乔激动不已的声音飞出了听筒。“我是不是可以来找你了?”

“是啊。来吧。对了,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说吧。”

“新片《假日大师》你看过没有?”

“问对人了!我如果说这部戏的剧本其实是我写的,你信不信?”

“信!”

“所以,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刚刚看过这部电影。乔,快来吧,我可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等啦!”

格蕾丝其实已经在迫不及待的揉捏着自己的乳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