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不速之客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7日 上午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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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先生和由依抵达萨宾娜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半下午了。
近五百里的路程足足耗费了他们十四个小时。
位于温吉拉尼亚省和爱德华兰省交界处的萨宾娜港对于来自于首都的人们来说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处所。
这个只有不到两万人口的海滨小城以宁静、古雅、浪漫著称。然而,并没有任何铁道线路通往这里,客轮一周也只有两班。
当然,交通不便倒成了优势,因为世外桃源必然需要尽可能的与世隔绝。
从出发起到清晨,整整九个小时的夜路都是夏先生负责的。而睡足了一夜的由依接管了剩下的路程。
他们的早餐自然只能是在路边燃料店随意购买的三明治——幸好,大概这条道路经常有首都来的游客经行,所以一直都可以找到出售汽油和简餐的燃料店。
驶进萨宾娜港市区时,夏先生和由依都是饥肠辘辘风尘仆仆,当务之急就是立即找到一家饭馆好好的喂饱肚子。
然而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可真是两眼一抹黑,他们只能沿着卵石铺地的街道缓缓前行,寻找大概可以停下吃饭的地方。
不过,就跟所有生活节奏缓慢的小城一样,萨宾娜港的饭馆在这个时候都在午休,夏先生和由依的肚子比赛似的咕咕作响,可绕了不知道多少个街区就是没有看到任何一家正在营业的餐馆。
街上的行人很少,而且也并未对这辆在城里转来转去的暗红色时髦蒸汽车付诸太多关注但夏先生却发现,挂着本地牌照的车辆一律都是马车。
正在驾驶的由依突然兴奋的叫了起来:“得救啦,夏叔叔。这有家店是开着的!”
油漆斑驳的招牌上写着“Mechtat Bistro”。
夏先生打量了一番这招牌,摇摇头说道:“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念这个词。这是个人名么?”
“这个词啊,读作‘米奇塔特’,在一种已经失传的语言中是‘梦’的意思——瞧,多有缘分,跟我的艺名一样。”
“诶?”夏先生难以置信的说道:“不是大明星成田梦一直号称自己对语言毫无天赋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这是我继父祖先在大洪水前所使用的语言啊,他有套不知道传了几百年的木刻识字卡片,我小时候经常翻来看,所以记下了几十个这种奇怪的‘死词汇’——真没想到在这里又能看到。”由依颇有几分调皮的做了个鬼脸。
“看来别无选择了。走吧,下车,咱们见识一下这个‘梦之小馆’。”夏先生立即就拧动了车门把手。
“梦之小馆”可以说具有一个能让人旖思横生的名字,但走进去之后夏先生和由依却都无法掩饰的大失所望。
整个半地下的就餐区没有任何采光,这里看上去简直像是个野兽洞窟。
而唯一的照明来自于房间劲头那微弱的烛火。
借着烛光,可以发现,这是个长条柜台,一位圆滚滚、衣裙样式停留在至少五十年前的大妈正百无聊赖的与大团的苍蝇进行着巅峰对决。
“还……还能吃饭么?”夏先生几乎已经丧失了希望。
“取决于你们要吃什么。后厨反正是没人了,但如果你们就想用干面包和香肠填填肚子的话,我可以马上去给你们切上一大盘。”胖大妈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个……”夏先生自然觉得在饿到头昏眼花的时候能有香肠吃就是珍味美馐,但他并不确定大明星成田梦能忍受此等粗鄙的待遇。
然而由依——成田梦——却毫不犹豫的说道:“如果您说的香肠是科尔巴萨,我简直会喜出望外!两人份儿哦。”
胖大妈愣了片刻,抛下句“马上就好”然后就转身隐入后厨。
不过三分钟以后,胖大妈托着一对大木盘再次出现。
红通通的切片香肠,深褐色的面包,淡黄色的干酪外加洋葱、胡椒和大蒜。
“要饮料么?”大妈问道。
“有什么可以喝的?”由依并不盼望这家店能有什么雪莉酒之类的东西。
“面包酒。现在只有这个。酒窖锁着,钥匙在厨子手里,其他的酒我拿不出来。”大妈耸了耸肩。
“那就这个……面包酒好了。”由依点了点头。
一分钟之后,大妈就端来两大杯看似啤酒的饮料。
夏先生喝了一口,发现跟啤酒的味道南辕北辙——酸味为主,却又甜兮兮的,但没有任何酒味。
“好奇怪的东西……”夏先生举了举杯子说道:“由依,你之前喝过这个么?”
由依呷了一口之后答道:“没有……大概是当地特有的饮料。”
虽然饭食简陋,但那香肠却非常美味,夏先生很快就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吃的干干净净,却还意犹未尽。
只吃了不到一半的由依把木盘向夏先生一推说道:“不够的话,把我的这些吃掉好了。”
“这样你就得饿肚子了。我再找老板娘要一份。”夏先生举起手高声喊道:“老板娘,女士……再给我一份香肠好么?”
无人应答,水桶腰的大妈无影无踪。
夏先生又喊了好几声,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不得不摇头叹息道:“这里的人们可真是悠闲自得。我瞧着一会我们不给钱直接走了她也不会出现。”
“给你说了吃我的这份嘛。”由依把盘子再次推给夏先生,嘴里咬着叉子尖端说道:“除非你嫌弃被我碰过的食物脏。”
“瞧瞧……”夏先生故作恼怒状。“你这是非逼我跟你抢吃的啊。我是真担心你吃不饱。”
由依叉起一片香肠,摇晃着说道:“你又不是跟我第一天认识了,你难道不知道我饭量小的很呀。我已经饱了,你根本用不着替我担忧。你要不吃的话,我喂你吃了啊。”
“胡闹些什么!”夏先生噌的把由依的木盘拉了过来,开始大嚼。
由依笑眯眯的看着夏先生表情颇有几分滑稽的狼吞虎咽,然而没过多久她听到这餐馆的前门和后厨都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夏叔叔,枪在身上么?”由依低声问着。
“诶?”刚刚咽下一口粗面包的夏先生极为诧异的说道:“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我自然出门时枪不离身啊。”
“我感觉有点不对头。”由依扯了扯夏先生的袖子。
夏先生赶忙扔下叉子,把手伸进了外套内——结果他的行为换来了一声暴雷般的怒吼:“别动,举起手来,你们两个都是。”
“梦之小馆”的前门处站着一个堪称巨人的中年盎格鲁男性——他如果想进门还得低着头。
“巨人”手里握着一把旧式手枪,而他身后站着端着长短枪械的七八个小伙子。
在另一边,餐馆的后厨方向,此时也冒出了一群持枪汉子。
夏先生对由依撇了撇嘴之后,乖乖举起双手——虽然对方的火器都很古旧,但在如此距离下,无论如何都是人数越多优势越大;此时除非夏先生手里有一挺轻机枪,否则只要交火他和由依必定在一分钟之内必死无疑。
由依面如死灰的只得照做。她此时可是在心里把早年学到的最粗鄙的脏话骂了个遍——谁能想到浪漫的萨宾娜港之旅居然一开始就变成了似乎随时都要丧命的险局。
脸红脖子粗的“巨人”也不说话,就只怒目盯着夏先生,而夏先生无奈之下干脆开了个玩笑,说道:“老板娘不见踪影,我们可也并没准备跑单。大家何必这样剑拔弩张。”
“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巨人”抬了抬枪口。“明知道这里极度不欢迎你,你却还大摇大摆的来了。行,我佩服你的勇气,所以我先不一枪毙了你。你有什么遗言要对你的婆娘交待的么?我给你足够的时间。”
“这里极度不欢迎我?我之前从来没到过萨宾娜港啊。我哪里惹到你们了?”夏先生简直是如坠五里浓雾。
“你的确是第一次来,但我们早就知道你要对我们做些什么。送你四个字:死有余锅!”“巨人”嘴里居然冒出了几个标准秦语字。
他身后的一个小伙子赶忙纠正说:“维克托,是‘死有余辜’。”
“妈的,有什么区别。”被称为维克托的“巨人”反手就把那小伙子打的鼻血横流。
“可我还是不明白……”夏先生冒着冷汗问道:“我到底会对你们做些什么?我只是个普通的游客啊。”
“你就装傻吧!别以为你们这些鬼机灵的远东鬼子就一定能把我们这些盎格鲁人大老粗耍的团团转。”“巨人”再次把枪瞄准夏先生,并按下了击锤。
此时那个刚刚被击打出鼻血的小伙子捂着脸在“巨人”耳旁又说了些什么。
这次没有再来一拳,“巨人”却吩咐另一个手下去查验夏先生和由依的证件。
“巨人”和流着鼻血的小伙子仔细端详着那两张选民证,一会摇头一会点头,最终“巨人”喝道:“坐好了别动!手可以放在桌上,但如果敢摸兜我们直接开枪。”
夏先生和由依面面相觑,双双不理解等待他们的命运将是什么。
面对着十余盏黑洞洞的枪口和“巨人“满是血丝的怒目,由依忍不住悄然握住了夏先生的手。
夏先生用眼角的余光鼓励和安抚着由依——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有没有实际的意义。
小小饭馆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每个人的呼吸和挂钟走针的滴答声逐渐的都变成刺耳的噪音。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一个穿着相对体面的矮个子男人来到了饭馆前门,他向里面张望了一眼就立即耷拉着脸说道:“不是他们,维克托,你能不能别这么莽撞。”
“妈了个巴子的。”“巨人”向地上重重的吐了口浓痰之后说道:“你俩可以滚蛋了。没你们什么事。”
双双已经心脏狂跳了许久的夏先生和由依手牵手的奔出“梦之小馆”,忙不迭的跃进车内——当然,一坐上车夏先生就把由依纤细的手松开了。
“我必须得承认,这次真把我吓坏了。连面对山民叛军都没这么令人恐惧,因为那至少还有个掩蔽物,况且身边还有大量战友。”夏先生大口喘着粗气。
“这肯定是有什么来自首都的人跟当地这群家伙结了仇,我们被认错了。”由依也是惊魂未定。
“再是号称浪漫的地方看来也少不了打打杀杀……不过好在我们的确吃了顿饱饭而且他们也没收走我的枪。”
“这些人虽然凶蛮,但似乎倒并不像是真正的犯罪分子……算了,既然脱身了就不去多想,我们去皇后酒店,纳尔逊就住在那里。不过我怀疑他现在未必会在酒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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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纳尔逊·英格拉姆上校还就真的在那个皇后酒店——萨宾娜港唯一的高层建筑。
他身着便服,悠闲的在一层大厅喝着咖啡,而当他看到爱人成田梦向他走来时,他几乎确定这是幻觉。
但当他瞥见跟在成田梦身后的夏先生时,他知道这一定是真的,因为夏先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幻觉之中。
成田梦也是非常意外,她又惊又喜的喊道:“亲爱的,我以为你去工作了呢。”
纳尔逊走上前几步,拉起成田梦的手说道:“该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现在在等一个重要人物到达。如果他不来,我就无所事事了。”
“哦……这倒是让我放心了。”成田梦吻了吻纳尔逊的面颊,说道:“我还怕你忙得很,我突然到来会耽误了你的正事。”
“不会耽误任何事的,只要不是机密任务,出差我巴不得都带着你一起,娜丽。我倒是怕你专程来看我会耽误了你的正事。”
“我正在休息中,电影暂停两周拍摄。”成田梦微笑着回头看了眼夏先生,说道:“不过大概打扰了夏叔叔的工作。”
“你指酒吧么?本来就是打发时间的事情,就算我停业一个月也其实没什么所谓……只是,我也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下一班回马丁波利斯的船是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六点。”
“哈。”夏先生打了个响指,说道:“时间正好,我这就去码头。”
纳尔逊走到夏先生面前说道:“这也太匆忙了,我猜这一路过来主要开车的就是老夏你吧,没有道理连坐都没坐下就立即打道回府。”
“可我听说这里隔好几天才有一班船,我总不能一直等着。”
“事实上,我们是乘坐‘格林菲丝’号驱逐舰从首都过来的,明天上午大概事情就能完全办完,军舰会立即出发回返。咱们都可以搭乘她回去。而且……正好今晚上有个聚会,老夏,娜丽,我邀请你们参加。”
“呀,聚会。”成田梦叫了起来:“我没带适合聚会的衣服啊。”
“不需要的。”纳尔逊说道:“其实就是几个人坐下吃顿便饭,然后随便聊聊天,也没有跳舞的安排,大家都不会盛装打扮了才去。娜丽,这股穿着随意参加聚会的风潮不正是你带起来的么?”
“对哦……呵,我自己都险些忘了,大概是新鲜感过去了。”成田梦顽皮的吐了吐舌头。
“可是我……”夏先生脸上现出了为难的神色。
纳尔逊举起一只手说道:“老夏,别试图拒绝邀请,你大老远把娜丽送来,我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一顿饭。你不必担心遇到太多无趣的陌生人,今晚上除了我和娜丽之外,还有其他四位宾客,其中的德鲁·朱你是认识的,所以你瞧,至少一半人都并不是陌生人。”
纳尔逊又转向成田梦说道:“聚会的时候你负责不让老夏无聊,可以么?”
“当然可以,但我自己都不确定我想不想去……毕竟我这个样子看上去很是狼狈。”成田梦做了个鬼脸。
“如果我告诉你,聚会是在‘莫妮卡公主号‘上举行呢?”
“老天,真的?”成田梦瞬间就似乎兴趣大生,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这条船的主人是沃尔古夫部长,而这次我是代表国防部来萨宾娜港公干的,部长特许我使用他的游艇。”纳尔逊颇有几分得意的说道。
“那我就……不管如何都要参加你的聚会啦。”成田梦眨着眼睛对夏先生说道:“夏叔叔,这下你更是不去也得去,这船是刚刚建成的,在《游艇季刊》上全国排名第二,可比杰茜卡的‘北方美人号’气派多了……应该说,你必须去,因为你不去我也就不去了。”
夏先生无奈的说道:“我对什么游艇排名第几不感兴趣,但……好吧,既然你们都坚持要我去,那我就硬着头皮上了。”
“太棒了。”纳尔逊笑着拍了拍夏先生的肩头。“现在我想你最该做的就是好好去睡一觉。我帮你要个房间。我们的聚会八点开始,出发前我会来敲你的门。”
“不必麻烦,我自己去开就好。我不打扰你们两个的甜蜜时光了。晚上见。”夏先生说完就向柜台方向走去。
熟知夏先生脾性的纳尔逊和成田梦都没有再客套,两人立即迫不及待的抱在了一起。
纳尔逊在成田梦耳边说道:“娜丽,虽然见到你我高兴的要飞起来了,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你这回有些顽皮了。这么远的路,你们就两个人开车过来,途中遇到意外怎么办?”
成田梦像个少女似的微微撅起嘴说道:“谁叫你来的是萨宾娜港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呢?我急于想给你个惊喜,可不只有这一个办法啊。”
“其实我明天就会打道回府,后天就能到马丁波利斯了……”
“但我一天都等不及了,只有你才能让我心安。”
“你是不是拍摄遇到困难了?”
“嗯……不过……”成田梦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纳尔逊发现爱人有些目光闪烁。
“没什么。”成田梦挂上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我是说啊,就算拍摄顺利我也一样天天都想看到你。”
成田梦此时心中松了口气,因为刚才她差点就要说“不过,绝不仅仅因为电影的问题”,而心思缜密的纳尔逊必定会发现大概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件;如果纳尔逊一直盘根问底的话,成田梦会忍不住把自己被性侵的事情说出来的,而这样做很可能会有极严重的后果。
“但不要做让我担心后怕的事情好么?”纳尔逊捧着成田梦的脸庞说道。
“好……那下次我不突然袭击了,无论什么时候,我要来找你之前我都会给你打电话好么?”成田梦一脸乖巧的模样。
“这样最好,哪怕是半夜,只要我附近有电话,我一定会接听的。”纳尔逊轻轻刮了下成田梦细巧的鼻尖,微笑着问道:“娜丽小妹妹,你现在是想跟我出去逛逛,还是去房间呢?”
“去逛……啊不……”成田梦秋波流转着说道:“先去房间好么……”
纳尔逊满脸喜悦的吻了成田梦的额头,然后牵着她快步走向蒸汽自动梯——整个萨宾娜港只有少数区域才通电。
进入纳尔逊的套房之后不过三分钟,这对爱人就已经裸裎相对、在布单洁白的大床上纠缠翻滚了。
纳尔逊如痴如醉的吻着成田梦的脖颈,而成田梦却突然推了推他,说道:“我是不是该去先洗个澡……我现在闻上去应该很糟糕吧。”
纳尔逊声响夸张的从成田梦的前胸一直嗅到她的脚底,然后轻柔的抚摸着她毛发稀疏的隐秘之处说道:“一点都不糟糕,味道像是刚刚洗干净的小宝宝。”
“唔……你这是在取笑我爱用婴儿爽身粉吧……”成田梦眯起眼睛,吃吃的笑着。
“说实话,我非常喜欢那个味道。”纳尔逊把身体伏下,含住了成田梦那形状和尺寸都与少女时几乎一般无二的乳房。
成田梦此时不知为何心中划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但这忧虑在性兴奋的冲击下转瞬即逝。
成田梦眯起眼,把双腿分开,微微翘起,呢喃道:“亲爱的,进来吧,我不是催你,但我一会还想去跟你一起去看看这座最浪漫的城市……”
纳尔逊笑了笑,不声不响的把成田梦纤美的身子摆弄成了她最舒适的姿势。
然后,整个套房就很快就被这位电影明星那特有的婉转哼唧声充满了。
而此时,隔了两层楼外加四个房间的夏先生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萨宾娜湾的翩翩帆影。
这真是座美不胜收的城市,全城的建筑都是纯白的,搭配着现下已经泛着金色的阳光与碧蓝的大海,实在可以称为是夏先生得以想象得到的最美海滨景色。
要在二十年前,夏先生会按捺不住的拿出随身携带的画箱涂涂抹抹,但这种写生的雅兴后来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夏先生丢在了脑后。
他现在很是疲惫,但却不想立即一头载倒睡觉,然而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其他事情。
他喃喃自语道:“但愿今天嘉嘉和尤米的交流能够顺畅些。”
夏先生昨天告诉成田梦他女儿对他的女朋友似乎没有“负面印象”,然而其实,丝嘉丽特对黑井夫人也并没表示出任何“正面态度”。两人相处的气氛让夏先生觉得像是女学生在敷衍一个总是板着脸的老处女舍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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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嘉丽特·夏——至少这是她目前证件上的姓名——认真的擦拭着“夏未”酒吧里的每一张桌子。
丝嘉丽特迅速的追赶着首都的时尚:她剪短了头发,购买了浅色透明丝袜、及膝的吊带裙子和各种闪闪亮的发饰。
但她不打算按照“帕拉波”女郎的方式去打扮,尤其当她知道父亲的好友成田梦就是“帕拉波”风潮的创造者时。
吧台后刚刚检查完饮食库存的黑井夫人亲切的说道:“嘉嘉,歇着吧,我们有杂工负责清洁的。”
“哦。”丝嘉丽特头也不抬的随口应了句,然后依然自顾自的擦拭着。
黑井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从吧台后转了出来,走到丝嘉丽特身边说道:“你干活太卖力会累着自己的,你爹地一定要怪我没照顾好你。况且杂工是你爹地付了薪水雇来的,你把杂工的活儿都干了,那你爹地的钱就白花啦。”
丝嘉丽特还是没有停手,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我能把杂工的活一起做了,那爹地就该把这杂工解雇掉,这能省下不少钱。”
“何必呢……”黑井夫人有些发愁的看着这个比她高了快半个头的少女——而且是未来的继女。
“很有必要。”丝嘉丽特理了理头发,说道:“我看过爹地的账簿,酒吧严重收支不平衡。既然如此,各种开销自然是越少越好。”
“你说的道理没错,可是嘉嘉,你爹地他并不缺这个钱,他开酒吧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兴趣爱好。况且……这酒吧一半的资金是成田梦负责的,她更不在乎每天亏多少钱。”
“哦。”丝嘉丽特这下终于暂时停下了劳作,抬起头冷冷的看着黑井夫人说道:“尤米,你是说我爹地是附着在成田梦身上的一条寄生虫对么。”
“不不不……”黑井夫人赶忙摇头否定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呵。”丝嘉丽特冷笑道:“我爹地从来就被人看作是寄生虫,他早就泰然处之了,所以我这么说他,他一点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可是他……”
“他这辈子自己从来没挣过钱,花的钱都是别人留给他送给他的。他不能否认自己是寄生虫。”
“但……但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好男人……”
“所以。”丝嘉丽特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的论断是,虽然我爹地是寄生虫,但他依然优秀、惹人喜欢——这我百分之百同意,世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我爹地。”
“嘉嘉……你……”黑井夫人瞠目结舌的接不上话来,脸色逐渐变得既白又青。
黑井夫人僵立着,丝嘉丽特也并未理会她到底处于什么状况,只是一声不吭的接着擦桌子。
约莫过了近二十分钟,酒吧所有的桌子都被擦得锃亮之后,丝嘉丽特终于抹了抹汗,拉过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一直没有挪地方的黑井夫人。
“诶?”丝嘉丽特问道:“尤米,你就一直站着不动?你也忙活了一天了,怎么不休息?”
“我……我还好,我没有干体力活。”黑井夫人的表情就像做错事被训导主任抓现行的中学生。她左右看了看,也找了把椅子坐下。
“刚才还说我不要劳累,但你最该照顾好的是你自己,尤米。”丝嘉丽特伸了个懒腰说道:“我爹地知道我是个运动员的身板儿,就算是上蹿下跳一整天也不会觉得累;可尤米你身娇体弱的,又不像我这么年轻,还是小心点好。”
“我……我其实还是年轻的。”黑井夫人看上去有些不服气。
“啊,抱歉。”丝嘉丽特打着哈欠说道:“没错,对于我爹地来说,尤米你当然很年轻,甚至是太年轻了,你们完全不是一代人——不过,这样也好,爹地总认为妈咪有些老派,现在尝试下稍微新潮一点的生活对他来说应该更惬意。”
“呃……我其实也不新潮……我也是个老派的人。”黑井夫人看了眼自己那长长的裙摆。
“为什么要保持老派呢?既然你自认为还是年轻人,就该有个年轻人的样子呀。”
“我是个寡妇,而寡妇……大家认为就该是把自己关在过去的。”
“要真是在过去,寡妇都不能再嫁的,明显你也并不想遵从古旧的规矩对吧,所以,为什么不更拥抱当下呢?”丝嘉丽特用手指轻轻拨动着自己左腮边向上弯曲的发梢——这是首都目前最流行的发型。
“嘉嘉……”黑井夫人苦笑着说道:“你爹地还一直说你与他之外的人相处时都沉默寡言呢,我瞧着似乎不是这样……”
丝嘉丽特挑了挑眉毛,应道:“可人是会变的,尤其当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之后。况且,尤米你不是准备嫁给我爹地么?我就算依然沉默寡言,我也总不能一直不理你吧——还是说,你还不确定会嫁给他?”
黑井夫人此时恨不得转头就逃走,但她却也并不想让夏先生认为她对他的女儿缺乏礼貌,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自然是确定的……”
“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尤米。”丝嘉丽特的表情变得友善起来。“你已经让我觉得比我的亲妈更亲切了。知道么,我的妈咪简直是个暴君,全家从上当下都必须对她言听计从,她甚至都想决定花园里的百合、牡丹和玫瑰具体哪天盛开。而对于我来说,其实我本性是不喜欢运动的,小时候我不上学的时候经常是捧着本书在床上窝一整天。但妈咪却强迫我去接受运动员般的训练,刚开始几年我简直随时想一头撞死——不过现在也许我得感谢这些训练让我拥有了如此强健的体格……”
黑井夫人此时发现了可以把话题引离她自身的切入点,所以赶忙问道:“嘉嘉,你都学过什么体育项目?”
丝嘉丽特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说:“德堡方圆二百里可以找到女性教练的项目我全都学过啦。网球、曲棍球、门球、马球、赛马、游泳、击剑、登山、越野跑、体操……哦,还得加上射击,不过这是爹地亲手教我的,可我从来不是个好学生。枪这东西啊,能不能玩得好也是天生的,你看我家小妹薇薇,现在还不到八岁,几乎还没一柄长枪高,却已经可以轻松猎杀狐狸咯,而她平时最大的喜好就是逛枪械铺子。”
“真是我无法想象的生活状态。”黑井夫人由衷的感叹着。
“我打赌你一点都不会喜欢过这样的日子。”丝嘉丽特翻了翻白眼。
“但我还是很感兴趣。”
“你是对爹地回到马丁波利斯前的生活好奇吧?其实并不需要从我这里打听什么,去买本关于旧帝国末年大户人家爱恨情仇的小说看看就好——比如《海克瑟顿农庄》之类的。虽然说的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情,但其实处于偏远外省的我们现在也并未改变多少。”
“那……那是我……呃……”黑井夫人脸色泛红的说道:“那是我中学时最喜欢的小说。”
“所以我就更不必多言了。”丝嘉丽特用手指在桌面上画着难以辨别的图案。“我爹地像极了希尔福特先生,而我的性格和经历几乎跟伯爵家的长女艾尔莎一模一样——我想我最终的下场也会跟她类似。”
黑井夫人赶紧连连摇头,说道:“肯定不会的,艾尔莎是恰好遇到了帝国覆灭、第一共和国初创那样一个急剧动荡的社会才会……但我们现在不可能再经历这种把一切翻个底朝天的变革了。”
“谁知道呢?”丝嘉丽特耸了耸肩。“反正根据我昨天在城里闲逛的观感判断,这个看似金汤稳固的社会也不能一直波澜不惊的维持现状。”
黑井夫人现在真是追悔莫及——虽然话题从她跟夏先生的关系上被成功引开了,但没过几句话却又指向了她最头疼的政治。这还不如跟丝嘉丽特东拉西扯些男女交往之间的琐事呢。
好在丝嘉丽特似乎也并没有兴趣把这种话题继续下去,她沉默了几分钟之后,陡然开口问道:“尤米,你知道那面墙上画的那个弹钢琴的背影到底是谁么?”
黑井夫人毫不犹豫的答着:“谁都不知道,那只是你爹地随手画的,基于他没有什么参照物的想象力……哦对了,这这个舞台上原本有一架极为古旧的钢琴,现在因为彻底坏掉而被处理掉了。”
“哦。”丝嘉丽特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那面墙壁近前,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之后又问道:“尤米,你会弹钢琴么?”
“不会,但我从小就学习小提琴和芭蕾舞,怎么了?”
“所以这画上的姑娘必定不是你。然而,你知道么,成田梦钢琴弹的很不错,所以……所以……”丝嘉丽特夸张的拖起了长腔。
黑井夫人饶是再性格柔顺此时却也实在忍不住了,她重重的一顿脚,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我说错了什么啦?尤米你终于要对我发脾气啦?”丝嘉丽特悠闲的摇晃着肩膀。
“嘉嘉!”黑井夫人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只希望你有朝一日会明白,我对你的爹地是真心的。而且,无论现在你再怎么无法接受我,也请不要把成田梦牵扯进来好么!”
半分钟之后,黑井夫人就像从未出现过般的消失了,而丝嘉丽特·夏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到底去了哪里。
丝嘉丽特冷笑连连的说道:“我牵扯她进来?她自己始终就在牵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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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再次回到了母亲的床前。
老钟夫人这次气色看上去还不错,但依然说话气若游丝——然而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思维清晰。
在一些不疼不痒的闲聊之后,老钟夫人话锋一转,问道:“尼克,给我讲讲你现在的这位女朋友吧。”
“呃……”NC面有难色的说道:“我现在还不想把她跟我们家牵扯到一起。她和你们都没准备好。”
“明白了。”老钟夫人微微点头。“这女孩子大概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去。既然如此,我暂时就不多问了,省得你尴尬或者不得不瞎编。”
“不不不,妈妈……”NC赶忙否认道:“她是个清白的姑娘,虽然经历过的事情有点复杂,但没有什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复杂和清白似乎不能并存哦,尼克。”
“她百分之百清白——除非对清白的定义极为狭窄严苛,比如从未接触过男人之类的。”
“我当然不会有那样的要求。”老钟夫人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对你这位女友来说,其实我并不在意很多。反正并不是她嫁进我们家。这就像我绝不会过问你哥哥睡过的女人都是什么来历,除非她想成为你哥哥的妻子。”
“但我肯定是要娶她的。为此我可以正式放弃所有的财产继承权。”
“呵……”老钟夫人冷笑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交换条件啊?你放弃了,那些钱给谁?我带进坟墓里去么?送给你哥哥么……啊,我明白了。”
老钟夫人向后仰了仰,望着天花板接着说道:“你想到用完全放弃继承权来换取婚姻,那不就是为了贿赂你的哥哥么?你是打谱我肯定活不了多久,我一死,你哥哥又合法占有了你的钱,也就不好意思对你娶什么人有任何干涉了对吧。”
“不,妈妈,我希望您长命百岁。”NC目光坚毅的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完全放弃继承权,那我也就不是钟家的一员了,那样我娶谁也都无所谓了吧。况且,如果知道我以后完全一文不名,在钟家也没立足之地,我现在定下的这门婚事肯定也就告吹了——你瞧,就是您宣布给与我继承权之后,他们立即就把婚约给定下了,之前可总是犹犹豫豫。”
“哦,是哦。人家贵族小姐是不会嫁给你了,但你知道么,那样的话,她父亲会干脆把婚约转给你哥哥。你想让你哥哥娶你的这位青梅竹马么?”
“这……”NC挠了挠头说道:“她还是最好不要嫁给我哥哥——可为什么要把婚约转给哥哥?她父亲再找个合适的人订婚不就好了?”
“你是第一人选,你哥哥是第二人选,如果你们两个人都不娶她,剩下的可都是些半老头子了。所以,如果你出局,自然就轮到你哥哥。而我想你哥哥倒是很乐意娶她,当年你哥哥可是追求过她姐姐的。所以……”
“唉……”NC长叹道:“说来说去,她的婚姻无论如何是不能自己做主的对吧。”
“生在那样的人家,享受着优渥的生活,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除非她有胆量私奔并决心一辈子不与家人见面。”
“呃……”NC低头沉默不语。
老钟夫人板起脸说道:“尼克,你不会一听我这么说就开始盘算替她找个男人去勾引她私奔吧,好为了给你自己除掉一个麻烦。你如果这么做,是会彻底毁了她的。”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她是我的朋友!”NC几乎吼了起来。
“那就安安心心把她娶了,然后跟她好好谈你女友的事情。我想她可以容忍这些的。”
“说来说去又走进了死胡同。”NC表情痛苦的捏着前额。
“对于不够心狠手辣的人来说,世界上四处都是死胡同。孩子,你生性善良,所以可以选择的道路并不多。”
“看来还是要……唉……”NC低声自言自语。
“还是要什么?”老钟夫人没有放过儿子嘴里吐露的任何一个字。
“没什么……”NC转移了话题,说道:“妈妈,哥哥说他下周会来看您。”
“这我早就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替你做了笔投资?”
“投资?替我?”NC目瞪口呆。
“萨宾娜港的度假区开发项目。他觉得分配给你的财产太少了点,所以把这笔钱入股了这个项目——据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上帝啊……”NC见了鬼似的说道:“他是要强迫我变成一个资本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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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先生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正躺在沙发上打盹的他愣了半分钟之后,赶忙跳起来打开了房门。
有些疲惫但满脸都是幸福的纳尔逊·英格拉姆站在夏先生面前。
“到了出发去‘莫妮卡公主号’的时间啦。娜丽在楼下等着呢。”纳尔逊说道。
“啊,已经天黑了么?”夏先生揉了揉眼睛。
“是的,现在是晚上七点整。‘莫妮卡公主号’停靠的军用码头跟这里有一定距离。”
“那我们赶紧走吧。”夏先生抓起挂在墙上的外套就奔出了房间。
酒店大堂被数十盏汽灯照的亮晃晃的,而成田梦正悠闲而端正地倚坐在旧帝国样式的软榻上抽着一根卷烟。
成田梦的对面是一对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女,看样子全都是纯粹的远东人——男的派头十足,长相却容易让人过眼就忘,看上去略有些神经质;而女的有着颜色偏暗的光洁皮肤、匀称的身段、饱满的鹅蛋脸以及一对目光中总似乎有几分嘲讽的凤眼。
成田梦一看到夏先生和纳尔逊从蒸汽梯出来就立即把烟熄灭,起身招了招手。她对面的远东女人低低说了句:“我以为什么画家会是个英俊的帅哥呢,结果却只是个如此落魄模样的大叔。”
这话一个字不落的传进了成田梦的耳朵里,不过她只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待到夏先生和纳尔逊走近,那对男女也都站了起来,程式化的在脸上挂上了薄薄一层微笑。
“我来介绍一下。”纳尔逊说道:“这是格兰特·夏先生,出色的画家。这两位是安广正先生,马丁波利斯SS营造公司的合伙人,以及他的助理玛格丽特·松井女士。”
安广正立即接过话头:“英格拉姆上校,你应该把玛格丽特放在我前面介绍。虽说是我的助理,但她可是名门之后。”
玛格丽特瞟了眼纳尔逊说道:“我父亲不过只是个得过一等尺规勋章的已故建筑师而已,在高级军官眼里大概算不得什么名人。”
“松井先生的确是国家栋梁,但我介绍人的习惯一向是按照当下的职位为顺序。”纳尔逊不动声色的回应道。
“唔。”玛格丽特微微沉下脸哼了一声。
成田梦赶忙出来打圆场,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上车出发去码头了。”
“是啊,是啊……”夏先生此时才好不容易得来个机会把寒暄的套路完成,说道:“很高兴认识二位。”
安广正回了个只动脸皮的微笑,而玛格丽特·松井只是抬了下眉毛。
一行五人走出皇后酒店,分别坐进了两辆挂着马丁波利斯牌照的小型蒸汽车。
夏先生、纳尔逊和成田梦自然用的就是成田梦从首都一路开来的那辆暗红色“胜利726”,而安广正与玛格丽特的座驾却是一辆已经过时的“进取-阿尔法”。
“诶?”成田梦好奇的问道:“纳尔逊,你不是说这位安先生是首都著名的资本家么,怎么却开着这么落伍的车?”
纳尔逊答道:“他自己不开车,出远门带着两个司机。他这个车虽然落伍,但内部空间却比胜利726大很多,外观也更气派。”
“好吧。”成田梦摇了摇头说道:“说到底真正的上流社会是不肯总追逐时髦的。”
纳尔逊说道:“并不是所有的上流社会,而是这些远东人贵族或资本家。他们总是对新生事物持抵触心态,但这样最终会让他们走向衰落。”
“是哦。”成田梦赞同着:“你看阿钊,都到现在了还坚决使用马车,而小艾丽怀孕以后,他宁愿按照代代相传了几百年的古法照顾她也不肯让她去妇科医师那里定期产检。”
夏先生补充道:“不仅仅是资本家的问题,几乎所有远东人都喜欢守旧。”
成田梦好奇的问道:“纳尔逊,我记得你对这些人是避而不及的,为什么今天这远东人资本家居然成了你的座上宾?”
纳尔逊答道:“现在我不是代表我自己,我代表的是国防部——哦对了,都一直没来得及跟你们说我来这萨宾娜港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国防部要在这里建立一个伤残军官疗养院,安广正的SS公司是我们的设计建造合作方。因此……虽然这两位都不是可以让我轻松打交道的人,我也必须好好的招待他们、配合他们。”
“在这里建立疗养院的确是个好主意……诶?”成田梦看了看仪表盘,不解的问道:“水温和压力都到位了啊,为什么不开车?”
“进取牌的热机速度慢,要等他们一会。如果他们准备好了,司机会拉汽笛的。”手握方向盘的纳尔逊耸了耸肩。
“哦……我没开过除了‘胜利726’以外的任何蒸汽车……”成田梦眺望着前方的煤气路灯。
过了快十分钟,身后的那声汽笛终于响了。
两辆蒸汽车一前一后的沿着海滨大道向北驶去。
以不超过三十里的时速行驶了二十多分钟之后,精致静谧的萨宾娜港市区已经被甩在了身后。
道路上全然黑暗,两旁除了丘陵就是大海,毫无一丝人类活动的踪迹。
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转过一个大弯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灯火辉煌。
“我们的军用码头到了。”纳尔逊再次降低了车速。
既然是军事设施,自然有荷枪实弹的岗哨。尽管纳尔逊一摇下车窗就被哨兵认了出来,但所有人的证件还是被仔细的检查过并登记了姓名。
码头占地面积不大,只停靠着两大两小四艘船。
安广正一下车就习惯性的开始审视周遭建筑的材料质量,然后不住的微微摇头。
纳尔逊介绍道:“左边这两艘是共和国海军的鱼雷炮艇,‘独角仙’号和‘蝎子’号;中间这艘就是我们搭乘的‘格林菲丝’号驱逐舰,而右边那艘就是我们今天聚会的场地:‘莫妮卡公主号’游艇。”
“游艇?”成田梦掩嘴惊呼道:“这看上去完全像是艘军舰。”
“想来成田小姐并没有仔细阅读过《游艇季刊》上关于‘莫妮卡公主’的介绍。”玛格丽特·松井一副嘲笑成田梦少见多怪的样子。
“呃……我不看那本杂志的,我只是听别人提过。他们说这船很大,我没想到这么大。”成田梦依然还是瞠目结舌。
玛格丽特挤了挤嘴角,说道:“这船原本就是按照军舰的标准建造的,排水量足足有八百吨,而这两艘鱼雷炮艇只有大概六百吨;满身武器的‘格林菲丝’号排水量也不过一千五百吨。此外,‘莫妮卡公主’的动力系统和‘格林菲丝’几乎一模一样:四锅炉双轮机,但大概是为了保持‘民用船只’的属性故意在纸面信息上降低了动力输出功率的数值。其实,理论上‘莫妮卡公主’号装上武器就可以当驱逐舰用。”
这番话一出,讶异的人变成了安广正。他张大了嘴巴,看着玛格丽特说道:“你怎么对这些东西如数家珍?我都不知道你对船感兴趣。”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玛格丽特翻了翻白眼。
安广正皱了皱眉头,但旋即就又讪笑了几声。
此时一人从“莫妮卡公主号”方向小跑而来,一边跑一边热情的招呼道:“各位,我还以为你们要晚些才能到呢。早知道我就该在门口候着啦。”
夏先生和成田梦一听到这声音就认了出来:这是霍夫曼电声公司的销售经理、子爵夫人杰茜卡的“密友”德鲁·朱。
玛格丽特面带鄙夷的嘀咕了句:“这又是什么人。”
然而当她看清楚德鲁的面容身姿之后,立即却两眼放光的对纳尔逊说道:“上校,怎么不一早通知我这里有个漂亮小伙子呢?你瞧瞧我就这么灰头土脸的来了,多丢人。”
安广正脸色有点尴尬,而纳尔逊面无表情,也并不搭话,只是向前走了几步,迎上了德鲁·朱。
两人握手并寒暄,然后德鲁笑容可掬的说道:“两位一定是安先生和松井女士,我是霍夫曼电声公司的德鲁·朱……啊,又见面了成田小姐和夏先生,您二位的突然到访可真是惊喜。”
成田梦刚想对德鲁做出礼貌的回应,安广正却抢先问道:“霍夫曼电声公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军方的声呐都交给私人公司造了?”
德鲁继续微笑着,回答说:“本公司为‘莫妮卡公主号’提供播放系统,我是来做调试工作的。”
纳尔逊补充了一句:“事实上,我们的疗养院也准备使用霍夫曼公司的产品。”
“安装什么电声播放系统现在倒成了风潮了。”安广正微微昂起头说道:“我还是固执的认为只有真人在我面前演奏才能让我听到真正的音乐。你们那一堆机器里传出来的,对我来说依然只是没有感情的电波。”
“您的话我也赞同。”德鲁点了点头。“任何人都更喜欢聆听真实的演奏,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需要考虑成本的话,本公司的播放系统也算是最一劳永逸的替代者了。”
此时一阵海风吹来,穿着短袖裙子的成田梦打了个喷嚏。
德鲁赶忙说道:“大家快进船舱里去吧,萨宾娜港跟马丁波利斯不一样,这里晚上还是挺凉的。”
走进“莫妮卡公主号”,成田梦和夏先生都惊讶的发现,这艘全国排名第二的游艇内部看上去一点也不豪华——甚至说,也有几分像是军舰的样子。
不过仔细看来,这些外观朴素平实的金属和木头可都是上等货。
而对建筑与装饰材料格外敏感的安广正更是确认,这里所有的门把手和墙上的开关按钮都是用真象牙制成的。
“真是浪费资源。”玛格丽特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么好的材料,却做成了街边五金店三便士一个德行的构件模样。”
纳尔逊说道:“沃尔古夫部长一生从戎,我想无论如何都还是喜欢军营里的氛围吧,其实朴素也是一种美。”
“哟。”玛格丽特冷笑一声。“上校这话听着很像是马屁精的言论——也不意外,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前你还是中校吧。”
纳尔逊对成田梦做了个苦相,没再说话。
一行人来到了上层船舱的会客室,在这里等候开餐通知。
说是会客室,看上去却像是作战指挥部——中央摆放着两张长桌,四壁挂着地图、军旗和装饰用的军刀与步枪。
“真是名不副实啊。”玛格丽特一落座就再次发表起冷嘲热讽的言论来。“一艘船起名某某公主号,结果却看不到一丝女性化的元素。”
安广正一边仔细研究着沙发的皮质一边解释道:“据说最早并不准备叫这个名字,这是最近临时改的。”
“呵……”玛格丽特轻蔑一笑,说道:“自从知道总统有个女儿叫莫妮卡,一夜之间所有女人都想改名叫莫妮卡了,就连船都不能幸免。赶时髦就真的这么有趣么?”
纳尔逊垮着脸说道:“这艘船命名是在总统发布公告之前,并不是赶时髦。而且,本身这船名就是在向莫妮卡·比尔曼小姐致敬。”
“哟。”玛格丽特眯起了眼睛。“这样我就彻底明白了。莫妮卡‘公主’号,哈哈,这名字太贴切了。看来咱们的国防部长大人早就知道这位莫妮卡小姐是咱们国家的公主啊,想来总统身边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只瞒着我们老百姓对不对。总统做事可真是高深莫测啊,想来总统的忠实追随者们也都一样把秘密藏得深。”
纳尔逊脸色变得泛青,但也没有反唇相讥,只轻轻哼了一声。
德鲁此时起身说道:“时间可能差不多了,我去餐厅看看什么情况。”
说罢,他点头哈腰的退出了会客厅。
玛格丽特掏出一根卷烟,点着抽了两口之后说道:“一副皮囊生的很好,只可惜骨子里泛着一股奴才气。”
成田梦忍不住扭头莞尔。虽然她对这位玛格丽特·松井的毒舌没什么好感,但却也同意德鲁·朱有“奴才气”。
但成田梦也明白,似乎杰茜卡·观步就是需要个奴才,所以倒也正好对了她的胃口。
夏先生现在在心中暗暗叫苦,他料想今晚上的聚会必定是唇枪舌剑不断地局面——这可是他最避而不及的。
好在玛格丽特没有立即挑起新的话题,只是翘着二郎腿抽烟,而安广正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辨别房间内的装修材料上。纳尔逊和成田梦手握着手,相对无言;夏先生一直把雪莉酒拿在手里却一口没喝——这酒只是个显示他并没有在纯粹发呆的道具罢了。
德鲁走后不过七八分钟,会客厅的门就被敲响三声,然后有人——并不是德鲁——进来通知说可以去餐厅了。
玛格丽特看到进门那人,险些把嘴里的卷烟掉落在地上。她眼中似乎瞬间涌现了一道银河,几乎语无伦次的说道:“啊,居然是……是您……哦,我的上帝……”
那位身材极为高大、身穿深蓝色海军制服的金发碧眼年轻男性微微一笑说道:“小姐,饭前不宜过度激动,否则会胃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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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六人在一张长餐桌旁按照规矩就坐:纳尔逊自然是在主人位,而他对面的男主宾位是安广正;夏先生左手边是女主宾玛格丽特·松井,右手边是充当女主人的成田梦;在他们三人对面,分别是剩下的两位男宾。
玛格丽特几乎刚刚坐下就迫不及待的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向正对着她的金发年轻人说道:“罗恩斯庭少校,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没错,这正是刚刚与总统的女儿莫妮卡订婚的海军少校乔治·罗恩斯庭,首都上流贵妇的宠儿。
乔治轻快的回应说:“我现在是‘格林菲丝’号的代理舰长,就是我把英格拉姆上校送到萨宾娜港的。此外,我想下次各位再莅临‘莫妮卡公主号’的时候,宴会主人会变成我。沃尔古夫部长已经决定把这艘船送给我的莫妮卡作为结婚礼物了。”
“那就真的是实至名归的‘莫妮卡公主号’啦。”玛格丽特注视乔治的目光里毫不掩饰的充满着欲望。
夏先生此时忍不住对右边的成田梦低声说道:“她不是该嘲讽国防部长是马屁精么?”
“见色忘‘义’的可不仅仅是男人。”成田梦掩嘴莞尔。
乔治对玛格丽特炽烈的视线坦然受之,他不紧不慢的说道:“还未曾请教这位小姐的芳名。我想我以前肯定在哪里见过您,但恕我实在记不起您的名字了。”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松井,叫我玛格丽特就好,罗恩斯庭少校,我们在前年的一场聚会上跳过一曲。”满面飞红的玛格丽特看上去简直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彻底毫无遮掩的贡献给面前这位年轻海军军官了。
“哦,你好,玛格丽特小姐。从你坐的位置看,你和安先生是……”乔治看了眼安广正。
安广正干巴巴的说道:“玛格丽特是我的助理,也是我的未婚妻。”
“还没举行过订婚仪式,还没……”玛格丽特迅速瞪了眼安广正。
夏先生不经意的发现,纳尔逊突然脸色有了些变化,但他只以为这是错觉。
“无论如何,情侣同行来萨宾娜港总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情。只可惜我的那位莫妮卡现在身体不适,无法远行。”乔治轻叹一声。
“我倒是觉得有件事情最让我意外。”安广正看着对面的纳尔逊说道:“大家都知道陆军和海军一向关系一言难尽,此次陆军军官出行却有海军的军舰专程接送,我搞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
纳尔逊语声沉稳的说道:“不要过度相信传言。陆军和海军表面上的竞争关系只是为了相互激励,共同进步,实际上我们还是团结一体的。尤其是在大选即将来临的当下,各军种更要协同合作。事实上,最近陆军和海军一直在进行联合训练。”
德鲁赞同道:“没错,无论是什么党派、什么军种,都需要尽量让大选平稳举行。我以前当过宪兵,现在也还有不少朋友依然在为国家服务,他们都跟我说,大家现在都干劲高涨,保证治安良好。”
乔治却似笑非笑的说道:“英格拉姆上校,协同合作自然是必须的,但我想‘协同合作’并不包括陆军士兵在联合训练时把《奋斗与复兴》塞给海军士兵吧?”
“哦?”纳尔逊抬起了眉毛。“还有这样的事情?这必定是不允许的。而且这书全陆军中并没有多少本在流传,我想士兵们应该没能力再向外散发吧。”
“是么?”乔治从制服口袋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放在纳尔逊面前,说道:“那上校你看看这是什么?今天下午在‘格林菲丝号’的船员宿舍里发现的。”
纳尔逊拿起小册子翻了翻,淡然应道:“手抄本啊,而且很多错误和遗漏。不过这东西有些麻烦,隐蔽性太强了,怪不得以前没有被关注到。不过别担心,我回去会让部里仔细查一查,这书不能未经许可的在陆军内外进行传播。”
“那就希望上校可以认真对待此事咯。我相信你的,你是个诚实的人,我知道。”乔治脸上又恢复了轻松迷人的微笑。
玛格丽特用余光瞟了瞟面无表情的纳尔逊,高声说道:“《奋斗与复兴》就该彻底被禁止,谁读它干脆就关进监狱里好了。如果谁再笃信里面的那套歪理就该枪毙。”
成田梦此时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这书我读过,就算我现在不能全部同意里面的思想,但我也认为松井小姐你的观点也未免太偏激了。”
“成田小姐。”玛格丽特略略低着下巴,眼珠上翻的看着成田梦说道:“你是个演员,而众所周知演员是最没有政治洞察力的,你根本不知道这书有多危险。”
玛格丽特还没等成田梦做出回应,就又向安广正问道:“安先生,你怎么看?”
安广正干咳了几声,抽了抽鼻子说道:“这书我完全都不知道讲了些什么,我发表不了看法。但我至少确定一点,今天的前菜是鱼子酱,因为我已经闻到味道了。我想马上侍者就要把它们端进来啦。”
果然,十秒钟之后,侍者出现在餐厅门口,他们托盘中的果然是品质不错的鲟鱼子酱。
“安先生,你的嗅觉也太灵敏了吧,我也坐在门边,怎么什么都没闻到?”德鲁极为讶异的问道。
安广正今天第一次真正的笑了起来,他指了指面前的一张巴掌大的立牌说道:“我是作弊啊,你们吵架吵的都忘了这牌子上写明了今天的菜色呢。”
“啊?哈哈哈哈……”这下爆发了哄堂大笑,刚才的紧张气氛瞬间至少消失了一半。
安广正狡黠的说道:“我要是不把你们话题带偏,怕是今天咱们得靠吃那个手抄本充饥了。”
“还不都是安先生你自己开的头。”乔治敲了敲斟满白葡萄酒的高脚杯说道:“如果你不提陆军和海军的关系,我何苦在饭桌上把那手抄本掏出来。你瞧,按照你们远东人的习惯,你是不是要自罚一杯酒?”
“使不得使不得。”安广正摆着双手说道:“我酒量小,如果什么东西都没吃就先干一杯,待会给你们佐餐就该是我的呼噜声了——当然……”他看着德鲁·朱续道:“在我看来,现场的呼噜声也比机器里出来的音乐更有人味儿。”
“安先生,你这话我实在无法反驳。以后我干脆不推销机器了,改去给人现场打呼噜好了。”德鲁做出了个夸张的沮丧表情。
又是一阵哄笑。
夏先生对成田梦嘀咕着:“这姓安的家伙怎么突然变得幽默风趣起来了?”
“他放松下来了呗。有些人啊,别看手里钱多的不得了,但见了陌生人还是一样紧张。”成田梦凝视着盘子里珍珠母勺中那一小堆晶亮的黑色珠子,愁眉苦脸的说道:“我又要表演出品尝绝世美味的样子把这东西硬着头皮吃完了,谁叫这是纳尔逊最喜欢的食物呢……”
“硬着头皮吃鱼子酱可比硬着头皮坐在这位松井小姐旁边容易多了,我希望今天不会成为她挖苦的目标——当然,我想她对我应该也没什么兴趣。”夏先生做了个鬼脸,浅啜了一口白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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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安广正的顽笑开场的晚宴进行的十分和谐顺利。
当然,主要原因就是玛格丽特·松井的精力全部放在跟乔治·罗恩斯庭调笑上,自然也就无暇去冷嘲热讽。
纳尔逊·英格拉姆无法加入身旁这对男女火热的交谈之中,只得隔空与夏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着枪械。
德鲁·朱魔法般的让一直坚称只听现场演奏的安广正对他销售的设备产生了兴趣,两人居然越谈越投机。
成田梦漫无主题的一会跟夏先生闲聊两句,一会又掺和到德鲁和安广正之间。
她始终觉得心里有点不对头,可她找不到原因——难道是吃了一向讨厌的鱼子酱之后的生理反应?
晚宴结束之后,所有人又都来到休闲厅。
纳尔逊和安广正打起了桌球,夏先生被最新式的弹珠台牢牢的吸住了,德鲁带着敬佩的目光在一旁“学习观摩”,而乔治选择了飞镖,一直没离了他身旁的玛格丽特无论他掷到什么位置都是一阵欢呼。
而这些恰好都不是成田梦感兴趣的娱乐项目,况且她心中越发的莫名不安起来。
在桌球台旁喝了半杯波特酒之后,成田梦把纳尔逊的外套披在身上,来到了前甲板。
今天乌云蔽月,而被码头和船上有些杂乱的灯光照亮的大海显得脏兮兮的像是一坑污水。
成田梦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心里一会想起这个一会想起那个,但任何一条思绪都像鳗鱼一般的难以抓住,开了个头就嗖的一声溜走了。
这样的状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许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吧,然后被玛格丽特·松井的不期而至给打断了。
玛格丽特裹着条披肩,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
“怎么,是不是被我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我打扰了大明星的清静了对不对?”玛格丽特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明显刚才又喝了不少酒。
成田梦微笑,友善的说道:“松井小姐,你还是小心点,酒后吹凉风第二天容易头痛欲裂。”
“啊,没事。我习惯了。”玛格丽特走到了成田梦身旁,靠在了栏杆上。
玛格丽特左右嗅了嗅,皱起眉说道:“成田小姐,你为什么可以忍受穿着男人的衣服?又是烟味又是汗味的,我碰都不想碰一下。”
“生活在一起的男人,这味道早习惯了,况且他们闻起来,现在的我们还不也是一样烟味汗味很重。”成田梦拉了下外套的领子,让它贴的自己更近了。
“我是不是可以猜测成田小姐你和英格拉姆上校已经结婚了?”玛格丽特拿出一根烟,却不放进嘴里,只用两根手指捻来捻去。
“没有。我们没有结婚,我们永远不会结婚,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成田梦淡然却带着几分幸福的说道——虽然其实她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真的可以跟纳尔逊白头到老,但现在的感觉是似乎可能性很大。
“哦……呼……”玛格丽特深吸了一口气。“但我不打算相信你,成田小姐。我知道你们这些演员尤其是知名演员是惯常会掩盖自己的婚姻状况的。”
“我们的确没有结婚也不打算结婚。如果松井小姐你始终不肯相信,我也只能由你去。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真正的知名演员了,我没必要对婚姻保密。”成田梦的语气中透着些不耐烦——如果对方是她的朋友,她还会仔细解释几句,但偏偏这位玛格丽特·松井从来就没给她留下好印象,她才懒得跟她多说。
“是哦。”玛格丽特的态度不置可否,只一声不响的抽着烟。
月亮渐渐从云间露出了个角,码头上的灯熄灭了几盏,成田梦紧了紧外套,轻声说了句:“松井小姐,我要回舱里去了,失陪。”
“你……”玛格丽特说了一个字就咬了咬嘴唇,停顿了几秒之后续道:“那你去吧。”
成田梦微微一笑,正准备迈步离开,却见一人火急火燎的跑上了前甲板。
这是安广正,他完全不顾成田梦在场,对着玛格丽特就喊了起来:“玛儿!你居然在这里!我看你跟罗恩斯庭少校前后脚离开了,我还以为……”
“不用以为,你想的对,我是和乔治风流快活去了,哦……他太厉害了,我现在站都站不稳咯。”玛格丽特左摇右晃,笑呵呵的打断了安广正。
安广正咬着牙,浑身抖个不停,然后腾的转身向船舱内疾步走去。
成田梦尴尬的不知所措,玛格丽特却耸耸肩,轻快的说道:“成田小姐,不要以为你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没跟罗恩斯庭少校发生过什么,我只是要安先生讨厌我而已。”
“呃,我什么都不知道。”成田梦现在只想赶紧夺路而逃,她可不想跟这对有些诡异的未婚夫妻的私事扯上关系。
“但我决定还是要让你知道一些事情。”玛格丽特抱起了双臂,她腕子上镶着钻石的手镯反射出奇异的耀光。
“我不需要知道。回头见。”成田梦顾不得礼貌了。
“这么说……”玛格丽特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你清楚我和纳尔逊之间的事情?”
成田梦脑袋嗡的一声,暗自思忖着:“难道我今天心神不宁是因为她?”
成田梦迟疑了一阵子,最后还是问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我不明白。”
玛格丽特大为吃惊的说道:“你还是不知道啊!你说你不需要知道,我以为其实纳尔逊早就告诉你了呢。”
“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松井小姐。”成田梦现在觉得这个让人不适的玛格丽特可能是在耍弄她。
“纳尔逊·英格拉姆十三年前跟我订过婚。但后来他主动取消了婚约,我问他原因,他就是不告诉我,而且这么多年从来就拒绝见我。”玛格丽特原本尖酸的语气现在变得有些可怜兮兮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成田梦松了口气。“啊,这的确不需要知道,而且并不是纳尔逊不告诉我,而是我从来没问过,也不打算问他以前的感情经历。”
“对你来说,这事就这么的不足一提么?”玛格丽特险些吼了起来。
“这是件很遗憾的事情,但现在提起还有什么真正的意义么?如果你想让我安慰你的话,我可以,但……除此之外我还能为你做什么?我可不会把纳尔逊让给你。”成田梦摊开双手说道。
“我才不要他。我恨死他了。他取消婚约对我的打击很大,你难以想象当时我多么爱他。那之后我得了抑郁症,整整三年才有好转。然后我就下决心这辈子绝不结婚,甚至我开始厌恶所有男人……成田小姐,也许以你的性格,这是早就抛在脑后的陈芝麻烂谷子,但我跟你不一样,我被这事害了一辈子。”玛格丽特明显的变得激愤起来。
“既然这么看重一桩婚约,你为什么还要有意让你现在的未婚夫讨厌你?”成田梦针锋相对的问道。
“因为我后悔答应了他。我真的决心一辈子不嫁人,但安广正这人这几年把我和先父照顾的太好了,他求婚时我心一软就莫名其妙的答应了,那之后我就是一直无尽的后悔。所以,你看,我变得刻薄放荡起来,就为了让安广正忍无可忍撤回求婚。可我这都是硬装出来的,我不是这样的人……哦天哪,刚才我对他说了些什么啊,很快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个荡妇的。”玛格丽特用双手捂住了脸。
“你不需要这么做啊,实在不想嫁,那你取消婚约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他撤回?”
“我知道被取消婚约之后会多么的难受,我不想伤害别人,所以我宁愿再被伤害一次,我要让他主动放弃我。”玛格丽特听上去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模样。
“你已经伤害他了。”成田梦毫不留情的说道——她现在其实也并未对玛格丽特有什么好感,尽管她似乎有些可怜。
“我知道……”玛格丽特使劲咬着嘴唇。
“而且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今天有些过度表现了?你不但是为了让安先生讨厌你,你还想让纳尔逊心中不好受。既然你们订过婚,我猜想当年他也一定爱过你,他现在看到彼时的恋人变成这副模样肯定很不是滋味甚至会自责内疚。”成田梦用难以躲避的目光注视着玛格丽特的眼睛。
玛格丽特怅然答道:“是的,我的确有意想让他难堪……我和纳尔逊都是彼此的初恋,但我想他当时一定爱我没有我爱他那么坚决吧……”
“而且我还推测你也从未跟安先生说过你和纳尔逊曾经的关系,否则他不会把你带来的。”
“我告诉过他我以前订过婚,但没说未婚夫是谁……”
“呵。”成田梦浅浅一笑。“松井小姐,我相信你今天的行为都是有意为之,但如果你认为这是处理你问题的最佳方式,那就继续吧。我想纳尔逊肯定会有些内疚,但如果你希望这能在他心中翻起很大的波澜,我看就只能是一场空了。如果你真的了解纳尔逊的话,你会知道他是从不会被过往已久的遗憾羁绊的。那么……我真的要回船舱里去了,松井小姐你请自便。哦,还有,你和纳尔逊的过往我保证不会对安先生透露。”
成田梦不等玛格丽特有所回应就立即大步离开。
她走出快十尺之后,玛格丽特在成田梦的身后喊道:“成田小姐,能不能帮我问一下纳尔逊当年为什么要取消婚约?”
成田梦的答案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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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成田梦走进烟雾缭绕的休闲室的时候,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打桌球的乔治·罗恩斯庭,而与他对战的是安广正,两人的球局刚刚开场。
玩弹珠台的变成了德鲁·朱,夏先生在一旁对他进行着指导。
至于纳尔逊·英格拉姆呢……他满脸的百无聊赖,几乎像是漫无目的似的将飞镖扔向靶盘。
成田梦走到恋人身旁,挽住他的左臂,柔声说道:“对不起,亲爱的,我也该不停的给你喝彩才对。”
纳尔逊转头对成田梦笑了笑,说道:“娜丽,要是我提前知道你要来的话,就绝不会把今天的聚会安排的如此无聊。”
“我是个不速之客,我不该要求太多。刚才我也不该逃之夭夭。”成田梦把脸贴在了纳尔逊的肩头。
“这不怪你,我知道安广正这一对儿让你头疼。不过你也错过了一场好戏。”纳尔逊低声说道。
“哦?什么好戏?”
纳尔逊把声音又压低了些,说道:“安广正跟我打桌球,不过十几分钟就输给了我。然后他气鼓鼓的去找乔治比试飞镖。这次他倒是赢了,但松井一直却在给乔治加油。安广正讽刺挖苦了几句,松井转身就走。我们说要把松井请回来,安广正说没必要,然后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又开始跟我打桌球。又过了一会,当他发现乔治也悄无声息的离场之后,脸色简直快赶上宪兵制服那么乌青了。他硬挺着跟我打完一场,就开始坐立不安。后来他终于跑出去寻找松井,结果独自回来以后浑身都在发抖。没过几分钟,乔治也回来,安广正看上去像是要决斗似的要求跟乔治再比一场桌球,然后,你看,他们现在打的乒乒乓乓的好不热闹……对了,你有没有看到松井?她总不会掉进海里去了吧?”
“哦。”成田梦不紧不慢的说道:“松井小姐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掉进海里。她就在船上呢。”
“诶?你见到她了?”
“我从前甲板回船舱的时候松井小姐恰好正从舱里往外走,我跟她打了个照面。”
“原来如此……”
此时乔治·罗恩斯庭的声音响起,他说道:“哈,玛格丽特小姐,你终于出现了。”
休闲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聚集到了门口。
玛格丽特·松井面无表情的说道:“已经很晚了,我困得很。你们还不准备散场么?”
“我这局球还没打完。”安广正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玛格丽特的脸。
“安先生……”乔治把球杆放下,和善的说道:“我们可以回马丁波利斯以后专门约个时间打球,今天的确应该大多数人都乏了,也该散了。我这局认输就好——如果这能让你满意的话。”
“呵呵……呵呵……”安广正攥着球杆,低头不停的冷笑着。
成田梦说道:“我也很困,我支持现在散场。”
“那我们尊重女士们的意见好么?”纳尔逊注视着安广正。
“散了吧。罗恩斯庭少校,你不需要强行认输,你看看这个球局,再打下去输的应该是我。所以,我认输。好了,就这样了,大家回去睡觉。晚安。”
安广正把球杆往台子上一甩,三两下穿上外套戴好帽子,跟在场所有男人——包括乔治·罗恩斯庭——迅速握了手,然后走出了休闲室。
与玛格丽特擦肩而过时,安广正还是一眼都不看她,玛格丽特自然也是冷颜相对。
一个多小时以后,纳尔逊与成田梦已经在皇后酒店的套房里肩并肩的坐着了。
两人现在美滋滋的在享用酒店窖藏最好的欧罗洛索雪莉酒——此时喝酒才真是在享受,而在“莫妮卡公主号”上时,对于成田梦来说,任何的饮料都挺没滋没味的。
该死的鱼子酱,一定是它的原因——成田梦几乎要完全相信自己的这个论断了。
喝完了半杯雪莉酒之后,纳尔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今天就这么过去了。有点波折但也没有捅出很大的篓子。我只是希望明天安广正在干正事时不要带着今天积攒的负面情绪。”
“明天的事情明天说咯。反正我觉得这两位宝贝行事难以预测……好了,我现在是真的困得要睁不开眼了。我决定赶紧去洗个澡,否则一会就直接睡着了,明天早晨起来我会觉得自己臭不可闻的。”成田梦屈起右腿,把丝袜向下卷着。
“刚喝过酒不要泡澡,这样很危险。”纳尔逊轻抚着成田梦左边的膝盖。
“我当然知道啦。我只是快速冲个淋浴——谢天谢地,这酒店还有淋浴。”成田梦把身子侧了侧,将背部斜对着纳尔逊。
纳尔逊立即开始帮成田梦解着扣子——这样的默契两人已经达成很有一些日子了。
成田梦很快就除掉了全身的衣物,她站了起来,拢了拢头发说道:“好啦,我去了。”
纳尔逊痴痴的盯着自己的大明星女友那宛若少女的纤秀之躯发了几秒呆,然后突然起身立正,像对上司报告军情似的肃然说道:“娜丽,我不能再拖延了。我必须告诉你,玛格丽特·松井十三年前曾是我的未婚妻。我本该在你一见到她的时候就说这事,但我还是有些顾虑,结果拖到了现在。如果你认为我有故意掩盖的嫌疑,我不准备辩解。”
“哦。”成田梦打着哈欠说道:“十三年前的事情对你来说恍如隔世了对吧,所以没有什么告诉我的必要性,那几乎是另一个陌生人的过往了。”
“娜丽……”纳尔逊颇有些动情的说道:“你太了解我了。没错,战争改变了一切,战争过后,我变成了个全新的人,战前的纳尔逊·英格拉姆已经死了。”
“所以,亲爱的……别用与我们两个无关的事情浪费我们相处的美好时光呀。”成田梦嫣然一笑。
“嗯。明白了。娜丽,我爱你。”纳尔逊上前一步,吻了成田梦的额头。
成田梦又是微微一笑,转身准备进入洗手间,然而她走了两步就驻足不前。
成田梦又转了回来,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可为什么你们没有结婚呢?因为她的性格太差?”
“不。她以前没有这么尖酸刻薄,就只是个性格不怎么好却也并不糟糕的普通女人。至于为什么不结婚……是我主动取消的婚约,因为……呃……呃……”
纳尔逊罕见的难堪甚至羞涩起来。
“哦,没事,亲爱的,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也不是真想知道原因。”成田梦用抚慰的目光看着纳尔逊。
“因为我没有生育能力……”纳尔逊干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订婚之后,我去做了个检查,我想知道自己生育能力是否正常。我们家族的男性历代每三个里面就有一个这方面有问题,我得确定我不是有问题的那个。结果……呃,反正,我不可能让女人受孕。玛格丽特当时很急切的想要后代,所以我没有资格做她的丈夫,因此我取消了婚约。”
“呃……”成田梦愣住了。
旋即,她格格的畅笑起来。
“我不是个合格的男人,我理应被耻笑。”纳尔逊垂下了头。
“不不不,亲爱的。”成田梦奔到纳尔逊跟前,用双臂环住他的腰,喜悦的说道:“我不是耻笑你,我是觉得上帝的安排实在是太巧妙了。我们两个真是注定就要成为伴侣。”
此时,成田梦今天心中一直以来的莫名不安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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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恺莫名其妙的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他给自己量了体温,确定并不是发烧了。
他按照古武术里宁心静气的法子打坐,结果也没有奏效——打坐在远东人的传说中神乎其神,但其实对冯恺来说从来就不好用。
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冯恺决定还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那就是在马路上疾行。
在大多数马丁波利斯人的固定印象里,深夜独自一人在希纳多区的街头步行无异于像是赤裸着、浑身涂满蜂蜜走进熊穴。
而实际上呢,被认为是龙潭虎穴的希纳多区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危险。
没错,小偷小摸的是不可避免,一个外人可能揣满了钱走进来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出去时只剩下几个钢镚。
但是,基本上仅此而已。
而且,你绝对不可能在希纳多区被偷的干干净净,因为此地的小偷们保持着一个规矩:不能让人口袋空空的离开。
所以,当你身上的钱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时,就不会再少了——除非运气非常不好,误入那些早已被清空的废弃街区且遇到寻刺激的游荡青少年帮派,而这些青少年过半都是外区人甚至外省人。
如果你摆明了是要来希纳多区买春,那就彻底不会被小偷接近了——小偷也不能耽误本区的女人们做生意,因为这些女人大多是他们的亲朋或妻女。
希纳多区人教育程度很低、几乎尽数都在或多或少的做着非法的勾当——这都是真实的,然而,由于他们绝大多数都很懒散,所以只做最不费力气的坏事,而且只要一觉得累就会停手去休息;而到了晚上,所有人要么睡觉要么嬉乐,才不会继续“工作”。
因此,夜里的希纳多区尽管看上去更不像是个正经地方,但其实却很安全。而现在呢,由于修建铁轨,过半的希纳多区居民都被迁走了,三分之一的房屋正在或已经被拆除,青少年帮派由于没了藏身之处只得转移阵地,那么,结果就是这里的晚上甚至可以用安宁静谧来形容了——完全像座战争过后的空城。
由于居民过于散漫,就连黑帮都懒得在希纳多区发展势力,因为他们根本无法在当地招募到合格的成员,所以他们选择了更加“勤奋”的皇子区。
冯恺现在走到了曾经妓院一家挨着一家的八门街。三四个月前,这里还经常可以看到近乎全裸的姑娘们用甜腻的声音拉客。
而此时,妓院已经全搬走了,往日的热闹香艳无迹可寻。
在这漆黑静寂的街巷里,冯恺看到了一朵昏黄微弱的灯光。
冯恺并不是特别意外——个别希纳多人是会坚持到旧居被拆除的前一天才彻底搬离。
灯光所在的位置是一家妓院的一楼大门旁,灯光的主人是个瘦弱的少女。
妓院内自然是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把歪歪斜斜的木椅。
少女坐在门口,身旁摆着个样式古雅但已经濒临崩溃的小圆桌。桌上有一杯颜色嫣红的液体,以及一小碟去壳的盐烤花生。
少女的血统来源难以从外貌准确判断,她面色焦黄,眼圈乌青,但却穿着鲜红、满是蕾丝和亮片坠饰的薄裙。裙子差不多是半透明的,少女的黑乎乎的乳头和耻毛隐约可见。
这裙子虽然颜色依然艳丽,但已经很是残破,而且看得出来很久没洗过了。
冯恺当然知道,这种裙子是妓女待客时的穿着,所以这少女的身份不必询问便已知晓。
基于医师的本能,冯恺在少女跟前停下了脚步,仔细看着她。
少女把手中两年前的杂志搁在桌上,对面前的不速之客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先生,您难道是不知道这里已经搬空了?这大半夜的还专门跑来玩。”
“不不不。”冯恺继续打量着少女的面庞。“我是住在希纳多区的人,我不是来玩的。小姐,你的肝病很严重啊,你知道么?”
“知道啊。”少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之后,又说道:“不但肝有病,我肺也很糟糕。我用口红把发绀的嘴唇给遮住了。”
“有去医院看过么?”
“看了。没救了。我花了笔大钱,换来三个字:没救了。”少女看上去就像是在说一棵杂草已经被连根拔起丢在地上,正在等待被太阳彻底晒干。
“呃……那你为什么不搬走?至少别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啊。”
“太折腾了,我会嗝屁在路上的。我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安静的度过这辈子最后一个月岂不是更好,我就是在这里的三楼出生的。这里生,这里死,有始有终。”
“好吧……”冯恺看了眼少女手里的玻璃杯,问道:“这是酒?”
“波特,最便宜的波特,比有钱人喝的过滤水都便宜。他们搬走的时候懒得带,地窖里扔着一大堆。”
“肝不好还是别喝酒了吧。”
“有什么区别?反正不喝酒也就最多晚死几天。”
“那……你需要什么帮助么?比如说,钱?”
“钱我拿来做什么用呢?他们给我留下了很多干粮,我吃不下多少,足够了……哦,或者,先生您是在委婉的问我是不是还能做生意?我可以的,那种事并不怎么消耗我的体力。”少女挺直了身子,试图让前胸看上去更丰满一些。
“你什么也不用做,我纯粹帮助你。”冯恺已经掏出了一张一先令的纸币。
少女盯着绿色的钞票发了好一阵子呆,最终伸出手说道:“那谢谢您了先生。我想我可以去把全身里里外外的衣物都换成新的。穿着旧成这样的裙子咽气的确让人感觉不怎么好。”
冯恺默然把一先令放在少女手中,然后对她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向前走去。
冯恺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善事,因为在他看来,真正的善人是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少女带去其他医院进行医治,做挽救她生命最后的努力。
冯恺也确定自己很快就会忘掉这位八门街上最后的居民。
八门街走出去没多远就到了海港区。
尽管海港区与希纳多区交界的一大片地方也是近似于贫民窟,但名声却比希纳多区好非常多。
这里住的都是码头工人,证件齐全,算是有正经职业的市民;而希纳多区的人绝大多数连出生证明都没有。
这里也是静悄悄的,因为码头工人需要很早就起床上班,他们几乎吃过晚饭就会直接睡觉。
当然,海港区东界并不至于跟希纳多区一样漆黑一片——因为有路灯,而且时不时还能看到正在营业的酒吧或妓院。
冯恺随便走进一间酒吧,要了杯白兰地三两口喝下,之后又继续前行。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追了出来,对着冯恺大吼着:“你这家伙刚才为什么要多看我的女人好几眼?”
冯恺莫名其妙,根本也就懒得理会那醉汉。然而醉汉却不依不饶的疾奔着赶上冯恺,并在背后对他抡起一拳。
冯恺随随便便的一闪身,左手轻轻一搭醉汉的腕子,醉汉胖大的身躯就向前载倒,然后哼哼唧唧的爬不起来。
在下一个街区,冯恺看到一个年轻的“帕拉波”女郎扶着路灯灯柱痛哭流涕。
巷子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枪响,帕拉波女郎惊慌失措的窜入了不知什么物体造成的阴影里。
又走了一阵子,前方传来一阵薄薄的香气,冯恺惊喜的发现,这居然是远东人传统的馄饨摊。
一辆小推车,一顶煤炉子,一口铝锅;锅里冒着白烟,而摊主昏昏欲睡。
“老板,还有馄饨么?”冯恺问道。
“当然有,你才是我今天的第三位客人。要多少?“老板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方木盒,里面满满装的都是白生生的馄饨。
“一份儿就好……生意不好做么?这么晚了只有三位客人?”冯恺在摊子前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我刚出摊没多久啊,也就不到半小时吧。”老板捉起一把馄饨丢进了翻着水花的铝锅。
“这么晚才出摊?”
“就是这个点最好。那边有个什么读书俱乐部,每周有三天都搞什么年轻工人的活动。马上就要到他们散场的时间了,到时候我可忙都忙不过来咯。”
“哦?我还以为码头工人都睡得很早。”
“年轻工人晚上是要聚在一起玩儿的,他们精力足,不用睡那么多觉。”
几乎只是一张张面皮的馄饨很快就煮好了,冯恺按照家乡的习惯在汤里加了盐、醋和芫荽。
吃了不过半碗,不过三十码外的两扇门被推开了,一群穿着码头工作服的青少年大声谈笑着,蜂拥而出。
“来了。”摊主嘀咕了一句,然后精神抖擞的赶忙把所有的小凳小桌都排了出去。
足足有二十个人围住了摊子,大呼小叫的点着自己的宵夜——大多数都要了两份,毕竟一份只需五法新,现在到哪去找这么便宜的吃食?
一个大概不到二十岁的红发小伙子在冯恺旁边席地而坐。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冯恺,说道:“哥们儿,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我是希纳多区过来的。”冯恺刚刚吞下最后一只馄饨。
“哦?希纳多区?你认识互助会的人么?”小伙子眼睛里闪烁着激情的火光。
“哦,认识。”冯恺当然认识,他可是知道ZL要把互助会南城指挥部放在绯宫里。
“太好了,哥们!”红发小伙子一下子握住了冯恺的手。“能不能帮我们跟他们说一声,我们海港区需要更多的《征服面包》。”
“呃……要多少?”冯恺真是好奇这名字古怪滑稽的小册子为何如此的受欢迎。
“尽可能的多。他们知道该送到什么地方去,谢了啊,哥们!”红发小伙子居然给了个冯恺热烈的拥抱,他身上的烟味和体臭让冯恺眉头紧皱——冯恺可真从来没这样跟同性接触过。
小伙子马上就回去跟同伴热烈的讨论着什么,冯恺掏出五枚黄棕色的硬币放在老板用来收钱的空罐头瓶子里。
这些硬币就是辛兰民众共和国面额最小的货币——法新。有人叫它“铜板”也有人叫它“钢镚”。这两种称呼都有出处:“铜板”是因为法新的确呈现金属铜的外观;而“钢镚”是遗留自第一共和国时期的叫法,那个时代的法新硬币是灰色的,仿佛是钢铁所制。
十余分钟之后,冯恺走出了海港区的“贫民窟”,眼前的景观立即令人耳目一新:这是面积广阔、芳草氤氲、绿树成荫的东湾公园。
东湾公园的前身是旧帝国时期的皇家码头。第一共和国成立后,皇家码头被弃用并拆除,码头附带的园林扩展为东湾公园。
东湾公园里原本有着很多娱乐设施,但绝大多数都在第一共和国的初年都荒废了——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至今仍在营业的整个大陆上第一套蒸汽旋转木马。
修建于旧帝国末年的蒸汽旋转木马已经有近七十岁,但依旧运转良好,是外省游客到访首都必参观的名胜。冯恺八岁那年跟着父母到马丁波利斯旅游时就乘坐过这旋转木马,不过给他留下的记忆却不怎么好——他觉得这轰轰隆隆、喷着白烟、播放着颇有几分诡异的音乐的大家伙就像个怪物。
现在,冯恺却又来到了“怪物”的跟前。
此时,放眼望去,满目所见的都是隔着一条海湾的海港区西半部那些霓虹灯通明的高楼大厦。
冯恺一边轻拍旋转木马的围栏一边自言自语道:“应该带阿凌来玩一下这个,看看这丫头是不是也觉得这东西挺吓人的。”
过了旋转木马,很快就到达了大海近前。
这个位置没有沙滩,算是个小小的海边悬崖,悬崖之下直接就是翻腾着泡沫的海水。
“应该不需要再走了。”
冯恺把身子伏在悬崖边缘的铁栅栏上,大口呼吸着咸腥的空气。
大概心神不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吧。冯恺认为自己只是工作太累了——绯宫得重感冒的人数还在攀升,虽然并没有人因此遇到生命危险,但冯恺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冯恺闭上了眼睛,认真的聆听着海浪拍击礁石。
冷不丁的,他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这样的海,一点都不浪漫。”
“雕塑家!”冯恺惊呼一声,跃向一旁,拉开了古武术的架势。
这果真是那个鬼魅般的“雕塑家”——容貌和身材与新垣凌一模一样,但嗓音大相径庭并身着猎装头挽发髻。
“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雕塑家”颇有几分妩媚的撩了撩鬓发。
“你是不是跟了我一路?”冯恺并未收起架势。
“基本上是的。其实我早就想把你叫住,但我瞧着你溜溜达达的好不惬意,于是就暂时没打扰你。我没恶意,真的。”
“你有什么事?”冯恺依然不肯放松警惕。
“只是提醒你我还没有消失。”
“真是个坏消息。”
“不是很坏,真的。其实我也是暗中保护绯宫的力量之一嘛。”
“你觉得我会相信么?你也许会替詹姆斯做些事情,但保护绯宫……得了吧。”
“如果我说我保护绯宫的目的是为了让新垣凌的身体不受损伤,你总觉得合理了吧?”
“你!”冯恺握紧了双拳厉声说道:“你只要还打阿凌的主意,那我们就永远是敌人。”
“我当然不会放弃那具完美的躯体,但我暂时还并不准备把它拿到手里,因为现在我有比做雕塑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得保证这躯体不被任何人损伤——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我?我为什么要损伤阿凌?”
“你会让她变得不完整,而这就不是我能接受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冯恺当然马上就理解“雕塑家”指的“不完整”是什么含义,他脸色微红的说道:“这是我们两个的私事,你管不着。”
“如果她不完整了,这个躯体我也就不想要了。”
“那不是正好可以让她逃过一劫。”
“不。”“雕塑家”眼中露出凶光,恶狠狠的说道:“我看上的躯体如果变成了不堪所用,我就必须要把它毁掉。砍成碎块,烧成飞灰。”
“我认为你在虚张声势。”冯恺的语气很是轻蔑,然而其实心里却在并不认为“雕塑家”做不到她所说的。
“那就走着瞧吧。告辞……哦对了。”“雕塑家”眨了眨眼睛说道:“我顺便再附赠一句忠告吧,十二月马丁波利斯会发生大事,你们最好小心点。”
“哈……”冯恺忍俊不禁。“谁都知道大选在十二月,你不说我也明白会有大事啊。”
“嘿……”“雕塑家”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冷笑,然后嗖的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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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我真的好忙啊,全是重要的事情。早知道之前不偷懒了,不该把事都积攒到年底处理。”成田梦噘着嘴,用叉子拨弄着瓷盘里的培根碎末。
“哦?这个习惯倒是跟我相似,不过我想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吧。”坐在成田梦对面的夏先生端着咖啡杯,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咱们的英格拉姆上校就不一样,是吧?”成田梦用胳膊肘顶了顶身旁的纳尔逊。
纳尔逊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说道:“军人嘛,可不敢拥有拖延的习惯。不过,娜丽,你其实需要个助理,你瞧,别的知名演员不几乎都有助理么?”
“不要。”成田梦断然说道:“习惯了让助理去办事,会让人变笨。况且现在我其实都是半退休状态,干嘛还要拖着个会把我的隐私拿去卖钱的累赘?这种亏我吃过一次就绝不会重蹈覆辙。”
“那就放轻松,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事情吧。”纳尔逊握住了成田梦的左手。
“几家杂志的采访,一大堆慈善晚宴,清理堆成山的账单,要去跟会计师谈税务问题,还得去祭拜他们欧阳家的祖坟……”
“等会等会。”夏先生讶异的问道:“你怎么现在还要去祭拜欧阳钊的祖坟?”
“嘿。”成田梦苦笑道:“他们这种历史悠久的远东人名门有一套亘古不变的规矩。他们不承认现代意义上的离婚,所以就算我和阿钊按照法律结束了婚姻,我的名字依然在他们的家谱上,而如果阿钊接下去又娶了什么人,她的名字会写在‘侧室’一栏却并不会取代我。想想看,这是什么时代了,还‘侧室’呢……总之,在欧阳家的老祖宗们看来,我依然是他们家的媳妇,所以我每年都得去给他们扫墓上供。”
“呃……幸好丝盖拉的家族早就盎格鲁化了,否则……”夏先生双手一摊。
成田梦苦着脸说道:“欧阳家最近几十年也盎格鲁化的厉害,但就是有些祖传的规矩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这些东西我可就完全不懂了。”纳尔逊耸了耸肩,说道:“我们家世世代代就是最普通的中下层纯粹盎格鲁人,可以说完全没有规矩。如果不是认识娜丽,对于远东人贵族们的生活我就完全一无所知了。不过欧阳先生是位值得尊敬的绅士,每年继续给他的祖先献上敬礼也是应该的。”
“我也不反感这么做,但是……”成田梦挠着鬓角说道:“你真是不知道去他们那个镇安岛有多么麻烦。虽然岛离的清水区海岸不远,但从岛上那个小城到欧阳家墓地的路可太难走了。要坐一种特殊的小轿子,晃的厉害,每次都会把我晃吐。”
“哦?镇安岛,原来是那里。”纳尔逊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知道那个地方?”成田梦问道。
“军事史上学过。镇安岛上的小城其实是个军事要塞,曾经部署着二十多门大炮,专门用来对付观步家的海盗——哦对了,岛上世袭的守备司令姓欧索尔。”
“欧索尔就是欧阳家早年的卡斯蒂利亚语姓氏,后来他们改回了原本的欧阳。说来真是有趣……”成田梦格格笑着说道:“原来欧阳家和观步家是老对头啊,可现在阿钊和观步真一关系可挺不错的。”
纳尔逊说道:“依然真正具有实力的远东人旧贵族已经所剩无几了吧,幸存者自然也就相互团结咯——或者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报团取暖’。”
“使用的非常准确。”夏先生竖起了大拇指。
“最近在尽力提高秦语水平。”纳尔逊微微一笑。
“诶?”成田梦颇有些意外的看着纳尔逊。“不是为了我吧?如果是的话,没必要的,我秦语水平很是一般,我更习惯说日耳曼语。”
“哈哈……”纳尔逊揽住了成田梦的肩头,说道:“我见识过你的秦语,感觉像是个木偶在说话。我提高秦语是上面要求的,因为最近军方与远东人资本家的交道越来越多了。”
“哦?”夏先生问道:“不是听说政府一直在避免富有的远东人接触军事么?”
“这是谣传和误解。”纳尔逊态度严肃的回应着。“国家从来没有系统性的将某个族群排斥在特定领域之外。就拿刚刚提起的观步家来说,他们历来是跟军方有着合作关系的;而总是爱抱怨不能被平等对待的人只是过于贪婪而已,他们口中的‘平等’指的是‘我要在所有行当都赚取最大化的利润’。”
“呵呵……”成田梦掩嘴粲然,说道:“阿钊如果听到你这么说,会跟你大吵特吵的。”
“欧阳先生自然有资格反驳我,因为他的确不是这种贪婪的人。但其他的某些资本家就不一样了,比如我们的安先生。”
“哦?他怎么了?”
“具体的事情涉及机密了,我只能透露一点:他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替国防部修一个疗养院……啊,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啊,他来了。”
纳尔逊轻咳一声,起身用秦语打着招呼:“早上好,安先生。昨晚休息的可好?”
“嘿。”安广正乜斜着眼回了一句:“反正床上没臭虫——就当休息好了吧。”
纳尔逊忽略了安广正的阴阳怪气,继续热情的说道:“这里的早餐有三种搭配,安先生你可以任选你喜欢的。”
“英格拉姆上校……”安广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想你也没必要表现的跟个餐厅领班似的。”
“那安先生请自便。”纳尔逊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还是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
纳尔逊坐回位置之后,对着成田梦和夏先生满脸无可奈何的微微摇头。
成田梦调皮的嘴角微扬,低声说道:“我倒是有点好奇这位安先生知道你和玛格丽特的事情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咳咳……”纳尔逊用假咳蒙混过关。
夏先生不明所以,但只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自顾自的小口喝着加了浓厚奶油的咖啡。
接下来,再次“说曹操到曹操就到”,成田梦语声刚落,玛格丽特·松井就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她今天换了条更时髦的裙子,头发和妆容都精心整理过,倒是比依旧穿着昨天的衣服且不施粉黛的电影明星成田梦看上去还更要引人注目了。
玛格丽特没有跟安广正坐在一起,她选择了一张离安广正颇远的桌子。
“你怎么不跟她打招呼呢?你可不能对女士失礼。”成田梦戳了戳纳尔逊。
纳尔逊身子有些僵直、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对玛格丽特说道:“松井小姐,早上好。”
“好,好得不得了。”玛格丽特语声畅快的说道:“一想到待会又能见到罗恩斯庭少校我就从头到脚的觉得舒服。”
“今天你见不到他。”纳尔逊干巴巴的说道:“疗养院只接待陆军和空军,海军人员不会参与今天的实地勘察。”
“什么?”玛格丽特瞬间颓然下去,然后她毫不犹豫的起身说道:“那我回去睡觉了。我昨晚受了风寒,不舒服。”
“玛格丽特。”安广正盯着桌上的盐瓶说道:“你有工作要做,你不是来度假的。”
玛格丽特一边整理着发梢一边说道:“工作?我的工作不就是拿个小本子跟着你跑么?你自己做记录不行么?”
“我一早就说我自己一个人来就好,是你非说要找点事情做,现在却要罢工了?”安广正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玛格丽特。
“我来又不是真的想为你打杂,我是想来见一个人。”
“乔治·罗恩斯庭?”安广正露出了一个有几分阴沉的笑容。
“呵……”玛格丽特翻了翻白眼。
“你有麻烦了。”成田梦对纳尔逊做了个鬼脸。
果然,玛格丽特马上就说道:“我是来见英格拉姆上校的。”
“哦。”安广正淡然说道:“别人可不像你一样把十几年前的事情一直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玛格丽特和纳尔逊都瞠目结舌的愣住了。
“你偷偷调查过我!你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玛格丽特尖叫了起来。
“我为什么需要去调查?这是松井先生在世的时候告诉我的啊。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世上既然惯常是订婚过后好几个月再结婚,那不就是为了留给人足够的时间去反悔的么……哦对了,英格拉姆上校,我顺便告诉你啊,松井先生其实一直都在关注你的发展,他认为你肯定前途无量。”安广正说完就开始悠闲的摇晃起了小腿,拿出一副旁观好戏的嘴脸看了看纳尔逊又瞧了瞧玛格丽特。
“得。”玛格丽特泄了劲,像个脱线的木偶般的坐回椅子上。
“我还是乖乖吃早饭吧。”玛格丽特举起手喊道:“侍者呢?都去哪了?”
一个身穿制服的矮个子金发少年匆忙奔了进来,他前额上挂着汗珠,毕恭毕敬的问道:“女士,您需要什么?”
“早餐啊!我来这里难道是想买电影票的么?”玛格丽特拍起了桌子。
“哦哦……”金发少年带着羞涩的神情说道:“一共有三种搭配,您……”
“伊戈尔!怎么是你!今天早晨不该你在这里当班!”一位壮实的中年盎格鲁人出现在餐厅门口,用怒气冲冲的呼喝打断了金发少年。
“哦?啊?呃……”金发少年脸上变换了好几种呆滞的表情,然后嗫嚅着说道:“我……我弄错日子了,好像。”
“那还不快滚?今天早晨你应该在家补渔网,你傻兮兮的跑来这里,回去小心你老爹揍你。”中年人挥了挥拳头。
金发少年低声对玛格丽特说了“对不起”,然后弓着腰迅速退出了餐厅。
成田梦一直盯着金发少年打量,他走了以后不到两分钟,成田梦大梦初醒似的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们在那个小饭馆见过。我直觉认为这有点不对头,而且你看他离开的时候的表情……紧张的过分了。”
夏先生点着头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小伙子耳朵长得很大,印象深刻。没错,就是他,在‘梦之小馆’见过。”
“什么是‘梦之小馆’?”纳尔逊此时才从刚才尴尬的呆立中脱离。
“就是……”
成田梦只说了两个字就被不知何处传来的响亮清脆的“噼里啪啦”声给打断了。
“这是什么?有人在砸窗户?”成田梦讶异的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