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唱吧!唱吧!唱吧!(下)
最后更新: 2024年1月18日 上午2:47
总字数: 53672
在杰罗姆·钟的带领下,NC和奥珂熙进入了一个被各种卷烟与雪茄的烟雾填充的结结实实的房间。
NC被呛的咳嗽起来,奥珂熙却泰然自若。
七个男人或坐或站,长相没有特色,但衣着无一例外的挺括体面。
有人在谈论,有人在发呆,谁也没对屋里进来的三人报以过多的关注。
“乐器在这里。”杰罗姆把奥珂熙带到了一架庞大的三角钢琴跟前。
“恩格哈特巨匠!”奥珂熙几乎是在大喊大叫了。
“是的,这家夜总会我唯一觉得完全没必要换掉的东西。”杰罗姆轻叩着钢琴乌黑光亮的木面。
“我……我需要表演些什么?”奥珂熙迫不及待的坐在了深绿色天鹅绒面的琴凳上,打开琴盖,用瞻仰圣相般的目光打量着那黑白分明的琴键。
“你说了算。”杰罗姆退后了两步。
两分多钟以后,钢琴的乐声响起了。
房间内的那些体面绅士暂时还没什么明显的反应,杰罗姆却已经瞠目结舌的对自己的弟弟NC说道:“这是斯卡拉蒂的D小调奏鸣曲!尼克,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小秋会弹古典曲目?而且还是大洪水前的杰作?而且这技术毫无挑剔?我的好上帝啊!”
“我……我从来就不知道啊!”NC脸上的表情也是跟哥哥一样的震惊。
“以后别再把你的女朋友当做一个只会跟着重节奏像撒娇似的哼哼唧唧的轻摇摆歌手了。我跟你说过,她是真正的艺术家!”
“呃……”NC无法反驳哥哥的这番话,因为他的确一直都以为奥珂熙的钢琴技艺只限于配合着她的歌曲弹奏些抓耳却简单的琶音。
但终究,奥珂熙所展现的那足以在音乐厅里技惊四座的演奏还是没有引起那些沙龙参与者的关注。
“妈的……”杰罗姆对此不得不极为愤慨的抗议道:“说到底,他们号称品味高雅,但实际上还是根本不认识斯卡拉蒂。”
“太难了。我从小就被迫去认识斯卡拉蒂,但到了现在我完全不可能只听几个小节就可以判断这是具体哪支曲目。”NC垂头丧气的说道。
“所以,真正深入了解下你这位可爱的女朋友吧。”杰罗姆用力拍打着弟弟的脊背。
NC又咳嗽了起来,他望着坐在钢琴旁气定神闲的同时手指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翻飞的爱人。
是啊,奥珂熙对于NC来说,无论表现的再怎么顺从娴静,却也从来不会让NC自认为已然全然将这把“你说了算”挂在嘴边的姑娘牢牢掌握。
当然,NC并不想成为奥珂熙的主人,而奥珂熙让他一往情深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发现这个貌似恭顺隐忍的女孩子其实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她的艺名如启示录般的揭示了一切。奥珂熙——氧——给与人类生命,但同时,氧气也是易燃物,如果充满氧气的场所出现明火的话,那将引发惊天动地的爆炸。
NC难以找到合适的言语跟哥哥保持交流,而杰罗姆似乎也没希冀弟弟可以一直与他相谈甚欢。
兄弟俩有好一阵双双默然凝视那架黑的发亮的三角钢琴——直到奥珂熙的炫技终止。
令人炫目的D小调奏鸣曲结束了,奥珂熙的指尖流出轻快简练的当代摇摆乐。
复杂的指法并未消失,只是原本肃然的和弦被转为俏皮。
没过多久,奥珂熙标志性的“撒娇腔”唱法出现:
“我天天说我爱你
你却不相信
我说我爱你很深
你说我并不用心
我对你的误解提出抗议
我就告诉你
我不认为你是骗子
只是
只是
只是你太年轻
只是你太年轻
年轻又如何
年轻没有错
请问哪朵鲜花不是靠年轻的新叶
才会嫣红动人……”
这样的曲目自然比古奥艰深的斯卡拉蒂更受欢迎,沙龙里的人们纷纷合着节奏鼓起掌来。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他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他一直板着脸皱着眉,恶狠狠的盯着奥珂熙。
最终,大概半首歌过去,中年人腾的站了起来,大声对杰罗姆说道:“钟先生!我来这里不是要听社会党的宣传的!”
“唔?”杰罗姆抬了抬眉毛说道:“上校,什么是社会党的宣传?”
“这首歌,这首《新叶》!这是社会党青年团的团歌!”中年人用手杖笃笃的杵着地板,额头上现出了青筋。
“这不是首情歌么?”杰罗姆转向奥珂熙问道:“小秋,这歌跟社会党有什么联系?”
奥珂熙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写这首歌的时候就是当做情歌来写的,但青年团后来的确拿它作为了非正式的团歌。应该说与我的初衷不一致,但,没错,这歌现在的确跟社会党有关联,但我不认为这是在宣传什么。”
“小姐,你是在装傻或者说谎。”中年人举起手杖,头子对着奥珂熙的鼻尖说道:“歌里的‘鲜花’指的就是社会党的党徽红玫瑰。如果这是你写的歌词,那这歌本来就是献给社会党的。”
“鲜花非常经常会出现在歌词中啊,并不能说这个词现在就等同于社会党了吧……”
“可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社会党,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戏子个个都着了社会党的魔!”中年人挥舞着手杖,仿佛正在跟什么野兽在搏斗。
“上校,她不是戏子。”杰罗姆垮下脸说道:“她是我弟弟的未婚妻。”
“嘿……好一个未婚妻。”中年人满脸的嗤之以鼻。
“而且……”杰罗姆向前走了两步,说道:“上校,作为现役军人,你不该有明显的政党倾向,这是法律,不是么?就算有人真的在这里替社会党做宣传,你也不该对此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看连你也一起着魔了。怪不得你总跟那些电影演员混在一起。”中年人把手杖往腋下一夹,昂起头说道:“瞧瞧都是些什么人支持社会党?戏子,妓女,神经病。我是个清醒的正常人,我不能再跟你们打交道了。”
“那么……门没锁。”杰罗姆耸了耸肩。
中年人哼了一声就迈着端正的步伐离开了这云雾缭绕的房间。
“那……”奥珂熙望着杰罗姆。
“小秋,把刚才那首歌唱完。”杰罗姆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于是《新叶》的旋律再起,而在全曲结束之后,沙龙里的掌声久久不停。
杰罗姆又站了起来,手里夹着一支雪茄说道:“今天倒是有意外的收获啊兄弟们,那位早就一直腹诽我们这个沙龙的先生居然被一首歌给逼出了原形。”
“没错。”有人立即表示了赞同。
“他早就该滚蛋了。”另外一人的表态更加直接犀利。
“我必须得说明,我不是故意安排好我们的叶小姐唱这首歌来挑衅他的,我甚至一直以为他这个现役军人真的会保持政治中立。”
“呃……对不起……”奥珂熙脸有些泛红的说道:“我也不是有意的,《新叶》只是我最新的作品而已,我没怎么仔细想就选择表演它……”
“你没做错任何事。”杰罗姆对奥珂熙笑了笑说道:“倒还是救了我们。鬼知道这个骨子里要当总统走狗的上校如果继续隐藏在我们中间会不会把我们都诬做叛国者给举报了。”
有人高声说道:“我早就知道他不对头。战争过后我们旅所有幸存的军官都退役了,只有他继续留在军中。他从来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是啊。”杰罗姆不住的点着头。“也是为难他了,勉强与我们虚与委蛇了这么久。”
“客观说……”一个戴着眼镜的宾客说道:“他也并不是从来就虚伪。当初我们一起在前线抵制屠杀罗姆人村庄的命令时,他绝不是装样子——要知道,他跟我们不同,没有贵族出身也没有过硬的资产,他参与那样的活动等同于自取毁灭。他只是变了,或者说,国家变了,就连必须要中立的现役军人在现在的环境下也会不得不变成为执政党甚至总统本人卖命的工具——你越把自己当工具,你活的越轻松顺遂。而对于他来说,他必须把试图改变令他舒适的现状的社会党当成危险的敌人。”
“呃……唉……”杰罗姆叹息之后沉默了。
大家都沉默了。
奥珂熙坐在当世最出色的钢琴前发呆,NC手足无措的倚着墙壁站立,而其他人都在玩命似的吸着雪茄或卷烟。
终于还是杰罗姆开口了,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咳……小秋,你知道《莫妮卡》这首曲子该怎么弹么?就是那首部队里经常传唱的歌儿。”
“我知道。”奥珂熙微微点头。“我的一位亲属非常喜欢这首歌。”
“请演奏,谢谢。”杰罗姆微微闭上了眼睛。
清脆而细腻的琴声立即传出,而在前奏结束之后,杰罗姆立即像呐喊似的唱道:
“子弹比鸟儿飞的更快
书信却比蜗牛爬的更慢
我从不抱怨自己的战壕
因为它至少淤泥不多
莫妮卡
我的莫妮卡
三个月了
你的信终于到达
但当我唤出莫妮卡这个名字时
同志们一拥而上
因为他们的爱人很多都叫做
莫妮卡
炮声响了
我来不及细看你的字句
莫妮卡,如果我没能回信
可千万不要责怪我
因为每一次冲锋
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杰罗姆唱的泪流满面,而沙龙里的其他男人——NC除外——也都统统起立,用哭嚎般的嗓音吼出歌词。
这些歌词没有什么文采,近乎东拼西凑;而伴奏的曲调也简单幼稚到像是儿歌一般。
这首歌结束了。
领唱的杰罗姆一个姿势标准的立正转身,对着北方行了个军礼,说道:“装甲营中尉,致敬。”
“炮兵营中尉,致敬!”
“侦察营上尉,致敬!”
“机枪营少尉,致敬!”
……
等等等等,屋内的男人们纷纷起立行礼。
NC恨不得钻进墙缝里——他在这里实在太多余了。
NC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曾经参加了第二次矿区战争最惨烈的战役之一,但他现在才是头一回亲耳听到哥哥叙述跟战争有关的内容。
以杰罗姆为首的七人对着北方默哀,直到杰罗姆击掌之后说道:“好了,兄弟们,今天并不是个正式的纪念日,我们还是以娱乐为主……而且,顺便,我突然有了个好消息。”
“唔,哈……”人们纷纷放松了身姿,恢复了闲适的状态。
“我本来一直没想好这个夜总会的新名字该是什么,不过……”杰罗姆稍稍一顿之后接着说道:“不过就在刚才,一个点子冒了出来。我决定了,夜总会就叫做‘巴比伦’。我想大家都明白出处。”
有人立即说道:“这不就是那个把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的罗姆人村庄的外号么?我们怎么可能不明白。”
又有人说道:“北方邦联的士兵把那个无名村庄称为巴比伦真是既讽刺又抹黑啊——那么穷困的地方被冠于上古辉煌之城的名号,同时又在暗指那些可怜的村民淫荡……不过,杰罗姆,你真的确定你的夜总会叫这样的名字合适么?”
“合适,非常合适。”杰罗姆咬着雪茄说道:“繁荣与堕落并存,这就是巴比伦。人们来到夜总会这样的场所,不就是为了享受繁荣与拥抱堕落?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堕落更让人兴奋的了,不是吗?这是个毫不掩饰的声色场所,我就是要让人们一眼就明白他们可以在这里得到什么。”
“祝巴比伦能够超越锦缎玩偶。”有人举起了酒杯。
“哈哈,锦缎玩偶,锦缎玩偶。”杰罗姆蔑笑着说道:“锦缎玩偶是个被政府牢牢盯着的告解室,你以为进去是在寻欢作乐,其实还不如说你是去向内务部坦白自己不为人知的丑恶秘密算了。”
“夸张了,夸张了,杰罗姆。”戴眼镜那人说道:“锦缎玩偶的主人并不是个内务部能控制的简单角色。”
“那我就更不简单,哈。”杰罗姆转向奥珂熙,彬彬有礼的问道:“小秋,如果不见怪的话,还能再为我们表演几首脍炙人口的歌曲么?”
“好,接下去也是一首新歌,不过不是我写的。”奥珂熙弹了个F调的和弦之后说道:“这首歌叫做《最后的圣诞节》,我们这个时代的堕落之歌,哈……”
“妙。”杰罗姆使劲拍了下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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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这是什么歌?”艾达·温特指着药店柜台内的收音机问道。
“《最后的圣诞节》,新歌,这周突然流行起来的。”瘦骨嶙峋的年轻店员有气无力的回答说。
“唔,我第一次听到。”艾达递出了处方单,然后小心翼翼的问着:“这些药依然没有涨价对吧?”
店员瞟了一眼单子之后就说道:“没有。我们这里所有的药都不会涨价。”
“哦,太好了。请给我拿一周的量好么?”
“稍等。”
四个褐色的药瓶很快被排在了柜台上,艾达拿起翻来覆去的看过一番之后,又提了个问题:“冒昧的问一句,为什么你们可以一直不涨价。”
艾达还是担心,廉价的原因就跟她买的蟑螂药一样:剂量太低,效力不足。
店员指了指挂在药柜所处的墙壁正中高处的一幅画像说道:“因为他。”
“他?他是谁?”艾达极为好奇的盯着那位长相并没有什么明显特点的远东人年轻绅士的面容。
“杰罗姆·钟,我们的资助人。我们店跟他有协议,我们永不涨价,他每个月会给我们一笔钱。”
“啊?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只资助你们这家店么?”
“他只资助我们,原因我不知道,这位富商先生据说做事从来都让人摸不着头脑。当你足够有钱之后,你当然可以毫无顾忌的做奇怪的事情。”
“哦,多谢……”
艾达自然也没兴趣对这种事刨根问底,反正有便宜药可以买就足够了。
艾达把药装好之后就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踏上了返程的路——她想要尽量早些回家做晚饭,这样的话可以早些睡觉节省灯油。
艾达来的时候仔细的记住了道路,再加上那份地图的帮助,她非常顺利的回到了高架铁道车站。
艾达正想进站,却被一阵喧嚣给吸引了。
大群的路人突然聚集在大道边,而不远处传来了隆隆的车轮声、喇叭声和汽笛声。
艾达看了站前的大钟,又仔细研究了一下时刻表,最后决定也去瞧瞧热闹——她料想会是什么游行之类的。
她挤进人群,没过几分钟之后,一长列颜色与型号各异的敞篷小型蒸汽车呼啸而过。
艾达原以为这是什么新电影的宣传,毕竟这里已经接近共和国电影业的心脏——新海岭。
然而,她没有看到大字印刷的广告标语,每辆车上却都插着一面巨大的旌旗——旗子上的图案都是盛开的红玫瑰。
车队足足绵延了一里之长,艾达清楚的看到车上的司机或乘客个个都衣装时髦亮丽,长相也大多赏心悦目。
“这是在做什么呀……”艾达嘟囔了一句。
她身边的一个妇人说道:“新海岭的年轻演员们在表达对社会党的强烈支持。”
“唔……”艾达微微点头。
妇人又补充了一句:“那玫瑰旗就是社会党的党旗。”
“啊,是哦!”艾达恍然大悟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很多次这旗子。我刚才居然没意识到这是什么。”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结果红玫瑰还真的成了他们的徽记。”
“唔……”
车队到了尾部,最后两辆车上满满当当的坐着年轻姑娘。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扩音筒,她们大声唱着一首歌。
艾达记得这首歌在几天前的广播中听伊塔·韩唱过,但名字她忘了。
车队远去了,人群迅速散开,但却有个小个子男人走到艾达跟前说道:“小姐,有没有兴趣参加新电影的试镜?”
“诶?”艾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试镜”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个地址,周一到周六每天下午三点以后到夜里十点以前,随时可以来试镜。小姐,不要放弃绝好的机会,回见。”小个子男人拿出一张名片往艾达手里一塞,然后立即匆忙离去。
艾达拿着那名片发呆,刚才跟她说过话的那个妇人又出现了。
“姑娘,别被他骗了。”妇人严肃的说道:“我给新海岭的各路影棚当了十年裁缝,我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些在大街上发名片的星探都是骗子。他们那个地址,你去了要么是被人用枪抵着后脑勺糟蹋,要么就是被诱骗去拍些非法的淫秽影片。”
“哦上帝……”艾达像被烫了手似的赶紧把那名片丢在了地上。
“我跟你说,姑娘,真正的星探从不会在大街上溜达。他们定期有一种聚会,他们只在聚会上选拔未来的电影演员。姑娘,如果你想去演戏,你首先得想办法参加上他们的聚会——不过,我看你是个正经女孩,你最好离新海岭这个陷阱远一点,这地方会把所有好姑娘都变成婊子。”
“唔,我知道了,我不想当演员,谢谢。”
“好自为之。”妇人似乎并不怎么相信艾达的话,她嘟囔着什么走开了。
艾达赶紧跑向高架铁道站,然后,意料之中的,她又被检票员拦住了。
“你并不像个未成年人。”又是一模一样的理由。
不过这次艾达是有备而来——因为她想起来自己包里还塞着一张当初在广场上卖报纸的许可,上面写着她的年龄。
检票员将信将疑的盯着那盖着内务部蓝色印章的许可和艾达饱满那胸部反复打量了很久,最终很不情愿的放行了。
车厢里的乘客很多,只有两个相邻的空座。艾达坐下之后,开始祈祷不要有奇怪的人坐在自己身边。
似乎祈祷起作用了,艾达身旁的位置在下一站被一位看上去很朴实的中年人所占据。
中年人疲倦而面无表情,一坐下就开始打盹,艾达彻底松了口气——看来不会被搭讪了。
不过过了二十分钟,当中年人醒来之后,艾达无奈的发现,平均乘坐十次公共交通工具至少能遇到四次的破事这回还是没逃掉。
跟几乎所有艾达遇到的骚扰者一样,中年人开始故作无意的用胳膊肘触碰艾达的胸部。
艾达自然是非常生气,但却又很想笑——这些揩油的男人,无论是老头子还是大叔,为什么使用的方法都完全一样呢?难不成是集体统一训练出来的?
而且,难道他们不知道,拿胳膊肘顶别人胸部会把人弄得很疼么?
艾达不能大喊大叫的提出抗议,因为如果这引来宪兵的话,她一说出自己的住址很可能又得被迫证明自己不是暗娼。她只能继续祷告,希望身边这人能够早点下车。
事与愿违,艾达到站时,中年人还稳如泰山的坐着。
不过艾达还是小小的惩罚了他一下——在离座时用鞋跟狠狠的踩了他的脚。
剩下的旅程倒是非常顺利,没有发生任何令人不愉快的意外。
因为今天省下不少路费,艾达在厂区外的熟肉铺子买了一磅半黑布丁准备当做晚饭。
黑布丁通常应该是早餐食品,但艾达却总是在晚上吃它,因为……傍晚是黑布丁的打折时段。
家里静悄悄的,弟弟们还没回来,父亲一定还在睡觉。
艾达煎了黑布丁,又用其渗出的油脂煎了面包片,整个家里都是令人愉悦的动物蛋白质香气。
艾达不准备等弟弟回来,她已经饿坏了,她得先把自己喂饱。
黑布丁很好吃,艾达是强行命令自己停止,这才不至于把家里其他人的配额都塞进肚子。
该给父亲做晚饭了。艾达把黑布丁切成小块,配上一点点平时煎培根收集下来的油脂,跟撕碎了的干面包一起放进锅里,倒上水和稀薄的淡奶油,加入些长相丑陋的土豆块,最后放盐开火熬煮。
艾达一边煮粥一边哼唱着《是谁在敲我的门》——她惊奇的发现,在奔波了一整天之后,她的嗓子居然恢复了,一点都不哑。
艾达开始期望早点回艾斯特罗姆家上班——以及与艾丝玛和安妮一起唱歌。
粥好了,艾达将其盛进木碗。
但当她端着碗推开父亲我是半掩着的门时,她大声的喊了句:“上帝啊!”
眼前的场景让她震惊,但却也并不是完全意外,甚至……可能她已经不知不觉的预想过很多次吧。
父亲翻倒在床下,身子僵着,脖子上拴着用枕巾搓成的绳子,而另一头挂在床头的栏杆上。
艾达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把给父亲的粥放在饭桌上,狂奔出了家门。
她要去附近的治安所,她要赶紧把父亲的死报告给宪兵——此时已经顾不得是否会被怀疑是私娼了,把一具意外死亡的尸体留在家里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治安所现在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巡官在值班,其他人都在吃晚饭。他倒是完全没有为难艾达,一听说是有人死了,便赶紧开始了处理程序——登记姓名和住址,然后通知合作的医院派人过来。
一辆救护车在十几分钟之后停在了治安所跟前,老巡官和艾达坐上车一路赶赴了首都第一车辆制造厂的厂区。
没过多久,艾达父亲并不宽敞、几乎没有采光的卧室里就站满了人——艾达、老巡官、一位医师和两名抬着担架的护士。
医师很快就正式宣告艾达父亲的死亡,巡官在查看过一番尸体又询问过艾达一些问题之后也马上给出了定论:毫无疑义是自杀。
“所以,温特小姐,接下去我们就要尽快处理你父亲的遗体。”医师冷淡却客气的说道:“鉴于你的情况,我认为你可以申请内务部的免费丧葬服务——老实说,谈不上服务,只是可以保证你父亲的遗体能有棺材装,能有墓地埋,不过是跟人共享墓穴。那么,你现在要填写申请表么?”
“好的,我要填写。”艾达丝毫不需要犹豫。
“等下,等下。”老巡官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簿子,问道:“温特小姐,请再重复下你父亲的全名和出生日期。”
“布鲁诺·安德烈斯·温特,第一共和国纪元十七年四月二十四日。”
“没错了,他在这里。”老巡官把簿子翻开的一面伸到艾达面前说道:“看,你父亲的名字。”
“这是什么?”艾达直觉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是产业工人特别津贴的领取人名单,你父亲在上面。按照法律,接收特别津贴的公民不能申请免费丧葬服务。”
“什么?”艾达仿佛脑袋被打了一拳,她带着哭腔说道:“那个津贴曾经每个月只有五个便士,而且都已经四年没发过了啊!”
“这是两码事,你可以去向内务部申诉,但法律就是法律,你父亲不具备申请免费丧葬的资格,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经济负担,但我实在爱莫能助。”老年巡官叹了口气。
“我……我……那我现在要做什么。”艾达抖了起来。
“进入正常的遗体处理程序吧。“医师说道:“我们和内务部与区民政局有合作项目,基础的丧葬并不算特别昂贵,简单的棺材外加共享墓穴,十三先令。温特小姐,你现在交钱之后剩下的全都交给我们就好,三天以内就可以下葬。“
“十三先令?”艾达握着拳头说道:“这还叫不贵?”
“丧葬需要正常的成本,小姐,这十三先令里面还不包括棺材钱,那是民政局免费提供的。”
“可……”艾达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了。
“对了,还要加上五先令的尸检费。”老巡官用钢笔屁股挠着自己的额角说道:“非正常死亡或自杀的尸体需要通过尸检获得一份证明。如果没有这个证明的话,温特小姐,你作为死者死亡的第一目击证人可能以后会有麻烦。”
“天哪,我的好上帝啊!”艾达喊道:“十八先令?把我剁碎了当猪肉卖掉能不能换回十八个先令?”
“不要这么激动,小姐。”老巡官说道:“事实上这个厂子里大部分死者家属都是有能力凑出这些钱来的。”
“我不管他们,反正我没有钱。”艾达使劲跺着脚。
“可以接受火化么?那样便宜点,大概十先令,不过骨灰罐你要自己买。”医师说道。
“不行,我爸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专门嘱咐我不可以火化。”艾达咬着嘴唇说道。
“我就知道,盎格鲁人愿意火化的真是比愿意善待耶稣的索多玛人还少见。”医师耸了耸肩。
“也可以找教会,按照无名尸体处理。”老巡官说道:“这样不要钱,不过他们会把遗体制成标本卖去外省。”
“我爸爸不能当做标本!我爸爸也不能变成个无名氏!”艾达声嘶力竭的吼着。
“那赶紧凑钱吧,孩子。”老巡官把钢笔和各种文件都装回公文包,说道:“我们今天只能先离开了,你凑够钱了再来治安所找我。不过我得提醒你,尸体必须要在两天内转移到正规的停尸房,如果就这么摆在你家里的话,你会因为妨碍公共卫生安全而被罚款,一天五个先令,而且这个处罚会记录在你的公民档案里,你以后如果想出去工作,这可就是个巨大的污点。”
“好吧,好吧,反正就是钱钱钱。”艾达苦笑了起来。
“其实能靠花钱办成的事情也最简单的。”老巡官拍了拍公文包,对医师说道:“臼井先生,我们走吧。今天必定是白跑一趟。”
“呃,虽然这会让温特小姐更加气愤,但按照规定,即便现在不能拉走遗体,温特小姐也需要支付一次救护车的出诊费。”
“好,多少钱,说吧。”艾达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
“一先令。”
“等着。”艾达奔向外屋,从她装钱的盒子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绿色钞票。
“给你。走吧。”艾达板着脸把钞票递了出去。
“钱凑够了立即来治安所找我,我等着你。记好了,可千万别拖,罚款你吃不消。”老巡官整了整领口,迈步而出。
所有人都离开了,艾达看了眼依然趴在床下的父亲,不声不响的走出了他的卧室并把门紧紧关上。
艾达坐在饭桌前一动不动了很久,然后她突然捧起原本给父亲烹制的粥大吃大嚼了起来。
吃完之后,艾达打了个饱嗝,写了张“不要动老爸的尸体”的纸条钉在父亲卧室门上。
一个多小时之后,在被煤气路灯照耀的大街上,艾达·温特面对着一个岔路口陷入了沉思。
向南走,很快就可以到达艾斯特罗姆家,而艾达确定如果她开口,十八先令肯定可以借到,然而,她刚跟这家人认识没多久就借这么一笔钱,人家会觉得她居心不良吧?
艾达珍惜很多东西,但她觉得可能她最不想破坏的就是她意外与安妮和艾丝玛两位和气高雅的小姐建立起的友谊,她可不想她们那个“A立方三重奏”分崩离析。
于是艾达选择向西走。
经过四个街区之后,那是一片造型雅致的联排三层小洋楼。
艾达走到挂着“二十三号”门牌的小楼跟前,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按响了电铃。
开门的是一位四十多岁左右的绅士,留着一字胡的他气质极为的温文儒雅。他在二十年前一定是位非常引人注目的帅小伙,他的嗓音沉稳而不失活力,堪称动听。
“温特小姐!”绅士极为意外的说道:“我想我并没有亏欠你在学校的工钱对么?”
“一个法新都不少,校长先生。”艾达挺着胸脯说道:“我只是明白你在装工钱的信封里塞的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哦?”绅士眯了下眼睛,然后躬身说道:“那请进吧,温特小姐。”
整个一层是一个完全通透的大客厅,布置的非常雅致简约。客厅正中的三角钢琴艾达一眼就认出是安妮·艾斯特罗姆小姐跟她用杂志上的图片展示过好几次的“全世界最棒的乐器”——恩格哈特巨匠。
钢琴左近大概三四尺的地方,是一个造型古拙的远东风格几案,上面搁着一台带有大型喇叭花式扬声器的唱机,而唱机正在用情人间喋喋甜言蜜语的音量播放着如林间澄溪般淙淙流淌的古典乐四重奏。
空气中没有一丝半点浮躁的烟火气,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紫檀清香。
艾达立即就后悔的不得了——真该换身衣服出门,因为她这满身的黑布丁油味儿可多么的煞风景啊。
“请坐,温特小姐。我去给你拿点饮料。”绅士微微一点头之后就走向了某处——很明显他的腿不太方便,跛的很厉害。
艾达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她的目光迅速被这里四壁悬挂的画作吸引了。
都是由色块与线条所构成的女性面容——说来也怪,这些画看上去并没有真正细致描绘她们的长相,但艾达却明确的意识到,她们全部都是绝色佳人。
不过,这些图画中有个异类——在最正中的位置,那是一幅用最传统严肃、基本只能在博物馆里看到的笔法绘制的圣母玛利亚肖像。
画面上,清秀圣洁的玛利亚闭目低头祈祷,虔敬的气氛完全可以瞬间荡涤所有人世间的淫恶。
这很合理,艾达心知肚明:玛丽圣心书院的校长家中怎么可能没有圣母画像呢?
校长端着两个玻璃杯回来了。
艾达抿了一口,发现是淡雅的微甜柠檬茶。
这样人畜无害的饮料让艾达开始怀疑自己误解了校长的用意,不过在稍事思考之后,她干脆硬着头皮直截了当的说道:“校长先生,我急需一笔钱。十八先令。然后,我是个处女,再然后,我对上帝发誓我不会给你惹麻烦。”
“唔。”校长开始摇晃着玻璃杯。
若干分钟过去了,唱机跳到了下一首曲目,校长说道:“三次,我给你一简尼整。”
“可以。”艾达目光炯炯地说道:“但我要求你每次都必须做好避孕措施。”
“呵。”校长轻笑之后走向了一张书桌。
校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深蓝色的木盒。
“品质最好的鱼肠套。每只的成本都已经接近一先令了。”校长举着盒子说道。
“我愿意相信你。”艾达态度认真的说道:“所以现在你需要我做什么?”
“先去洗个澡。”校长打量了艾达一番之后说道:“然后换上我给你的裙子。瞧瞧你,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能配得上这周遭的一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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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子爵府的女仆彩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不伦不类的,好笑人哦。”
“足够好了。”彩子身旁一位留着短发、妆容浓郁的年轻女士握着下巴说道:“这样才不至于在就酒吧里太突兀……那么,现在可以把男孩子们叫进来欣赏一下了。”
房间的门开了,两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双双张大了嘴瞪圆了眼。
他们是瑞恩和他的新朋友克里斯·兰德——那个跟夏先生的女儿丝嘉丽特有过几面之缘的中部青年。
“唔,你变了个人。”瑞恩挠着头顶说道。
“但裙子恰好很合身。”克里斯微微点着头。
“不伦不类,唉……”彩子还是这句评语。
客观来说,“不伦不类”倒是也算贴切——彩子的妆容、发型和饰品完全是地道的“帕拉波”风格,然而由于她拒绝穿膝盖以上的裙子,所以只能给她找来一条样式跟“帕拉波”完全不搭界的拖地长礼服裙。
“也算是独树一帜了。”短发女人笑呵呵的看着彩子。
“所以还是多谢您了,康小姐。”彩子规规矩矩的鞠了个躬。
“说了很多次,叫我薇拉。”短发女人姿态潇洒的挥了挥手。
“好的,薇拉……谢谢。”彩子又鞠了个躬。
“那么,可以啦,我们入场开玩!”薇拉欢呼了起来。
“呃,我就不需要换上什么合适的衣服么?”瑞恩问道。
“你?不需要,没人注意男人穿什么。”薇拉挤了挤眼睛。
瑞恩与彩子是傍晚时分在海港区著名的日落大道上遇到克里斯和薇拉的,那个时候瑞恩正带着彩子欣赏夕阳余晖透过高楼大厦间细高的缝隙像是金色剑锋一般射向大地的奇景。
瑞恩起先都没认出克里斯来——毕竟只见过一面。
而克里斯却大老远的就高声打着招呼。
瑞恩起先也没看出跟克里斯一起的这人是个女的——她的头发很短,个子很高,而且还穿着男装。
不过这位薇拉·康小姐一开口就明显揭示了自己的性别——其实她的嗓音还挺柔媚动听。
克里斯介绍说薇拉是一位时装模特,也兼职当电影演员,是他的好朋友。
“抱歉,那个……时装模特是什么意思?”彩子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薇拉解释道:“就是通常所说的‘活模型’,不过这个行当我们之间正式的名称是‘时装模特’。以后我想杂志上会统一使用后者。”
瑞恩随后也介绍了彩子——不过没说实话,他说彩子是一名女招待,跟他有亲戚关系。
彩子心照不宣的没有揭穿瑞恩——她自然也不想陌生人知道她是贵族家的女仆。
而瑞恩撒谎的目的是避免彩子引起克里斯太大的兴趣——他可是记得克里斯也是彩子的女主人观步夏芽的歌迷,而且还在跟夏芽通信呢。
瑞恩更是不可能忘掉,几天前他之所以能够认识彩子,可不就是因为不服气克里斯可以跟夏芽保持书信往来所以才溜进“夏宫”想去亲眼看一看夏芽的家长什么样子。
此外,瑞恩还考虑到,也绝不应该让彩子知道夏芽在跟外面的年轻男性联络。
因而瑞恩一开始小心翼翼的,生怕言语间露出马脚暴露了彩子的身份,也更怕克里斯突然提起夏芽引发彩子的怀疑。
不过四人并肩在日落大道上行走谈笑了一阵子之后,瑞恩就全然放下了警惕。
彩子一直很是腼腆,但却完全并不冷淡,甚至还经常会说些俏皮话逗得薇拉笑个不停。
于是在太阳马上就要消失在海平面下时,薇拉郑重的邀请瑞恩和彩子去她熟悉的一家酒吧吃喝玩耍。
瑞恩担心这样会误了返回清水区的车,但薇拉拍着胸脯保证送彩子回家的任务包在她身上,因为她有辆小型蒸汽车。
广场区与湖滨区的交界处,这名叫“大旗”的酒吧就在薇拉公寓的隔壁。在进入酒吧之前,薇拉对彩子提出了要求:需要换一身合适的衣服,否则在酒吧里会被当做怪人。
彩子不知该怎么做,薇拉自然又告诉她不必担心。
薇拉在公寓楼里转了一圈就替彩子借来了全身的衣物饰品——不过裙子太短了,彩子说什么也不肯穿。
这难不倒薇拉,她很快就找来了替代品。
薇拉先是三下五除二的就让自己变了个样——把男装换成最时髦的连衣裙,把脸上的眼影、睫毛膏以及口红什么的浓墨重彩的画好。
自己收拾停当之后,薇拉开始打扮彩子。
五官极为清秀的彩子自然不适合浓妆,所以薇拉只恰到好处的帮她修饰了眉毛和嘴唇。
那么,现在这个自认为“不伦不类”但却实际让瑞恩和克里斯看的目瞪口呆的女孩已经完成了进入酒吧的一切准备工作。
“大旗”酒吧拥挤而热闹,内部格局跟“夏未”颇为类似,都有着一个小舞台。
彩子胆怯却又好奇的张着嘴观察着这全然陌生的环境,而薇拉热情的张开双臂说道:“欢迎来到‘辍学生的王国’。”
“诶?什么意思?”彩子问道。
“先找地方坐下,然后我来慢慢介绍。”薇拉牵起了彩子的手。
四人很幸运的抢到了一张刚刚空出来的圆桌,而一落座之后,薇拉的话匣子就又打开了。
“常来这家酒吧玩的都是马丁波利斯各个国立大学的辍学生。”薇拉说道。
“包括我。我就是在这里认识薇拉的,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以为她是个男的。”克里斯做了个鬼脸。
“更是包括我。”薇拉不知给了远处谁一个飞吻,然后接着说道:“我在国立政治与法律大学读了一年就退学了。这种学习太无聊了,跟蹲监狱差不多。我真是佩服我以前宿舍的室友明妮,她能把如此乏味的知识学的津津有味。”
“我读了两年,其实还没真正退学,只是被迫休学,不过我打算当个真正的辍学生,因为的确,很无聊。”克里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闪闪的烟盒。
“唔?终于决定了?为什么之前没跟我说过?”薇拉大大方方的从克里斯的烟盒里夹出一支卷烟。
“忘了提呗,又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克里斯摇晃着肩头说道。
“你也不会回故乡去了吧。”薇拉问道。
“不回了。”克里斯没有一丝的犹豫。
“大部分外省辍学生都会选择继续留在首都。”薇拉转向瑞恩和彩子说道:“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来自帕斯菲奇亚省。”
克里斯笑着补充了一句:“然后大部分外省辍学生也不会告诉家里他们已经离开了学校。我们都会一直跟家里说我们在继续上学,后来留在了首都工作。”
“是啊。”薇拉吐出了一口烟雾。“享受过马丁波利斯甜美的堕落之后,谁还想回去当清教徒呢。”
“嘿……”克里斯说道:“薇拉,这不适用于你吧。我听说帕斯菲奇亚可并不是个保守乏味的地方。”
“的确。”薇拉说道:“近十年来变化很大。啊……不过,你们没人去过帕斯菲奇亚吧。”
“没有。”瑞恩和克里斯异口同声。
“我一直以为帕斯菲奇亚省是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彩子小声说道。
“唔,离得太远了,以至于马丁波利斯人总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其实,帕斯菲奇亚说到底跟马丁波利斯附近的爱德华兰、梅德泰伦也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也都是省里有两个大城市。帕斯菲奇亚北部的中心城市是钻石谷,南部的就是首府恩格尔堡——我的故乡。说到恩格尔堡,唔,最近还的确是越来越像马丁波利斯了。气候差不多,到处都在盖高楼大厦,甚至还复制了一个新海岭——帕斯菲奇亚本土的电影公司全部聚集在恩格尔堡一个叫常春湾的地方。不过,这些电影公司的产品只在东部沿海几个省传播,还未能进入国家的其他部分。新海岭太强大了,我不认为常春湾有任何可能会与它比肩。”(注:恩格尔堡是Engelburgh,而常春湾是Chanchun Bay。)
克里斯把玩着打火机说道:“不过,说不定未来的一天,马丁波利斯的演员们会涌向常春湾寻找机会,毕竟新海岭的竞争实在太激烈了。”
“可不是么。”薇拉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突然一下子都开始拍有声电影了,这可好,不但要会表演,还得有台词功底,而且还必须能够唱歌跳舞。说不定,真的说不定,如果再过几年我还是不能真正在新海岭有一席之地的话,我可能也只能去常春湾碰碰运气。如果那也不行,我猜……我只能去当个地铁售票员了,毕竟如果过了二十五岁就没人肯让我当时装模特了。”
“地铁?那又是什么?”彩子再次听到了个全然陌生的词语。
薇拉解释说:“就是在地底下跑的火车。你瞧马丁波利斯,几十年以来他们不停的试图让火车在空中跑,但恩格尔堡选择了相反的方法:让火车钻地。”
“唔……好有趣。”彩子有些神往的说道:“我今天坐了空中跑的火车,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那地底下跑的……我更是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呃,我会看到矮人的家么?”
“呃?”薇拉一愣,然后大笑了起来。“彩子,你可太可爱了。矮人才真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地底下除了石块和各种虫子以及鼹鼠蛇啊之类的动物,其他什么都没有。
彩子脸红了,低下头不好意思再与薇拉目光相接。
“所以,薇拉,你要回去投票么?”克里斯冷不丁的问了这个问题,活像是在给彩子解脱尴尬。
“投个锤子投。”薇拉把烟头扔进烟灰缸。“且不说这种选举到底是不是装模作样的过场,你就想想,我大老远跑回去,结果投一票只相当于马丁波利斯人的三分之一票,我何必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数据赔上时间和金钱?”
“三分之一,那已经很不错了。”克里斯翻了翻白眼说道:“我的一票只等于六分之一首都票。我就更没有理由回去投票了。”
“妈的。”薇拉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还不如干脆只允许马丁波利斯人投票选总统算了。何必让外省为这种性价比极低的政治表演浪费税收?”
克里斯敲了敲桌面,说道:“你是学政治你难道不知道?大选相关花销都是中央政府负担的,省政府不但不花钱,甚至还能赚钱。你瞧如果中央政府说取消外省的选举权,这些省长会不会干脆全都起义?每五年一次的大笔外快没了啊!”
“噗……”薇拉像是吞了只苍蝇似的苦着脸说道:“你这就叫揭人伤疤,你不知道我基本就没去上过这种无聊透顶的时政课么?”
“在我们辍学生的语境中,翘课那是荣耀而不是污点,我说错了么,亲爱的康小姐?”克里斯做了个调皮孩子嘲弄“乖宝宝”的手势。
“哼。”薇拉高高撅起嘴白了克里斯一眼——瑞恩讶异的发现,这一直让他觉得气质很是硬朗的姑娘其实却也颇有浅嗔薄怒的可爱一面。
克里斯再次试图化解尴尬,他起身说道:“这里的服务员完全不够用,我们如果就这么干坐着今晚上就别想有吃喝。我去吧台那边直接点,你们等着。”
克里斯挤进随着嘈杂摇摆乐扭动身姿的人群,而薇拉立即抱怨道:“这个克里斯·兰德啊,平时看上去蔫唧唧的,但可经常嘴不饶人。他总是追不到女孩那是活该。”
“……”彩子还是低着头默然不语。
“不过却也很适合当好朋友。”瑞恩基本就是随便应了那么句话——说到底,他身边这三个人:彩子、克里斯和薇拉全都很是陌生,所以即便瑞恩的特长就是油嘴滑舌,现在却也先是经常只能以敷衍为主。
“好朋友,是哦,的确是个好朋友。”薇拉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即便大战过一场,却也依然可以当好朋友,妙,实在是妙。”
“诶?你跟克里斯打过架?为什么?”瑞恩好奇的鼓起了眼睛。
“……”薇拉没有回答,而是从克里斯遗留在桌上的盒子里抽出支卷烟,点着之后死命的吸着。
“这家伙怎么能跟姑娘打架!”瑞恩打抱不平的厉声说道。
“……”薇拉还是沉默。
“他……哎哟!”瑞恩惨叫了一声——他的脚尖一阵刺痛。
“呀,对不起……”已经好一阵子不声不响的彩子腾的起立,对着瑞恩一边鞠躬一边说道:“我不小心踩到你啦!”
“哇呀!”瑞恩夸张的扭曲着面目说道:“为什么会这么疼?”
“康小……呃,薇拉给我找来的这双鞋……跟子太细啦。实在对不起,请多包涵!”彩子一个直角的大躬,脑门险些碰到桌面。
“怪我,怪我。”薇拉也站了起来,肃然说道:“我只是单纯的觉得细高跟皮鞋可以让彩子的身姿更挺拔一些。她似乎习惯性的有些弯腰驼背,这大大降低了她的魅力……”
“我……我只是个……”彩子戛然而止,目光指向瑞恩。
瑞恩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彩子的用意,她自己就平静的接着说道:“我只是个女招待,弯腰驼背是我每日必须的服务姿态,习惯成自然嘛……”
“我明白,我明白!”薇拉捉住彩子的双手说道:“在被选做当时装模特之前我也曾经为应付花销当过餐厅女招待的——你说的没错,必须一直弯腰驼背的服务。这是忽略人权,这是歧视女性,那些男侍者都不至于被如此的折腾!”
“好了,薇拉。”克里斯的声音从附近响起。“又要发表政治家的演说了对不?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啊,不是女招待没有人权而是女招待太少。你瞧,我都自己把吃喝端回来了。”
所有人循声看去,只见克里斯颤颤巍巍的托着一个大金属盘,上面放着四杯饮料和一些零食。
克里斯笨手笨脚的样子立时逗笑了薇拉,而彩子赶忙起身从克里斯手里接过托盘,说道:“让我来吧,我是专业的。”
彩子稳稳的把托盘放在桌上,克里斯开始分配着饮料。
“这里虽然缺服务员,但酒保的手倒是很快……”克里斯把一只酒杯放在薇拉面前,说道:“你肯定是老样子,政治家的苜蓿俱乐部。”
“没错。”
“那么彩子呢,我给你要了只加了一点点杜松子的白色女士,酒精度数几乎可以忽略,放心的当果汁喝吧。”
“谢谢……”
“瑞恩,你和我就直接是加冰和柠檬汁的伏特加了,没问题吧。”
“正合我意。”
“顺便说一句,今天我请客,干杯。”薇拉帅气的举起了酒杯。
有了酒精的催动,薇拉的话题开始变得更加无拘无束起来。她毫无顾忌的谈论着对于女性享受性爱的看法,而这肯定又让彩子羞的不敢抬头——但似乎同时她听的又很是认真。
喧闹的舞曲悄无声息的结束了,乐手们离开了舞台。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挂有亮片和羽毛的正装的男人跳上舞台,在麦克风跟前拖着长腔说道:“下面欢迎黄晶乐队的精彩表演。”
“黄晶!”克里斯险些打翻自己的酒杯。“就是‘那个’黄晶么?”
“就是‘那个’黄晶。”薇拉眨了眨眼说道:“就是你喜欢的爱琳的那个黄晶。”
“上帝……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表演了?”
“今天大概是头一次。你运气真好,不是吗?要不要我去帮你买束花你待会送给爱琳?”
“呃,不用……不用……”克里斯慌张的换了话题,对瑞恩说道:“你应该也记得这个乐队吧,就是在迎冬节晚会上表演过的。”
“就是那个声音古怪刺耳的?”瑞恩撇了撇嘴。
“对……”
“有印象,但没仔细听,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在跟骚扰新垣凌那个傻妞儿的家伙们打架。”
“呃……他们很厉害的,今天认真听一下吧。”
“还不就是因为你喜欢爱琳,所以即便她是在乱砸一通破铜烂铁你都觉得好听。”薇拉白了一眼克里斯。
“不……不……”克里斯肃然说道:“现在的我,已经是单纯的在欣赏仰慕爱琳的音乐才华了。”
“这意思是说,你有新的目标了?”薇拉像个男人一样扬起了眉毛。
“我……呃……这个……”克里斯支吾着。
“啊,我知道了。”薇拉啪的一声拍了下桌面。“你一定是把目标换做丽娜啦!”
“哪……哪有……”克里斯使劲搓着自己的鼻尖。
“嘿,等着。”薇拉直接跳上座椅然后手搭凉棚四处张望。
彩子被吓了一跳,茫然的看着瑞恩,而瑞恩摆出一副“我啥也不明白”的嘴脸。
“下来!下来!像什么话。”克里斯干脆直接伸手去拽薇拉的胳膊。
薇拉蹦下椅子,笑嘻嘻的摇晃着脑袋对克里斯说道:“你运气今天真是好到爆炸。丽娜,邓丽娜,她现在就在这酒吧里。东南方向,柱子斜后方——可别说我认错人了,我一是根本就还没喝什么酒,二是我跟丽娜在好几部片子里当过同事,我看不走眼!”
“够了!”克里斯皱起眉头抗议道:“调侃我很过瘾对么?”
“调侃?哈!”薇拉冷笑道:“你以为你不承认我就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了?丽娜也是你非常喜欢的女孩子你当我从来就看不出来?既然爱琳你已经放弃了,那我建议你抓住机会让丽娜明白你的心意——我跟丽娜挺熟的,我知道她挺容易被风趣的男孩子打动。”
“瞎说。”克里斯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
“嘿。”薇拉一秒之间突然像变了个人,她颇为魅惑的舔了下朱红的嘴唇,然后娇媚的说道:“就算这次失败了,我还是可以跟往常一样抚慰你的嘛……”
“别自作聪明!”克里斯严肃的瞪着薇拉说道:“你这根本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害我。”
“好,好……”薇拉立即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扭转身体,把骨骼略显粗大但却肌肤细腻的脊背对着克里斯。
“既然觉得我帮不上忙,那我就先去自己找乐子了。回见。”
薇拉撂下这句话就没入寻欢作乐的人群不见踪影。
此时舞台上的“黄晶”乐队已经开始演奏,克里斯望着那手捧吉他的黑衣姑娘发了一会呆之后,突然起身说道:“……我也先失陪。抱歉,待会见。”
这下只剩下瑞恩和彩子了。
瑞恩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而彩子则羞答答的低着头——但其实余光却一刻都没离了瑞恩的侧脸。
先是一首不疼不痒的流行曲目,酒吧里的气氛理所应当的就那么不温不火。
“黄晶“的第一首长达八分钟的歌结束之后,乐队并没有按照惯例立即将第二首无缝接上;正相反,舞台上的三位音乐家禁绝了一切声响,全部直勾勾的看着台下的众人。
这反常的表现自然也不会被忽略,原先灵动的舞步分秒不止的男女不得不齐刷刷的将迷惑不解的眼神投射向舞台。
都说让忘情狂欢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是不可能的任务,但眼前的场景似乎在揭示一个现实:如果想让他们暂停喧嚣,其实只需要粗暴的的打断他们。
裙子和眼影都黑的跟乌鸦一般,而嘴唇的暗红色也浓厚的像是风干许久的玫瑰的女吉他手凑近就连瑞恩这相隔了至少二十尺的位置都能清晰看到的“HEA”兰花商标的麦克风跟前。
她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开口了,她字句清晰的说道:“下一首是《最后的圣诞节》。你们很多人也许已经通过广播听过这首歌,我知道所有人都喜欢它,但是……我希望大家记住,无论以后纸面上的作词作曲是谁……《最后的圣诞节》实则完完全全是我们‘黄晶’的原创作品!我写谱我作词,而编曲是‘黄晶’的共同成果!”
立即,欢呼与喝倒彩并行——倒彩不是针对“黄晶”的,而是有人大喊“伊塔·韩就是个小偷!”
“不不不!不是这样!”吉他手车爱琳敲了敲麦克风,发出了通通的声音。
“这跟伊塔无关。”爱琳说道:“伊塔知道唱片公司不允许我们署名之后,发誓再也不唱《最后的圣诞节》。想想看,你们在收音机里听到过伊塔唱这首歌么?”
“呃……没有。”很多人集体回答着。
“都是桃乐丝·菲儿在唱,她是个婊子!”一个尖利的声音吼着。
“我对她不予评价。”爱琳端起了吉他。“让我们开始《最后的圣诞节》。”
撕裂、厚重且音量极大的吉他声响起,舞台下人群像是被投进冰水的热油锅似的翻腾了起来。
瑞恩却狠狠皱起眉说道:“我的天,太吵了吧。”
彩子嘴唇动了动,瑞恩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只得扯着嗓子喊道:“你声音也得大一点。”
彩子提高了音量说出了一个字之后就咳嗽了起来,她干脆起身凑到瑞恩耳朵边上说道:“我说,我想喝一口你的酒。”
“劲头大,你会醉的。”彩子呼出的气把瑞恩弄得酥酥痒痒,他脸有点红了。
“不会。”彩子胸有成竹的说道:“从小我爸爸就带着我喝伏特加,我不会那么轻易喝醉。”
“真的?看不出啊!”瑞恩颇有些惊喜。
“你看不出来的东西多啦……”彩子格格的笑了起来。
瑞恩把杯子推向彩子说道:“那喝吧,但也别大意。昨天我和个傻丫头一起喝酒,就是因为大意了所以醉的一塌糊涂,险些误了去接你的时间。”
“唔?傻丫头?是谁啊?”彩子马上又摆了摆手说道:“不需要回答不需要回答……”
“呃,就是个朋友,总是傻里傻气的……对了她也是个大学辍学生,她倒是适合来这里。”
“哦哦我知道了……”彩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她稍稍眯起眼睛,说道:“这是用的‘诺帝卡’牌亚特兰地亚伏特加吧……”
“哇,这么厉害,一口就尝出来了!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牌子……”
“一定没错。”彩子又喝了一小口,然后说道:“这是我爸爸最常买的,因为性价比高而我们家也没什么钱。他是个摇摆乐迷,而他每次听唱片的时候都会喝酒,而常常也会分给我一些——对了,其实我们姓观步的,包括子爵家,还有一个传统,那就是……女孩都要会喝酒。”
“哈?”瑞恩忍不住问道:“你家的二小姐也会喝酒?”
“会啊,不过她喜欢朗姆酒,金色朗姆酒……”
“原来如此……”瑞恩若有所思的点起头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观步夏芽发明的甜品“帕拉冰”里面要加金色朗姆酒了。
“嗯?什么?”彩子有些疑惑的看着瑞恩。
“没什么……”瑞恩可得在彩子面前时刻隐藏自己对于观步夏芽的认知。
“唔……听音乐吧,这样的音乐配合着伏特加恰好对味呢。”彩子面向舞台方向,居然随着节奏晃动起身子来。
瑞恩起先还恨不能捂住耳朵,但慢慢的他也开始舞动。
“黄晶”又演奏了三首曲目之后退场了,之前出现过的那位身穿亮片羽毛正装的男人自己上台开始弹奏钢琴。
舒缓的旋律让被“黄晶”那刺激性极强的表演几乎引向疯癫的观众们很快松弛稳静了下来。
彩子坐回了原先的位置,红着脸说道:“对不起,刚才我好像有点失态……酒精的作用……”
“但看的出你很开心……我也很开心。”瑞恩咧着嘴笑了起来。
“呀,瑞恩,你瞧……”彩子指了指人群深处。
克里斯摇摇晃晃的回来了,他看上去却一点都不开心。
克里斯的脸很红,明显灌下去了不少酒;而他脸上的表情完全跟刚哭过一样。
克里斯噔的一声把手里拎着的酒瓶往桌上一跺,扯着领口口齿不清的说道:“喝吧,我直接拿了一整瓶过来,这样不用总去吧台端酒了。”
“兄弟,你怎么了?”瑞恩关切的看着克里斯。
“我……呵呵……”克里斯苦笑着瘫坐在椅子上,抓起酒瓶咕噜噜的喝下一大口之后,突然泪流满面。
“你……”
“我又失败了——薇拉说的没错,我这次的目标就是丽娜,但被拒绝的彻彻底底。”
“呃……”瑞恩一时不知该怎么劝慰。
“妈的,妈的!”克里斯用力捶打着桌面,吼道:“这都是什么该死的种族偏见,为什么远东人就那么不想接受我这样的纯粹盎格鲁人?凭什么那些远东女孩子都觉得她们高我一等?有毛病吧!”
“呃?我……我没有……”彩子赶忙要替自己辩解。
克里斯捂住了嘴,歉然说道:“对不起,彩子,我不是针对你——算了,忘了我刚才说的话,那纯粹是发泄。”
“没关系的……”彩子又低下头去。
“妈的,喝酒,喝酒……这个时候只要喝酒就好了。”克里斯又抓起了酒瓶。
此时舞台上那个弹钢琴的男人停下了演奏,凑在麦克风跟前说道:“到了我们每晚最有趣的时候了!哪位朋友想上台表演的?表演什么都行!”
一时没人回应,结果却是彩子举起手喊道:“我,我来。”
瑞恩吓了一跳,克里斯鼓掌欢呼,吹起了口哨。
台上的男人惊喜的说着:“原来是位这么可爱的姑娘,那么欢迎欢迎!”
彩子迈着碎步走上舞台,在钢琴前坐下。她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大家晚上好,我给大家弹唱一首我自己写的歌……呃,还没有歌名。无论钢琴还是唱歌我都不是专业的,请大家多包涵。”
当下欢呼声四起,瑞恩继续目瞪口呆。
而当彩子开口演唱之后,瑞恩更是差点滑下椅子——这简直跟观步夏芽听上去一模一样:甜美却缺乏温度,就像是被冷冻过的蜂蜜。
克里斯也立即发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他用最惊奇的语气对瑞恩说道:“上帝啊,你发现没有,这不就是夏芽在唱歌么?上帝,她不会就是夏芽本人吧!”
“她当然不是。”瑞恩为了不引起麻烦,又补充了一句谎话:“而且她听上去也没那么像夏芽,你是酒喝多了,听觉已经出了问题。”
“哦……哦……是哦……的确很有可能,否则……呃……没有道理……”克里斯又灌下一大口酒。
结果,当彩子表演完毕回到桌旁之后,克里斯已经趴在桌上人事不省了。
几分钟之后,薇拉也回来了,她兴冲冲的对彩子说道:“你唱歌真好听,你干脆专门当歌手好啦,别做什么女招待之类的咯。”
“呃……没有没有,完全不专业,我现在后悔刚才去唱歌了……”彩子使劲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可以帮你介绍个老师指导一下,那样就专业了……然后,嘿,这家伙怎么了?”薇拉推了推克里斯。
瑞恩说道:“喝醉了呗。刚才一首歌的时间里他就灌下了差不多半瓶伏特加。在这之前已经喝了不少了。”
“哼,看来果然是去求爱然后又被拒绝了。”薇拉翻了翻白眼,说道:“简直是扫兴。瑞恩,只能耽误你些时间,我们得一起把他拖回我的公寓去。等安顿好他,我们再回来玩。”
“其实……我也该回家了。”彩子说道。
薇拉打了个响指说道:“那就这样,把克里斯抬回我家之后,我就送你回去……清水区对吧?”
“是的。”
“包在我身上。瑞恩,你只要帮我把克里斯扔在床上然后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我先去吧台把今天的账结了,马上就回来。”薇拉急匆匆的离去了。
“瑞恩……“薇拉一走远,彩子就赶紧问道:“你不陪我回清水区么?”
“有薇拉在不就足够了?”
“她……我刚刚认识她啊,我有点怕……”
“你其实不也刚刚认识我。”
“你不一样,瑞恩……陪我回去吧,好么?如果没有你一起,我真的很怕。”彩子可怜巴巴的看着瑞恩。
“好吧好吧……”瑞恩怎么可能抵御得了可爱少女的恳求呢?
薇拉回来了,她跟瑞恩一起把烂醉的克里斯架出了酒吧。
二十分钟之后,克里斯躺在薇拉的单人床上响亮的打着酒呼噜。
“但愿别跟一次一样吐的满地都是……”薇拉嘟囔着,关上了自己的卧室门然后直奔洗手间。
而当她从洗手间出来之后,瑞恩赶紧背过了身去——薇拉居然身上除了一条底裤其他什么都没穿。
彩子更是惊呆了,她战战兢兢的说道:“你……你这是……”
“啊,不好意思,忘了你们可能不习惯。”薇拉拎起一件被随意扔在沙发上的男士衬衫,说道:“我们这些时装模特,在后台都是这样走来走去,方便随时换衣服。”
“啊……我……我不需要这样换衣服吧……”彩子的脸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变得通红了。
“当然不需要,你可以去厕所里换好了再出来。其实你在卧室里换也一样,克里斯醉成那样,根本看不到你。不过嘛……”薇拉眨了眨眼睛说道:“不过我想,你就在这里换也没什么吧。让瑞恩看看你也无所谓的对吧。”
“我……我……”彩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而瑞恩赶忙使劲挥着手说道:“有所谓,很有所谓!千万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拜托!”
“哈哈……哈哈哈……”薇拉爽朗的大笑了起来,彩子抓起自己搭在把椅子上的衣裙奔入了洗手间。
薇拉又穿上了利落的男装,而彩子告别了那个“不伦不类”的帕拉波女郎形象,恢复了自己往常素净朴实的模样。
薇拉的旧式小型蒸汽车因为年头久了,颠簸的厉害,而且全身都一直传出奇怪的声响。
瑞恩不禁说道:“薇拉,你确定这车可以坚持到清水区?”
“当然确定。”薇拉嘴里咬着卷烟说道:“上个月我还把它一路开去了亚特兰地亚省呢。事实上,它已经跟着我去过了六七个省了。”
“好羡慕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出游……”后座上的彩子说道。
“其实也是为了生存,否则以我这个懒散的性格才不想四处奔波。干我这行啊,要想养活自己就得哪里有需要展示服装的活动我就要赶去哪里……对了,彩子,你真的可以考虑专业当歌手。”
“我……我大概不行。”
“别这么没信心。”
“可我真的……不能那样……”
“算了。”薇拉挥了挥手,说道:“我也没必要强迫别人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不过,彩子,现在总是能把刚才你那首歌再唱几遍吧?真的很好听,而且很独特。”
“呃……这个可以。”
于是,这摇晃的似乎要散架的旧车慢慢的被彩子那酷似观步夏芽的冷甜歌声充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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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温特从梦中醒来了。
在梦中,她其实知道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但她也着实的享受着。
她真的成为了一名歌手,而与她同台演出的正是安妮和艾丝玛。
掌声、喝彩、鲜花——这些都是顺理成章,而艾达落落大方的对热情的观众发表了一通颇有文采的感谢词。
然后,艾达离开了梦境。
艾达坐了起来,好奇自己为何种梦里变得那么有文化了——不过当她试图回忆那精彩的演说时,却发现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屋里形态优雅的暗金色落地灯还开着,灯光温暖而朦胧。
艾达向左转头——她的身边,那位长相称得上俊逸的玛丽圣心书院校长正安详的睡着,发出微弱的鼾声。
艾达向右转头,看到了庄头柜上的时钟。
“凌晨三点了……原来我睡了两个小时。”艾达自言自语道。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四处寻找着可以遮蔽身体的衣物。
她不是要逃离这里,她只是打算下楼去吃点东西——她饿了。
艾达没有找到任何合适的遮体物——她自己的裙子不知道被扔去了什么地方,而屋里只有校长的一件衬衫,但艾达并不想把这个男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于是她就干脆裸着了。反正即便校长醒了,艾达也没什么必要在他面前遮羞——因为他已经把艾达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细细的“研究”过一遍了。
整个一楼还是灯火通明,艾达不由得感叹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真的是一点都不在乎电费开销。
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放着几个小时前没吃完的水果、干酪和香肠,依然还很新鲜,而这些就是艾达当下的目标。
艾达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串葡萄一颗颗的送入口中。
这葡萄每一粒都有鸽子蛋大小,甜的仿佛可以渗出蜜来——艾达清楚的知道,这东西一磅的价格大概够她全家一周的伙食费。
吃了几颗,艾达嘴里全是甜味,有些发腻,她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她不经意的左右瞧了瞧,结果看到了黄褐色的沙发几乎跟她肌肤一样细腻的皮面上还有那么一丝红色的痕迹。
艾达呆呆的盯着那一条不太容易被发觉的嫣红——这是她的血,初夜的产物。
校长其实细细的擦拭过,但还是有了这么一点点遗漏。
校长清理的不仅仅是沙发,他还手法温柔的在浴缸里亲自把艾达下体也洗的干干净净。
艾达血出的不算少,但很快就止住了,而且其实她并没觉得有很疼——至少没有父亲的拳打脚踢疼。
校长是个温柔文雅的人,他当时并没有猴急的占有艾达的身体。在艾达换上那条雅致昂贵的礼服裙子之后,校长为她弹奏了钢琴,跟她一起喝了些陈年的红葡萄酒,然后又跟着唱片跳了几支舞之后,这才把她放在比床还舒适的大沙发上进入“正题”。
艾达虽然没有亲身经验,但从左邻右舍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们嘴里她已经了解过不少关于性事的知识,而且她从小就经常被迫旁观父母行房。
所以,当校长开始亲吻她的乳房时,她虽然紧张而且有些愤恨,但却并不害怕。
当然,她也并未得到什么快感——不是完全没有,但非常微弱。
为此,艾达其实松了口气——因为她觉得这说明她是个正经女人,而她坚信正经女人是不可能在这种非正常、甚至可以说违背道德的性行为中获得快感的。
第一次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校长结束之后把艾达抱进浴缸清洗——他一举一动都很小心,活像在对待一个脆弱而昂贵的玩偶。
那之后,校长拿出品质极好的食物与艾达分享。艾达其实并不敢放开吃,因为她害怕尝多了这顶级伊比利亚火腿之后,街边熟食铺子的打折黑布丁就再也无法下咽了。
吃喝过之后,校长带着艾达直接上了三楼——这里是校长的家庭画廊,里面挂满了各个时代的杰作。
校长对每一幅画都做出了讲解,而艾达听的半懂不懂,这些画给她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看来艺术家们都喜欢躯体圆润的女孩子。
看完画,他们下到了二层,这里有校长的电影放映厅。
校长播放的电影名叫《再见!亚特兰地亚》,默片,女主角是个远东面孔的少女。
“这是……成田梦么?”艾达在认真看了一阵子之后问道——她能够一下子就记起名字的电影明星也只有成田梦,因为她亲眼见过的电影明星也只有成田梦,也就是她倾慕的英格拉姆博士的女友,她现在的数学教师“娜丽小姐”。
但马上艾达就又说道:“诶?这不是成田梦吧?长得不太像……”
“这当然不是成田梦。”校长摇了摇头说道:“成田梦的电影全是些浮华、无病呻吟且价值观扭曲鼓吹堕落的视觉糟粕,她这个人本身也毫无才华可言,她的成名完全依赖的是毫无底线的出卖自己的身体,她跟新海岭所有手握权力的男人睡过。而这部片子的主演是上官婉玉,她和成田梦年龄差不多,当年演的也都是十几岁的女性角色,但上官婉玉的少女气质是自然而然的,而成田梦……呵……完全是强行让观众觉得她不像个阿姨。”
“……”艾达默不作声,但她生气了,她不能忍受她敬重的娜丽小姐被如此诋毁;她很想开口反驳校长,但马上又觉得这么做既无效且又会被校长认为可笑,因而艾达咬着下唇继续沉默。
校长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上官婉玉是真正的天才演员,她是学习话剧出身的科班正宗。她无论是演技还是台词全部都是无可挑剔,但在那个时代,人们听不到台词,所以成田梦这种嗓音毫无优点的次品都能走红。”
“唔……”艾达突然想了起来,好像娜丽小姐说起话来确实不怎么动听——跟艾达她自己差远啦。
“但现在不同了。”校长继续叙述道:“电影几乎一夜之间都变成了有声,成田梦之流次品演员不得不原形毕露,只是……唉……上官婉玉已经不在人世……”
校长接下去居然哭了起来,艾达基于本能,赶紧想办法安慰他。
不过,安慰着安慰着,她就被校长拦腰抱起,然后她的唇也被校长已经明显干涩起皮的嘴堵住了。
接下去自然而然的就是第二次“正事”。
不是在一楼的沙发上解决,艾达得以进入了校长满是薰衣草香味的卧室。
艾达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校长脱得精光的,反正她就这么毫无遮掩的躺在床上被校长“研究”的彻彻底底——真的是堪称科学水平,校长就差没有拿出显微镜去窥探艾达阴道内的微观世界了。
第二次正式性交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艾达尽管不再全程一声不吭但其实还是快感微弱——她更高兴了,因为她愈发确定自己是个正经女人。
这之后,校长在漫无边际的高谈阔论一番之后,在自己的床上一头载倒开始睡觉。
早就筋疲力尽的艾达当然很快也睡着了——这床真是前所未有的舒适,如果不在上面认真睡一觉岂不是暴殄天物。
那么,再接下来,艾达·温特就当下身处一楼、嘴里满是葡萄汁液。
艾达直接用手指把沙发上的血迹彻底擦干净,然后起身走向某扇窗户。
拉开窗帘的机扣艾达不知道该怎么用,所以她只能把自己的脑袋从两幅窗帘之间探了出去。
这应该是正确的方向吧,步行不到半小时处就是艾斯特罗姆家,安妮和艾丝玛现在在做什么呢?
安妮必然已经睡了,因为艾斯特罗姆夫人给她定下的就寝时间她绝不可能违抗。
但艾丝玛呢……艾丝玛一定是躲在自己屋里用最小的音量听着那些彻夜播放不被主流唱片公司青睐的歌曲的“绿林广播站”。
艾达很想对艾丝玛或安妮倾诉她就这么毫无征兆但却也别无选择了她自己曾拼命保护的处女之身,但……这种事也只能永远成为空想吧。
艾达从窗边离开,来到了一面全身镜跟前。
她死死的盯着自己在镜中一丝不挂的躯体,她在试图看出,自己从一个“女孩”变成“女人”之后,身体是不是会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肯定是没有的,艾达很是失望——为什么这样极端重要的抉择却不能提供任何类似徽记那样的纪念呢?
在小学的时候,艾达所完成的每一个“第一次做某某”成就都会带来一朵小红花,而现在呢?艾达的人生彻底进入了全新的篇章,她却没有得到徽记。
曾有人说过,从女孩变成女人之后,乳头的颜色会立即变得更加鲜艳,而下身的毛发会在一个小时以内长出更多,甚至,她的屁股还会明显的变得更宽。
但艾达并没看到这些,她在再三检查之后,彻底确认她全身上下的一切跟今天早晨起床时完全一致。
艾达身后想起了窸窣的脚步声,而她在镜子中清清楚楚的看到是同样什么都没穿的校长正在向她走来。
男人的裸体艾达一点都不陌生,毕竟这么多年来给父亲擦洗身子都是她的任务——当然在那之前,父亲毫无顾忌的当着她面与她母亲交媾时,艾达已经不得不见识了一切。
校长的身材没有他的长相那么的优等——他挺瘦的,没有什么明显的肌肉,但他的肚子却有点鼓鼓囊囊,看上去有些滑稽的诡异;此外,他浑身都是伤疤,而右膝盖下的那一道尤其狰狞。
校长解释说,这些疤痕都是第二次矿区战争的“纪念品”,而腿上中的那发弹片险些让他彻底变成了残废。
艾达当时其实很想问问校长是否认识听说参加过所有四次矿区战争的英格拉姆博士,但她最后把问题憋了回去,因为她不想对校长解释或编造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英格拉姆博士。
校长已经一瘸一拐的来到了艾达跟前。艾达没有转身,依然盯着镜子。
校长从后面用双臂环抱起艾达柔嫩的肩头并嗅着她的头发。
艾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并没有挣脱。
“唔,我的小可爱,看看上帝创造了个什么样的妙物……”校长用右手握住艾达状如软莫兹瑞拉奶酪球的乳房,而左手摩挲着艾达弧度优美的脸颊,他用介绍自己最喜爱的画作时的陶醉语气说道:“太奇妙了,这样近乎完全成熟的身体却有着稚嫩如孩童的面孔……艾达,你的到来是出乎我意料的,我虽然给你留了张纸条,但我从未真正期待过你能理会它。”
“呵……谢谢夸奖。”艾达很是勉强的笑了笑——毕竟她一点都不想被校长如此这般的抚摸。
“艾达……”校长的指尖划过艾达纤细的锁骨。“告诉我,你的理想是什么?根据直觉,我认为你绝不满足于类似学校杂工或女仆或侍者之类的工作……”
“我么?我的理想是……当一名成功的轻摇摆乐歌手。”
“类似桃乐丝·菲儿那样的?”
“差不多……”
“做一个普通的歌手很容易,但如果到达桃乐丝·菲儿的地位可没那么简单。”
“我明白,我看过不少关于她的文章,她的确是吃了很多苦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杂志上的文章上关于她的故事没有多少是真实的,想成功可不是只要闷头吃苦就行;她的名字甚至根本就不是桃乐丝·菲儿,就像成田梦也根本就不叫成田梦一样。”
“可以想象得到。我明白歌手和演员通常都会用艺名。”
“艾达,你如果真的当了歌手,你会用什么样的艺名呢?”
“我……”艾达迟疑了几秒钟之后说道:“其实我已经给自己起了艺名……呃,叫做佐伊·萨莫。”
“萨莫?就是季节的那个‘夏天’?”
“是……”
“有趣,你的真实姓氏是‘冬天’,你却要给自己用‘夏天’作为艺名。”
“因为……呃……”艾达再次犹豫了,不过最后还是接续说道:“因为萨莫是我母亲的姓。”
“所以你是冬与夏的结晶?这就更有趣了。”
“我……好吧,冬与夏的结晶……这听上去挺诗情画意的……”艾达其实很想补充一句:实际上“冬”与“夏”的这次婚姻除了刚开头那几年就从来没有一丝的美好,跟诗情画意差着十万八千里。
“你的资质去当个歌手大概是没什么问题——嗓音好听,长相不错。事实上,我在唱片这一行当还有些人脉。”
“所以……”艾达已经猜到校长接下去会说什么。
“所以,为什么不把我们的关系变作长期呢?这样我可以很好的帮助你。”
果然,这跟艾达想的一样。
“长期?你指……娶我么?”艾达这几乎是在调侃校长,也是在嘲讽自己——为什么自己还在跟这个实际意义上的嫖客像是亲友般的闲扯。
“傻孩子。”校长拿出长辈的姿态说道:“我们年龄差别这么大,我怎么可能栓你一辈子。此外,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娶一个你这么年轻的姑娘未免看上去太不合适。”
“嗯。”艾达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要我做你的情妇。”
“情妇这个词太难听了,这样的身份对你的现在和未来都没有好处。我们可以用另外一种关系共同生活。”
“难道是名义上雇我当你的女仆?”
“不不不,女仆这个身份同样是在轻贱你,不能这么做。”
“我想不出别的来了……”
“艾达,你的父母都还健在么?”
“呃?”校长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让艾达觉得太出其不意了,她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才说道:“都不在了。我父亲今天刚死。”
“哦……请节哀。”校长把手从艾达的胸部撤开了——他看来也不好意思太过于毫无顾忌的对待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女孩。
“谢谢。已经过去了。”艾达虽然知道如果她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应该可以从校长这里换来更多的实利,但她对自己的演技没有自信,为了避免弄巧成拙,艾达最终决定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带过。
“那么……这下情况就更简单了。艾达,你还没有成年,你已经失去了父母,所以现在在法律层面,你是个孤儿——对不起,这个词很刺耳,但我只是叙述现实。”
“我知道我已经变成了孤儿。”艾达此时终于眼圈红了红,但距离真的哭出来还远得很。
“那么我就可以非常快的办理好收养手续——而如果你的父母健在,那可就需要很繁琐的流程才能取代他们成为你的监护人。”
“呃……什么?收养?”艾达一时全然认定自己是听错了。
“是的,收养你。现在的情况是大概三天就可以办完手续。然后我们就是养父和养女的关系,我们可以用这种对你我的形象和名声都没有损害的方式一起生活。”
“我会变成你的女儿?”
“法律意义上是的。”
“一起生活是什么意思?我依然还是要跟你睡觉是么?”
“是的……父女关系纯粹只是纸面上存在的,没有血缘就不是乱伦。”
“但你需要我称呼你爸爸么?”
“如果你愿意,当然很好。”
“上帝……”艾达此时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古怪,但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校长再次将艾达的乳房纳入掌中。“我以后还可以留一些遗产给你,而且有了我女儿的身份,我的朋友们会更尽心的在歌唱事业上对你提出帮助。”
“呵……呵呵……”艾达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校长先生,你认为我会答应么?”
“为什么不呢?这么做的人很多,他们统统没有受到名誉上的损害——当然,前提是我们都要保守好秘密。”
“呵呵……”艾达继续笑着,她实在是没料到自己居然亲耳听说如此荒谬且恶心的计划。
“有什么疑虑就直说,艾达。”校长轻轻捻动着艾达细小的乳头。
“我现在唯一想说的是……你是不是准备要开始最后一次了?”艾达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她明显的感觉到紧贴着她臀部的校长勃起了。
校长慢条斯理的说道:“艾达,先告诉我,你愿意接受我的收养提议么?”
“不愿意。”艾达给与了斩钉截铁的回应。
“这会给你带来很多好处……我是仔细考虑过的。”
“我知道,我谢谢你替我着想。但我不愿意。”
“可以给你些时间去再思量一下。”
“怎么思量我都不会愿意。校长先生……”艾达扭过头说道:“我就想问你,是不是要来第三次了。”
“我尊重你的选择,艾达。”校长带着温柔的笑容说道:“而且现在我不准备开始第三次,我要把这次留到早晨。艾达,你要知道,做爱最舒适的时间不是晚上而是清晨。”
“哦。”艾达面无表情的随便应了声。
“那么,现在我需要做一些其他事情,有品位的事情。”校长把自己的怀抱松开了,向后退了一步。
“又要看电影么?”艾达在心里祈祷校长的答案可别是个肯定句——之前那部校长认为是杰出艺术作品的《再见!亚特兰地亚》把她无聊到昏昏欲睡。
“不,我想听你唱歌。你哪首曲子是拿手的?我来给你伴奏,我会弹几乎所有有名的歌曲。”校长说着说着就直接走到那台昂贵的“恩格哈特巨匠”钢琴旁坐了下来。
“呃……”艾达沉吟了起来。她现在一点都不想陪校长进行任何“有品位”的娱乐,她只盼望校长赶紧完成今晚的最后一次付费性事然后她好一觉睡到天亮。但因为刚才断然拒绝了校长的“收养”提议,艾达不敢再继续违逆他——她毕竟还是害怕校长如果生气了会拒绝付钱甚至会强奸她,而她现在如果逃离校长家跑去大街上只能更加危险。
于是,艾达说道:“我唱一首《是谁在敲我的门》好了。”
“非常好的选择。”校长打开了琴盖,立即开始了弹奏。
艾达站在距离钢琴五尺远的地方打量着校长——不得不说,这个男人专心于音乐时还是有那么几分迷人。艾达之所以选择他作为出售自己的初夜的对象也是因为一直对他印象很好——尽管在学校里只在被解雇时与他相谈过个把小时。
然而,艾达一想起他那个“收养”的主意就浑身不寒而栗。
不过,艾达还是尽力完美完成了演唱,而这收获了校长真心诚意的掌声。
“你的确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歌唱家。”校长搂着艾达的肩头说道:“只是如果你拒绝与我保持长期关系,我也就没法真正帮助你了,这样很可惜。”
“如果长期关系只有当你的‘女儿’,那没有什么可惜的。我靠自己一样可以唱歌。”艾达实在不想在被“收养”的议题上有一丝的松动——哪怕只是语气上的。
“明白,明白,我说过我尊重你的选择……那么,现在,我需要你为我做另外一件事。”
“不再唱歌了?”
“不了,现在毕竟是半夜,弹琴唱歌会影响邻居休息,做人不能没有礼貌。”
“那……”
“艾达,你去沙发上,侧卧。”
“诶?”艾达完全不理解校长的用意,但她还是照做了。
“把脸向我这边转一下……对对,就是这样……”校长左右的移动了一下步子,又说道:“右腿弯曲……左臂置于胸前,乳房下面……”
艾达继续一头雾水的照做。
校长继续指挥:“腿稍微并拢……下半身动一下……别露出生殖器,我们不是要色情的画面……”
艾达尽力的满足校长的要求,但校长还是不满意,最后干脆亲自动手像摆弄活动关节木偶似的调整着艾达四肢的位置。
终于,在好一阵子细致入微的折腾之后,校长打了个响指,频频点头说道:“完美,完美。艾达,保持这个姿势,尽量完全一动不动。我马上就回来。”
艾达还是不知道校长用意何在——直到五分钟之后看到校长扛着画架夹着画板出现。
艾达瞬间觉得自己好笨,居然没想到校长是要她当一回作画的人体模特——虽然她从未干过这行,但她知道厂子里的不少女人在卖肉之余也会将当人体模特作为获取外快的途径。
不过,厂里的女人如果不是运气不好实在拉不到客是绝不会去当模特的,因为这活计给的钱少,还会因为几个小时保持不动而腰酸背痛,属实是又累又没油水。
当然,艾达所面临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校长将绘画器材架设完毕之后,立即主动说道:“艾达,你非常具有古典美感,我实在技痒,所以临时给你加了这个任务。放心,绝对不是白白让你辛苦,做爱是做爱,画画是画画,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所以,给我当模特我会额外付钱,一小时我给你一个先令——我通常需要三个小时左右。”
“唔,没问题……”艾达本来就不准备拒绝,现在更没理由不干——她清楚地很,普通女人体模特每个小时的酬劳只有三个便士,校长开的价可是正常水平的四倍。
校长在再次检查各类铅笔头的尖度之后进入了作画状态,不过起笔不到一分钟之后他就停了下来,起身颇有些歉然的说道:“居然忘了打开收音机……有广播听的话,你会不那么容易无聊。”
“唔……谢谢……”必须纹丝不动的艾达可不敢多说话。
校长那体型像只柜子、扬声器格栅纹路细致到连旧帝国时期的皇室工艺品都相形见绌的收音机被启动了。
并不是音乐,而是一个沉稳优雅的男声在叙述着什么。
“时间正好。”校长笃笃的敲了敲收音机的上等柚木外壳。“正是午夜小说,这比听些不疼不痒的流行歌曲强多了。”
“小说?”艾达从嘴角挤出两个字——她可从来不知道还能在收音机里听到除了音乐和新闻之外的内容。
“是的,小说,准确一点,由电影剧本改编的小说——啊对了!”校长双掌一拍说道:“艾达,你肯定会喜欢这部小说。”
“诶?”
“你刚才唱了《是谁在敲我的门》,所以我猜你肯定喜欢看《假日大师》——而现在播送的小说就是根据《假日大师》剧本改写的,至于作者嘛……那就更有戏剧性了。在早期的影评中,总有人说《假日大师》是抄袭自丹妮奈莉·夏目的《六月之铃》,而因为这样的言论,丹妮奈莉·夏目的书迷还曾在《假日大师》的出品公司门口抗议。不过,两周后《假日大师》的改编小说出版了,而作者正是丹妮奈莉·夏目本人。你说,这是不是绝佳的剧情反转?”
“唔……是哦。”艾达其实此时还根本没有理顺校长这番话的逻辑关系,所以只能又胡乱的做出没有意义的回应——她其实很想告诉校长她从未看过《假日大师》这部电影,她更是完全不知道丹妮奈莉·夏目是什么人。
但……还是不要再直截了当的毁掉校长的兴致吧,毕竟艾达依然不认为校长会完全没有赖账或强奸的可能性。
但既然如此的不信任他,为何却会把自己交在他手心里呢?
“好了……好了……”连牙齿都不太敢移动的艾达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艾达·佐伊·温特,你也不是个傻子,打你主意的男人也不止校长这一个。他虽然会有恶心至极的念头,但他应该已经是你在走投无路的境况下可以利用的最安全的资源了。你如果总是不信任他,那就是不信任自己的智商;而如果你最终认定自己就是个笨蛋,那等着你的只有彻底变成私娼一条路。”
当这番言论在艾达脑海中重复过三四遍以后,她又开始觉得正在认真耕耘画纸的校长颇有魅力了。
是啊,他真的是个很难让女性心生厌恶的男人。长相出众自不必说,这可是艾达有生十五年来除了父亲之外见过最英俊的异性;此外,校长温文儒雅、多才多艺且对艾达的照顾也堪称细致入微——艾达的亲生父亲相较而言就是个赤裸裸的恶性虐待狂且艾达也基本确定自己以后的丈夫也绝不可能像校长这么温柔。
可他为什么偏偏非要艾达当他的“女儿”呢?难道他意识不到,如果通过诚恳的说服,艾达是极为有可能与他长期保持情人关系的么?她不可能爱上他,但她却曾经非常愿意成年累月的忍受他——正常的夫妻本来不也就是在互相忍受么?至死不渝的爱情那可比上帝册封妓女为圣徒还万年难遇——至少艾达坚信如此,无论教会的信念如何。
艾达开始怨恨校长的不争气,因为他不愿背负社会的罪责而排斥拥有与他女儿辈同龄的妻子或情人。
但反过来说,艾达就能坦然面对他人诸如“你的男人比你爸还老,我就不理解你是怎么下得去手”诸如此类的挑战么?
她当然不能,否则,她早就可以过上比当下富足千百倍的生活了。然而,彻底出卖灵魂真的会没有恶劣后果么?
艾达心潮起伏,在得意洋洋的浪尖与猥琐苟活的潮底之间迅速转换,但她还是没有一星半点的挪移自己全身的任一关节。
“刷刷刷”
“噌噌噌”
“唔理乌鲁……唔理乌鲁”
这分别是当下这极为宽敞的厅堂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声响。
理解起来也很简单:‘刷刷刷’是校长手中的铅笔摩擦纸面;‘噌噌噌’是钟表秒针围绕圆心运行;“唔理乌鲁”是收音机里传出的低语。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校长暂停作画。他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夸赞道:“艾达,你是我遇到的最敬业的模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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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索菲,你能不能敬业一点?”艾丝玛·希尔沃用铅笔杆笃笃的敲着画板。
“你都画了两个小时了,我基本没动啊,这还不敬业?”身穿纯白长裙的索菲·莎莱斯皱了皱眉。
“基本没动不够,需要完全不动。索菲,你的两只胳膊就在不停的换地方。”
“怎么可能。我没动过胳膊。”
“你……唉,我现在再给你照张相,过后跟开始的那张都洗出来,对比对比你就知道了。”
“你自己两次拍照的位置都不能保证完全一致,所以照片不能说明问题。”
“你可真是嘴硬,算了算了。”艾丝玛把铅笔随手丢进画架上的凹槽,颇为不耐烦的说道:“不画了,没意思。”
“真的不画了?”索菲并没有立即移动身体。
“不画了。画人像的技术真是没必要继续练习,反正照相机咔嚓一声解决所有问题。”
“谁说不是呢……呵啊……”索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流出眼泪的哈欠。
“你今天怎么这么困?”艾丝玛问道。
“连续三天都是凌晨才睡觉,你说能不困么?”
“你真的是一直在剧院里练舞?”
“真的啊,要不呢?”
“那也说不定你夜里都在跟人幽会。”
“去你的,我可是快要订婚的人。”
“订婚又能怎样……”艾丝玛轻蔑的哼了一声。
“你自然是希望婚约根本没有效力……算了,不是批评你的时候,让我看看你画成什么样了。”
索菲走到画架后,瞧了画面一眼就叫了起来:“艾丝玛,你刚才是在故意找茬!你只是画个头像,我的胳膊有没有动根本就无所谓。”
“我就是找茬了,那又如何。你给我一枪啊?”艾丝玛挑衅式的吐了吐舌头。
“怎么?我哪里得罪了你不成?”
“你……唉……”艾丝玛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烦躁的说道:“你没得罪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怎么了?要来例假了?”
“不……”艾丝玛发了几秒钟呆之后,说道:“昨晚上我看到乔和他的未婚妻在一起……”
“果然……”索菲摇着头说道:“你和他的关系非把你弄的疯疯癫癫不可。你是不是发现他在骗你?”
“要是在骗我反而简单了。现在的问题是,我发现他没骗我……”
“什么意思?”
“他和未婚妻的关系明显很淡漠,跟一对陌生人差不多,这是我亲眼所见。”
“然后你就会觉得很可能你就会不能自拔了?”
“可能性非常大……如果乔是骗我,他其实跟未婚妻很亲密的话,我会伤心嫉妒,但我也会很干脆的结束。但现在……麻烦了,我没法结束,乔也肯定不愿结束。”
“你们现在到底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程度?睡过了呗……”
“你们也太快了吧!”索菲惊诧的说道:“你们才认识了多久啊!”
“这都什么时代了,索菲……现在的年轻男女只要互相有了感觉,哪怕刚认识一个小时都可能会上床啊。”
“好吧,是我落伍了。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索菲耸了耸肩。
“但说实话,索菲,我不信你真的到现在都是处女……”
“你信不信都无所谓,我又不是要跟你结婚。”
“那……你的那位作家先生……你们真的会订婚么?”
“会吧。上一封信他说很快就会求婚了——也是个有趣的人,居然都不打算给我个惊喜。”
“其实你比我动作快……索菲。我和一个男人认识没几天就能上床,而你呢,床是不上,但却直接要结婚。”
“我不擅长谈恋爱,所以还是不要把结婚的前奏弄得那么久比较好。”
“我也不擅长谈恋爱……我想不到什么浪漫的事情,我跟恋人在一起只会瞎玩和做爱……”
“但似乎你的乔很擅长,对不对?”
“他……是的,所以我其实一直怀疑他是个老道的骗子。”
“那时至今日,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真实身份?”
“没有……他还是跟我说他的父亲就是普通的军人,他自己是个自由职业者……”
“唔……”索菲沉默了一阵子之后,说道:“虽然你不是组织的人,但你知道跟他这样的人打交道该注意些什么对吧?”
“是的,我非常小心。只是……只是……”艾丝玛咬起了嘴唇。
“只是什么?”
“只是希望你不要让我从他那里套取情报……我暂时没有这个本事,而且我也不想利用他。”
“放心吧。”索菲握了握艾丝玛的手,说道:“我很快就不再参与组织的任何活动了,我只卖东西。我没有机会利用国防部长的儿子。倒是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想部长大人不会对自己马上就要结婚的儿子的情人很友好,这毕竟还算是一桩……丑闻。”
“是啊……”艾丝玛叹着气说道:“对乔来说的确是丑闻,但我们两个现在真的是完全不能分开……”
“在这种事上我不能提供任何有效的建议,我只能再次提醒你,注意安全。”
“我非常明白。”
“你准备告诉‘准尉’这事么?”
“我想他已经知道了吧。全马丁波利斯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我上周六去见过他,他并未提起,看来暂时他也认为这没有什么大问题——其实,一个区区的国防部长,不过只是总统的走狗官僚,我想准尉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他的儿子在准尉看来大概也就跟普通的军人没区别。”
“唔……”索菲沉吟片刻之后说道:“总之你也不能滥用准尉对你的宠爱。与他有关的事情我不能多说,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此外,国防部长不止是走狗那么简单,准尉非常清楚。”
“我……我随机应变吧……”艾丝玛此时抓起索菲的双手,哦有些动情的说道:“我好后悔以前没有多跟你交往,我一直希望能有个亲姐姐,但索菲你这位姐姐本来就摆在那里,我却跟你很生疏。”
索菲笑了笑说道:“以前的我不适合当任何人的亲朋,你如果跟我走的近,准尉还会把我们拆开。现在你应该是在最合适的时机跟我当上了朋友。”
“但是你结婚以后呢?我们还能保持这样的家庭状态么?”
“我会和厄尔租一套更大的公寓,甚至一整栋房子。我们所有人都搬过去一起住。”
“安妮能适应么……”
“她会喜欢厄尔的。他是个当今罕见的正人君子。”
“你真幸运,索菲……我想我这辈子应该不会结婚了。”
“别那么早就丧气……”
“我不是矫情,我是知道,非常可能我再也遇不到像乔这样对我的烂脸和假腿完全不在意的男人了。之前遇到过一个,但我不认为没了乔我还能遇到第三个。而乔呢……跟他结婚的可能性等于零,除非整个社会被天翻地覆的搅个底朝天。”
“你……”
索菲的话被电话铃声打断,艾丝玛抹了抹眼角说道:“我去接。”
几分钟之后,艾丝玛急急忙忙的回来,有些紧张的说道:“艾达居然被宪兵扣住了,我要去治安所把她保出来。”
“需要我一起么?”索菲站了起来。
“不不,治安所需要艾达的雇主出面,而她纸面上的雇主只是我。人去多了反而会惹麻烦,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去一趟就好。”
“到底出了什么事?”
“宪兵的例行敲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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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丝玛·希尔沃一步入马丁波利斯市第三十六治安所就被劣质卷烟的味道呛的咳嗽个不停。
四个宪兵围着张桌子大呼小叫的玩着扑克牌,另有其他几人东倒西歪的呼呼大睡。
艾丝玛皱了皱眉,心里一阵的厌恶,不过她还是尽量客气的问道:“我是来接艾达·温特小姐出去的,请问该办理什么手续?”
一个瘦骨嶙峋的宪兵扔下手里的纸牌,眼光很是放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艾丝玛之后说道:“谁是艾达·温特。”
“就是那个刚被逮住的小婊子。”瘦宪兵对面的牌友呲着牙回答了问题。
“她啊,啧啧。”瘦宪兵一副将要流下口水的模样。
“往里走,四号办公室。”牌桌另一边一位白发苍苍的宪兵说道。
“多谢……”艾丝玛虽然很想拿机械假腿踢那个瘦宪兵一脚,但她还是保持着礼貌。
结果艾丝玛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那些人嘻嘻哈哈、肆无忌惮的议论了起来:
“这个妞儿也不错。”
“太高了,胸也不够大。”
“年龄也……”
“还是挺年轻的吧,不到三十,肯定。”
“但没有那个小婊子嫩啊,小婊子才只有十五岁呢。”
“哈哈哈哈……比你闺女还小,你下得去手?”
这些脏耳朵的话真是把艾丝玛气的发抖,她使劲忍了忍,这才不至于跑回去指着这些龌龊的男人一阵大骂——这事她之前做过,但被养父“准尉”莎莱斯博士训斥了,他要求艾丝玛绝对不能跟宪兵起冲突。
艾丝玛敲了四号办公室的门,里面一个女声回应道:“进来。”
艾丝玛稍稍松了口气——女宪兵总不至于对她说那些下流话。
这间办公室同样也是云雾缭绕,充斥着劣质卷烟的气味。
漆面斑驳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看臂章居然还是个宪兵中尉——这可太少见了,女性宪兵,如果不是特卫队成员,往往难以得到少尉以上的军衔。
这位女宪兵似乎倒的确比外面那些男人正经不少,她率先板着脸却态度还算平常的说道:“我是本治安所特种商业办公室主任盖兹夫人,请问你有何贵干。”
“我来接艾达·温特小姐。我是她的雇主,注册动物医师安娜·艾丝玛·希尔沃。”艾丝玛打开手袋拿出两张证件递了出去。
“兽医?”盖兹夫人接过证件查验着。
“对,兽医。”
“在哪家诊所工作?你自己的雇主有没有出具文件?”
“我没有雇主,我是独立执业。”
“你的现住址。”
“广场区北十七街二十二号C。”
“唔?跟你证件上的地址对不上。”盖兹夫人警觉的盯着艾丝玛。
“难道人永远不搬家?请看这些证件的签发日期。”
“一个兽医支付得起北十七街的房租?”
“我专门给电影明星家的宠物诊病,你明白了么?”
“嚯。那你为什么不住清水区?”
“电影明星也不都住清水区——女士,我们能否进入正题?把温特小姐接走需要什么手续?”
“艾达·温特?”
“正是。”
“我的秘书在电话里跟你说了她的情况了吧。”
“是的,但我认为这完全是误会。温特小姐我很了解,她是个非常洁身自好的正经女孩。”
“你确定你了解她?经过医师的权威鉴定,她已经不是处女而且在被我们捕获之前数小时刚刚有过性行为。此外,我们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对她进行拘捕。她的亲弟弟亲口告诉我们所的巡官,她昨晚彻夜未归,而今天一早回家时带回了大量现金。这已经符合了从事非法性商业的大部分特征,所以我们有充分必要采取行动。”
“这还是草率粗糙的论断!”艾丝玛终于彻底垮下了脸,说道。“你们的所谓证据根本不能说明她是私娼。她已经十五岁,已经超过了可以合法进行性行为的年龄,她即便身体状况真如你所说,这也不能说明她昨晚在从事什么非法勾当。”
“可她亲口承认自己没有男朋友或未婚夫,她也拒绝说出与她发生性关系的异性的名字。此外,艾丝玛小姐,你知道她是首都第一车辆制造厂的家属吧?”
“当然知道。我既然雇她作我的女仆,我自然已经调查过与她相关的所有信息,因此我才确定你们是在冤枉她。”
“所以你大概不知道那个厂子里四十岁以下的女性八成以上都在非法卖淫?这样,我再提供一个证据:我们联系过温特小姐之前的两位雇主,一间学校和一间宠物店,对方都告知我们,温特小姐全部是由于行为不端而被辞退。在学校里她在男生面前宽衣解带以换取实利;在宠物店她勾引店主的丈夫并勒索钱财——这些行径你都清楚么?”
“当然都清楚!温特小姐从未隐瞒任何过往,所以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以上也都是误会及诋毁!”艾丝玛此时表面上气势不弱,但心里却在嘀咕:“玛丽圣心书院那档子事我肯定晓得不是艾达的责任,但之前的宠物店……她可从未提过,难道她真的有问题?”
“呵……”盖兹夫人冷笑了起来,说道:“说句实话,我本来还以为希尔沃小姐你其实是温特小姐所属的地下非法卖淫团伙的成员,但根据你以上的表现,我基本确定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
“傻白甜?什么东西?”艾丝玛完全不理解这个词。
“头脑简单,社会经验接近零,认为身边所有人都很善良,这是从小生活优越的姑娘们的典型状态。好了,这倒也让我确定你的兽医证书不是伪造的,因为我非常晓得,上层中产阶级家里出来的女孩子很多人都会选择去学兽医,只有你们这些人才会觉得就连畜生都需要享受底层百姓难以接触的医疗服务。你们根本不懂下层社会。”
“呃……”艾丝玛不知如何反驳——没错,普通基层劳动者每年的医疗开销与那些拥有官方许可身份的宠物相比,至少低了五倍。
“回到咱们真正的议题……”盖兹夫人弹着烟灰说道:“我们开始严厉打击辖区内的私娼也是因为,她们严重损害了正常家庭的和睦——这些不自重的女人在两三年内已经拆散了成千上万对的夫妻。”
“这与我无关。”艾丝玛很快就意识到不能被面前这个看似平凡的中老年妇人牵着鼻子走。
艾丝玛立即就接着说道:“我完全坚信我的女仆艾达·温特清白无暇。我非常乐意作保让她脱离拘禁状态,我的家庭离不开她的服务。请把所有必需我签字的文件都拿出来吧!”
“确定?签字是需要担负法律责任的。”盖兹夫人已经把手放在某个抽屉的把手上。
“确定!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好吧,慢慢来,不要有所遗漏。”盖兹夫人扔给了艾丝玛一摞表格。
文件至少有三十页,大部分都是废话。
艾丝玛在阅读与签字之后变得眼睛和腕子都很酸痛,但她却没有因为疲劳而忽略最后的条款。
这白纸黑字的写的清清楚楚:即便被“预先判定”为“非法性工作者”的个体借由“具有充分法律依据”却缺乏实证支持以任何方式提出申诉,她也必须拥有“拥有最高等说服力”的担保人。
而这样的担保人,如果是女性,那必须结婚十年以上,拥有至少一名在世亲生子嗣。
艾丝玛失去了所有耐心——这样的要求真是过于苛刻了,而且是在彻头彻尾的为难女人。
如若换做旁人,在被执法机构有理有据的刁难时只能怨恨自己不争气,但是,艾丝玛可没那么平凡。
她直接从手袋里拿出了一叠绿油油的钞票。
真是立竿见影,盖兹夫人面色缓和不少,但她还是用公事公办的腔调说道:“希尔沃小姐,你这样当然可以替温特小姐保释,但在她的市民档案里,如果没有经过区法官的裁决,‘违法性交易’的注脚可是不能消除的。”
“不就还是钱的问题么。”艾丝玛又拿出了一张黄色的纸钞。
“得,跟我来吧……”盖兹夫人笑逐颜开,然后立即把那些表格扔进了废纸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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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温特在蟑螂横行的拘留室里计划着自己的整个余生。
如果被无罪释放——可能性很小,因为她完全没有信心确定艾丝玛小姐会在得知她被控为私娼之后还愿意搭理她,所以她必须要想方设法的设计自己的过往、当下和未来。
对艾达来说,未来是最重要的,因为她一直还相信自己只要得到机会就能成为成功的歌手。
但如果真的被彻底定罪为是个私娼呢?
艾达本质上觉得无法抵赖这样的罪名——是啊,用高于市价数倍的水平卖身难道还有资格坚称自己是清白的女孩么?
艾达对于昨天自己的做出的决定非常后悔,其实现在静下心来考量,把父亲的尸体送去教会变作无名氏标本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已经完全无用。
那位女宪兵堪称振聋发聩的演讲让艾达不得不口头接受了一个事实:她就是骨子里的淫乱。是啊,这好像很合理的解释了她为何会主动上门出售自己的初夜。
但艾达心里非常清楚:如果她真的淫乱的话,这位阿姨可就反而没有资格训斥她了,因为那样的话她肯定早就能靠皮肉换来个说话算数的后台了。
为什么这个社会总要欺负正经人呢?艾达想起了英格拉姆博士的一句话:资本家渗透与控制了整个国家,而他们的本质就是压迫和剥削勤恳朴实的劳动者。
艾达虽然并不十分清楚艾斯特罗姆家到底是从事什么行当,但从一切表象来分析,生活优渥的他们必然属于“资本家”一类。
所以艾达在提供了雇主的电话号码之后根本没有期望艾斯特罗姆家的任何人会来搭救她。
但艾丝玛小姐瘦高的身影在拘留室门口出现了。
“没事了,艾达,我们走。”艾丝玛的声音完全就像是梦中才能出现的天使耳语。
艾达一声不吭的低着头跟在艾丝玛后面,从治安所主厅那些依然在打牌或打盹的宪兵跟前走过时,艾达被人明目张胆的摸了后腰和屁股,但她根本一个字也没说,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艾丝玛也一直保持沉默,当她和艾达双双坐进车里之后,她才问了句:“没吃午饭吧,饿了吧。”
“对不起……艾丝玛小姐,我真不该麻烦你,我以后也没资格继续在艾斯特罗姆家干活了……”艾达本想表现的很坚强,但结果说完这句话还是哭了出来。
艾丝玛轻松的说道:“好了,宪兵向来就是欺负女人。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以后自己也小心点。我们去吃饭。”
艾丝玛驾车来到了一家中日耳曼传统风格餐厅。
艾丝玛点了炸猪排配沙拉,而艾达对着菜单发了好一阵子呆之后要了烤猪脚配土豆泥——这道菜对艾达有特殊的意义:这是她父亲生前的最爱,但已经很多年没有钱吃了。
艾达现在点这个是对父亲的纪念——以及嘲讽。
菜上的很快,艾丝玛吩咐侍者把奶油与蘑菇制成的雅戈尔酱换成了散发着酸甜香气的伍斯特酱。
“他们一定在笑我吃法不正宗。”艾丝玛一边把伍斯特酱浇遍猪排一边说道:“但我认为这种远东人发明的新搭配更好吃。想想看,炸猪排本身就油油的,再配上奶油打底的酱汁那就太腻了。但伍斯特酱的酸甜微辣却正好可以解腻——要说到吃,还得是远东人肯在这上面动脑子。”
“嗯……嗯……”艾达低着头用叉子戳着猪脚焦酥的外皮,心里在为一件事犹豫着。
艾丝玛切着猪排,拉家常似的说道:“艾达,看你点的这菜还有你的金发碧眼,我猜你祖上就是中日耳曼人吧。”
“父亲家族的血脉大概是中日耳曼人,母亲那边是西日耳曼岛民……”艾达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应着。
“那么其实都是同源。知道么,大洪水前啊,并没有中日耳曼这个称呼,所谓的中日耳曼和所有的西日耳曼——无论是岛民还是陆民,都被叫做西日耳曼。”
“哦……”艾达还是在走神。
“那么现在就有个有趣的问题了,既然细分的话,既然都是日耳曼人说日耳曼语,但为何在官方层面却被叫做盎格鲁人呢?”
“不知道……”艾达此时倒是在想:英格拉姆博士肯定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有两个原因。”艾丝玛把刀叉搁下,说道:“第一,盎格鲁人的范围太大了,虽然理论上所有盎格鲁人的母语都是日耳曼语,但其实盎格鲁人这个族群是由很多种族组成的——也就是说,只要天生皮肤偏白、高鼻深目的,都一律被划分为盎格鲁人。你看我,纸面上我也盎格鲁人,但实际上我们的远祖是远东人——但又跟现在的远东人完全不一样。”
“哦……”艾达假装听懂似的点了点头。
“第二个原因是,为了格式工整。”
“工整?”
“对,你看——努比亚人使用斯瓦西里语,远东人使用秦语,盎格鲁人使用日耳曼语,伊比利亚人使用卡斯蒂利亚语。注意没有,种族名称与母语名称必定不一致,所以,不可能出现日耳曼人说日耳曼语这样的概念。”
“呃……”艾达脑袋有些嗡嗡作响,不过她却也下定了决心,于是她抬起头说道:“艾丝玛小姐,我必须要给你解释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了这事就当不存在嘛。”艾丝玛微笑着摆了摆手。
“但如果我不跟你说清楚的话,我真的再也不好意思继续在艾斯特罗姆家工作了。”
“这是你的私事,艾达。”艾丝玛握了握艾达的手说道:“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可我并不清白……”艾达痛哭了起来。
“好吧……”艾丝玛温和的说道:“如果说出来会让你心情轻松,那我愿意当听众。”
“我……我的确卖身了。”
“为了什么?我给你的薪水太低是么?”
“薪水很好,但我父亲突然死了,他们处理遗体和丧葬需要我缴纳十八先令,我没有钱,而父亲的遗体如果一直不处理他们会罚款。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拿我的身体换回了这些钱。我现在后悔的要死。如果把让教会给父亲收尸是不要钱的,只是父亲可能会被制成标本卖去外省——但我现在清醒下来想想这又能怎样,父亲只是嘱咐我不可火化,并没说不能变成标本啊。就算他说了,我难道就必须不顾一切的遵从么?他几乎没有带给我一天幸福的日子,我为什么要如此替他的身后之事着想?也许昨天晚上我是被父亲的死给惊吓的脑袋不好用了,居然一根筋的非要让他按照正规程序入土为安,结果呢……我赔上了我的初夜和未来……我……我……”艾达此时哽咽的根本就没法正常说话了。
“我的老天……”艾丝玛瞠目结舌的说道:“这跟我想象中不一样——艾达,你没故意吓我吧,初夜?你认真的?”
“是的,初夜。昨晚上我卖掉了我的初夜。我被他睡了三次,还做了些别的,他最后付给了我一简尼五先令。他不是个好人,但他又真的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所以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到底是谁。”
“虽然这个时代人们不应该再把女性的初夜太当做什么神圣的无价之宝,但……你这件事还是太令人痛惜了。艾达,你急需钱,为什么不来找我?”艾丝玛眼圈也红了,她把这十五岁少女的手握的更紧。
“因为我当时认定,如果我找你借钱,那你和安妮小姐就必定觉得我接近你们是居心不良,我们就没法当朋友了——呃,对不起,也许我根本就不该自认为是你们的朋友。”
“天哪,可怜的孩子。”艾丝玛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颤声说道:“你当然是我们的朋友,你只要说清楚你遇到的难题,那找我们借区区十八先令丝毫不会引起我们的反感啊。”
“可我当时就是怎么都做不到……所以我选择完全靠自己。就这样吧,我做出的决定,我来承担责任。“
“哪有什么责任。”艾丝玛用餐巾擦了擦眼角说道:“不会有任何不良记录,所以我才跟你说,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
“啊?”艾达目瞪口呆了足足半分钟之后说道:“艾丝玛小姐,你是不是给他们钱了?”
“呃,啊……没有,呃……”艾丝玛躲避着艾达的目光。
“但那个老处女似的女宪兵跟我说的很清楚,如果我肯花钱那就没有任何后果,所以如果我真的可以完全避免不良记录的唯一方法就是花钱——艾丝玛小姐,请你一定告诉我你这回为了我花了多少钱。”
艾达的态度很坚决,艾丝玛却不得不犹豫——她当然不想轻易的摧毁一个来自社会底层的女孩的自尊心。
然而,如果总是跟这样的女孩表示出金钱根本不是问题的话,那可就是在彻底的将她踩在脚下。
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得以成功的否定财富的价值。
因此,艾丝玛最后给出了一个非常精确的答案:一简尼外加十五先令。
艾达立即开始了计算,然后在五分钟之后她说道:“艾丝玛小姐,请在我的工钱中扣除。每周留给我六个便士就可以。”
“六个便士?这太少了吧。”
“我们一家四口曾经就是靠我父亲每周六个便士的救济金过了很多年,直到后来救济金停发,我才不得不出来干活。六便士,现在没有父亲的吃喝和医药,更是足够了。”
“难以想象……首都水族馆里养的一头野牛每天吃掉的草料都不止六便士啊……”
“我们这些人当然没有供人参观的动物金贵呀……”艾达自嘲的笑了笑。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干。”艾丝玛态度坚决的摇着头。
艾达同样以不可动摇的语气说道:“但我必须要把欠你的钱尽快还上。不必担心我,如果六便士真的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干别的活计来凑。发传单、卖报纸什么的,我已经熟悉了。”
“唉……”艾丝玛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她为艾达真实付出的金额透露出来——只说花了几个先令不行么?反正艾达也不可能从宪兵那里问出真相。
不过,很快艾丝玛就有了个主意。她打开手袋在里面翻找起来,最终拿出一张折叠的方方正正的传单。
“既然还有精力干别的活计,那为什么不试试收入更高的呢。”艾丝玛把传单推到了艾达跟前。
艾达拿起读过一遍之后,表情先是兴奋,而后却又变成沮丧。她说道:“就我这样的演唱水平,怎么可能大唱片公司瞧得上?况且,我现在是个有污点的人,培养我会很麻烦,就算通过了试唱,最终还是要被淘汰掉的。”
“怕什么。”艾丝玛点起一支卷烟,轻松的说道:“第一,你唱的很棒,比这家公司最近签约的很多歌手都强,而且这回试唱的考官是我的朋友。第二,什么污点不污点的,宪兵那边完全没有记录,而且即便有记录又怎样?你所熟知的那些著名歌手看上去人生清白,那只是因为他们的不光彩都被唱片公司从历史上抹掉了。如果这还不够给你信心的话,那我告诉你一个我的小秘密……”
“呃?”
艾丝玛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啊,十八九岁的时候,也卖过身。”
“呃……艾丝玛小姐……”艾达赶忙说道:“千万别为了安慰我而给你自己抹黑啊。”
“绝不是抹黑自己,这是事实。而且,我这么干还跟你是为了安葬父亲不一样,我纯粹是想用一个错误去弥补另一个错误——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迷上过赌马,结果欠了一屁股债。我实在不敢让我的养父替我还上那数额惊人的债款,而债主又威胁我说如果不还钱他就向学校举报我。于是我就……呃,把自己卖了。我欠的钱很多,结果我足足陪了那个男人一个月才得到了足够的报酬。而且,当时我还很感激他甚至有些喜欢他,一是因为他很大方,二是我是第一次遇到对我的烂脸和假腿毫不在意甚至还很有兴趣的异性。不过这家伙运气不好,被征召上战场的第二天就被敌方的炮火炸了个稀巴烂。”
“上帝……”艾达惊呼了起来。“一个月?这得吃多少苦啊。我只是一晚上就已经难受的要死了。”
“只能说那个时候一是因为欠太多钱我没有办法,二是……呃……”艾丝玛使劲摇了摇头,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似的说道:“那个时候我还傻乎乎的感觉自己像是在谈恋爱呢,因为那家伙对我很温柔体贴。但再温柔体贴的人,如果做过用金钱换取女孩肉体的事情,那他都必定是个坏人。”
“没错。”艾达立即表示了赞同。“买我的这个男人也很温柔,但我也确定他就是个大坏蛋。”
“但不公平的是,这样的男人总是得不到惩罚,宪兵为难的永远是被他们糟蹋的女人。”艾丝玛说完,将叉子使劲扎在了猪排上。
“所以在对他那小小的感谢之外,我不说出他名字的原因还有……说了也没用,他有地位有金钱,如果我把他供出去,我只能更倒霉。”艾达终于对猪脚发起了攻势,她将一块酥皮恶狠狠的刮下然后塞进嘴里。
“所以,如果可以保证这只是一次不得已而为之的意外,那就完全不必把它放在心上。艾达,你就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艾丝玛也开始切着炸猪排。
“但失去的处女身是永远回不来了。”艾达撕扯下一块猪肉,将其彻底浸入芥末酱里。
“去他妈的什么处女身。那道薄膜就是对我们女性的枷锁。现在的年轻人真正在意它的已经大幅度减少,而到了艾达你二十多岁的时候,大家肯定完全不会再把是否是处女当回事了。”
艾丝玛说这番话的时候音量高了一些,结果立即引来了临近桌一对老年夫妻的白眼。艾丝玛针锋相对的回瞪了他们,然后对艾达说道:“所以,吃完饭就去唱片公司参加试唱,说定了。”
“嗯,说定了。谢谢你,艾丝玛小姐。”艾达·温特终于绽放了从昨晚到现在的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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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用最快速度到达橙树区拉兹湖北路303号!”克里斯·兰德还没真正进入车厢就对出租车司机大声喊了起来。
司机不紧不慢的应着:“橙树区?大白天的去夜总会么?”
“不是夜总会。拜托,请马上开车。”克里斯火急火燎的说道。
出租车开始移动,而司机很快就皱起眉头说道:“先生,确定您的地址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克里斯颇有几分不悦。
“因为我不能确定您足够清醒——您闻上去像是个泄露了的酒桶。”司机耸了耸肩。
“我……”克里斯词穷了——因为他的确还处于程度不浅的宿醉之中。
头和脖子都疼的要命,舌头必须要费些力气才能保证不会说话口齿不清,脑海中就像是被注入了一团浓稠的浆糊,一切思维都极为含混。
不过,克里斯还是非常明确的记得自己必须在今天下午两点整到达橙树区拉兹湖北路303号。
已经决定彻底退学的克里斯·兰德必须尽快找到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克里斯曾就读的国立师范大学不但不收学费,而且每个月还发放津贴。
克里斯会把津贴的一半寄回家中——准确的说,是寄给他的妈妈。
说起来,帮助妈妈积攒打离婚官司的资金算是对家庭大逆不道,但克里斯是真心希望妈妈早日脱离爸爸。
爸爸并不是个恶魔,他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的工作养家,但克里斯从小清清楚楚的看到妈妈跟爸爸过日子痛苦无比,所以他坚决支持妈妈远走高飞。
妈妈其实还很年轻。克里斯二十岁,而她妈妈实际上只有三十五岁——在那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萨拉玛斯卡省,过半的女孩子都会在十四五岁嫁人。
虽然共和国的法律规定女性婚配的最低年龄是十六岁,但天高首都远的萨拉玛斯卡人根本就不把这当回事——在那里,假造一份出生证明简单至极。
克里斯甚至还听说,妈妈当年之所以嫁给爸爸完全是因为爸爸强奸了妈妈致使她怀孕。
而这个强奸得来的子嗣就是克里斯自己。
通过强奸锁定一个配偶在萨拉玛斯卡省是普遍现象,但克里斯一点都不认可这被几乎所有长辈默许的习俗。
所以他不准备返回故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去。
马丁波利斯,共和国的首都,虽然被指称“堕落”,但总归没有那么多违反人性的陋习。
橙树区拉兹湖北路303号到了,出租车司机颇为意外的说道:“哟,唱片公司,这栋楼里有很多机构,但我晓得只有唱片公司才会随时都有人拜访。所以,先生,您是位歌手?”
“不是……”
“那……您在这里工作?”
“马上就要在这里工作了。”
司机的漠然立即变成了谄媚,他点头哈腰的说道:“我家四闺女心心念念的想当个歌手,我就冒昧的问一句,您以后能帮个忙么?”
克里斯自然是觉得司机的要求唐突至极,但他却也不想直接击碎司机的希望,于是他说道:“请留下她的全名,我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关照。”
司机从手套箱里拿出一个簿子,刷刷刷的用短的不过两寸的铅笔头书写了一些文字然后双手把撕下的纸片递进克里斯手中。
“安娜·玛丽·弗格森……”克里斯下意识的读了出来。
“是的,是的,这就是我家老四。今年十六岁,很漂亮的姑娘,很会唱歌,性格也好的不得了……”出租车司机眼梢眉角全是笑意。
“知道了。”克里斯把纸片郑重的放进口袋——虽然这个出租车司机素不相识,但如果他的这位女儿真的很有才华,克里斯还是很愿意尽力相助的。
“谢谢,回见!”司机扭转了“胜利725”的方向盘。
“等下,车费是多少啊!”克里斯急急忙忙的追赶着调头而去的出租车。
“别在意……”
黑色的小型蒸汽车扬长而去,克里斯站在街头喘着粗气。
宿醉,该死的宿醉——克里斯现在浑身上下的能量都被残留的酒精打了三折。
克里斯·兰德摇摇晃晃的走进了这栋花岗岩外墙的大厦。
主厅里的各类服务人员非常齐全,因而在克里斯准备接近自动梯时,一个身穿蓝红制服的小伙子追了上来,笑容可掬的问道:“先生,您的目的地是何处?”
“四层,桂冠唱片公司。”
“哈,今天进入本大厦的宾客九成都是要去桂冠。”
克里斯本来是很爱跟身处基础服务业的人们交往的,但今天他实在是醉的晕头转向。
晕头转向通常有着两方面的表现:一是毫无责任感的对陌生人许下诺言;二是夸夸其谈,用尽全力让他人相信你自己是千年难遇的英豪。
克里斯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选择了哪条路,反正,当他稍微清醒一些之后,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长度吓人的队列之中。
注意,此时克里斯“稍微清醒”,所以他根本就还没有气力确认自己没有排错队。
伏特加真的太霸道了,过了这么久却还一波又一波的让克里斯迷迷糊糊。
当然,克里斯也并不是完全漫无目的,他问过队列中的好几人,他所得到的答案都是确切的:是啊,这是等候桂冠唱片公司面试的队伍。
克里斯安心了,因为他知道这位列共和国首位的唱片公司就连一个清洁工都必须经历层层筛查才会被雇佣。
排队的众人都保持着安静与温和。毕竟,这不是在街头巷尾抢救济而是希望自己被全国最有实力的唱片公司选中从而有可能一飞冲天。
克里斯夹在一声不吭的人群中间又快睡着了,直到一大群宪兵冲了过来。
先是一个漂亮姑娘被他们拖出了队列。
姑娘大声咒骂着,而一个宪兵用宏亮的声音宣读了逮捕令。
克里斯就算宿醉未醒却也听的清清楚楚:姑娘的罪名是参与夏幕节暴乱以及阴谋策划破坏大选的活动。
装扮精致的姑娘又踢又打,但不能挣脱宪兵的控制,最终只能束手就擒。
排队的人们开始大声呵斥宪兵的无礼暴虐,而此时克里斯看到队列中有个小个子男人撒腿就跑。
“我操,这才是大的。”某个宪兵高声叫嚷。
“砰,砰砰。“这是手枪开火的动静。
小个子男人一头载倒,而被两个宪兵紧紧箍住的年轻姑娘瞬间就哭的撕心裂肺。
这样的情景让排队的众人散去了大半。
宪兵拖拽着那拼了命骂人的年轻姑娘与不知死活的小个子男人离去,他们并未在意四散奔逃的闲杂人等。
最终的结果是,克里斯所在的队列缩短了三分之二——不过没过多久被吓跑的人们又都回来了,但只能重新排在后面。
又是一阵头晕,克里斯没站稳撞上了前面一个触感非常绵软的女孩。克里斯赶忙道歉,金发碧眼的女孩闻到了克里斯身上的酒气,虽然口上说没关系,但眉头却皱的紧紧的。
与女孩并排站立的瘦高年轻女士更是恶狠狠的瞪了克里斯一眼。
克里斯无奈的明白,他一定是被当做揩油的流氓了,但他根本暂时没有能力替自己辩解。
克里斯觉得极为尴尬,他在盘算要不要往后挪几个位置,好离这女孩远一点。结果,还没等他出列,就有人叫起了他的名字。
“克里斯?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呃?”克里斯一瞧,正是邀请他来面试的朋友切尔西·巴克斯。
“我……我在排队等面试……”克里斯尽量口齿清楚的回答着。
“这是歌手试唱的队伍,你不该排在这儿。跟我来。”切尔西招了招手。
其他排队的人要么笑了起来,要么面带艳羡的看着克里斯,而克里斯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瓜。
妆容极为一丝不苟的切尔西即便穿着高跟鞋还是步速很快,克里斯几乎没法跟上,而气喘吁吁的在唱片公司悠长的走廊里走了好几分钟之后,克里斯肠胃里一阵无法抑制的翻腾。
他赶忙叫了起来:“切尔西,等我一下,我要去吐……”
“厕所在那边。”切尔西随手指了指。
克里斯狂奔而去,进了厕所门之后他顾不得是否还有旁人了,立即就在马桶间里哇哇喷着棕褐色的液体。
此时外面立即就有人咒骂了起来:“上帝啊,搞什么!这味道我闻到都想吐了。”
克里斯带着羞愧与紧张完成了对胃中混合物的排放工作——然后他果然觉得自己更清醒一些了。
克里斯走出马桶间,这才发现,刚才说话的居然是著名的小号手、有着摇摆管乐之王称号约翰·马——他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自己油光锃亮的头发。
克里斯更是恨不能钻进地沟里,而约翰·马白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哪个部门的?喝这么多?”
克里斯战战兢兢的回答说:“我……我还没有部门,我是来面试的……”
“嘿……”约翰·马冷笑道:“如果你是来应聘我的录音棚助理的,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不……不,不是录音棚助理……”克里斯额头上冒出了大颗的冷汗。
“那祝你好运。嘿。”约翰·马这是满脸的阴阳怪气。
“再见……对不起……”克里斯夺路而逃,而他临出门时听到约翰·马在他身后说道:“你们这些盎格鲁人个个都是醉鬼,一群野人。”
厕所外的走廊里,切尔西·巴克斯正在抽烟,她看到克里斯形容颓唐的回来,摇了摇头说道:“明知道今天要面试,你还喝这么多酒。如果老板直接把你赶出办公室,那我也救不了你。”
“我明白,我明白……”克里斯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昨晚上为什么就完全控制不住的把自己灌的如此之醉呢?求爱被拒绝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能说,大概酒吧里的气氛让他对酒的需求旺盛了好多倍。
切尔西依然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快速移动,走廊里与她迎面遇上的其他年轻雇员都对她堪称卑躬屈膝的打着招呼,她却都只随便一点头作为回应。
克里斯现在感觉比呕吐之前有力气多了,所以至少没有跟不上切尔西。
两人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克里斯看到门牌上写着“执行副总裁 诺斯菲尔德先生”。
克里斯又是刷的一身冷汗——这位诺斯菲尔德先生可是全国摇摆乐唱片行当里最有权势的人,据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暴君。
而切尔西·巴克斯——克里斯·兰德在故乡麦吉申尼亚的邻居——就是诺斯菲尔德先生的首席助理。
切尔西随便敲了两下门,也不等里面有所回应就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满是雪茄和威士忌的味道,到处都乱糟糟的,各种文件、书籍、乐谱和唱片随意堆放着,几乎叫人觉得无法下脚。
切尔西熟练的把地上的一些物品推到一旁,整理出了一条可供两人通行的甬道。
诺斯菲尔德先生的具体种族不能通过外貌确切的被识别,他有着光亮的秃顶和壮硕的身躯,一只鹰钩鼻看上去有些令人生畏;他身上的正装似乎有一阵子没熨过了,到处都是褶皱和卷曲。
“切尔西,切尔西。”诺斯菲尔德先生声如洪钟、语速奇快的说道:“面试你的朋友对吧?你们先坐,我得打一串该死的电话。”
“不忙。”切尔西把被胡乱扔在沙发上的一堆唱片拢在一起哗啦一声丢到了墙角,然后对克里斯说道:“随便坐。尽量别出声。”
克里斯屏住呼吸坐了下去,结果从沙发坐垫的缝隙中一只大蟑螂生气勃勃的窜出然后很快又消失不见。
克里斯吓得一哆嗦,切尔西捂住嘴无声的笑成花枝乱颤。
诺斯菲尔德先生面前有着一白一黑两部电话,他抓起黑色那部的听筒,气急败坏的说道:“给我接圣汤玛斯区2223!”
大概是所呼叫的号码一直没有接听,诺斯菲尔德先生开始使劲的捏着听筒——克里斯担心过不多久这电木制成的玩意就得碎掉。
大概三分钟之后,应该是对方终于有人接电话了,诺斯菲尔德先生立即怒气冲冲的吼了起来:
“他妈的你别忘了你的薪水是公司发给你的!”
“你的韩小姐对你很好,你把自己当成她的奴仆了是不是?妈的,记好了,那个女人没有给过你一个法新,只靠她自己她也挣不到半个铜板。都是公司养着你们,明白?如果公司不想养了,你和你的韩小姐马上就得去申请橙纸才能活下去,明白?”
“问我有什么要求?妈了个巴子的,现在问我这个?那你干脆滚蛋算了!”
“现在才求饶有他妈个腿的意义,我当初选上你来担任这个职责难道你以为真的是因为你的床上功夫过硬?你算个屁啊,操你完完全全是做慈善你不懂不懂?我现在问你,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了么?”
“说对了一个。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
“想不出来?比猪还笨!你活着有什么价值?长得不起眼,脑子不好使,光靠往男人的床上爬得快就想挣大钱?那你真是该去当个妓女。”
“哭,哭,哭,就知道哭。给我住嘴。我给你两分钟,你仔细想想你们还做错了什么。”
诺斯菲尔德先生暂时把注意力转向了克里斯这边——不过他看的是切尔西。
切尔西嫣然一笑,举起手掌挥了挥,轻声说道:“老板,别一直发火,注意血压。”
诺斯菲尔德先生居然像孩童般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然后他又抓起听筒说道:“笨蛋,料想你也想不明白。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跟你交待清楚:第一,告诉伊塔,以后不准再唱《新叶》,这样偷偷摸摸参与政治活动的行为违反了公司的条例;第二,让伊塔明白,抵制《最后的圣诞节》是她在自掘坟墓。伊塔没有任何特别出众的地方,她的性格更是完全不适合在我们这些行当摸爬滚打。我真是基于做慈善的心态才愿意捧她,她可别太自以为是真觉得自己是又漂亮又能唱的万人迷。要是她不听话,我就把她那个什么破乐队里的其他人全都解约。记好了,把我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她,如果这事你都干不好,那就麻溜的去内务部申请橙纸——那才是你真正应得的本职工作,明白?”
“得了得了,不用大张旗鼓的对我表忠心,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我只想看你能做什么……不,不必要见面,我现在对操你没有兴趣。挂了。”
诺斯菲尔德先生撂下黑色的听筒,仰面瘫在椅子里。
“瞧瞧,血压肯定上去了。医师说别总是生气,你可就从来不当回事。”切尔西撅起嘴说道。
“你以为我想生气?我起先简直是低声下气的跟伊塔·韩说,具有政治倾向的歌曲还是别碰。她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呢?全国范围的广播中她大唱社会党青年团的团歌《新叶》。我容易么?伊塔的名气全是我一手捧出来的,她惹上的麻烦也都是我一手解决的,如果没有我,她现在最好的归宿就是去锦缎玩偶当个既卖艺又卖身的高级暗娼……然后,《新叶》惹出的乱子还没解决,她又开始抵制《最后的圣诞节》。她以为她是谁啊?大家都在说桃乐丝·菲儿是个婊子,但伊塔·韩当年可比她不要脸一百倍。要不是我帮她修改历史,她现在一出场就得被人大骂是丧心病狂的荡妇,她可真的是……呃……”
诺斯菲尔德先生突然用手握住左胸,五官扭曲了起来。
切尔西赶忙冲了上去,一边轻抚着诺斯菲尔德先生的脊背一边说道:“无论如何,先消消气,好不好?想想那些关心你,爱你的人们。”
“呼……”诺斯菲尔德先生大口喘着气说道:“爱我?爱我的人在哪?你么?切尔西?”
“呃……”切尔西赶忙问道:“诺斯菲尔德先生,现在可以跟兰德先生谈谈么?”
“什么?谁?”
“克里斯·兰德,我的朋友,应聘初级助理的,跟你有个面试的预约。”
“啊……对对,我想起来了。”诺斯菲尔德先生如梦初醒似的说道:“再等我打一通电话。”
“你先忙。”切尔西回到沙发上坐下,对克里斯做了个鬼脸。
诺斯菲尔德先生抓起白色电话的听筒,用极度嫌恶的语气说道:“总机,给我接总务部。”
半分钟之后,诺斯菲尔德先生跟之前打电话时一样吼了起来:
“记住四个名字:艾普利尔·奈特。菲丝·樱乐。上官瑾。玛尤拉·阿绮丽。”
“通知她们四个,她们与唱片公司的合同即时终止。对,她们被公司开除了。”
“为什么?还问我为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准参与政治,结果她们几个呢?昨天大张旗鼓的参加那什么游行。”
“什么?对,我知道上官瑾是上官婉玉的妹妹。那又怎么样?她姐姐都死了,我还管那么多?”
“还问什么问,我说了立即终止合同。”
“有什么不好解释的。不是更喜欢跟新海岭的人厮混么,那就叫她们专心去演电影,唱歌这行当容不下她们这四尊菩萨。”
“废话,当然是立即取消她们所有的录音预约。”
“这个你不用操心,外面那么多等着试唱的女孩,还找不出四个取代她们的?赶紧去通知,然后告诉她们别打算想什么花招让我改变主意。挂了!”
诺斯菲尔德先生扔下听筒,摸了摸光头之后立即说道:“克里斯·兰德对吧,切尔西的朋友对吧,想当初级助理对吧。”
“是的,先生……”克里斯赶紧站了起来。
“哦。”诺斯菲尔德先生拿出雪茄,慢条斯理的抽了一口之后说道:“面试结束了,兰德先生,你可以回家了。事实上,面试根本没必要进行,因为这个空缺昨天已经有人填补上了。”
“什么?”切尔西也腾的起立,盯着诺斯菲尔德先生问道:“老板,昨天没有人来面试,你确定这个职位已经有人了?”
“啊,晚上嘛……正好有个朋友一起吃饭,他的副司机……嗯,那个小伙子不错。”
“好了,明白了。”切尔西说道:“那我们告辞了。”
十几分钟之后,切尔西和克里斯坐在了桂冠唱片的员工休息室里,两人面前各有一杯气味浓厚的黑咖啡。
“总之……”切尔西叹着气说道:“我肯定还是会替你留意新的机会,但这次被人捷足先登我也只能束手无策。”
“明白,已经很是感动了。我还有些积蓄,可以撑一阵子。”克里斯故作轻松。
“对了,你和薇拉还在交往对吧?”
“不不不……”克里斯赶忙摇起了头。“从来没有跟她交往过,我们只是好朋友。而且她应该只对同性感兴趣。”
“怎么可能!”切尔西讶异的说道:“你们不是都已经……”
“那……那是发生了特殊的情况,反正……我不可能跟她交往。”
“好吧。啊,克里斯,跟你说个有趣的事情……上次我妈妈来信,告诉我我们那条街上都在传言我和你快要订婚了。真是的,他们真会异想天开。”
“大概是附近只有我们两个都在首都吧……”
“不止,应该还有好几个,但他们就总是觉得我们两个就理应是一对儿,很是没道理啊。”
“谁叫我们以前总一起玩呢?你看,我只不过跟薇拉经常一起闲逛或去酒吧,你也认为我和她在交往。”
“唉……回想以前,很无聊却也很轻松。对了,还记得我总是帮你打听你那些女同学的小秘密么?”
“呃,那事还是别提了……太丢人。”克里斯摆出一张悔恨的苦脸。
“哈……”切尔西托起下巴,注视了克里斯好一阵子,突然笑呵呵的说道:“要不干脆让邻居们的谣言成真吧。”
“呃?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啊,凑成一对儿,大家都满意了。”
“开什么玩笑……”克里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了一阵悸动——从小就熟识、比他大四岁的切尔西·巴克斯虽然称不上非常漂亮,但却也不缺魅力,而现在变成精致都市女郎的她更是必定能让很多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开玩笑……哈哈……”切尔西花枝乱颤的说道:“当然是开玩笑啦,我们两个完全不合适。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对此是深有体会。”
“是啊……”克里斯松了口气,却也颇有些失落。
“好吧……如果有什么困难,别忘了联系我就好。”
切尔西的这句话明显就是在告诉克里斯今日的会面该结束了,于是克里斯准备马上告辞。
他一口气喝下半杯咖啡,正准备说再见,却有一个小个子女孩气喘吁吁的跑进屋说道:“巴克斯小姐,诺斯菲尔德先生要你带着兰德先生立即去他办公室。”
“嘿?”切尔西惊喜的用手指戳了戳克里斯的肩膀,说道:“你这家伙运气还真好,居然会遇到老板改变主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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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温特觉得自己运气真差。
排了好半天队之后,试音室的大门终于就在十码之外了。而此时艾丝玛多了个心眼,看试音室里有唱片公司雇员出来,马上过去询问了一番——结果却得到了坏消息:她的朋友由于今天早晨被解雇所以现在的考官并不是他。
那雇员小声抱怨着:“这几天我们的老大诺斯菲尔德先生跟犯神经似的三天两头开除人,我们个个都提心吊胆。”
得到这个消息后,原本就不自信的艾达马上泄了气。
“要不我们走吧……我觉得肯定不行。”艾达说道。
“马上就该你进去了,怎么也至少试一下。”艾丝玛握住了艾达汗津津的手。
终于就在试音室的门前了,一个中年女人探出头来问道:“你们俩,谁是要唱歌的?”
艾达赶忙应道:“是我,女士。”
“进来。”中年女人翻了翻白眼。
进了门,是个小小的前厅,那里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眼前搁着一摞表格。
艾达此时更觉得自己运气糟糕极了,因为她立即认出来了这年轻男人就是刚才排队时从后面碰过她屁股的家伙。
“啊,小姐,是你。”年轻男人自然也认出了艾达。
“呃……你好……”艾达此时心想,这家伙名堂不小啊,刚才还和自己一起排队,现在却已经在这里工作了。
“艾达·温特……没错吧。”年轻男人低头念着表格上的文字。
“是的,没错,先生。”
“住址是广场区建设北路……呀,这个地址我知道,这是第一车辆制造厂对么?”年轻男人的表情像是捡到了宝贝。
“……”艾达是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总觉得如果被知道是第一车辆厂子里的姑娘,肯定又会被各种骚扰揩油。
不过艾达也没有勇气不理这个“名堂不小”的家伙,于是她还是回答了声:“是的。”
“我去过那里……呃,请进里面吧。”被站在门口的中年女人狠狠瞪了一眼的年轻男人赶紧中止了闲聊。
试音室的内间很是空旷,窗子都被厚厚的床垫遮住,顶棚吊着一盏孤零零的大功率电灯。房间中心是一张古旧的桌子,而桌子旁是一台古怪的机器——四腿支架上放着一个半人高木盒子,而木盒子的左边有个横向的钢圈,右边是一条直立的金属棍。
桌子后和机器旁,一坐一站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令艾达目瞪口呆的是,她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看来肯定是双胞胎。
“你好,我是今天的考官,你可以叫我珊迪老师。”坐在桌后的女人很是和气的主动打了招呼。
“日安,珊迪老师,我是艾达·温特,很荣幸得到这个机会。”艾达规规矩矩的鞠了一躬。
“哇哦。”珊迪老师扬起眉毛说道:“音色真不错。今天终于来了个天生适合唱歌的苗子,你说呢珊娜?”
怪异机器旁站着的女人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温特小姐,请问,你认识这是什么乐器么?”珊迪老师指了指那机器。
“呃……这……对不起,我从来没见过。”艾达真是吓坏了,原来这看上去像是个插了天线的写字桌的东西居然是件乐器。
“这叫电场琴。”珊迪老师谆谆教诲式的说道:“这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这是音乐的未来。纯粹的电声乐器将在几十年后主宰音乐界,什么大钢琴小提琴低音提琴小号单簧管巴松管等等等等之类都会被淘汰——好吧我们在未来会彻底不再需要靠木头或金属或其他什么材料共振发声的乐器。记住,电波可以产生的音域是无限大的。”
“明白了。”艾达在说谎——其实以上这句话里绝大多数名词她都不懂是什么意思。
“好了,现在告诉我你的试唱曲目——随便你唱什么,我姐姐知道如何为任何歌曲伴奏,哪怕是歌剧选段。”珊迪老师对艾达春风般的微笑。
“呃……《是谁在敲我的门》……谢谢。”
“开始吧。”珊迪老师对自己的姐姐点了点头。
那位被称为珊娜的乐手伸出食指,在“电场琴”左右横向与纵向的金属杆之间的虚空区域姿态优雅的滑动着。
妖娆、摇曳且又带着几分诡异的悠扬乐音传出。
艾达差点被吓晕——没有琴弦或琴键,这旋律是怎么产生的啊?凭空演奏,这可不就是高深的魔法么?
艾达的注意力全被珊娜那在空气中翻飞的指尖吸引了,而其结果就是,当《是谁在敲我的门》耳熟能详的过门结束之后,艾达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该开口演唱。
宛若天外之物的演奏戛然而止,“电场琴”的操控者珊娜木然望向自己的妹妹珊迪老师。
“专心,专心,孩子,无论伴奏是从什么东西里面传出来,你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职分。所以,再来一次可以吧?”
“行。”珊娜简短的回应之后立即开始从头用那妖魅般的音色开始演奏。
这次艾达无论如何都不能犯错了,她全神贯注的捕捉演奏旋律和节奏——针对于所谓这第一次见的“电场琴”做到如此对艾达来说很难,但她却有自信自己的这第二次机会没有失误。
一首歌终于结束了,珊娜一如既往的默认无语。珊迪老师若有所思的看着艾达。
鸦雀无声持续了足足三分钟,然后珊迪老师微笑着说道:“好了,温特小姐,请在外面等候结果。暂时不要离开唱片公司,好么?”
艾达鞠了个躬退出,而到了试音室门外,艾丝玛赶紧迎上来问道:“怎么样?”
“不知道……”艾达茫然而胆怯的说道:“只说叫我不要离开这里,等结果。”
艾丝玛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某个在排队的人就大声说道:“小丫头,你运气可太好了。叫你在公司里等结果那就是好结果,否则就让你回家等,可如果回家等,等到的必然就是拒绝信。”
“啊!真的么?”艾达真是一点都不敢相信。
“没错。”“就是这样。”“大家都明白。”这是许多排队者给出的答复。
“所以我就说你应该坚持嘛……”艾丝玛喜气洋洋的拥抱了艾达。
两人在走廊里伴随着众人羡慕或嫉妒的目光等候着。心中激动的艾达试着抽了一口艾丝玛的卷烟,结果被呛的眼泪横流。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那个艾达认为摸过她屁股的年轻人出来宣布今日试唱到此为止,然后专门通知艾达进屋。
试音室内间里还是那对双胞胎姐妹,只不过现在琴手珊娜也坐在了桌子后面。
珊迪老师微笑着问道:“温特小姐,你多大年龄,现在从事什么职业?”
“十五岁,现在是……女仆。”
“唔。”珊迪老师和姐姐珊娜对视了一眼之后,又问道:“能否简介下家庭情况?”
“父母都去世了,有两个弟弟,现在正在上学。”
“嗯……”
珊迪老师抽着卷烟,有那么两三分钟没再说话。
等她再开口时,却是个坏消息。她说道:“很对不起,温特小姐,虽然你的天赋非常值得肯定,但你没能通过今天的试唱。”
“哦……知道了,谢谢。”艾达失望的心痛,但同时她也并未觉得太出乎意料之外——她始终觉得自己不够格成为这样的公司旗下的歌手。
“请容我略作解释。”珊迪老师语声柔和的说道:“桂冠唱片公司并非是个良善之地,你没有强有力的后台支持的话,被公司录用为签约歌手就是煎熬的开始——各种各样的煎熬,被压迫、被欺侮、被当做玩物诸如此类。你太年轻,而且我看的出来你很单纯,你是不能在桂冠生存下去的。我不忍心让你在经历苦难之后还是放弃,所以我只能根本就不让你有机会在这里经受苦难。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艾达虽然不甘心,但却也清楚,所谓“被当做玩物”就差不多类似昨晚上玛丽圣心书院校长对她所做的事情的,她十分肯定如果再来一次她就真的不想活了。
珊迪老师接着说道:“我们在一个很好的时代,因为人们的需求在飞速增长,一夜成名的机会很多;但我们也是在一个非常糟糕的时代,因为非古典音乐彻底被当做了消费品,而歌手和乐手在大众看来就像是他们盘子里的美食而非艺术家。人们喜欢美食么,会追捧美食么?都明白,答案都是肯定的,但再喜欢再追捧,没人会把美食放在玻璃罩子里供奉起来,大家最终的目的都是把美食吃进肚子里,这是一种终极的占有欲……呃,似乎讲的太远了。总之,温特小姐,不要停止歌唱,但也不要——或者说暂时不要把歌手作为你的职业。”
“我记下了,谢谢。”艾达深深鞠了一躬。
“温特小姐,你可以离开了。感谢你今天的演唱。”
艾达平静的走出内间,但在她推开试音室大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对于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而言,即便穷困生活中磨难不断,但也很难轻易乐对失败。
焦急等候的艾丝玛看出情况不对,赶忙迎上来询问。
艾达略哽咽着答道:“那位女士说了很多,我没法全部复述——大概意思就是我有当歌手的天赋却没有在这个唱片公司摸爬滚打的能力,就算她让我通过试唱,最终我也只能放弃。”
艾丝玛愣住了,她好一阵子没有开口。
艾丝玛本能很想大骂一顿这考官毫无道理的乱找理由,但转念一想,她却又意识到可能实情就是如此——毕竟她也曾听说桂冠唱片是由魔王们统治的。
艾丝玛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兴起把艾达带来这里,如果艾达成为了这公司的歌手,说不定却正是真正进入了火坑。
想来想去,艾丝玛只能安慰说:“唱片公司也不止这一家……我们可以再试试别的。”
“对不起……过几天再说吧,现在我真的没有力气做什么大事了……”艾达看上去有些脸色发白。
艾丝玛愈发悔恨了,她觉得自己简直是毫无真正的同情心——艾达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连续经历了父亲去世、丧失初夜以及被宪兵拘捕这么多的打击,她居然还要把艾达带来参加失败率很高的试唱。
还没等艾丝玛想清楚该怎么继续安慰,艾达就在轻轻的哼了一声之后,咕咚一头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