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稍事休憩
最后更新: 2024年9月17日 下午8:27
总字数: 48985
索菲·莎莱斯又一次在自家卧室里的电话机旁急火火的走来走去。
为什么说“又一次”,因为三个多月前执行“狂想曲任务”时,索菲在电话旁进行着同样的行为。
当然,这次就不是在苦等黑市任务的结果了。
索菲只是希望听到一个完全与自己相关的好消息——她百分之百怀孕了。
拥有最先进验孕技术的艾萨克森博士诊所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索菲是给了不少“服务费”之后才获得了极大的优先权,所以她不需要等太久。
索菲现在很有钱,因为安东尼·穆斯塔法舅舅遵守约定将索菲为黑市服务了二十年的佣金一并支付。
电话铃响了,索菲饿鹰扑食般的抓起话筒,大声问道:“检测结果是什么?!”
对方许久没有出声,而后战战兢兢的回应:“伍蒙赫夫人是么?这里是首都电力公司,我们发现去年十二月您的电费账单有计算错误,您多缴纳了八便士五法新,现在……”
“我不需要收回这多交的钱。谢谢!”索菲毫不留情的将电话挂断。
十余秒之后,铃声再度响起。
索菲这回就懒得先开口了,只等对方自我介绍。
“艾萨克森博士诊所,请问这是伍蒙赫夫人么?”
索菲瞬间双眼充满了光彩——这不就是她焦急等待的讯息么?
“我是,我是……”索菲紧紧攥住了新式电话的电木手柄。
“您的出生日期?”对方非常小心,而这让索菲更加放心。
索菲报上了自己在官方文件中所记载的生日——这未必全然准确,但却是合法的。
“唔……”电话线那端的妇人沉默了半分钟之后,说道:“很遗憾,伍蒙赫夫人,根据详尽的检测结果,您是假性怀孕;至于您的食欲亢进、例假暂停的症状,艾萨克森医生认为您只是新婚精神过度紧张外加旅行中水土不服带来的内分泌失调,在马丁波利斯休养一阵子就会恢复正常。”
索菲脑袋嗡的一声,她只以为自己没有完全听懂对方的术语,于是问道:“是不是说我也许还是怀上了?”
“很遗憾,没有。”打电话的妇人毫不留情的说道:“我们的当世最先进的小鼠测试非常明确的说明伍蒙赫夫人您体内不存在任何孕妇所独有的化学物质,所以只能确定您没有受孕。寻常我们只是采集尿液,但因为您选择了‘高级检测’我们还抽取了您的血样并注入小鼠体内。结果经受了两项测试的雌性小鼠都没有体现子宫迅速发育的状况——抱歉,我说的大概过于复杂了,那简化一下,就是……您真的没有怀孕。”
“……”索菲这一瞬间只觉得天都塌了——黑市的任务再困难可都没给她带来如此强烈的心灵震撼。
“但也不要灰心,伍蒙赫夫人。”隐藏在电话听筒里的妇人说道:“您还年轻,再接再厉肯定会有成果。”
“三十四岁了,跟年轻有任何关系么?”索菲哭笑不得。
“在生物学意义上,三十四岁的女性依旧年轻,所以请伍蒙赫夫人一定有信心。”
“好吧……多谢……”
索菲挂断了电话,眼泪止不住的涌出——这是索菲此生少有的无能为力的挫败,上一次有相同的体验还是二十年前她找到亲生父亲的门前却被赶走那回。
索菲一头扎在枕头上,继续抽泣,而后她听到门外有人说话——是丈夫厄尔·伍蒙赫回来了,女仆艾达·温特正在给他打招呼。
索菲赶紧坐了起来,随手拿起手帕擦干了眼泪——她不想让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丈夫,看到她哭。
厄尔问艾达,夫人在哪,艾达答说在卧室,于是厄尔的脚步声就朝着索菲这边来了。
索菲做着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好在控制情绪也是黑市训练的一部分,她对此轻车熟路。
厄尔风风火火的推开门,声音激亢的说道:“亲爱的,海军的问题可真不小,我必须不能懈怠,要马上去一趟上加勒比了!亲爱的,我可以暂时离开你一阵子么?”
“嗯……”索菲平静的说道:“我说过我支持你,现在也没改变主意。”
“好。”厄尔一边解着领带一边说道:“我现在就收拾行李,明天我坐最早的一班船去圣克里斯托弗。”
“其实……”索菲上前两步,接过丈夫的领带,说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啊。”
“不不……你怀孕了,还是别劳累自己。”厄尔双手环住了索菲的腰。
“我……”索菲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没怀孕,今天艾萨克森医生的检测出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肯定是弄错了。”厄尔绝对是不愿意相信。
“这是最准确的检测,错不了……”
“那……”厄尔思索了几秒之后,说道:“那你也还是不要去,因为很可能会有些危险。”
“那你万一出事怎么办?”索菲可是真的太想阻止厄尔了,但既然说过支持,现在又不好出尔反尔。
“哈……”厄尔爽朗的笑道:“虽然危险,但可能出的最大的事也不过就是我被海军的宪兵抓去关上一阵子——我可是宪兵拘留所的老顾客了,所以根本无所谓;但坐牢对你这个娇嫩的姑娘来说可就是危险的事情了,所以你不能跟我一起去,不能被我牵连。”
“其实你是怕我这个‘娇嫩的姑娘’拖累你对吧。”索菲夸张的表演了个柔柔弱弱的表情。
“啊……哈哈……”厄尔抓了抓脑袋,说道:“我就不抵赖了,的确,这样的探访,还是我自己一个人效率最高。”
“我明白的,只是希望你尽量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
“生命危险是肯定没有的,毫不客气的说一句:以我的名气,如果海军敢伤害我的性命,他们会被全国口诛笔伐的报纸淹没。”厄尔坐到了小写字台前,说道:“但皮肉上吃些苦头大概是必不可少,不过这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索菲来到厄尔身后,轻轻为他按摩着肩头,问道:“还是去调查第八舰队的实际状况?”
“现在不仅仅是这个。”厄尔从一摞报纸中翻出一张,指着上面的一条新闻说道:“看看,这几艘军舰从马丁波利斯出发去依扎王国海域进行‘威慑性战术活动’,但这是多少天过去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是很蹊跷么?”
“也许是他们先跟依扎谈判,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再把船派出去?”索菲说道。
“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从海军内部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从首都派出去的驱逐舰目前正在圣克里斯托弗进行维修,所以才没有行动——看看,这里面有大问题啊。那两艘驱逐舰,虽然新闻里没有提到名字,但我们知道那是‘格林菲丝’和‘露茜’。格林菲丝才下水不到三年,露茜也不过十余年舰龄,她们居然只航行了这么点距离就要维修了?而且一修就修了这么久?这是出了多大的毛病啊?这么新的船为什么会出这么大的毛病?据我的经验,这很可能说明海军在造船上有着极大的舞弊问题。所以我要亲自去一探究竟。海军很少参与战争,船也都是一堆破铜烂铁,却耗费着巨额人民血汗钱,这种事不该继续下去。”厄尔砰的拍了下桌面。
“可是我听说海军官兵纪律严明,素质比陆军高很多……”这其实不是索菲“听说”的,同时为黑市和宪兵特卫队干活时,她是真的与海军打过交道,确实与陆军和宪兵比起来,明显海军整体更像文明人。
“这不矛盾。”厄尔说道:“海军入伍条件严格,自然素质高,但海军部里却很可能藏着一大群硕鼠——这就更可恨了,如果真的遇上海战,驾乘着他们那些破船的优秀年轻人岂不是等于是去白白送死?为了自己的私利,造成国家宝贵的人力资源变成炮灰,这不是祸国殃民是什么?”
“可能他们认为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海战吧……不过……”索菲看了看写字台上摆放的风帆战列舰模型,问道:“既然我们在海上没有敌人,为什么还一直保有这么大规模的海军?”
厄尔答道:“因为一个源自二百年前的迷信。当时人们热衷于探索穿过湍漩的办法,但几乎全部都失败且葬身海底。然而有一艘名为‘速风’的轻型帆船,在其船队出航并失踪五年后回到了辛兰,船上全体人员宣称他们成功到达了湍漩的另一边,并在那里的一座荒岛上生活了一阵子,他们虽然没有能力继续向湍漩外的深处航行,但却目睹了一支规模惊人的铁甲舰队,所以他们断定湍漩外面的人类力量比我们更加强大,如果他们也穿过了湍漩的话,我们可能会被征服。”
“呀,这是真的么?”索菲很是惊诧——她虽然见多识广,但对于历史,她在丈夫面前只能算是个小学生。
“当然非常不可能是真的,因为‘速风’的故事里漏洞百出,而且让那些船员单独讲述的话,还会有非常多自我矛盾的剧情;而且,从根本上来说,这种轻帆船本身都不可能经受得住湍漩附近的巨浪,她们在探索船队中的作用是在接近湍漩之前用自己搭载的健康船员把大船上伤病的船员替换下来,然后带着这些病号返回辛兰。但就这么个荒谬的故事,却得到了当时一位亲王的大力肯定,他以此为依据说服皇帝制定了大规模发展海军的计划,意图在湍漩外的‘强大人类’从海上打来时有力抵抗——当然了,后来我们知道,这位亲王是个舰船迷,他不过是假公济私,利用这故事来使他得到大造战舰的机会。然而,‘海上会有强敌入侵’的这个迷信不知为何在此后的帝国与共和国的历代执政者中持续流传,所以那之后的任何时期,辛兰都一直保有规模巨大的海军——好吧,这也不是辛兰专利,这故事也传到了北边,结果北方邦联也开始拼命造船……呃,他们可就更是扯淡了,全国的不冻港就只有两个,许多船从造出来到报废就只在干船坞里呆着,一天水都没下。所以,你瞧,在这种非要造却根本用不上的情况下,海军能不变成硕鼠的乐土么?反正船都是拿来看的,只要有个大样子就可以,根本不需要考虑实战,但海军部可却是按照实战需求来向国库要钱的……等于是什么呀,我不过是用薄木板搭个电影背景用的假房子,但我却要申请钢筋混凝土的资金,那实际支出和资金之间的差价可不就进了我自个的口袋?海军部的某些家伙就是那种靠骗国库的钱自肥的混蛋,我们现在需求国家福利的公民数量在逐年攀升,但福利拨款却在一直削减。钱去哪了?海军部的官儿拿去了。旧船不维护,新船空壳子,各种部长、副部长、司长、副司长的私人游艇却个顶个的豪华结实……甚至很多处长都有游艇,只是不敢太招摇吨位较小而已,但他们花费的都是民脂民膏!这样的海军部,还有必要存在么?”厄尔此时非常激愤,脖子上的青筋都似乎要突破皮肤的限制了。
“这的确极为严重,不能容忍。”索菲这不是在附和丈夫,她可是亲自执行过对数十位贪污自肥的黑市干部的诛杀令的,她最痛恨的也是用底层上缴的血汗钱为自己的奢靡生活添砖加瓦的“硕鼠”。
“呃……”厄尔此时转过头看着妻子,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嗯?怎么了?对我还有什么话不好说么?”索菲对丈夫回以柔情似水的秋波——这绝不是表演,因为越对厄尔·伍蒙赫的认知加深一分,索菲也就愈发的爱他。
索菲并不很在意伴侣的外貌——当然厄尔这虽常常不修边幅,更谈不上俊秀,但却从未偏离“体面”二字的皮囊就从未让索菲有任何可能心生厌恶。
再加上,厄尔·伍蒙赫——这在当局眼里始终桀骜不驯,已经想方设法的进行限制却还拥有广泛知名度的作家兼独立记者那是实打实的才子。
索菲应当感恩自己那位安东尼·穆斯塔法舅舅也开明的不做拦阻——动物学及动物医学双博士的穆斯塔法舅舅原本一直认为,纯粹的文人都是废物,所以,他的养女艾丝玛明明从小就喜欢文艺,却也不得不去学了兽医。
索菲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从厄尔嘴里出现了,他说道:“我现在突然又觉得我是不是过于重视我自己的事情了……亲爱的,你今天刚刚得知没有怀孕,肯定心情非常糟糕,我该好好陪你,但我却明天天不亮就要离开……我要不再推后几天?”
索菲微笑道:“心情糟糕是肯定的,但这点小事对我来说只需要个把小时就可以抛在脑后了,我的记者先生,你还是按照你的既定计划去吧。”
“好……”厄尔拉住妻子的手,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毫发无损的回来。”
索菲吻了吻厄尔的面颊,说道:“我虽然会担心,但我一点都不怀疑你能毫发无损。”
此时,电话铃又响了,厄尔双手合十说道:“但愿是诊所通知说你的检测结果是错误的……”
然而,打电话来的是陪索菲的女儿安妮·艾斯特罗姆上钢琴课的艾丝玛·希尔沃,她告诉索菲,她和安妮打算在外面吃完饭,然后再去看一部电影,所以会直到夜里才回来;她叫索菲帮忙通知实际是她雇来的艾达·温特今天可以提前下班,不需要等她回来。
索菲放下话筒,厄尔便笑着说道:“是不是又不回来吃饭了?姑娘们现在连阿什莉做的菜都吃腻啦。”
索菲眨了眨眼,说道:“其实跟饭菜没有关系,我明白她们在做什么——安妮现在跟一个男同学来往密切,她在外面吃饭、看电影,肯定都是跟那个小伙子在一起啦。艾丝玛这丫头就是帮凶,她可要把安妮宠坏了。”
“唔……”厄尔摸了摸自己鼻唇之间那浅浅的胡茬,说道:“那这就是说,再过四五年,我就要当……秦语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对,我就要当‘老泰山’啦?”
“我希望你还是先当个真正的父亲再当你的‘老泰山’吧!”索菲脸上现出既戏谑却又魅惑的笑容。
“啊?啊?……呃……啊!我明白了……”厄尔开始手忙脚乱的解着自己的衬衣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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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伍蒙赫家提前下班对艾达·温特来说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因为如果在晚饭前就到家的话,她就无法推辞给两个弟弟做饭的差事。
这俩讨厌鬼其实自己都能拿家里的食材喂饱自己,但却都倾向于把烹饪这坨大麻烦扔给姐姐——更过分的是,他们现在偷窥姐姐擦身子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
艾达曾泼辣的跟弟弟们直言:要想看奶子,去楼里晚上挂红灯那几家扒窗户效果更好,
但弟弟们没皮没脸的告诉她:看别家的婆娘要被痛揍,而看姐姐最多只是被骂。
艾达当然也有应对办法——那就不在自家擦身子了,厚着脸皮在艾斯特罗姆家——现在其实已经是伍蒙赫家——洗澡不就好了。
安妮小姐当然非常乐意好朋友艾达使用她的沐浴间,但艾达在自尊心和责任心的驱使下,仅在身上发痒时才会在安妮家里洗澡。
那么,今天其实就是艾达该洗澡的日子,但却被伍蒙赫夫人通知可以提前下班。
艾达在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决定在这里把自己冲刷干净——她不喜欢淋浴,因为总会让眼睛难受,但今天她可不能再泡在浴缸里。
艾达知道自己即便在被通知可以立即下班之后的一个小时之后再走,先生和夫人也不会有任何意见,但她还是打算不留隐患——这些体面人啊,从不会因为单独一件事而勃然大怒,但如果你作为伺候他们的仆役,要是持续的犯错,最终肯定会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基于如上的理论,艾达好像根本就不该在下班之前洗澡,但她必须这么做,因为……今天晚上她有个特殊的约会,而身为纯粹盎格鲁人的她也不可能在干了数小时体力活之后还闻上去像刚出厂的肥皂。
步行。
而后是公共蒸汽车。
接下去还是步行。
艾达的效率挺高,她回到首都第一车辆制造厂那阔气却陈旧的大门前时,太阳还只处于将要落下地平线的初期准备中。
厂门前停着一串各色小型蒸汽车——如果说它们都是出租车的话,那就跟厂区内数万工友的消费能力极度不匹配。
但艾达可早就清清楚楚,这些租金不菲的小车齐侯与此的目的就是待会要装载厂里姿色最出众的那些姑娘们分赴首都各个角落对资本家们出卖快乐。
部分车辆不耐烦的鸣响了各种音色的喇叭。
艾达不由得嗤笑,自言自语道:“又不是第一天了,催什么催。”
果然,不到五分钟之后,就有熙熙攘攘的数十名脸上裹满廉价化妆品的年轻女性鱼贯而出,各自寻找今晚会把她们带去“养家糊口”之处的小车。
艾达·温特,看不起这些纯靠出卖肉体过活的同性,但同时她也极为同情她们,因为艾达非常清楚,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太好,她现在大概是这群姑娘里冲的最靠前的那个。
可运气又能持续多久?
艾达根本没有信心,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许一年后她就是这争相卖身的年轻女性中的一员。
女孩子们无休止的与小车司机的交流兼讨价划价,结果厂区大门前拥堵的无法通行。
艾达只能在一个脏兮兮的花坛上坐下,冷眼等待人群散去。
结果,一辆听上去快要散架的旧式蒸汽小卡车在艾达面前停下了。
艾达不由得怒火中烧——难道她就看上去跟那些在厂门口叽叽喳喳的女人们没有区别么?
艾达本想瞪驾驶者一眼,然后转身离去,结果仔细一看,开车的居然是今天约好了要去他家里“看场地”的约翰·韦伯。
“你干什么呀!”艾达没好气的揶揄道:“这个时候开个破车在厂区门口转,你也想拉个姑娘走么?”
约翰连忙跳出驾驶室,慌慌张张的解释说:“不是啊,小艾达,我……我这是专门来接你的呀。”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艾达拿眼睛望着天。
“那……早点去不行么?我可以先请你吃个饭……我……我今天总有预感你会早点回家,所以我……我来的也挺早,结果被我蒙对了……呵……”约翰傻笑了起来。
“你翘班了?还有,这车是怎么回事?“艾达还是莫名的气鼓鼓。
“那个……我今天上午就想着要早点来接你,所以我拼命的干活,半天把一天的生产任务都完成了,工长就准了我提前三个小时下班……然后,这车,呃,是我管厂里借的……你知道的,小艾达,这个时候公车上太挤了……”
“我要你这么做了么?”艾达瞪起了眼睛,板着脸说道:“别在那自作聪明的想要讨好我,我现在有我喜欢的人,你别妄想任何事情。”
“没有没有没有……”约翰赔笑着说道:“艾达,我没任何妄想,也不敢讨好,就单纯是为了弥补我以前对你犯的错误……那个,你喜欢的人是谁啊?要不要把他一起叫来吃饭?我请客。”
“呃……”艾达这下倒是语塞了,她只能冷冰冰的说道:“你管不着他是谁,他没空跟你吃饭。”
“那你要去吃饭么?”约翰继续点头哈腰。
“我……”艾达本想断然拒绝,但突然却觉得好像对约翰这么凶蛮也不对,毕竟的确他现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于是艾达说道:“我跟你去吃饭,但不要你请客,我有钱喂饱自己。”
“可以可以……”约翰欣喜的说道:“我不替你出饭钱,但我请你喝杯饮料,这可以吧?就……普通的冰镇巧克力牛奶,我知道你最喜欢这个……”
艾达想了想,应道:“行,成交。但如果你偷偷跑去替我结账,我发誓以后再不理你。”
“不敢,不敢……”约翰躬身说道:“那请温特小姐上车吧。”
约翰·韦伯的驾驶技术看上去很是熟练,艾达不由得好奇的问道:“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就……去年吧。那时候在圣彼得区一家工厂打零工,厂里的货车司机不够用,工长就问谁想学开蒸汽车给厂里运货,我就报名了,然后……呃,就学会了,后来也经常帮干过活的各种厂开货车……对了,我还帮一位工友的爸爸开了几个月出租车……”
“哟,你还悄悄的搞了不少花样啊!”艾达这话听上去还是像揶揄,但其实已经有了些许赞许。
“学习新东西让我快乐……呃……”约翰捂了下嘴,说道:“这听上去真够假模假样的……”
“挺好。”艾达望着窗外说道:“学新东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约翰,你肯定前途无量,保证会有个优秀的妻子。”
“呵,借你吉言,我努力吧。”约翰目光炯炯的直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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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的这顿晚饭吃的很是顺心。
约翰安排的饭馆又合艾达的口味又便宜,约翰也遵照约定没有为艾达付账,只是为她买了杯冰镇巧克力牛奶。
那么现在,约翰已经把蒸汽小卡车停了下来。
艾达费解的看着四周黑乎乎静悄悄完全不像居民区的环境,有些紧张的问道:“你家在这?”
“不,不是……”约翰解释道:“这里都是仓库,但好停车。我家所在的那条贝森东街太窄了,车不容易开进去……小艾达,就劳烦你走几步路……”
艾达带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着约翰下了车,她到如今都没认定这看上去礼貌小心的约翰·韦伯不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把她一把摁住强行亲热——这混账事两年前他可是差点就做了。
但另一方面,其实艾达也挺信任约翰,因为不管怎么说,她的胸部开始发育之后,在厂区里没有随便对她的动手动脚的男人除了约翰也就是那些老的已经不行了的爷爷们——约翰当时想要“进一步”也是在与艾达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
艾达的忐忑其实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那条贝森东街距离约翰停车的地方不过就十分钟路程。
而到了街口,艾达只感觉豁然开朗——这个词也许并不准确,因为这条街的确很窄,如果四五个人并肩行走就能差不多给堵的满满当当。但是,这条窄且长的街却灯火通明,各种充满活力的声响不绝于耳——换句话说,那就是非常热闹,而且有种亲切感。
“唔……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厂区。”艾达终于想明白了那亲切感源自何处。
“是啊。”约翰满面惬意的说道:“这里的房租不是最便宜的,但我宁愿多花点钱也想住在这里,因为这真的让我仿佛是回到了童年。”
“嗯,童年。”艾达突然翻了翻白眼,说道:“我可至今都不能原谅你在我三岁的时候抢过我的水果糖。”
“这我不都道了很多次歉了么……”
“以前你每次道歉,不过就是想哄我允许你亲我。”
“哎呀……”约翰苦着脸说道:“我以前的确是个混蛋,但我现在真的完全变了。”
“嗯。”艾达指着街上那灯光最鲜艳的店面说道:“变了么?现在还不是住在妓院的附近,这样更方便是吧。”
“那……那是只接待海军的福寿营……”
“多可惜,如果是普通妓院你可就很高兴了对吧。”艾达斜了眼约翰。
约翰鼻尖上渗出了汗,他结结巴巴的分辨说:“我……我真的不可能去……去光顾那种地方,来之不易的钱财怎么能浪费在……呃……那里呀。”
“对哦。”艾达冷笑着说道:“攒点钱,娶个老婆,又能给你干活又能陪你睡觉,可比去窑子划算多了。”
“我……”约翰抓耳挠腮的说道:“艾达,我说不过你,你认为我是这种人那就随意吧,但请至少明白,我现在是把你当亲妹妹对待,你如果还觉得我是个好色之徒,我就认了,但我是真的很想帮你,咱们至少也算是自小就认识的朋友吧。”
“呵……”艾达继续冷笑,她阴阳怪气的说道:“亲妹妹?我可真受宠若惊——诶,你最近读了不少书,肯定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对不对?但是哦,几个月前你还说你攒钱是为了娶我呢,结果现在变成你的亲妹妹了?你什么意思?你是在继续哄骗我呢,还是你真的很想跟自己的亲人做夫妻?——噗啊,这可真够恶心的。”
“我……我……我……”壮实的约翰·韦伯一下子像是丢了骨头似的萎靡,他缩起脖子,可怜巴巴的说道:“艾达,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让你非常讨厌我,但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我现在没那么坏啊……我脑子没那么好使,你反反复复的质问我,我真的完全无法应对……我……我……我……”
约翰紧张的牙关叩击作响,语言能力大打折扣。
“我什么我。”艾达毫不留情的说道:“把话说完,如果你心里没鬼。”
约翰脖颈上的肌肉抽动着,应是正在给自己提高勇气。
半分钟之后,约翰开口了,他用在教堂里读圣经似的语气说道:“艾达·温特小姐,我,约翰·韦伯,一名普通的工人,此生最高的目标依然是娶你当老婆,但我也明白,这完全没有可能——我两年前的龌龊行为已经彻底葬送了我自己的未来;那么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允许的范围内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的关照……呃,这其实也是挺不要脸的痴心妄想,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已经成为了新海岭的一员,那我这个必须终身出苦力的工人,说实在的,都完全不配跟你面对面的说话……”
“拉倒吧。”艾达叹了口气说道:“在新海岭干活并不等于就是新海岭的一员,新海岭那么多拾荒者呢,他们能算是新海岭的一员么?我跟他们没有区别。约翰,你也不用态度这么卑微,你现在的薪水非常不错不是么?你的未来好得很呢,娶了我这个没有任何一技之长的累赘才是葬送你的未来。”
“你有一技之长啊,小艾达。”约翰眼中泛着光芒。
“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唱歌啊。你唱歌很好听。”
“就这……”艾达自嘲的笑了笑,说道:“一点用都没有,我去唱片公司试唱过,人家不要我,那如果想靠这个挣钱那我就得去夜总会里当歌女,但我也没胆子在那种地方混……所以,唱歌什么的就不要提了。”
“呃……呃……好吧……”约翰又挠起了头。
两人此时正好路过一家杂货店,在门口站着位瘦高个女人嗑瓜子,她一看到约翰就招呼道:“韦伯先生,你喜欢的柠檬味香皂到货了,我给你留了半打,你现在进来取么?”
“奥尔森小姐,多谢你的关照。”约翰礼貌的说道:“我明天一早来买好么。”
“没问题。”这奥尔森小姐现出颇有几分妩媚的笑容,说道:“什么时候来取都行,我一直给你留着。”
“太感谢了,那明天见。”
约翰正准备继续前行,奥尔森小姐却又问道:“这小姑娘是谁啊?你的朋友么?”
约翰干脆利落的回答了句:“我的妹妹。”
“哟,韦伯先生,你妹妹长得可真可爱。以后多带她来玩哦。”奥尔森小姐笑吟吟的说道。
“会的,会的。回头见。”
约翰快步走着,艾达紧紧跟在后面。在离了那杂货店至少五十尺之后,艾达发出了格格的笑声。
“怎么了?”约翰停下了脚步。
“哟,韦伯先生,你妹妹长得可真可爱。”艾达夸张的模仿着奥尔森小姐那摇曳的语声。
“呃……她说的也是真心话啊。”约翰回头看了看——奥尔森小姐还站在店铺门口。
艾达挤了挤眼睛,说道:“你毫不犹豫的就跟她说我是你的妹妹,你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啊。”
“啊?我……我……”约翰吸了口气,说道:“我承认我确实怕她乱想我和你的关系。”
“那不就正说明你对她……”
“不……你误会了,艾达,是这条街上流言传播很快,我如果说你是我的朋友什么的……这个很容易被她解读为我们俩关系暧昧,然后整条街都会议论这事……”
“但是呢……”艾达微微一笑,说道:“我虽然年龄小,但也看得出来她瞧你的眼神里有点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她听你说我是你的妹妹,她心里应该就松了口气。”
“这……”约翰紧张的说道:“她……她是个寡妇,而且也比我大了好多岁。”
“寡妇又怎么了,年龄比你大一些又怎么了,这就低你一等么?”艾达瞪起了眼睛。
“没有……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跟她不熟啊其实……”
“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不熟。”
“没有……我跟你这么熟……”
“这时候把我扯进来做什么?”
“我……我……”约翰垂头丧气的说道:“饶了我吧,艾达……”
“是不是再也不想跟我说话了?哈。”艾达幸灾乐祸的一笑。
“不是这个意思,我很喜欢跟你说话……可我也真是应付不来你的调侃……”
“但我现在就是忍不住要调侃你,怎么办?那只有不跟我说话。”
“那……”约翰大义凛然的说道:“那我就适应你的调侃,多听就习惯了。”
“呃……”艾达突然怔住了,她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说道:“算了,我这么干也是够无聊的……说正事吧,你家还有多远?”
“马上就到了,也就大概二百米。”约翰明显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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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韦伯的小公寓位于一栋古旧的小楼的二层,一进门就是浓郁的陈年木料的气味,仿佛是一处上了年头的远东人寺庙。
不过再无其他异味,无论是霉味还是臭味还是油烟味——艾达自己的家里猪油味都沁入墙壁了,因为他们全家都太爱吃黑布丁。
“哟,你这客厅也不算太小嘛。”艾达由衷的感到了惊喜。
说是不算太小,但也肯定不大,不过也能勉强容纳十几个人吃喝谈笑。
而更让艾达意外的是,这房间虽然家具陈设很少,但却很有些品位——在艾斯特罗姆家干了这么久的活,艾达多少也明白了如何布置家具才显得雅致。
靠墙放着一个双人沙发,看样子也是爷爷级的旧物,但其虽有着明显磨损但依然柔软且干净的暗红色天鹅绒布面以及那饱满的卷草形扶手无一不在炫耀着其经典的美感。
艾达坐了上去,浑身放松的舒适感油然而生,她不由得赞叹道:“真不错,好像不比那什么‘伊斯特·梅尔’差。”
约翰有些得意的说道:“这其实本质上就是‘伊斯特·梅尔’——这是由现在这位伊斯特·梅尔的祖父老伊斯特·梅尔的工厂生产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厂还没更名为‘伊斯特·梅尔家具公司’,而是叫做‘湖滨家具厂’。这沙发呢,其实没怎么使用过,之前在钟府的仓库里躺了几十年。”
“钟府?难道是我们那钟老板的家?”
“嗯,是的,就是杰罗姆·钟先生家的公馆‘凤凰园’。”
“这得花了多少钱啊?”艾达本来把手放在扶手上,现在赶紧缩回自己膝头——她怕把这大有来头的家具弄脏。
“其实等于没花钱。”
“你就吹吧。你是想告诉我你跟钟老板交上朋友了所以他送你了这沙发?”艾达白了约翰一眼。
“你听我说嘛。”约翰清了清嗓子。“我在电池厂的技能考试中得了第一名嘛,钟先生就亲自召见了我。他跟我聊了几句,问我生活上的情况,我说我刚在工厂附近租了房子,他就立即问我是不是需要家具。我就如实说我正在用空闲时间到处找二手家具,结果他说他家里有一些用不上的旧家具,如果我自己想办法拉回来的话,他可以送给我。”
“那你就去拉了?”
“是啊,我不是会开蒸汽卡车么?我借了厂里最大的卡车,请了位工友一起,找个了星期天去‘凤凰园’把我需要的家具给运了回来。艾达,你瞧,客厅里的所有东西——沙发,茶几,桌椅,还有那个手摇唱机,都是从钟府拿回来的。它们的年龄加在一起几百岁了,但还都很好用呢。”
艾达扫视了一圈,问道:“就拿了这么点?”
“哦不。”约翰指了指一扇关着的门,说道:“卧室里还有一对床头柜、一个衣柜和两把椅子……呃,床我没拿,因为‘凤凰园’仓库里的床都太大了,我根本搬不进来……呃,对了,还有一套餐具,我差点忘了。”
“嘿。”艾达冷笑道:“别人大概会说你是个傻子。”
“啊?”约翰全然懵懂。
“人家说不要钱白送给你,并不代表这些东西不值钱。要换别人,那肯定要多拿几倍的东西回来,自己用不着那就拿出去卖。”
“这……”约翰瞠目结舌的说道:“我都已经觉得我很过分了,钟先生原话说的就是‘家具’,但我却还拿了唱机和餐具……如果我拿那么多回来然后去卖的话,那不是滥用钟先生的好意么?如果我这么干,那我以后还能有脸在钟先生的厂里干活么?”
“真的假的啊!”艾达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你发表这种正义凛然的言论是想扭转我对你的看法的话,我劝你别空费力气。”
“艾达!”约翰极为严肃的说道:“我再一次承认我两年前对你的要求很无礼,但请你想想,即便在你看来我是个色狼,但其他事情上我以前难道就都很糟糕么?”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你。”
“但你……但你至少记得一件事吧,这是你亲眼见到的:在咱们厂正式开始大规模停工的时候,当别的工人因为没活干开始天天靠睡觉和赌博打发时间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你还在车间里忙活……”艾达就在这一瞬间,持续了数小时的对约翰·韦伯的不耐烦陡然减淡了一半——两年前,艾达的弟弟们连续三天都没回过家,艾达在厂区里四处寻找他们,结果找到已经停工许久的某车间时,遇上了自小就认识的约翰·韦伯。约翰当时立即扔下了手头做的事情,全力帮艾达找弟弟,结果在一间旧仓库里把饿晕了的两个男孩子救了出来——原来他们在偷窥厂里一个女人接客时被女人的丈夫逮住并把他们关进仓库以示惩罚。
“是啊,我当时天天还是泡在车床边上,我在用那些边角料练手,我不想因为停工而荒废了技术。”约翰此时将一对手掌举起,说道:“看看,这上面全是伤痕和茧子,停工这些年来,我活干的反而比以前勤快了许多倍,不过劳累也是值得的,我用一份漂亮的陪嫁让姐姐开开心心的嫁给了外省的一个小农场主,还让我弟弟成功的考进了海军学校……”
艾达此时却眼圈红了,她嘴一扁,低下头说道:“对啊,我知道你很能干,所以我就说跟你比起来,我就是个累赘嘛。”
“别……别这么说,我刚才不该自吹自擂……”约翰陪笑道:“小艾达,你才十六岁,你能把自己家照顾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那个,这个客厅的环境你还满意吧?如果需要我改进什么,尽管说。”
艾达虽然情绪再次不佳,但也不想再诉苦了,她起身又仔细审视了一圈房间,最后目光停留在沙发上方的墙壁上。
艾达指了指,问道:“这是电影海报么?”
“对……是成田梦主演的《阳光里的梦》,十年前的老片子了。”
“哦……原来这画上的是成田梦啊……虽然是十年前的,但看着还是挺新潮,但就是……”艾达顿了顿,说道:“你这里的家具都这么古色古香的,这海报却挺时髦,多少有点不太配套吧。”
“这个……”约翰有些羞愧的说道:“还不是为了省钱,因为是旧海报,所以这么大,印刷的这么好只需要两个便士……呃……如果你觉得挂这个不太好的话,我可以想办法买幅油画什么的。”
“不必麻烦啦。”艾达注视着那海报说道:“我的朋友都是成田梦的影迷,他们应该更喜欢看到这海报……哎,约翰,你不会也是成田梦的拥趸吧?”
“不是,我只看过她的一部片子,买这个海报真的纯粹是因为便宜……”
“那你最喜欢的女电影明星是谁?”艾达饶有兴味的看着约翰。
“那个……我没有特别喜欢哪个……”
“哈……”艾达笑道:“我看你是不好意思说。算了,我不问了,反正与我无关。那,现在场地我看完了,还不错,就是可能到时候还是会有点挤,但问题不大。”
“其实……卧室也可以用的。”约翰说道:“把卧室门敞开,这样空间就大了不少,就不会太挤了。”
“卧室?你方便么?”
“没问题啊,卧室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你要不看看?”
艾达犹豫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参观一下。”
卧室的面积比客厅略小一些,同样因为家具少而显得空旷。
有个物件一下子就吸引了艾达——床头柜上那台个头很小但却很新的收音机。
艾达指着收音机问道:“这不是钟老板送你的吧?”
“这个不是。”约翰答道:“它本来是街上唱片店老板放在店里播放音乐的,但老板不知怎么的把它弄出了毛病,然后我就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了回来。我研究了一下,把它修好了,是电位器出了问题。”
“你可真全能。”艾达此时又发现卧室墙上也张贴着好几张海报,于是说道:“约翰,你在装饰上也真会省钱,全都拿海报充数……这里的这些应该比外面那张更便宜吧?”
“其实根本就不要钱,都是买唱片送的。”
“哇!你还买了这么多唱片?我数数……嗯……六张海报,那你至少买了六张唱片对吧。”
“嗯……我现在一共有十一张唱片,但不是每张都送海报,所以……”
“唔……”艾达又仔细瞧了瞧那六张海报,然后笑着说道:“从这些证据可以看得出来,你肯定很喜欢伊塔·韩。”
“呃……我不否认。十一张唱片里有八张都是伊塔·韩的。”
“我见过她本人,跟这上面画的一样漂亮。”艾达用手指了指那带有窈窕女郎图像的海报。
“其实我不在乎她长什么样,我单纯喜欢音乐……”
“我不信。”艾达眨了眨眼睛。
“我没撒谎,我发誓。”约翰严肃认真的说道。
“好了好了,这不重要。”艾达又将卧室环视了一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那带有贝壳花纹罩子的床头灯,又把床头上方隔板上放置的书拿下几本翻了翻,最后说道:“约翰,我现在有种感觉——你用着高级家具,你买唱片听,你读《明月永不缺席》、《好人费先生》和《新大陆博物志》,你这日子过成了资产阶级的模样。”
“这……”约翰笑了笑,说道:“我不明白这阶级那阶级都是怎么分的,我就是尽量让生活舒适些。”
“的确挺舒适的……”艾达双掌一拍,说道:“很满意,我想,我的派对就在一周后举行。”
“好的。我到时候再借几把椅子来。”约翰在墙上挂的月历上的某天画了个圈。
艾达思索了一番之后又说道:“既然现在空间大了很多,约翰,我也邀请你这个真正的主人参加吧……当然,是以我表哥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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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恺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汪旭斜倚着沙发扶手,两人一边翻开汪旭今天买回来的一大堆杂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像极了当初中学时的晚饭后宿舍场景。
明妮和瑞娜都不在——明妮代表政治系去外省参加一场辩论赛而瑞娜自然又是在加班。
汪旭冷不丁打了个哈欠,而后伸着懒腰说道:“没有两位嫂夫人,你这家里也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到我都困了。”
冯恺放下杂志,笑道:“也不能天天跟她们形影不离,我需要稍事休息。”
“哈……哈哈……”汪旭也笑了,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曾经只有一个姑娘都经常觉得很累,你现在有俩,如果不休息一下,身体怕是吃不消吧。”
冯恺盯着汪旭说道:“老实交待,夜里你没有偷听我们吧。”
“我没这癖好,而且睡觉的时候我都拿棉花把耳朵堵得死死的……”汪旭拿起手边的杂志,弹了弹,说道:“但我也知道有我在你们很是不方便,所以我正在找价格合适的旅店搬进去。”
“还是没决定在马丁波利斯住到什么时候?”冯恺问道。
“没有……不过我想肯定不会过几天就走。”
“如果在这里遇到心动的女孩,你就不走了对吧。”
“呃……呃……说不好。”汪旭沉吟了好一阵子,才给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冯恺说道:“我倒是希望你能留在马丁波利斯,在首都这几年,女人是源源不断,但朋友却少的可怜——不超过三个。”
“诶?”汪旭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你不是在马丁波利斯有个笔友么,你见过她没有?”
“呵……”冯恺不由得苦笑——汪旭口中的笔友正是冯恺之前纠纠缠缠的杰茜卡。
冯恺不准备把杰茜卡的故事原原本本讲给汪旭听,于是就含糊的回答说:“那就是我源源不断的女人其中之一,现在已经没有联系了——只要她是个女的,我们就没法成为朋友。”
“你不管怎么说境况还是比我好很多。”汪旭又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啊,既少朋友更没女人……不过,这样倒是牵挂也少,所以我才能四处周游。”
“只是你对女人太挑剔,不肯送上门的照单全收而已。”冯恺自嘲的说道:“哪像我,再不像样的我都愿意玩。”
“不跟你讨论这些。”汪旭指了指冯恺身边的一摞杂志,说道:“把那本《鞍与锚》扔过来,我看旅馆广告看的打瞌睡,换换口味。”
冯恺把那封面是黑马与华丽女郎的精美印刷品投了出去,而汪旭稳稳的接在手里。
接下去,屋里再次静了下来,只有翻动纸张的窸窣与挂钟秒针的滴答。
四十多分钟的时光就这么涓涓流去,冯恺自己都有些困了,结果汪旭此时却突然叫了一声:“哎哟,首都的贵族花样还真多啊!”
“发现什么了?”冯恺懒洋洋的问道。
“这个……‘戴不戴面具随你’化装舞会,无需请柬,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不是,这有人戴面具有人不戴,看上去多乱啊。”汪旭疑惑的看着那些文字。
“贵族总是喜欢胡乱搞些创意……这在哪举行?”
“雷山子爵府夏宫。”
“呃……”刚才很是松弛的冯恺这下神经迅速产生了应激反应——他心跳止不住的突然加速,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几天前“夏宫”的女仆彩子跟他提过子爵夫人杰茜卡马上要再次举行“无请柬派对”。
接着,胸口怦怦跳的冯恺不动声色的批评道:“这不就是纯粹乱来么?在杂志上公开登通知,说随便什么人都能参加,那流浪汉也跑去蹭吃蹭喝,然后主人问起,他们可以说自己那身破烂是化装。这些闲极无聊的贵族可真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我倒不担心这个。”汪旭说道:“流浪汉不可能看得到这通知,别说流浪汉了,绝大多数普通市民也不可能看到,所以啊,可以知道这个消息的,基本上也都是跟那什么子爵差不多阶层的人。”
“哈?这是为什么?”冯恺有些不解。
“看看这杂志的售价。”汪旭拿起《鞍与锚》,走到冯恺跟前,戳了戳封面右上方的几个数字。
“一先令八便士!”冯恺看过之后失声说道:“这疯了吧,普通周刊近二十倍的售价?”
“别激动,老兄,人家没疯。”汪旭翻弄着杂志花花绿绿的内页,说道:“这么厚,全彩印刷,内容全是关于赛马和游艇的,一篇与普通人生活相关的文章都没有——毫不掩饰的就是给达官显贵服务的,那这售价就是明确的告诉普通人‘别碰我’。”
“那你买它做什么?”冯恺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好奇啊。”汪旭笑了笑,说道:“我今天在首都最大的书店搜罗报刊杂志,发现唯有这份拥有单独的展示柜而且还上了锁,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就上来了。说实话,花一先令八便士买一本内容很可能我完全不感兴趣的杂志很像个傻子,但我就想见识一下马丁波利斯这万魔殿的各种花样。那么,我就买了。”
冯恺立即揶揄道:“你付钱的时候,书店的柜员依然还是会觉得你是个傻子。”
“恰恰相反。”汪旭微微眯起眼睛说道:“在我将要出门的时候,书店经理专门跑来攀谈,还给了我名片。”
“还是把你当傻子。”冯恺不依不饶的说道:“马丁波利斯的特点是,越是有文化的人越在日思夜想怎么把你口袋里的票子掏光;倒是站街的私娼最尊重诚信交易原则。”
“好,我就是个傻子,我不否认。”汪旭耸了耸肩,说道:“我已经傻到打算要去参加这个化装不化装都行的化装舞会了——不要请柬就能去首都的贵族家里吃喝玩乐,这对于我这种‘中佬儿’来说就是可以吹嘘一辈子的奇遇。”(注:‘中佬儿’为“Midie”,指辛兰民众共和国东西海岸之间那广袤且人烟稀少的农业省份的居民)
“去呗。但我提醒你,那个子爵府远得很,在个岛上。”冯恺撇了撇嘴。
“嗯……多么浪漫的地方,那我就更有兴趣了。”汪旭目光中很有几分神往。
冯恺耸耸肩说道:“随你吧。你需要跨过半个马丁波利斯,建议你买份地图研究一下怎么走。”
“冯胖子,你是不是知道路线?如果知道就别故意坑我。”汪旭死死盯着冯恺。
冯恺不说话。
“你不否认,那就是默认晓得怎么走。如果这你都不肯告诉我,那我下周就离开马丁波利斯。”
冯恺还是自顾自的看杂志,不做声。
不过两分钟之后,他把杂志往桌上一甩,说道:“好吧好吧我告诉你。首先,我问你,你身上的钱够不够?”
“很够,去年我继承了姑妈的部分遗产,现在银行里的数字过得去……冯胖子,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我给你笔钱你才会告诉我路线?也行,说吧,你要多少,我马上给你。”汪旭说着就把手伸进装着钱包的裤子口袋。
“谁要你的破钱。”冯恺一脸嫌弃的说道:“我是要知道你能不能坐得起马丁波利斯的出租车。”
“自然坐的起,我今天出门买杂志就是叫的出租车。”
“那就简单了。你叫辆车,直接让他把你送去清水区的兰月港。兰月港有渡轮去蜜月岛,而那个子爵府就在蜜月岛上。上了岛,有个春风镇,那里有公共马车可以把你拉到‘夏宫’附近。”
这番话说完,冯恺的内心稍稍的悸动了一下——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把这从未走过的路记得这么仔细。
汪旭此时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这条路线啊?你去过?”
“没有。”冯恺故作平淡的说道:“夏宫很出名,大家都知道怎么去。”
“唔……清水区兰月港坐渡轮,蜜月岛上春风镇坐公共马车去夏宫……好,记住了。”
汪旭坐回到沙发上,两人又重归沉默。
汪旭没有继续阅读《鞍与锚》,他望着天花板出神,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事。
终于,他又开口了,说道:“冯恺,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冯恺拒绝的很是干脆。
“为什么不?”
“不为什么,不感兴趣。”
“那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汪旭把那价值不菲的杂志随手一丢,歪倒在沙发上。
“你随便。”冯恺翘起了二郎腿。
汪旭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着,把一只手搁在额头上,眼睛半睁不闭;这种宛如街头流浪汉的颓姿维持了十余分钟之后,汪旭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极为严肃的说道:“不行,冯胖子,我还是要去,因为我有强烈的直觉,这场舞会对于我的人生有着重大意义。”
“切……”冯恺不以为然的笑道:“你是希望在这种舞会上遇到心动的姑娘?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去参加这子爵夫人派对的女人,没谁是省油的灯,你沾上了非把你弄得骨头都不剩。”
“哦?你认识她?子爵夫人?”汪旭眼中发出奇异的光彩。
“不认识。”冯恺冷着脸,但心里却又苦又慌——刚才真是不该顺口发出批评。
“好吧……”汪旭起身,在屋里踱着步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觉得我必须要去参加这舞会,而我同时又觉得我必须要跟你一起去才对,不知道为什么。”
冯恺揶揄道:“你是怕出租车司机把你拉去你不认识的地方抢了。”
“完全不是……冯胖子,我再问你一次,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汪旭眼含期望的望着冯恺。
“不能。”冯恺依然一口回绝。
“操……”汪旭又回到沙发上歪下。
不过没过多久,他再次蹦起,斩钉截铁的宣布:“算了,不管你去不去,我都去定了。一个人就一个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大不了全程我就当个沉默的旁观者。”
“祝你好运。”冯恺皮笑肉不笑的送出了祝福。
接下去,汪旭叫唤着自己饿了,冯恺告诉他厨房里还有几枚鸡蛋,可以煎来吃。
汪旭二话不说就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就传出了刺啦声与油香气。
冯恺继续研读着手里《城市生活》杂志上这篇写的颇为深入的细菌学论文——这文章出现在主要面对家庭主妇的周刊上既合理又不可思议,但其内容很吸引冯恺。
读着读着,冯恺脑海中突然迸发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念头自然一出现就会被无情的镇压,但它却格外强壮,经受住了一轮又一轮的毁灭性打击,最后居然攻占了冯恺的心灵。
冯恺此时既激动又茫然,他坐立不安,四处无目的的张望。
冯恺听见锅铲触碰瓷盘的脆响,他知道汪旭已经做好了煎蛋,马上会拿出来吃——厨房实在太小了,根本不适合进食。
冯恺赶紧端正坐好。
汪旭左手端着盘子右手握着两把叉子走了出来,问道:“冯恺,你也吃点?”
“我决定跟你一起去那个舞会了。”冯恺答非所问。
“你……”汪旭差点把盘子掉在地上,他瞠目结舌的说道:“你连着拒绝两次,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冯恺说道:“你的一句话启发了我:大不了就当个沉默的旁观者……那么,告诉我,舞会什么时候举行?”
“正就是明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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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那……”瑞恩吞吞吐吐的好半天之后,终于说道:“老夏,再确认一次,奥珂熙在‘巴比伦’的演出是明天晚上?”
“是的。就是明天晚上。”夏先生笑呵呵的问道:“瑞恩,终于不再跟NC较劲了?”
“才不是!”瑞恩梗着脖子瞪着眼说道:“我只是去给奥珂熙捧场,NC我肯定一个字都不会跟他说。”
“去给奥珂熙奉上掌声就够啦。至于NC,随便你怎么对待。”夏先生顿了顿,续道:“NC还是不好意思来见我,所以今天是奥珂熙自己一个人专程来拜托我问你和顺美能不能去看她的表演。”
“他这混蛋能好意思么!”瑞恩颇为愤慨的说道:“就像我一直跟你说的,他还不是也在骗你?想想看,当我们那个时候把夏芽作为聊天主题时,他这个夏芽的青梅竹马兼未婚夫肯定在肚子里笑我们是胡思乱想的傻子!这王八蛋纯粹就是看我们好戏的!”
“呃……”夏先生带着一丝羞愧说道:“夏芽的歌声只是在我落魄的刚刚回到马丁波利斯时给我带来了舒缓,其实当我稳定下来之后,她就越来越淡化了,我现在甚至已经忘掉了她那几首歌的名字……所以,其实,我对NC没什么抵触,他隐瞒事实,也是在保护夏芽。”
“保护?”瑞恩脖子上爆出了青筋。“保护他个头啊,他以为我们是一群流氓,一旦知道了夏芽的详细信息之后就会开始图谋不轨是么?他就是个傻逼,他不告诉我地址我也能跑到夏芽的家里去看她,他能保护谁?还有,克里斯·兰德,这家伙不知道给夏芽写了多少信,现在更是直接把夏芽变成了他天天见面的同事——NC有能力阻止克里斯么?完全不可能,他只会利用我这个直肠子对他的信任,把我当个木偶似的耍弄,陪他玩什么说服大唱片公司签下夏芽的游戏,可你瞧瞧,克里斯·兰德,随随便便一个外省人就能让全国最大的唱片公司重点培养夏芽。好啊,你个NC,这个时候你来‘保护’夏芽啊,你去说服夏芽跟桂冠唱片解除那内容乱七八糟的契约啊?你行么?你完全做不到,尼克·钟,你这个王八蛋只能骗我这没见过世面的绯宫赤佬。”
瑞恩的大吼大叫自然吸引了“夏未”里其他顾客的关注——当下正是酒吧的营业高峰期,每桌都是满的。
“夏未”其实客流量一直不错,因为这里有外貌极为出众的女招待丝嘉丽特,更有美丽到让人肃然起敬的电影放映员新垣凌,外加每周四还有高水平的现场表演——这是ZL与小雪小美姐妹以及其他几位绯宫居民组成的“八月未央”乐队。
瑞恩对此的评价是——我们绯宫最有才华的家伙都在这里啦。
但“夏未”却依然不能真正盈利,因为咱们的夏老板实在是在工钱上过于大方了。
面对瑞恩——已经微醺——的聒噪,夏先生也只能听之任之,反正再过一会那些给瑞恩白眼的酒客自己也要开始喧哗了。
而正端着托盘途经的丝嘉丽特却毫不留情的训斥道:“瑞恩,你别乱嚷嚷,要是再大喊大叫,我直接把你扔出去。”
瑞恩再是已经有些迷糊,当听到丝嘉丽特的声音之后还是赶紧缩着脖子说道:“对不起,我一定小声点。”
丝嘉丽特哼了一声就快步离去。
瑞恩的这分敬畏可不是冲着丝嘉丽特·夏的长相去的,他是实打实的体验了这位少女运动健将那深不可测的力气,而后便就臣服了。
夏先生望着自己女儿的背影也是百感交集——哪知道这小时候连家里换了新的园丁都会焦虑上好几个月的孩子现在会如此的愈发散发着统治者般的气魄。
“怪不得她要离家出走啊……”夏先生低声唠叨了一句。
瑞恩没有听懂,他盯着粉红色的酒浆发愣。
而夏先生的脊背被人轻轻戳了一下,他回头一看,见是自己的准未婚妻黑井夫人尤米。
他们已经很有些默契了,于是就前后脚的来到了二楼夏先生的卧室内。
“呃……这……是为了什么?”夏先生自然是摸不着头脑。
“十分抱歉我现在突然给你说这个……”黑井夫人行了个东岛女人的传统赔罪礼。
“啊?什么?”夏先生立即心跳加速——他可是很怕他的尤米突然告诉他自己已经移情别恋。
黑井夫人低着头说道:“我的父母要见我们俩,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答应了,对不起。我理应先跟你商量之后再给父母答复……结果我就一直自责,一直不敢跟你说,但现在马上就到了约好的日子,我不得不告诉你了……”
“哈……”夏先生一颗心落了地,他笑了起来,说道:“去见他们不是理所应当的嘛,我当然无论如何都会同意。”
“可我总觉得像是我先斩后奏,逼你去的……”
“你想太多了尤米。”夏先生握住准未婚妻的手说道:“我挺希望见到你父母的,我其实还好奇,为什么这几个月我从没见你回去探望过他们。”
“呃……他们……他们住在爱德华兰省的乡下,路不好走。”
“哦?”夏先生颇为意外的说道:“我一直以为他们住在马丁波利斯。”
“起先是的,但十几年前我爷爷去世后他们就回去继承那家族传承几百年的农庄了。”
“那是你们祖上被授勋爵时的给的封地?”
“对……哎呀,别提什么勋爵啦……”黑井夫人噗嗤一笑,说道:“那简直跟笑话似的……或者说本来就是个笑话——皇后举办逗乐大赛,我祖上表演的落语让皇后发笑次数最多结果得了冠军,看皇后开心自己也高兴的皇帝又额外赐了爵位与封地。勋爵不能世袭,但此后黑井家每一代长子都在乡间以勋爵自称,多少也算是在吹牛了。”
“唔……等会儿……”夏先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你家的农庄难道是秋山镇郊外的那个‘爵爷庄’?”
黑井夫人吓了一跳,她讶异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还真的是?”夏先生自己也有些目瞪口呆。
“真的是……那农庄真正的名字叫做‘云居苑’,但因为太文雅,周围的乡民记不住,就干脆叫它‘爵爷庄’,因为方圆几百里的‘爵爷’就只有这么一位……呃,可格兰特你是怎么听说的这个偏僻的地方?”黑井夫人满脸的疑问。
夏先生答道:“我去过啊……呃,不是进去过农庄,而是大学时在附近的乡野之中写生了三天,当时就听乡民说‘爵爷庄’有多么豪华……我还记得那个村子叫做冷泉村,周遭风景很美啊,我当时画着画着都沉醉了。现在得知我马上又要去拜访了,我很期待呢。”
“风景是很美,但……”黑井夫人顽皮的吐了吐舌头,续道:“可别对我们云居苑的‘豪华’抱有什么希望。四邻乡民认为我们‘豪华’那是因为他们实在太过贫穷了。他们的房子啊基本都是薄木板搭的棚子,而我们至少还有一栋用砖石搭起来的三层小楼——这放在马丁波利斯什么都算不上,但在那种偏远乡下就被衬托成了‘豪华’……其实,说句实话,屋里面已经很破旧了,还不如咱们这个酒吧呢。”
夏先生说道:“你们的三层小楼是不是纯白色的外墙和深绿色的顶子?”
“没错。”
“哈……”夏先生抬了抬眉毛,说道:“那房子我都看到过,只是当时没想到那就是他们口中的‘爵爷庄’。”
“啊?”黑井夫人瞪大眼睛说道:“你穿过了那片桦树林?”
“是啊,我当时在寻找适合写生的风景。”
“你呀……”黑井夫人轻轻捶了捶夏先生的前胸,说道:“你那是都闯到我们家的领地里啦。就没人拿着猎枪出来驱赶你么?”
“没有……我在那里呆了大约十几分钟,没有看到任何人,我以为那房子是空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大学二年级……二十六年前了。”
“二十六年……”黑井夫人想了想,说道:“怪不得没人出来赶你,那时候我爷爷身体不好,一直在马丁波利斯住院,房子里的确没人;而因为地主不在,家里的几个工人也偷懒不怎么去干活,否则啊,你肯定会被立即赶走的……唉,如果你再早两年去,那就更好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在云居苑长到三岁才回马丁波利斯跟父母一起住,你要是二十八年前闯进我们家领地,那你很可能就会看到三岁的我在屋前采野花……那多有趣啊,如果那么小你就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见过我,而现在我们又要成为夫妻,这真的要说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我能不经意就走到你的祖宅跟前,这已经是缘分了。”夏先生微笑着抚摸黑井夫人的脸颊。
“是哦……这已经很是奇妙了。看来啊,我们两个不结婚的话,简直是天理难容了对不对?”黑井夫人软绵绵的靠在了夏先生身上。
“是……尤米,你别急,我的离婚证明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
“不不,你别误会,格兰特。”黑井夫人抬起头,看着夏先生的眼睛说道:“我不是在催你求婚,我最不怕的就是等待,我守寡这么多年,其实不就是在等着你的出现么?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多等一阵子又能如何?反正……反正……嘿嘿……”
“嗯?什么?”夏先生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黑井夫人突然发出了狡黠的笑声。
“我是说,就算再过几年,我在你看来还是年轻姑娘不是么?所以等就等嘛,我完全不担心你会因为我年龄大了而丢掉我。”
“你这辈子对我来说都是年轻姑娘。”夏先生这话没有太夸张——尤米比他小了十五岁,是他女儿般的年龄,自然永远相对于他是年轻人。
“嗯……那个……”黑井夫人嗫嚅了一阵子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能不能告诉我由依到底多大岁数啊……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
“呃……四十三……”
“我的上帝!”黑井夫人惊诧的用双手掩住了下半张脸,瞠目结舌的说道:“我以为她的真实年龄最多是三十八九岁,结果却已经四十多了……这太难以令人置信了,她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年龄甚至还更年轻些,如果是三十八九,已经算是保养的极好了,结果她居然四十三岁……这……这是有人施放了什么不老咒语在她身上么?”
“呃……电影演员么,自然会花很多心血在保持外貌上。”
“可我也非常认真的保养自己啊,但我确定我四十三岁的时候不可能看上去那么年轻。”
“呃……那不一定……”夏先生实在只能鼓励准未婚妻,虽然他心里明白,确实尤米不可能十二年以后跟现在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我肯定做不到……”黑井夫人咬了咬嘴唇,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道:“我明白了!她能一直看上去年轻是因为她没有生过孩子!生孩子会加速女性衰老,如果不生,那就老的慢。”
“呃……”夏先生实在是不能把由依其实也生过孩子这事捅出去,于是只好顺着黑井夫人说道:“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我是永远不可能跟她一样年过四十看上去还像个年轻姑娘。”黑井夫人顿了顿,接着又含情脉脉的说道:“但我依然还是想跟格兰特你生几个孩子,即便那让我的衰老速度再快一些也无所谓……我希望我能生男孩子,你想啊,我们已经有五个女儿了,应该再有个儿子啦。”
“嗯……嗯嗯……是啊。”夏先生有些尴尬的表示赞同——虽然困扰了他四五年的间歇性不举现在已经神奇的基本消失,但他可还对自己这把年纪的生育能力没有信心。
“好希望我们家的五个女孩能聚在一起,嘉嘉现在应该也挺想念她的姐姐妹妹吧?”黑井夫人瞟了眼摆在夏先生桌上的那张夏家三姐妹合影。
“五个女孩……”夏先生笑道:“那会像自由市场一样的吵闹。我有点不敢想象那是一番如何的景象。”
“我不怕啊,我喜欢热闹呢。”黑井夫人甜甜的笑着说道。
此时突然想起了敲门声,丝嘉丽特在门外喊道:“爹地,你在里面么?快下来看看,出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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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喝的红彤彤的瑞恩紧握双拳,粗硬的头发几乎一根根立起,他死死盯着对面的男人。
瑞恩身旁站着一位同样也是棕色皮肤的高个子青年,这正是埃灵堡公爵詹姆斯。
与他们对峙的是三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
“我再说一遍,赶紧给莱顿小姐道歉!”瑞恩怒目而视的喊着。
“我又没认错人,道什么歉。”对方打头那位戴着玳瑁眼镜的远东人眼望着天说道。
“先生,您真的认错了。”詹姆斯依然保持着礼貌,说道:“我再重复一次,莱顿小姐是我的未婚妻,她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玳瑁眼镜瞟了詹姆斯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老子在锦缎玩偶玩掉了上千简尼,怎么可能会把那里的头牌姑娘认错?喂,蜜糖,你自己来说说,面对一个在你只值一简尼的时候就经常照顾你生意的老主顾,你就这态度是不是很没有职业道德。”
“住嘴!”瑞恩吼道:“这里没有什么‘蜜糖’。”
一直被瑞恩和詹姆斯护在身后的年轻女人这时候站了出来,肃然说道:“先生,我的名字叫做乔治雅娜·莱顿,我不知道谁是蜜糖,我更不认识您。我的祖上曾世代为公爵麾下的近卫骑士,请您不要侮辱名门。”
“对咯。”玳瑁眼镜双掌一拍,笑嘻嘻的说道:“你们这些被时代淘汰的旧帝国遗物现在可不就是都只能干男盗女娼的事业,你要不提你的家族,我还有点打鼓可能是真认错了,但现在我就更确定你就是那个在床上叫我‘主人’的蜜糖了。”
乔治雅娜·莱顿——当然其实就是锦缎玩偶昔日的头牌蜜糖——气的浑身发抖,但并不善于吵架且本来就没被认错的她却又说不出什么来进行回击,她只能在不停的懊恼今天请求公爵带她出来走走,要是一直呆在绯宫,哪会惹出这番破事。
瑞恩可就是简单直接了,他一扬拳头,说道:“如果再不滚,我就真揍你了。”
“打啊。”玳瑁眼镜把脖子一伸,说道:“我有记者朋友的,你要打了我,明天咱就能看到报纸上刊登名为《绅士在酒吧被袭只因认出消失数月的名妓》的大新闻……那好,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蜜糖现在躲在什么地方——蜜糖,你应该感到自豪,你一走啊,我们这些锦缎玩偶的老恩客们都跟丢了魂似的。”
“先生,先生。”詹姆斯强压着怒火说道:“我们不想使用暴力,您喝了不少酒,认错人可以理解,本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您只需要明白我的未婚妻莱顿小姐不是你口中那个‘蜜糖’。如果现在各退一步,那一切都解决了:您承认自己认错人,而我们来替你们三位付今天的酒账。但如果您想去报纸上胡说八道,那我们也奉陪,要知道,损害名誉罪是会让您损失一大笔钱的,我们不缺这些钱,所以我希望您不要自己非把巨款送进我们手里来。”
“哟,好家伙。”玳瑁眼镜阴阳怪气的说道:“年纪不大,官面上的套话倒是很熟嘛……孩子,你多大了?你看不出你的这位未婚妻——好,就叫她‘莱顿小姐’——比你老得多么?你是有恋母情结?”
詹姆斯这下脸是控制不住的彻底垮了下来,他挺起胸膛,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玳瑁眼镜一字一顿的说道:“先生,我好话都已经说尽。我保持礼貌只是因为酒吧老板是我们的朋友,我不想给他添麻烦,而你如果执意想挑衅到底的话,咱们出去说话。出了这酒吧的门,那我可就什么都不顾了。”
詹姆斯比那玳瑁眼镜足足高了快一个头,也壮实的多,再加上已经被沃尔特·梅隆培养出的威严,这气势吓的玳瑁眼镜连退两步,缩起了脑袋。
然而,他还是口上不饶人,嘴硬的道:“我可告诉你,我的朋友是记者,我的叔叔是军人,我的邻居是警察,你要伤到我,后果会很严重——除非你敢把我打死然后扔海里去……不止我一个,还有我这两位朋友,你有本事就把我们三个都打死,杀人就一定要灭口,你敢么?”
“算了算了。”乔治雅娜——蜜糖——眼圈红着说道:“先生,你要非说我就是‘蜜糖’,那随你便。杰米,没必要为这事大动干戈,我们回去吧。”
“哈?哈哈……”玳瑁眼镜这下一改刚才的胆怯,得意洋洋的说道:“果然还是更为老主顾着想啊——也行,我嘛,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你已经不否认你是蜜糖,那我也给你们个台阶下:对刚才用暴力威胁我的行为道歉,只要道歉,我就当今天这一切根本没发生过。”
“你……”乔治雅娜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没有承认我是蜜糖!你不为自己免于皮肉之苦而弹冠相庆却还要我们给你道歉,你未免过于得寸进尺了。”
“好呀!”玳瑁眼镜嬉皮笑脸的说道:“这就正是我所熟识的蜜糖——明明是个窑姐儿却还文绉绉。哎,记得么,我当时跟你说过,我自己就是个作家,所以我喜欢找你,因为你似乎肚子里墨水不少,可以在打炮之余跟我好好聊一聊文学。”
乔治雅娜此时脸色变作煞白,而詹姆斯终于扔下了苦苦维持的仪态,冲上去一把揪住玳瑁眼镜的领子大吼道:“如果你想死,那就成全你。”
詹姆斯拽着玳瑁眼镜往酒吧门口走,这完全不魁梧的中年男人自然无法抵抗詹姆斯这强健的十八岁小伙,直被拖得踉踉跄跄——当然,嘴里还是没停了的冷嘲热讽。
玳瑁眼镜的两位朋友其实根本对这激烈的冲突没什么明显反应,他们近乎漠然的目送着玳瑁眼镜被那身高体壮的年轻人拖走。
倒是乔治雅娜——蜜糖本人——奔上几步,拉住詹姆斯的手说道:“杰米,别冲动,别冲动,你这么做,不合适……”
“不能给你出口气,我还算什么……”詹姆斯嘴边的词是“主上”,但他不得不临时改成了“未婚夫”。
“他会被打死么?”玳瑁眼镜的金发朋友之一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看差不多,至少也是半死。这家伙喝上一两杯就开始胡说八道,今天是他遭报应的时候啦。”玳瑁眼镜的棕发朋友之二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
瑞恩费解的看着眼前这两位叔叔级的人物,忍不住问道:“你们都不帮他的么?”
“帮了呀,他跟你们吵架的时候我们不是一直站在他身后么?”棕发朋友之二说道。
“我昨天才认识他,结果今天他就说如果他死就要拉上我一起,远东人就总是这么急功近利,啧啧啧……”金发朋友之一不停的摇着头。
而此时在临近酒吧门口的位置形成了僵持状态——詹姆斯依旧揪着玳瑁眼镜的领子,而乔治雅娜又拼尽全力的拖住自己侍奉的公爵。
而酒吧里的其他顾客都在兴冲冲的等待这活报剧的下一步发展。
然而酒吧老板夏先生出现了——他身后跟着的是温柔秀美的“老板娘”与那个曾当众表演过徒手折弯一捆铁丝之后让众人敬而远之的漂亮高个子女招待。
“你管管啊,没有王法了啊,夏老板!”玳瑁眼镜一看到夏先生就大喊大叫道:“我可是你的老主顾啊,现在有人说要打死我,你不能不给我做主啊!”
刚才丝嘉丽特已经对父亲叙述了争端是如何产生的,有所准备的夏先生此时就从容不迫的说道:“詹姆斯,你先放开他;吕先生,可否移步放映室跟我好好聊一聊?”
“吕先生”就是那玳瑁眼镜,他自然忙不迭的应道:“好啊好啊,夏老板,你是文明人,我要跟你说清楚。”
公爵詹姆斯虽然并不像瑞恩那样频繁造访“夏未”,但在他眼中,长者夏先生就像是位值得尊敬的慈父,那么现在夏先生开口,詹姆斯当然立即执行——他松开了玳瑁眼镜的领子,一言不发的将他向前一推。
玳瑁眼镜吕先生差点摔了个够啃屎,但终究并未真正脸面朝下趴在地上。于是他弹了弹袖口并不存在的尘灰,拖着长腔说道:“你们这些莽撞后生是完全不了解我跟夏老板的兄弟交情——他把你们当孩童,可我却是他的同龄知己。”
夏先生听到这番话之后浑身打了个激灵——他这辈子都没预想过自己的“知己”会是一副如此猥琐且信口开河的模样。
玳瑁眼镜吕先生的确并不是个贩夫走卒,但只懂设计方方正正的功能性建筑的工程师是很难与夏先生这样的画家有共同语言的——虽然双方都学过素描。
不过夏先生肯定也不会当众数落自己的顾客,于是他高声宣布说:“没事了,刚才都是误会,今晚所有人的账单算在我头上。”
这话一说,刚才看热闹的人们在一阵欢呼之后都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几分钟之后,在本是摆满木箱的地下仓库现在却布置的颇为雅致的放映室内,夏先生与玳瑁眼镜相对而坐。
还没等夏先生开口,玳瑁眼镜就主动提出了要求:“我这人是讲道理的,我尊重公平交易原则,夏老板,我依然确定那个‘莱顿小姐’就是锦缎玩偶的妓女蜜糖,但既然你老兄都出面了,我可以承认我认错了人且保证以后守口如瓶,但作为交换,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夏先生虽然也很想迎面给这每次来都要硬拉着丝嘉丽特聊上好一阵子的小个子一拳,但还是尽量心平气和的问道:“吕先生,你想要我做什么?”
玳瑁眼镜嘿嘿一笑,说道:“我打听清楚了,你这酒吧可不止你这一位老板……咱有朋友在皇子区工商局,咱晓得成田梦是夏先生你的合伙人,我每周都来光顾可不是因为你这酒吧的酒水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纯粹是希望再亲眼见一次成田梦——我见过的,她客串过女招待是不是?那天我可在场,我一开始还怀疑是我眼花,但后来我一查,发现她可不就也是你们这‘夏未’的主人之一么?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
“你想要什么……”面对此种由依的影迷,夏先生真是哭笑不得。
“我想跟她说几句话,之于她的容貌,我对她的嗓音更着迷,《锦缎玩偶》开场前的卷烟广告里的那句‘让你把美梦握在手中’真的是让我从里到外都融化啦……夏老板,我知道的,作为她的合伙人,你肯定可以做到,只要能让成田梦跟我说几句话,我立即就去跟莱顿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好好道歉……行不行?”
这番话可真是让夏先生又恼怒又想笑——他是实在想揍这位吕先生一顿,因为他说起成田梦的时候仿佛七窍都在流着腥臭的口水;然而夏先生也明白,追捧大明星成田梦的男人,十有八九也都是这副嘴脸,吕先生可并不算其中最令人作呕的。
夏先生想了想,回应道:“我可以试着给成田梦打电话,然后让你跟她说几句话,但她现在不一定在家;如果她不在,我会送你一张她亲笔签名的照片——但你必须要做的是,道歉且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
“没问题!没问题!”玳瑁眼镜惊喜万分的说道:“如果我能跟成田梦说话,你要我跪下给什么莱顿小姐磕头我都干;那如果只有签名照片的话……我……我……好吧,我也道歉。”
“那我们上去,我给她打电话。”夏先生现在心里倒忐忑起来了,他突然不能确定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联系过的由依还依然愿意帮他的忙。
电话接通了,夏先生却开始祈祷没人来接,那样只需要一张签名照就能打发这烦人的吕先生了。
然而只嘟嘟了两声,成田梦的声音就从听筒中传出,说道:“喂喂,哪位啊?”
“咳……”夏先生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我,老夏,晚上好,由依。”
“哦我的天!”成田梦惊呼道:“没想到只分别了几个月你就主动打电话给我了!”
“呃……”夏先生不知该说什么。
成田梦接着用颇为娇媚的语调说道:“是不是想我啦,夏叔叔?”
“呃……”这是个让夏先生难以回答的问题——说不想,那无情又没礼貌;而说想,那就又开始滋生他现在完全不想要的暧昧了。
成田梦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种撩拨的话,于是主动下台阶,说道:“那肯定是想问我嘉嘉在剧组的表现对不对?”
“我知道她表现平平……由依,听我说,我是想让你帮个忙。我有个朋友,他是你的影迷,他想跟你说几句话,你可以么?”
成田梦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当然可以啦,就是现在么?”
“是的,我把话筒给他……”
玳瑁眼镜将信将疑的接过话筒,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喂,成田小姐么?”
对方立即回应:“是我,您好。”
玳瑁眼镜马上浑身抖了起来,几乎连电话也拿不住——这说明他已经通过声音确认了正是那位电影明星在跟他说话。
“您……您好……成田小姐,对不起,打……打扰您了……”玳瑁眼镜说起话来牙齿直打架。
成田梦爽快的说道:“没什么的,不打扰。既然是夏先生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不必客气。”
“我……我……我……”玳瑁眼镜用羞愧的目光看了眼夏先生,而夏先生示意他别紧张。
“嗯?您想说什么,我听着呢。”成田梦听上去更加亲切了。
“我……我……”玳瑁眼镜拼命挤眉弄眼,才憋出一句话:“我想问问,您的新电影拍摄还顺利么?”
“唔……怎么说呢,不够顺利,但也并不糟糕,大概可以如期拍完。先生,如果感兴趣的话,欢迎来我们摄影棚参观哦。”
“哎呀,哎呀……”玳瑁眼镜慌慌张张的说道:“我……我就不去打……打扰您的工作了……就是希望您一切顺利。”
“多谢吉言,跟您谈话非常开心。”成田梦在停顿了几秒之后,又赶忙补充了一句:“别误会啊先生,我不是说聊天到此为止,您想跟我聊多久都可以。”
“哦……哦哦……”玳瑁眼镜一边用手帕擦着额头一边说道:“听说您要发行一张唱片,是真么?”
“是真的哦……呵呵,先生,您的消息还真灵通。”成田梦清脆的笑了起来。
“我……我一直关注所有关于您的消息……”玳瑁眼镜说完这句话,脸色变得通红。
“呀,那可真是过于抬爱了……嗯……唱片大约会在五月份发行,不过期望值不要过高哦,因为两首歌都是翻唱别人的,有些偷懒其实,不过……我保证会很好听。”
“一定会非常好听!成田小姐,您的嗓音实在太迷人了。”玳瑁眼镜两眼放光的说道。
“多谢您的鼓励!能否告诉我您的姓名和地址?唱片一出来我就给您寄一张我签过名的好不好?”
“这这这……”玳瑁眼镜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懵懵懂懂的报上了姓名地址。
成田梦语气活泼的说道:“好的好的我记下了,吕先生,到时候突然收到一张唱片别觉得意外哦。”
“不会……不会,我肯定天天盼着……对了,成田小姐……我……我还能再跟你说几句话么?”玳瑁眼镜擦汗的手帕眼见已经快湿透了。
“当然可以呀。”成田梦轻快的说道:“别客气,您想说多少句都可以。”
这玳瑁眼镜还真就是不客气了,开始说起各种琐琐碎碎的话题,而成田梦也一直欣然的与他谈天说地。
话说久了,玳瑁眼镜的身子肉眼可见的瘫软了下去,仿佛遇到高热融化的蜡烛。
夏先生看的不耐烦了,于是示意玳瑁眼镜唠叨的太久了。
玳瑁眼镜这才大梦初醒似的对着话筒说道:“成田小姐,实在对不起,我耽误您太多时间了,我这就把电话还给夏先生。”
玳瑁眼镜双手将话筒呈给夏先生,夏先生无奈的笑了笑,在电话里说道:“由依,你未免过分热情了。”
“这可是你第一次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我当然要最高规格对待呀。”成田梦在电话线那端格格的笑着。
“他……他就……算了,没事,谢谢你帮忙,我们可以说再见了。”夏先生现在真的只想快点挂断电话。
“好,那你忙去吧……诶,等会!先别挂!”成田梦喊了起来。
“怎么了?”夏先生把伸向叉簧的手缩了回来。
“你求婚了没有?”
“再等一阵子,快了。”
“哦,知道了。那,晚安。”
嘟嘟声响起,夏先生松了口气,缓缓将话筒挂回电话机上。
玳瑁眼镜此时还在兀自陶醉,他眼神迷离的说道:“夏老板,没想到成田梦是个这么可爱的女人,我本以为她肯定架子很大呢。”
“架子大还能跟我一起开酒吧?呵……”夏先生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道:“那你要求的事情我已经办到了,现在该你去道歉了。”
“我去,我这就去!”玳瑁眼镜忙不迭的说道:“我去给莱顿小姐跪下请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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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田梦望着自己面前那金灿灿的电话机发呆。
她承认自己刚才的确热情过头了,她后悔自己主动说要给那个什么吕先生寄签名唱片。
她更后悔最后忍不住问了夏先生有没有求婚。
成田梦把自己的一头金发揉的飞乱,她噌的站了起来,在屋里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
她进入了每一个房间,把灯全部打开,最后她停留在了卧室的镜子跟前,把左边的睡裙肩带褪下。
一只隆起不高却形状可人的乳房窜了出来,成田梦用手轻轻的揉捏着——她的左乳最近又在刺痛,她这么捏是因为听说如果受到挤压就产生纵纹那就是乳房里长了坏东西,所以她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染了恶疾。
其实去妇科医师那里一做检查便知如何,但成田梦却不敢去,她可是生怕真的被查出有什么来她会直接想死。
现在似乎还好,反正无论怎么捏都没有纵纹。
成田梦把睡裙穿好,叹气道:“我这都是在做什么呀!”
她准备去就着雪莉酒泡个热水澡,这样可以彻底松弛下来。
结果电话铃又响了。
“又是夏叔叔么?他今天是怎么了,不停的给我打电话……”成田梦一边嘟囔着一边跑去起居室拿起了话筒。
结果,这是她的爱人纳尔逊·英格拉姆。
纳尔逊说道:“娜丽,我今天回来的会很晚,你可以不用等我,直接睡下就好。”
“遇到什么问题了么?”成田梦关切的问道。
纳尔逊答说:“钟先生很忙,我等到现在还没见到他。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见我,所以只能打谱非常晚才能回家。”
“还在忙?这都几点了,他不休息的么?”
“第一车辆现在在加班加点的造车,他一直现场监工,的确没什么休息时间。”
“你……你不行就明天再找他谈呗,我们晚上不是要去巴比伦看表演么?”
“在那种地方谈正事不太合适。”
“是哦……”成田梦绕了绕电话线,说道:“那你不用牵挂我,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如果实在太晚,也不必劳累自己,就在厂里过夜吧,我自己一个人不会怕的。”
“嗯,娜丽,说不定我就真的要在厂里过夜了……对不起哦。”
“说什么呢,我的英格拉姆博士。”成田梦甜笑着说道:“有什么对不起的,我没陪你去工厂那是我对不起你。”
“这地方最近出了不少乱子,你暂时还是少来为妙,我今天要跟钟先生谈的就是关于厂区的安全问题,所以也是刻不容缓。”
“明白啦,博士先生,我过会就自己乖乖的洗澡睡觉,然后明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你了,是不是?”
“如果你还是可以一觉睡到中午的话,一睁眼肯定看到的就是我。”
“我保证睡到中午,哈……”成田梦此时心里盘算的是到底多少杯雪莉酒才能保证她不会在十一点之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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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罗姆·钟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下墙上挂着的钟表,发现距离晚上十一点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了。
于是他赶紧加快了自己身体前后运动的速度。
结果他身下趴着的女人惊叫了一声,斥责道:“别用蛮力啊,疼死啦。”
杰罗姆无奈的说道:“一不小心玩太久了,外面等着的人大概要急的撞墙了。”
“哪有很久……”女人辩解说:“不过半个多小时,之前我们可是在正经开会的。”
“也对……”杰罗姆啪的给了女人肥嘟嘟的臀部一记巴掌,说道:“那就不管他了,奈奥米,我们慢慢玩,叫他等着去。”
整个首都第一车辆制造厂里名为奈奥米的女性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而现在与杰罗姆交媾的这位,正是首都第一车辆制造厂与国家制造业协会实际上的工人领袖奈奥米·弗莱德。
奈奥米并没有对杰罗姆的观点表示赞同,她说道:“我虽然一点都不喜欢纳尔逊·英格拉姆这个‘苦瓜脸’,但如果他专程来找你单独商谈,那必定是刻不容缓的事情。我们还是不应该让他无限制的等下去。”
“那怎么办?”杰罗姆捏了捏奈奥米腰间的皮肉。
“你躺下,我在上边,保证很快完事。”奈奥米回头盯着杰罗姆。
“那就来吧。”杰罗姆二话不说的就直接躺倒在不怎么干净的地板上。
奈奥米一秒都不耽误,一股脑的坐了上来,然后开始卖力的起起伏伏。
这样的姿势,可就把长相极其普通的奈奥米·弗莱德身上的秘密武器——那对又白又弹的奶子——炫耀的实实在在;再加上那少经人事的肉质通道的紧密裹挟,这就让在性爱中从来都是处于主动地位杰罗姆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呻吟声。
果然,不过三分钟,杰罗姆就“完事”了。
“呼……”杰罗姆喘着粗气赞道:“奈奥米,你可真厉害。”
趴在杰罗姆胸前的工人领袖回应道:“这话你这个月都说过好几次了。我现在都觉得啊,你愿意跟我睡,可不是因为我和你在机械学上有什么共同语言,你纯粹就是着迷于跟我做爱。”
“果然学习理工会让人的逻辑思维变强。”杰罗姆模棱两可的说了这句之后,拍了拍奈奥米肉墩墩的后背,说道:“起来啦,我们该去见英格拉姆博士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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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表时针刚刚越过“十一”这个数字,衣衫齐整的杰罗姆·钟与奈奥米·弗莱德就坐在了纳尔逊·英格拉姆面前。
“久等了,博士先生。”奈奥米笑容可掬的说道:“连夜生产,我们遇到的问题也是数不胜数,所以这会议就比预期延长了很多。”
“不妨事。”纳尔逊心平气和的说道:“车辆生产是第一位的,我们为帮助工人而存,理应尊重他们事实上的现实目标。我啊,不过是缝补丁的匠人罢了。”
“请直接说吧,博士先生,这厂里需要缝补丁的破洞有哪些?”杰罗姆诚恳却又带着几分高傲的问道。
纳尔逊不卑不亢的回应说:“自从复工之后,周围的宵小也知道第一车辆现在大肆订购上等原材料,所以他们的偷盗甚至抢劫行为愈发猖狂。钟先生,第一车辆现在已经完全属于你,你不该坐视你花大钱购置的资源被各路毛贼消耗殆尽。而如果制造因偷窃出了问题,工厂出现危机,倒霉的还是工人们。”
“我已经通知邻近的治安所,他们天天都派巡警来厂区周围巡逻。”
“可丢失原材料的情况有所缓解么?似乎并没有吧。”纳尔逊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说道:“这是厂区所有有可能成为偷盗通路的地点,但巡警只在几个大门那边巡查,并没有留意这些隐藏的出入口。”
“该死。”杰罗姆皱起眉头说道:“我得立即告诉治安所长他的人在偷懒。”
纳尔逊却说道:“他们没有偷懒,他们只是实在应付不过来这么多任务。他们要管理二十几个街区,不可能再有精力仔细的巡查第一车辆厂区。现在内安系统改制,治安所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员被分流成为随军宪兵,所以他们其实很缺人手,光是日常的工作就已经非常吃力了,现在第一车辆需要额外的安保,他们能一天过来随便转几圈就已经是极限了。”
杰罗姆认真的思考了片刻,说道:“那我给总统先生写报告,请求他调派军人来护卫我们厂。我们现在没日没夜的赶工不就是为了他的就职典礼,我想他应该会帮我们。”
“这是个好主意。”纳尔逊稍稍停顿之后接着说道:“但是缺乏时效性。我在国防部工作了那么多年,我非常明白非战争状态下调动军队有多么麻烦。依据共和国宪法,我们的比尔曼总统在非战时是没有权力直接对军队下命令的,他必须要先发送总统令给国防部或海军部告知他们需要出兵,然后按照《军事法》,国防部或海军部在收到总统令之后必须要召开部司级会议;在会议上,总统令得到了与会者超过半数的支持才可以继续执行……这还没完,即便一次就通过了部司级会议的表决,调兵的授权书还要拿到国防部或海军部的一大堆各种处的蓝章之后才能真正生效。想想看啊,钟先生,这样冗长的流程走完,一个月都过去了,就职典礼肯定赶不上,你损失的原材料也都能再建一个车辆制造厂了。”
纳尔逊的说教让杰罗姆沉默了好几分钟,但这位已经涉猎了辛兰民众共和国几乎所有产业的年轻大亨最后还是心平气和的说道:“英格拉姆博士,你真的是很了解法律,但你看啊,无论是去年选举期间维持秩序还是最近的派遣军舰去加勒比海,总统调动军队的效率还是挺高的呀。”
纳尔逊微微一笑,说道:“可这都是按照战时状态发布的命令,钟先生,虽然第一车辆对总统的就职典礼很重要,但你觉得他会把给厂区防盗当做战争么?”
“好吧,他肯定不会。”杰罗姆捏了捏自己的后颈,说道:“英格拉姆博士,我认为你是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所以才专门找我谈这事的。”
纳尔逊直截了当的回应说:“没错,我的确是想好了防盗措施才来见钟先生你的。”
“那我洗耳恭听。我相信一个陆军上校想出来的安保计划肯定很精彩。”杰罗姆满怀期望的看着纳尔逊。
“精彩说不上,但保证实用。”纳尔逊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我们需要建立一个保安队——我知道厂里已经有类似的组织,但他们只负责守卫宿舍区,而且人手不够且根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连枪栓都不知道该怎么拉,手里的来复枪只能当木棍子使。那么,是时候组建专业的厂区安保力量了,总统派军队过来无法期望,但我们可以把部分工人兄弟们训练成军人。”
“哦?”曾经也是军人的杰罗姆一下子兴趣就上来了,他急切的问道:“那具体该怎么做?”
纳尔逊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钟先生,还记得我们西线的那位‘玛尔希之狼’么?”
“怎么会不记得。”杰罗姆颇为激动的说道:“带着半个排突破了敌方两个连的包围圈且还没有减员,这就是英雄啊!”
“那么……”纳尔逊打了个响指,说道:“这位英雄,野村中尉,现在就住在厂区内,他与他的三位最亲密的战友会为你打造一支即便上了战场都不会丢脸的安保队伍。”
“哈?”杰罗姆一脸茫然的说道:“肯尼斯·野村?他不是失踪了好几年了么?”
“他没有失踪,他一直都在马丁波利斯。”纳尔逊对着某处喊道:“野村中尉,进来吧!”
“有!”
在这生机勃勃的呼喝之后,一位强健的远东人男性推门而入。
杰罗姆的下巴都快掉了,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数年前的回忆把他撞了个猝不及防——这人还能是谁,分明就是杰罗姆·钟在战场上所崇拜的‘玛尔希之狼’本人。
对于曾因指挥失误而被降衔的前陆军中尉杰罗姆·钟来说,大名鼎鼎的纳尔逊·英格拉姆与肯尼斯·野村都是当年在前线想都不敢想的奋斗目标。
接下去,杰罗姆的脑袋迅速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浆糊,于是他没有丝毫迟疑的给委任肯尼斯·野村为厂区安保主任的委任状签了字。
肯尼斯·野村此时已经完全洗脱了当流浪汉时的颓唐,重拾了当年在前线冲锋陷阵的英姿。他对杰罗姆行了标准的军礼,字字铿锵的说道:“钟先生,多谢你对我的信任,我和我的战友很快就会为第一车辆制造厂培养出一支强大团结的安保队伍。感谢你为我们这些被丢弃的老兵找到了新的战场。”
杰罗姆的眼睛止不住的有些湿润,他也还以军礼,动情的说道:“野村中尉,无论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提。”
肯尼斯没有回以虚浮的漂亮话,他直接说道:“我们需要制服和枪支。我仔细研究过,要想把厂区保护的万无一失,安保队需要至少五十人,我的看法是,这五十人内需要有二十人是退役军人。如果钟先生你同意这样的安排,我就立即去联系以前的战友,他们会很乐意加入我们。”
“没问题。”杰罗姆点头说道:“我完全支持你的观点,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就请着手组建安保队吧。明天请给我一个预算,我立即支付资金……呃,对了,野村中尉,你现在住在哪里?”
纳尔逊答道:“肯尼斯和他的三个战友就住在厂区宿舍里。宿舍区有非常多的公寓处于空置状态,我自作主张的让大家暂时住了进去,如果钟先生觉得这样不妥,我们立即在外面找居所。”
“没什么不妥的。”杰罗姆摸了摸下巴,说道:“但英格拉姆博士,你要确定那真的是被遗弃的公寓,我不想未来引发纠纷。”
纳尔逊笃定的说道:“我做过仔细的调查,宿舍区共有四十九套公寓是主人全家都已经死亡,完全处于空置状态。那种主人只是因为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就搬走的房子,我们都不将其视为空置。”
“四十九套!”杰罗姆难以置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厂里有四十九家人都死绝户了?”
“是啊……”纳尔逊叹了口气,说道:“停工之后,因之前的工伤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工人被活活饿死了许多,还有些是全家得了传染病之后无钱医治最后全部死亡,也有因为极度贫穷而精神失常结果把所有家人杀死又自杀的,还有家里男人去用非法手段获取金钱结果被判刑死在狱中而家里的女人又在卖淫的时候被不良嫖客谋杀的……总之,四十九户,全家一人不剩。”
“我的上帝……”杰罗姆眉头紧锁的对奈奥米·弗莱德说道:“你知道这样的事情么?”
“我当然知道,但我以为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所以我并没提起。这只是全家死亡的情况,而其实厂里过半的工人家庭在停工之后都死过人,大家对于拉尸体的车子进进出出都麻木了。”奈奥米无奈的摇了摇头。
杰罗姆接着问道:“那这些死者有没有得到妥当的安葬?”
奈奥米答道:“大部分都是交给教会免费处理了,因为正式的安葬需要不少钱,而内务部的免费殡葬非常不好申请……”
“唔……”杰罗姆略思索了一下,就说道:“那从今以后工人及家属丧葬费由钟氏企业提供。”
纳尔逊却说道:“钟先生,这样的慷慨自然是对工人帮助很大,但我们对活人的关心也该加深一些。”
“有何赐教?”杰罗姆再次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应该禁止厂区内女性的卖淫活动,现在复工了,钟先生你又涨了大家的薪水,工人的收入大幅度增加,皮肉交易根本没必要继续。因为妻子卖淫,厂区内男性梅毒患者数量很多,而且还会不断增加,这对制造工作非常不利,所以有必要立即遏制。至于那些决心要留在这行的女人们,应该要求她们去内务部正式注册,第一车辆不应成为非法性交易的大本营,而且注册之后可以得到政府的免费体检和医疗服务,这也可以降低梅毒传播的风险。”
“唔……”杰罗姆支着腮帮子说道:“这个我需要再想想。”
奈奥米·弗莱德却直接反对说:“我不同意完全禁止,是否继续从事这个行当需要由女性自己决定,我建议对她们提供医疗服务就够了。”
纳尔逊说道:“我没说不能自己决定啊,只是如果想接着干,那就去注册,总不该一直非法下去。”
奈奥米针锋相对的说道:“英格拉姆博士,你应该知道一旦拿了橙纸那就基本上是打了个一辈子无法摆脱的烙印在身上,戴着橙色三角胸针出门经常会被赶下公共交通工具,而不戴遇到警察的临时检查又会被罚一大笔钱。你不该逼迫厂里想要经济状况更好一些的女性去给自己拿一个终身不变的耻辱身份,而且,许多女性并不只是通过那种渠道赚钱,她们通常也会去做一些清洁工、女招待之类的零活,如果她们注册了,那很可能就没有雇主愿意雇她们了,这实际上是让她们完全没有退路,只能彻底变成娼妓。”
纳尔逊摇了摇头,说道:“耻辱身份?如果她们真认为这是耻辱的话那一早就不会选择用出卖肉体的方式赚钱。厂里的女性也不全部都卖淫吧?我调查过,厂区的女性居民中只有三成左右从事性交易,其他的是完全靠辛苦劳动来补贴家用。所以卖身,是自己选择的,那就是对娼妓的身份也没什么抵触,所以让她们去注册完全不存在什么逼迫。”
“呵……”奈奥米冷笑道:“三成……那是因为全厂还算年轻的女人也就这么多,她们之中很多人还没结婚呢,你叫她们去拿橙纸,她们以后怎么嫁人?”
“如果想要个正常的未来,那就立即退出这个行当,否则,那就该去注册,人不能既想着现在躺着都能赚钱又指望以后还能清清白白的过日子。”纳尔逊丝毫没有让步。
“英格拉姆博士……”奈奥米颇为生气的说道:“你不会以为厂里所有的家庭现在都有薪水拿吧!很多人家里的女孩子还在卖身是因为家里的男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都没劳动能力,复工对他们来说根本不会对经济状况有任何提升,你要禁止她们这样赚钱,那一家人怎么养活?”
“我重复一遍,这种情况那就注册,去合法的妓院工作,这样安全和身体健康都会有保障。”纳尔逊的态度更加坚定了。
“但人家这些女孩子也没有放弃结婚的梦想啊!不能断了她们的后路!”奈奥米几乎吼了起来。
“我继续重复之前的话。”纳尔逊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能什么都要,明明一直在当娼妓却还奢望着以后跟正经人结婚,那娶到这样的女人的男人就等同于诈骗受害者。”
“你完全是不尊重女性!”奈奥米差不多快要挥拳打人了。
纳尔逊微微一笑,说道:“恰恰相反,我很尊重女性,所以我要帮助她们迷途知返。我是明白的,皮肉生意无论如何都比体力劳动轻松,所以一旦开了头就很难自主停下,而我建议我们要用外力帮助她们脱离这泥潭。对于那些决心一直干下去的,我们也要给她们指出安全合法的做法,而不是听任她们身处各种危险之中——就今年以来这不到三个月,厂里就已经有两名女性在从事非法性交易时被杀害。”
“你……”奈奥米还想反驳,但却发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论点,只能干瞪眼。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架。”一直处于思考状态的杰罗姆发话说:“这个容我调查和考虑几天。”
“我只是提个建议。”纳尔逊说道:“并不是说钟先生你一定要照做,你自己的工厂,该如何让环境更好,那需要你自己的主意,我只是个外人,旁观者。”
杰罗姆摸了摸下巴,说道:“要不我正式聘请你作为我的管理顾问吧,我可以给你厂经理级别的薪水。”
“没这个必要,钟先生。”纳尔逊云淡风轻的说道:“我的信念就是义务帮助第一车辆的工人们,如果当了你的顾问,那我其实就会与工人群体脱节,这与我的初衷和目标不符。”
“那……”杰罗姆想了想,说道:“任命你为工厂学校的校长如何?你的确已经差不多把学校复活了,你理应当校长。”
“任命校长是个好主意,但这个职位不属于我。我建议让齐默曼先生担任校长,他原本就当了十几年副校长,他对学校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才理应是新的校长。”
奈奥米此时倒立即表示赞同了,她说道:“这事我就支持英格拉姆博士,齐默曼先生的确是校长的最合适人选。”
“好吧,好吧……”杰罗姆无奈的笑了笑,对纳尔逊说道:“我说,我的朋友,你就是什么头衔也不想要,也一个铜板的薪水都不想从我这里领对么?”
纳尔逊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的信念就是当一个帮助普罗大众的平头百姓,一旦有了头衔领了薪水,那就不对头了,一切都变了味道。以前在国防部的时候,我的头衔其实很多,但直到这些虚名都被剥除,我才看到了真实的人生,我才明白了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呵呵……”杰罗姆挤了挤眼睛,有几分俏皮的说道:“但有个头衔啊,你是不得不一直挂着咯。”
“是什么?”纳尔逊满是好奇。
“大明星的男人……哈哈哈……”杰罗姆开怀大笑。
“这个……”纳尔逊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红光,说道:“这头衔的确这辈子都丢不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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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冬夜现在已经对牵着准未婚妻珍妮·斯通的手非常适应了。
实际上,这个晚上,除了吃饭的时候不得不松开,他们两个人的手——无论是在街上闲逛还是坐在电影院里——都一直紧紧拉在一起。
他们还并未有更亲密的举动,但牵手已经让岚冬夜心里总是暖洋洋的。
珍妮今天是专门挑了广场区新开的“洛熙电影院”,因为这里有着全马丁波利斯最大的幕布,而且每位观众都可以拿到一份免费零食。
电影院是崭新的,但珍妮却选择看一部旧片——成田梦在目前上映的最后一部电影,六年多前的《碎心港往事》。
当然,说它旧也不完全正确,因为现在重现银幕的这部已经不是原初的默片,而是京都映画重新制作的“有声新版”。
也就是说,电影公司为片子配了音。
珍妮看的津津有味,岚冬夜却总想吐槽片中给成田梦添加的声音虽然青春活泼,但跟她本人完全不一致。
电影不但加上了声音,也增加了片长——原先的默片只有一个小时,现在京都映画加进了大量之前被剪掉的场景,结果变成了一百分钟。
珍妮给岚冬夜介绍说,《碎心港往事》其实是成田梦本人策划拍摄的,但这部“爱情史诗”当年并没有收获成功,成田梦险些因此破产,最后不得已将版权卖给了老东家京都映画,而那之后成田梦再没有出演过任何新电影。
电影结束之后,珍妮给出的评价是:“我明白为什么原版会失败了——他们太遵守当时的最佳片长共识,生硬的把影片控制在一个小时,结果很多精彩的内容都被舍弃了,内容就变得既枯燥又不完整。现在这样好太多了,怪不得我们公司的姑娘们有人连看了四五遍。”
岚冬夜附和着珍妮,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资格对电影品质做出评判。
出了电影院,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而繁华的广场区依然还是灯火璀璨,人来人往。
“冬夜,我们多走走吧。”珍妮说道:“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很是让我惬意……呃,晚一些睡觉,不会耽误你明天的工作吧?”
岚冬夜说道:“我只需要睡四个小时就够了,所以只要能在凌晨两点上床就行。但珍妮你呢?你不是也要很早就去公司么?”
“呵……”珍妮轻笑道:“明天那位贵族千金不来公司接受训练,所以我不用去那么早——所以我才说今天看夜场电影嘛。”
“哦,也对。你的安排必定都是妥当的。”岚冬夜温柔的瞧着准未婚妻。
“但我也有点自私。”珍妮做了个鬼脸,说道:“我只考虑到自己明天不用早起,却忽略了你是不是不该晚睡。”
“正常情况下我也不会睡的很早,因为同宿舍的其他两人每天夜里都会打扑克牌,经常会搞到凌晨一点,我有时候还得陪他们打,所以……晚睡已经变成习惯了。”
“你脾气可真好。换我的话,有这样的舍友,我肯定要给上头报告,要他们给我换地方住。”
“也没什么了,他们也是宪兵队的,都是热情的好人,只是爱玩而已。”
“嚯。”珍妮顿了顿脚,说道:“那岂不是都是你的下属啊,他们敢如此对待自己的上司,还是说明你脾气不是一般的好。”
“呵……”岚冬夜微笑道:“我除了脾气好,也没别的优点啦。”
“那倒不是。”珍妮往岚冬夜身上靠了靠,说道:“至少,你又高又壮的,让人很有安全感……而且……嗯……嗯……”
珍妮脸红了,低下了头,过了一阵子,才轻声说道:“冬夜,我想……你这体格,‘那种’能力应该挺不错的吧……”
“诶?”岚冬夜完全明白珍妮指的是什么,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别告诉我你还没经历过……”珍妮说道:“我明白的,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又有着不错的身份,很少会从没碰过女人。”
“呃……”岚冬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诚实的坦白道:“我……我有过经历。“
事实上,在山姆·塔斯把表姐珍妮·斯通介绍给岚冬夜的前一天,岚冬夜还光顾过一次福寿营,不过,那也是到现在为止的最后一次。
“那就好。”珍妮笑笑,说道:“我就没有,所以我不怎么懂以后当我们需要……那样……的时候我该做什么,所以到时候你要教教我。如果我们两个都没经验的话,那会闹笑话的吧。”
“这个……这个……”岚冬夜还是没准备好跟珍妮谈论这方面的话题。
“不过我也不是个老古板,我们订婚之后就可以睡在一起了,不用等举行了婚礼才能过夫妻生活……所以,应该过不了太久我们就可以……呃……我……我觉得我也可以找别的姑娘学习一下……”
“哦……哦……”岚冬夜慌张的回应着。
“瞧瞧你……”珍妮掩嘴笑道:“现在你的脸比我都红吧,倒像是你才是完全没有经验的那个了。”
“呵……嘿嘿……”岚冬夜也笑了——不过是纯粹的傻笑。
两人的话头在此断掉,但彼此的手却握的更紧了;他们开始长久的四目相对,虽然都处于沉默之中,但可真叫一个无声胜有声。
“我好喜欢你。”珍妮冷不丁说道。
“我……哎呀!”
岚冬夜发出惨叫的原因是他被什么人狠狠的撞了一下,差点仰面摔倒。
“有你这么走路的么!没教养!”这是珍妮对着撞了岚冬夜的那人大声斥责。
“你们两个都走在人行道的正中了,把路都堵死了,自己没有公德心还反怪别人?”那穿着讲究、一头金发的瘦高小伙子丝毫不示弱。
“这么宽的人行道,就我们两个能堵住?你不能稍微绕开一下啊?非要一头撞上来?我看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吧!要么你就是个小偷!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你偷了什么,赶紧还给我们。”珍妮干脆一步上前,直接扯住了瘦高小伙子的衣袖。
“臭娘们,你放手。”小伙子鄙夷的看着珍妮。
“好了好了。”岚冬夜挡在珍妮前面,说道:“我没丢东西,但先生你走路这么横冲直撞确实也不对。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你以后注意。”
金发小伙子冷笑道:“你是想就这么完了?你的婆娘诬陷本少爷是小偷,还对我动手动脚,我要她给我道歉。“
“这是哪来的无赖!”珍妮泼辣的说道:“你他妈的还要反咬一口,你知道你撞的是谁么?”
“知道啊,是你这丑婆娘的男人……哎哟,这世上真还有人这么饥不择食啊。”金发小伙子开始嬉皮笑脸起来。
“住嘴!”这是岚冬夜能拿出的唯一严厉斥责——他自然是很想当面给面前这家伙一拳,但一个宪兵上尉当街因私事使用暴力可是必然要给内务部抹黑的。
珍妮可就是毫不客气的来了一记耳光。
“哎哟,哎哟啊!”金发小伙子捂着面颊大声叫道:“这边有巡警么?有人当街打人啦,不来管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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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波利斯第四十四社区治安所的巡查股长可真是有苦说不出。
明天是他的轮休日,他原本已经跟那青春年少的情妇说好了等到十二点一下了夜勤就带她去广场区最好的夜总会吃喝玩乐,结果呢,却在马上就要把夜勤熬完的时候遇到了这桩麻烦的纠纷。
他很想推给其他人去处理,但同样也在值班的副所长要求必须他这个巡查股长亲自解决。
这可不好解决,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愿意息事宁人,而且两边都不好惹——一边的未婚夫是宪兵上尉,军衔比巡查股长高一级,不好得罪;而另一边的姐夫是大老板,同样怠慢不得。
其实呢,根据多年的经验,从双方的叙述中,巡查股长已经看出来那小伙子是不对在先,但毕竟动手打人的的确是那位宪兵上尉的未婚妻,所以他实在无法说服任何一边让步,而且就算是完全依据法律,也是双方都有责任。
此时啊,巡查股长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使了些小手段避免被分流去当随军宪兵——跟军人混在一起是可能会挨揍,但总不会老是遇到这种麻烦的鸡毛蒜皮拉拉扯扯。
已经十二点半了,巡查股长开始心灰意冷——看样子今天跟小情人的约会是泡汤了,而如此一来,那敏感脆弱的姑娘肯定又喊着要分手,不知道得送多少礼物才能让她消停下来。
想到又要费尽心思的弄笔钱,巡查股长不由得自责起来——不是自责自己贪赃枉法,更不是自责自己年近五旬还要养着个二十几岁的情妇;他自责的是当初怎么就随随便便的跟一个既丑陋又凶蛮且还放荡的女人结了婚,而如果娶的不是她,那现在也不至于跟别的女人勾搭上。
巡查股长其实很有欲望揍那个金发小伙子一顿——虽然这家伙长相英俊,穿的也颇为体面,但在治安所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巡查股长一眼就看得出他是个混混儿。
心情越来越差的巡查股长开始怀疑小伙子是在说谎,他根本没有什么大老板姐夫,他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惯犯——越是这种人才越会用体面的外表来伪装自己。
而对方呢?那盖着内务部蓝色大印的军官证绝对货真价实。
于是巡查股长有了个主意,他来到了小伙子所在的拘留室——在纠纷没有解决之前,根据《内安法》,双方都必须待在拘留室里。
巡查股长非常客气的说道:“曾先生,我建议你现在跟你的姐夫讲讲你的遭遇,听听他的建议。我知道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但我想你的至亲面对现在的状况也不会怪你打扰他吧。”
“我状况很糟么?打人的可是那臭娘们啊!”小伙子还是十分硬气。
“但是你先撞了岚上尉啊。”
“再说一遍,我没撞他,我们只是擦肩而过。如果这都算是冲撞,只能说他身子太虚。”
“我不排除你的说法是完全准确的可能性,但岚上尉那边可坚决否认啊。”
“他们否认又能怎样?”
“宪兵军官可以直接向内务部提交申请,请求开设特别法庭。而内务部接到申请之后会立即联系司法部进行安排。如果曾先生你在这个法庭上成为被告且有超过三名目击者证明你确实撞击了岚上尉的话,你会被判定‘蓄意袭击执法人员’,而最坏的结果就是三年牢狱。”
“吓唬我呢?”小伙子瞟了巡查股长一眼。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相关的法律条文一条条的指给你看。”巡查股长面无表情的说道。
小伙子以巡查股长没有预料到的速度放下了一直保持的桀骜,开始慌张的左右动着眼珠子。
巡查股长心里很是得意,他基本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肖恩·曾就是个毫无后台的骗子混混。
然而小伙子却说道:“让我打个电话可以么?”
巡查股长一愣,问道:“打给谁?”
“我姐夫。既然你说的这么严重,那我必须得要他出面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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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安卡·黄在肚子里一直骂着“他妈的”。
她刚刚跟丈夫王一帆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床笫鏖战,正准备去美美的泡个澡,结果表弟肖恩却打来电话说需要姐夫帮忙把他从治安所救出来。
王一帆自然毫不犹豫的立即准备出门,但中午因为应酬喝了不少酒,刚才又剧烈“运动”过,结果在下楼梯时突然浑身抽筋,疼的连连惨叫。
虽然王一帆说过一会就会好,但体贴的碧安卡怎么可能让这处于不适状态中的丈夫再去为她的表弟跑腿,于是她自然就承担了去治安所的任务。
肖恩惹事那已经是家常便饭,碧安卡一直想骂人的原因是她根本来不及好好补妆而且胸前黏糊糊的——王一帆喷洒在那里的种子碧安卡总认为如果不洗澡就根本不可能去除干净。
可以唯一让碧安卡感到轻松的就是路途并不遥远——他们夫妇两个已经把伊恩卡画廊二楼那间原本简陋的休息室装修成了舒适的卧房,一周里有大半时间他们为了方便都住在画廊里而不是位于圣汤玛斯区的公寓。
碧安卡进入治安所之后被直接请进了巡查股长办公室。
这位秃顶、满面油光的股长不住的上下打量着碧安卡,而这自然让碧安卡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后悔自己想都没想就穿着短裙出了门。
当然,巡查股长这么端详碧安卡也不仅仅是对于她纤细且线条柔和的大腿感兴趣,他是在怀疑这又是一个骗子——这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大老板的妻子?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情况,巡查股长的怀疑少了几分——这未必不是大老板的女人,但多半并非妻子而是情妇;自己跟那二十多岁的小情人在舞厅或夜总会出双入对时,不也都说她是自己的老婆么。
巡查股长客气的说道:“王夫人,情况嘛,电话里曾先生也都给您叙述了,我想听听您对处理这件纠纷有什么看法。”
碧安卡娴熟的摆出贵妇的仪态,说道:“我不认为过错在我表弟曾先生身上,但为了不耽搁他明天的工作,我愿意以给与对方金钱补偿的方式来了结此事。要知道,曾先生是我们画廊的副经理,他不能一直被羁押在这里。科长先生,劳烦您去询问一下对方,他们想要多少钱,我可以支付现金。但我强调一点,我们不会道歉,因为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想赶紧结束扯皮。”
巡查股长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好,我去跟他们说。”
一出办公室的门,巡查股长就忍不住展现了狡狯的笑容——现金啊,这可就是个“赚差价”的好机会咯,那给小情人买礼物的资金说不定可以解决一大部分。
结果,没成想,那边的斯通小姐虽然马上同意给钱就了事,且表示道歉并不重要,但却要求一定与肖恩·曾的表姐面谈。
要是面对别的市民,巡查股长肯定板着脸强硬的拒绝她以保证自己“赚差价”的企图得逞,但看着斯通小姐身后的那位相貌堂堂的宪兵上尉,巡查股长可实在只能老老实实的把斯通小姐的要求转达给王夫人。
宪兵上尉这个军衔本身并不会让曾是宪兵中尉而现在是警察中尉的巡查股长那么敬畏,他之所以不敢有丝毫怠慢那是因为这位岚上尉实在太年轻了。
巡查股长自第二共和国成立伊始就在这治安所里悉心经营自己的仕途,结果都快五十岁了还只是个中尉;而这岚上尉呢,只有二十八岁,却已经是距离高级军官只有一步之遥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的后台可不是一般的硬。
巡查股长一边在心里再次抱怨为什么偏偏是他遇到了今天的这一对儿硬茬一边很不情愿的通知了王夫人——碧安卡——对方要面谈赔偿金事宜。
碧安卡问道:“对方是什么身份?”
“扇曾先生耳光的斯通小姐是桂冠唱片公司的雇员。”
碧安卡轻蔑的应了声:“哦。”
巡查股长赶忙补充了一句:“但斯通小姐的未婚夫,也就是王夫人您表弟曾先生撞到的那位先生,是宪兵上尉。”
“知道了。”碧安卡的态度依旧是轻描淡写。
“所以王夫人您要见他们嘛?”
“为什么不呢。”
巡查股长不得不又在肚子里骂娘了——居然宪兵上尉这个头衔都吓不住的这位比他自己的女儿都身条更娇小的王夫人,今天想要“赚差价”的计划肯定彻底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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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你说,他们应该赔多少钱?”珍妮·斯通双臂抱于胸前,在这小小的拘留室内来回踱步。
岚冬夜想了想,回答说:“根据我处理过的案例,最多也就是十个先令吧。”
“就这么少?”珍妮瞪大了眼睛。
“我只是被撞了一下,也没有受伤啊。”
“可那小子骂了我,骂的太难听了。”珍妮眼圈刷的就红了。
“是啊,所以我就说最多十先令……这是语言侵犯一般来说的最高赔偿额度了。”
珍妮跺了跺脚,说道:“那也太便宜他们了。对方不是什么大老板么,十先令就是他们吃顿早餐的钱。”
“哈?”岚冬夜惊讶的说道:“早餐怎么可能花那么多钱。”
“怎么不可能。”珍妮说道:“我帮诺斯菲尔德先生预订过安吉丽娜咖啡厅的早餐,我问过价格,双人套餐就是十先令。”
“太贵了……这是我两周的薪水。”岚冬夜瞠目结舌。
“安吉丽娜还不是最贵的。”
“我的天。”
“所以你看……”珍妮很是愤愤不平的说道:“我们得到赔偿的上限那么低,可这些有钱人手里的票子多到恨不能随地乱洒,这什么规矩也太不公平了吧!”
“呃……但发生纠纷的还是普通人居多啊,如果上限太高的话,那有些人会赔的倾家荡产的……”
“可我们这次面对的不是大老板么?还遵循什么规矩就没必要了吧!”珍妮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我要他们至少赔一简尼。”
“呃……好吧。”岚冬夜其实根本不在乎人家给多少钱,他只想赶紧结束扯皮。
几分钟之后,一个低阶警察过来打开了拘留室的门锁,通知岚冬夜和珍妮跟他去会议室和对方谈赔偿事宜。
珍妮理了理头发,又从手袋里拿出口红涂抹了一番,这才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拘留室。
岚冬夜此时心想,谈判还是交给伶牙俐齿的珍妮吧,他自己只要在关键时刻表示态度就好。
结果一进会议室,岚冬夜就想立即转头就跑。
碧安卡!怎么会是碧安卡!
之前那二十多段不成功的恋情当中,最令岚冬夜难以忘记的就是最后的这两段——与碧安卡和莫妮卡的交往。
而说实话,现在那高入云端的总统千金莫妮卡已经开始在岚冬夜心中变得形象稀薄,倒是碧安卡还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的霸占着岚冬夜记忆中的一大块领地。
而那边的碧安卡看到走进会议室的是岚冬夜,脑袋也是立即嗡嗡作响且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想要钻到桌子底下藏起来的欲望。
碧安卡当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对不起岚冬夜的地方——甚至她坚信岚冬夜亏欠了她许多:她的初吻可是给了岚冬夜的,而且也是岚冬夜率先跟别的女人搞在了一起。
但不知为什么,碧安卡还是看到岚冬夜就紧张且想逃跑。
不过,已经熟稔了社交技巧的碧安卡丝毫没有让内心的慌乱浮到表面,她还是状态轻松的正襟危坐,旁人看来她面对的只是些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甚至碧安卡还主动打了招呼,说道:“你们好,中尉先生,中尉夫人。”
“是上尉,上尉……”巡查股长赶忙纠正。
“哦,上尉,对不住。”碧安卡依然云淡风轻,但心跳却是无法扼制的越来越快。
碧安卡开始仔细打量岚冬夜身前的这个女人。
碧安卡迅速的就判定这女人线条臃肿的脸怕是最高明的化妆术都无法挽救,跟她自己完全没法比;但很快碧安卡却又开始自卑,因为她发现这女人的身段虽然略显臌胀但却凹凸有致——这是个真正的成熟女性,而碧安卡却觉得自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珍妮·斯通用一句冷冷的“晚上好”来回应碧安卡。
岚冬夜却鬼使神差的说了“你好,黄小姐。”
“是王夫人!”巡查股长再次纠正。
“呵,没事。王和黄很容易被搞混。”碧安卡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其实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因为“你好,黄小姐”可恰好是她和岚冬夜第一次约会时岚冬夜见她所说的第一句话。
“那,王夫人……”珍妮朗声说道:“你的表弟险些把我的未婚夫岚上尉撞伤,而且还用极其具有侮辱性的语言攻击我,我认为我们非常有必要获得赔偿。”
“呵……”碧安卡冷冷一笑,说道:“钱我肯定会给,但斯通小姐,你打人的事也不能一笔勾销。”
“他难道不该被打么?”珍妮针锋相对的说道:“他只挨一个耳光都是便宜他了,说了那么伤人的话,理应被痛揍一顿。”
“他说了些什么呀?我不知道哦。”碧安卡微笑道:“请斯通小姐你给我复述一下好吗。”
“你……那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珍妮咬了咬牙。
“我猜,是不是对斯通小姐的容貌颇有微词啊。”碧安卡的笑容变得更妩媚了。
“你明明就是知道吧,你这是在故意让我难堪!”珍妮几乎吼了起来。
碧安卡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可真是猜的哦。知道为什么会猜对么?因为啊,我表弟的未婚妻可是个美人儿,坐拥那种漂亮姑娘,自然容易对相貌欠佳的女人说话不好听。”
“呵。”珍妮蔑然冷笑,说道:“那想必他对你态度也不怎么好吧。”
“没错啊。”碧安卡翘起二郎腿,说道:“他经常叫我小矮人、火柴棍之类的,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呀,都是实话嘛。况且,他怎么看我不重要,我又不跟他谈恋爱过日子,我自己的男人觉得我可爱就够了。”
碧安卡把“可爱”二字着重说出,而且说完这句话还瞟了岚冬夜一眼。
岚冬夜马上就脸上发热——因为他在与碧安卡交往时,最常使用的夸赞就是“可爱”。
“呵……”珍妮又是一声冷笑,说道:“看来王先生的品味很是独特。”
“不停的夸我可爱,的确品味独特,这种人如果不遇到我,肯定也是喜欢其他莫名其妙的女人。总之就是脑筋不对头。”碧安卡又瞟了岚冬夜一眼。
岚冬夜这就确定碧安卡是在讥讽他现在跟珍妮这么个“相貌欠佳”的女人谈恋爱实在是莫名其妙。
但岚冬夜自己却一点不觉得莫名其妙——经历过二十段没有成功的恋情,他很明白一个稳定且懂得包容和随遇而安的灵魂远比美妙的皮囊更适合自己。
而珍妮却开始迷惑起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王夫人会在这个时候挖苦自己的丈夫,于是珍妮沉默了,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基于珍妮过往见识过的诸般世事,她认为必定是王先生有一位容貌远不及面前的王夫人的情人——家中有非常年轻的美娇妻却还要跟长相平平的女人乱搞,这可是极大的羞辱,那当然会忍不住吐槽。
珍妮原先对“王夫人”那冷嘲热讽的态度一肚子气,但在得到上面的推论之后,珍妮不但不再生气,甚至还开始同情起这看上去比自己小了十岁的王夫人。
虽然刚才斗嘴的时候珍妮也曾暗讽王夫人跟自己一样“容貌欠佳”,但其实珍妮认为王夫人的确是配得上“可爱”这个评价的。
不但可爱,她那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小小身躯还非常让人有保护的欲望。
王夫人裙子很短,鞋跟很高,这在许多女性眼中是意图勾搭男人的花招。
但珍妮在娱乐界工作了十年,想尽一切改善自己外表的姑娘见得太多了,因此,她明白,如此的穿着仅仅是为了弥补身高的缺憾。
那么,珍妮的态度必然就软化了下来,她轻言细语的说道:“王夫人,我啊,在公司里经常处理扯皮的事务,所以习惯性的会用强硬的态度谈话,请别见怪。我认为我们没必要再唇枪舌剑了,心平气和的谈正事好不好?”
碧安卡本来一看到对方再次开口就做好了继续吵架的准备,可没成想这斯通小姐一下子换了副嘴脸。
碧安卡心里储备好的各种严词厉句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她甚至还有些想哭——斯通小姐带着几分慈祥说出的这番话让碧安卡想起了在她十二岁时跟人私奔的母亲。
母亲不辞而别的前一天,发现了碧安卡给男同学写的情书,结果自然把碧安卡找来一通狠狠斥责。
碧安卡可不是个会默默忍受的人,她毫不留情的与母亲大吵,甚至还直接当面揭穿了母亲与熊洞镇中学校长的私情。
母亲气的抖个不停,放话说这辈子都不会再理碧安卡。
碧安卡也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不知多少行“妈妈消失吧!”。
但到了晚餐时分,母亲还是在碧安卡的卧室门外温柔的说道:“阿碧,我因为正在思量一桩难以抉择的家事所以对你没有耐心,对不起啊,别生妈妈的气了,你也知道,咱们家的琐事很费脑筋的对不对?别赌气啦,心平气和的出来吃晚饭好不好?”
已经饿的头晕的碧安卡当然赶紧开锁出门。
桌上都是母亲的拿手菜——辣味烤饼,牛肉米粉,烧排骨,莲藕汤。
面对美食的碧安卡立即就扔掉了对母亲的怨恨,开始大口吃喝。
而母亲却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几筷子。
门铃响了,母亲说要去看看是谁来拜访。
结果母亲却一去不回,自此之后就彻底从碧安卡的生命中消失。
几天之后,碧安卡就从镇上邻里间的闲谈里得知她自己的妈妈是和那位中学校长私奔了。
碧安卡并不觉得十分意外,因为她早就晓得妈妈非常爱校长。
然而没过多久,碧安卡的父亲就发现了碧安卡的日记本,上面在碧安卡母亲出走前一天写满了“妈妈消失吧!”
于是,至此之后,碧安卡就成了父亲的仇恨目标——父亲认定是碧安卡的诅咒让母亲逃离家庭,所以碧安卡才会在犯错之后总被毒打。
已经算是在社交圈身经百战的碧安卡当然不会因为这些回忆就开始失态哭泣,但她却也决定要立即结束这气氛诡异的谈判。
立即结束,这肯定是碧安卡所希望的发展,但她同时却又不太舍得离开——毕竟岚冬夜可是她成年之后第一个曾笃定要谈婚论嫁的男人。
碧安卡甚至有着强烈的欲望想要破坏岚冬夜近在眼前的婚姻——她可是知道怎么用寥寥几句话就能让岚冬夜现在的未婚妻离他而去。
但最终,碧安卡没有选择毁灭,她落落大方的从自己的鲸鱼皮钱夹子里掏出三张黄色的钞票,说道:“对于我们来说,时间比金钱宝贵百倍,所以,这些钱两位拿去吧,我只要求我的副经理表弟可以尽快回家睡觉,明天需要他处理的事务还有一大堆。”
原先其实觉得能要到半个简尼都是万幸的珍妮·斯通看到对方居然直接甩出了六倍的金额,可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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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兰德睁开眼时,正看到了“妻子”切尔西·巴克斯那几乎紧紧贴着他的脸。
不但脸贴着克里斯,切尔西的腿也牢牢的与克里斯的腿缠在一起。
完全没有妆容遮蔽的切尔西看上去肤色暗沉,满是疲惫,眼角已经过早的生满了细纹——她只有二十六岁,根本不该是长皱纹的年龄。
这张脸的确算不上漂亮,但克里斯却饱含温情的凝视着。
即便可能只是在父母面前表演,切尔西自“结婚”以来都在一丝不苟的履行妻子的职责——收拾居所,烹饪美食,照顾克里斯的的身体,而且还按照约定一周至少与克里斯行房一次。
克里斯不得不认为,自己以后就算拥有了真实的婚姻,可也未必有现在过的舒服。
一只小飞虫停在了克里斯的鼻头,他憋不住打了个喷嚏,结果切尔西被吵醒了。
切尔西笑了笑,慵懒的说道:“你已经醒了啊……几点啦?”
克里斯赶紧去看床头柜上的座钟,然后答道:“还早,刚六点。”
“哦……”切尔西突然立起上半身,问道:“想做爱么?”
“哈?现在?”克里斯颇为吃惊。
“对。”切尔西已经开始脱自己的睡裙,并说道:“这个时候我爸妈都会出去散步,我们可以不用静悄悄的了。”
“呃……你今天不去见诺斯菲尔德先生?”克里斯把头向一边扭去,避免直视切尔西已经完全裸露的前胸。
“他老婆昨晚上突发奇想要去卡罗琳娜堡打高尔夫球,于是他们立即就坐上了最后一班‘水星号’南下了。”切尔西的脸色明显可见的沉了下来。
“那你昨晚上接的那个电话原来是诺斯菲尔德先生打来的……”克里斯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妻子”从这层楼的电话间回来后会红着眼圈。
“不是他。”切尔西咬了咬嘴唇,说道:“是他的管家打的,就冷冰冰的通知我老板陪夫人去卡罗琳娜堡打球了。”
“呃……”克里斯完全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安慰切尔西——而且他这个“丈夫”如果尽力替“妻子”的老情人说好话未免也过于滑稽荒谬了。
“算了算了。”切尔西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说道:“这些事情没必要多想,我们赶紧开始吧,如果再废话下去我爸妈就要回来了。”
话声未落,切尔西的手就落在了克里斯的裆部,然后她立马就笑了,说道:“你的反应速度够快啊,我刚脱光你就硬了。”
克里斯红着脸说道:“早晨么,比较容易就……”
“就算不是早晨,那不也只要我一摸你你就进入状态了?”切尔西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朝克里斯身上跨坐。
“呵……呃……”克里斯还是想趁机自我夸耀一番自己那及格线之上的性能力的,但这种内容实在还是不好意思在切尔西跟前说出口。
切尔西十分娴熟的将克里斯导入自己的体内,然后立即开始了摆动和起伏。
自从切尔西的父母几周前来到首都与这对“新夫妻”同住之后,他们的房事都只能是绝对的静悄悄。
这回切尔西可就能像刚与克里斯“结婚”时那样肆无忌惮的发出声响了。
要想静悄悄,可不仅仅要求切尔西全程憋着不出声,同时还不能过于用力——因为床会吱嘎吱嘎个不停。
那么,无论谁在上边,动作都只能小心翼翼,自然刺激感就少了许多——甚至有次切尔西都在过程中睡着了。
现在可以暂时扔掉这些顾虑,切尔西就像是上满了发条的机械玩具,既用力又迅速的全力开动自己的身体给双方制造快感。
如此一来,顺理成章的,克里斯不过四五分钟之后就达到了随时可能喷涌的临界期。
“可以握住你的……呃……么?”克里斯声音发抖的问道。
“要出来了?”切尔西笑嘻嘻的看着“丈夫”那红彤彤的脸。
“嗯……”
“你想摸就摸啊,不用每次都问我行不行。”切尔西干脆自己捉住克里斯的右手将其摁在自己的乳房上。
结果,下一秒,有人开始 敲门。
“妈的!”切尔西皱着眉头说道:“出去散步记得带钥匙,我都说过多少次了!”
“那……”克里斯其实也想骂娘——终点就在眼前,难道要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你还要多久?”切尔西问道。
“应该很快……很快……”
“那先不管他们,我们先完事再说。”切尔西立即开始再次扭摆腰肢。
克里斯的身体可真是配合当下的状况,不过二十秒他就一泻千里。
切尔西用让克里斯难以置信的速度完成了擦下身和穿回睡袍及底裤的一系列行动,接着就一阵风似的窜到了公寓的大门口。
克里斯听不太清楚切尔西跟门外的人到底说了什么,但似乎这并不是她的父母。
声音听不清,但味道却真真切切——这么臭,到底是什么呀?这好像并不是中北部省份的特产臭菜酱嘛……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切尔西推开卧室门,无奈的说道:“夏洛特又送了她自家做的腌鱼……这东西闻上去可真是让人受不了,但煎过之后却也真是好吃的要命,我们这层的姑娘都吃上瘾了,你说这又爱又恨的,怎么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