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工业区的风，
是冰冷的，
带着铁锈和死水的气味。
那扇沉重的铁门，
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隔绝了那个茧般的地下安全屋。
林岚裹紧了身上那件宽大的工装外套。
外套太大了，
几乎要吞没她，
袖子长得遮住了她受伤的手腕。
但外套上，
残留着他霸道的体温，
和他的味道。
（机油、臭氧、程晟）。
这味道，
比毛毯更让她安心。
程晟站在晨光的阴影里。
天，已经亮了。
黎明的微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
他正在计算。
“他们（Ooi）会监控交通。”
林岚轻声说。
意识共享，让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
程晟没有看她。
“但他们计算不到，”
“我，”
他看了一眼林岚的车，
“会违反交通。”
他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上车。”
车子，
没有开灯。
像一只黑色的甲虫，
安静地，滑出了集装箱坟场。
没有按常规的路走。
程晟开着车，
穿过了三条废弃的铁路，
碾过了一片干涸的河床，
驶入了城市数据的盲区。
这里，
是黎城的另一面。
前数据时代遗留的伤疤。
没有天眼。
没有5G。
只有低矮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屋。
和小巷里，凌晨五点，
升起的第一缕炊烟。
车子，
停在了一条狭窄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巷子口。
程晟熄了火。
引擎的声音消失后，
世界，
瞬间被另一种声音填满。
人的声音。
“Kopi O！”
“Roti satu！”
（马来语：咖啡！面包！）
那是黎城最古老的早市。
Ooi博士的数据天罗地网，
覆盖不到这里。
因为这里，
只收现金。
“待在车里。”
程晟解开了安全带。
“锁好门。”
“我……”
林岚想说她也想去。
“你，”
程晟打断了她，
目光锐利地扫过她。
“资产负损，”
（他指的是她苍白的脸色和酸痛的身体）。
“暴露在人群中，”
“等于自杀。”
他推开车门。
冰冷的空气，灌了进来。
“我去喂那只野兽。”
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喂你的。”
（他指了指外套口袋里的压缩饼干）。
砰。
车门关上了。
他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
林岚独自坐在冰冷的车里。
她看着窗外。
天光，亮了。
蒸汽，升腾。
穿着背心的老人，提着水壶。
这是人间。
和Ooi博士、K、七号，
是两个世界。
她饿了。
她从外套的口袋里，
摸出了那块压缩饼干。
坚硬、冰冷、没有味道。
程晟的食物。
逻辑的食物。
她撕开了包装，
刚要咬下去——
砰砰。
车窗，被敲响了。
林岚吓得差点尖叫！
她猛地抬起头——
是程晟。
他站在车窗外，
皱着眉，
一脸不耐烦。
他一只手，
拎着一个塑料袋。
袋子里，
装着几个热气S腾腾的白色泡沫盒子。
另一只手，
拿着两杯黑色的、滚烫的液体（Kopi O）。
林岚愣住了。
她颤抖着，按下了车锁。
砰。
车门打开。
滚烫的食物的香气，
瞬间冲散了车里冰冷的空气！
程晟坐了进来，
将那袋食物，扔在了仪表盘上。
将一杯滚烫的Kopi O，塞进了她的手里。
“……烫。”
他言简意赅地警告。
林岚低头看着手里的热咖啡。
又看了看他。
“我以为……”
“你让我吃饼干……”
“野兽不吃饼干。”
程晟打开了他自己的那杯咖啡，
灌了一口。
太烫了。
他皱起了眉。
“但逻辑显示，”
“你需要咖啡因，”
“和葡萄糖。”
他打开了那个泡沫盒子。
是Mee Goreng（马来炒面）。
简单、滚烫、高热量。
他撕开一双筷子，
插在面上，
推到了她的面前。
“吃。”
他命令。
林岚看着那碗炒面。
油腻、辛辣、滚烫。
充满了不健康的烟火气。
这是她的要求。
热的食物。
她的眼泪，
突然掉了下来。
滴在了他的工装外套上。
“……”
程晟正要开吃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数据流，再次乱码。
“……怎么了？”
“烫到了？”
林SS岚摇着头，
胡乱地擦着眼泪，
一边哭，一边笑。
“不……”
“我只是……”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
看着这个一脸茫然的、杀伐果断的、自残的疯子。
“……它闻起来很香。”
程晟沉默了。
他看着她哭泣的脸，
看着她脸上残留的红晕和泪痕。
他看了足足十秒。
仿佛在重新计算这个物种。
“……吃吧。”
他最终低吼一声，
转过了头，
开始粗暴地，解决
他自己的那份早餐。
他吃得很快，
像执行任务。
但，
林岚看到了。
他吃下第一口滚烫的面条时，
他紧绷了一整夜的肩膀，
不自觉地，
松了半寸。
火山，
终于补充了燃料。
野兽，
被喂饱了。
嘀嘀——
程晟的口袋里，
那个黑色的小仪器，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
是Ooi博士的追踪器。
程晟吃面的动作，停了。
笑容和温暖，
瞬间凝固。
他放下筷子，
拿出仪器。
上面，
一个红点，
正在高速移动。
离开了K昏迷的车库。
不是K。
是Ooi博士。
她亲自……
来了。
她正前往……
安全屋A区。
程晟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会发现……”
“那里，”
“已经人去楼空。”
“吃完了吗？”
他冷静地问。
“……嗯。”
林岚放下了筷子。
“好。”
程晟发动了引擎。
引擎声，
盖过了早市的喧嚣。
“现在，”
他转过头，
看着她。
那只刚被喂饱的野兽，
露出了獠牙。
“我们，”
“去猎杀那只老鼠。”
“（他指的是七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