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猪八戒后头走。
心里默默祈祷他那颗肥得像塞满秘密的屁股不要突然消失。
否则前方那片黑得看不见底的树林,我一个人是绝对不敢踏进去的。
小夜叉窝在我背上,头靠在我肩窝,睡得安安静静。
他睡着的时候很乖、很暖、很像普通的小孩——
可只要一醒。
那股从血里冒出来的凶煞味,连八戒都会退三步。
「你确定……前面这条路安全?」
我小声问猪八戒。
「安全啊。」
他梳了梳自己的鬃毛,不知道是不是存心装帅。
「至少比我上辈子从猪圈里出生还安全。」
「所以其实一点也不安全对吗?」
「对。」
我深吸一口气。
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万回,骂到可以盖一栋庙。
我到底为什么会相信猪八戒的“捷径”。
但没办法。
小夜叉偶尔会突然暴走,他体内的妖血只有我手心的红色漩涡能压住。
我走到哪,他就得跟到哪。
而猪八戒……他是唯一一个主动愿意陪我走的人。
讲真的,他其实挺可靠的。
至少目前为止,他没有想吃我、也没有想吃小夜叉、也没有想吃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除了偶尔眼神会在我腿上停住。
我们踩进森林深处。
不到半刻钟,风突然冷到像被什么舔过。
「稍微等一下。」
猪八戒抬起手。
我紧张得喉咙像被蚂蚁灌满,随时要尖叫。
「怎……怎么了?」
他指向地面——
泥地上有两行脚印——
细窄、整齐,却深得不自然。
是僧人的脚印。
而且是——两个人的。
但总感觉这脚印有点混乱。
我蹲下查看。
脚印旁有几段被切得整整齐齐的妖骨。
像被极锋利的刀刃劈开。
血早干了,但味道像还在空气里呼吸。
猪八戒皱眉。
「看脚印……应该是在逃命。」
「等一下,妖怪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四处张望,心跳狂奔。
猪八戒说:
「其中一个僧人应该会神通,但本事不大。」
我刚想祈祷他们没事——
背上的小夜叉动了一下
空气里的血味刺激他,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糟糕。
「别怕……看我手心。」
我赶紧把掌心贴到他额头。
红色漩涡亮了一瞬间。
那像是在喝掉小夜叉体内的杀意。
他的眼白从猩红慢慢转回正常,鼻息变得柔软。
猪八戒连连称奇。
「姑娘,你这能力……一点也不像凡人。」
「这算称赞吗?」
我笑。
一边拍拍小夜叉的背。
「我们不杀人,好吗?」
小夜叉眨眼:「杀……不?」
「对,对,不杀。」
他乖乖点头,但我知道……
那只是暂时的。
下一秒——
一声低到不该听见的嘶叫滑过树林。
所有的鸟在同一瞬间飞散。
猪八戒拔出钉耙。
「有东西没死干净。」
——浓度只有“开胃菜”等级,却足以让我吓到快尿裤
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拖地声。
猪八戒挥出耙子挡着。
「姑娘,不要离我太远。」
我背着小夜叉在猪八戒周围警戒着。
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口。
拖地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伴随着呕臭味。
一只瘦得像被人拿掉所有肉,只剩皮和骨的青面的妖怪摇摇晃晃走出来。
它的腹部像被谁挖空过,肠子卷成一团挂在腿边。
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盯着我。
「嗯……好香的女人……借我一口啃啃?」
我冷到头皮发白。
猪八戒站前面。
「哪来的小妖啊?你猪爷爷我在此,还敢吃人!」
青面妖抬起头闻了闻。
「哦……一只猪妖……罢了。」
猪八戒瞬间火大。
「罢了!?来来来!让老猪我教教你,该怎么做一只妖!」
青面妖淡淡地瞥他一眼。
「你……不好吃。」
「我让你吃!!」猪八戒直接跳起,耙子砸下。
砰!!
青面妖被直接敲进土里,只露出半张脸。
猪八戒甩甩手。
「我不好吃也轮不到你评价!」
我忍不住问。
「这个妖怪很弱?」
他义正词严。
「其实你可以往我很强那方面想。」
我:「…………」
青面妖在泥土里哀嚎。
「姑娘……让我啃一口……就好……我好……饿……」
砰!
猪八戒再补一脚。
「啃啃啃!啃你祖宗啦!」
我只能扶额叹气——
好吧……至少解决了。
青面妖死前喃喃一句。
「想死……就追上去吧……」
然后气息断了。
猪八戒收起钉钯。
「看来那僧人一路上砍了不少妖。」
我浑身的汗全被冷风吹干。
青面妖的死前话……像在对我们说。
就在这时,小夜叉突然抽动。
我一看——
小夜叉的脸沾上了青面妖的血。
那点血像触发了某种机关。
它的两只角瞬间“咔!”地拉长半寸,眼睛也变得猩红。
「糟了!」我赶紧抓住他。
但它拼命挣扎得像要爬过我去吃尸体。
「八戒!!帮忙压住!」
猪八戒冲过来。
「我来我来!!」
我们两个压着一个七岁小孩,压得人仿佛在跟一头龙虎拼命。
他的力量根本不合理。
我用手心的红色漩涡强行贴到他额间。
红光猛地扩散,把他嗜血的脉动吞掉。
小夜叉喘了两大口,软下来。
然后看着我,小声说。
「我……忍住了。」
我喉咙一紧。
他也在努力抵抗命运
猪八戒拍我肩膀。
「姑娘,你这能力比很多神通还强。」
「别说了……我怕得快死了!」
八戒笑得莫名温柔。
「怕还敢冲第一,这才厉害。」
猪八戒笑着走在前方。
我低头。
看着自己的掌心。
第一次觉得——
这红色漩涡,也许不是诅咒。
而是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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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继续往前。
风越来越冷。
突然——
地面出现一大片像被拖行过的沟痕。
深到能把一整只牛装进去。
沟痕边,有沙子的碎片。
淡淡的金光。
猪八戒盯着那些沙。
「这是……僧人的术痕。」
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但看到那些被撕裂的树、断掉的妖骨……
我明白前方的危险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猪八戒挖着鼻子,悠哉的走着。
「姑娘,走慢一点。这条路……或许不是给人走的。」
风吹过来,带着血腥味。
我把背上的小夜叉绑紧。
前方的阴影像一张嘴,越走越大……
像要吞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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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浓得像被人用手捏过,黏黏的、湿湿的,随时会滴出什么东西。
忽然——
「咚!!」
那张疯狂的脸皮被狠狠的钉在地上。
一柄沾着血丝的月牙铲,从雾里劈开世界一样插进地面。
鲜血顺着铲刃滑下来,滴到泥地里,开成一朵像在四处长牙的血花。
握着那柄铲的僧人——
半张脸已经不见了。
不是什么“受伤”那种不见,是那种被巨兽像吃豆腐一样咬掉的版本。
脸的另一半还在,但血、骨头、破裂的耳膜一起往下滴,滴到脖子、滴到胸前,像在给自己做祭祀。
他喘气像肺破了洞,每一次呼吸都带一个水泡的声音。
另一位僧人跪坐在泥地里,眼睛紧闭。
他全身抖到像随时会散架。
听见脚步靠近,他一睁眼——泪直接混着血流出来。
「悟净……为难你了……」
沙僧撑着那柄月牙铲,把自己站直。
像一座随时会倒的塔。
两个人互相搀扶往前走。
雾越走越厚,厚到像在他们身上生肉,把影子一寸寸吃进去。
走着走着——
沙僧突然停住。
他握紧月牙铲,手指关节像白骨突出来。
「师傅,有妖气……不像是小妖……」
风没有吹,叶子却抖了。
空气里开始有一股味道——
像死掉三天的尸体被摔进汤锅里,混着腥甜的血味。
雾,突然变得像肉一样黏。
吸进去像在啃某种活着的东西。
僧人声音发颤,但他仍然命令:
「悟净……别回头。」
沙僧乖得像被命令到骨子里,可他的肩却抖到像在拆屋顶。
他们背后——
雾的深处,突然 「啪」 地亮了一下。
不是光,是 眼。
两道金色眉光,慢慢睁开。
像有人从怪物的头里挖出两块太阳,硬塞进去。
光线切开雾,切开空气,让世界都像被剥皮。
那东西在雾里……
一点点、一点点抬起脸。
动作慢得像故意的,像在欣赏他们恐惧的味道。
僧人喉咙发出快断掉的声音。
「他在等……他在看……他在挑……」
沙僧喉结动了一下,像吞下一块割喉的冰。
挑什么?
雾里没有风。
湿气黏在皮肤上,像尸水慢慢往体内渗。
每走一步,脚下的泥都像牵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
然后——
一个声音出现了。
不是从前方。
不是从背后。
它像是从身体里十四根肋骨的缝里生出来的。
「挑……你们谁……最先绝望……」
声音像手指插进耳膜,轻轻搅动。
僧人浑身的血都跟着一瞬间停住。
它继续说,语气温柔得不像妖。
却残忍得像在慈悲中磨一把刀。
「你们的取经路到此……」
悟净握着月牙铲,手已经抖得不像自己的。
僧人却只闭眼,喉头发出一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佛号——
像是怕太大声,会惊醒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那声音听见了,轻轻笑了。
「我们会看着你们的希望……一点一点碎掉……再从碎片里……挑一块……最软的……吃。」
雾动了一下。
不是风,是什么庞大的东西在呼吸。
它的呼吸把整片雾海一点一点吸紧,
压得连经文都无法在心里浮起来。
僧人眼角掉下一滴血,不是眼泪。
是压力逼出的。
他低声道:
「悟净……千万……不要回头……」
悟净全身冰透,连回答也发不出。
那一刻。
不是空气变冷,而是心脏开始学会恐惧。
耳朵里涌起的不是蛆,是一种绝望到发亮的疼痛——
像有什么正拿着你灵魂的脊梁骨,
轻轻试压。
决定从哪里折断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