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书涵被关在馨和轩的日子里，她一直在想着宫砚远什么时候才会放她出去，但更加细思恐极的问题是，她对于星曜莫名奇妙的好感是怎么回事？

或许自己在闺阁之中便向往这样的郎君？亦或是星曜身上有一种正气？

不，都不是。

关书涵会入宮为妃的事，是父亲关尚书早早就定下的了，家族也早早有了安排，亦是她身为关家子女必须覆行的职责所在。

而她这一生希望的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罢了，可惜这愿望在宫砚远的三宫六院中怎么可能实现？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在想来，关书涵不过是觉得星曜活成自己所向往的人。他看自己的那双眼是多么的干净，不含一丝杂念，如同新生儿一样好奇地探索着这大千世界。

关书涵享受着这种一步一步带着他走的感觉，总会给她带来成就感和欣喜之情，随着两人之间的笑声越来越多，关书涵就越是依赖这种形式来获得满足满足。

原来在这宫里，是可以有欢声笑语的啊？

关书涵像平时一样一早醒过来，不同的是今天是被吵醒吧，外头乱哄哄的。

“伊鹛？伊鹛？”关书涵唤了两声。

没人回应。

事后关书涵才回想起来，伊鹛早早就被调走了，她现在和外界联系都做不到，只能在这里一日复一日的过。

就怕伊鹛会因此受她牵连，被刑部的人严刑拷问，非逼出什么凭空捏造的消息来到处散布，实在是让人不敢想象。

可怜那孩子从小跟着自己，长大了还要受这般苦楚，实在是对不住她。

“良嫔娘娘，别来无恙。”三卿子还是挂着那道笑容，不过身后人拿着的东西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壶酒，关书涵才不相信那会是什么好东西，三卿子很少笑得那么奸诈。

“公公，许久不见了。”关书涵强装针定：“陛下可是有什么旨意发下来了？”

“见良嫔娘娘还精神着，奴才就放心了。”三卿子笑了笑：“为了避免打击良嫔娘娘，您还是自己接圣旨吧，奴才就不开口念了，免得您接受不了晕过去不省人事。”

关书涵接过了三卿子手上的圣旨略看一遍，心中咯噔一声，颤抖着道：“臣妾……遵旨。”

可看到那封圣旨瞬间让关书涵脑袋“轰”了一声，一片茫然。

关书涵从来没想过，宫砚远真的会想杀了自己。

天子，那触不可及的君上，亦是她的夫君。从小到大她吟诗作赋，宫砚远都对她赞不绝口，赏赐物什，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哪怕在天子威严之下，宫砚远依然有温柔和蔼的一面，怎么可能会杀了她呢？

但那圣旨上的字，字字诛心，逼着她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良嫔关书涵，不守妇德，秽乱后宫，即日起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朕念其伺候朕良久，特留全尸，赐鸠酒一杯。」

啊……这些都是真的啊。

圣旨滚落在地，摊开来，赫然是陛下的印章，那是宫砚远常常带着的玉玺，那明晃晃的赤红色是多么的刺眼。

“这可是圣旨，别到处乱放了，小心叫人抓了把柄，说是不敬圣上。”三卿子俯下身来把地上的圣旨捡起来卷好，阴阳怪气的。

“此事与我姑母无关，还望陛下莫要牵扯上她。”关书涵吸了一口气，认真地道。

关家出了她一个弃妇，可不能再出第二个了。

但愿姑母能明哲保身，莫要为她与宫砚远起了争执才好。

“关庶人放心，德妃娘娘近日升了德贵妃，六宫之首，关庶人不必担心。”三卿子反应倒挺快，这就改口了。

“那就……好。”关书涵心底一酸。

只要宫砚远没有追究于关淑冉的过错，她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本来就不能在膝下孝敬父母，如今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希望母亲收到消息的时候不要太过伤感才好。

“那么，关庶人也该上路了，毕竟拖了时辰奴才可不好交代。”三卿子没给她太多的时间了，他还有差事在身上呢。

馨和轩……这里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筠雅也不在这里陪着，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了。

或许只有她一个人，也是好事吧。

抱着这等觉悟，关书涵一口一口饮下了鸠酒，眼中闪过今生的回忆。

她还没有见到镜沧的雪，还没有和庄筠雅分享过那本书的内容，还没有看到这广袤的世界，还没有看到弟弟长大的模样……

最惭愧的，还是挽不回星曜的生命。

真希望自己能看到两个弟弟平平安安长人，入仕为官，为国效力的盛景啊。

看不到了，她再也看不到了。

关书涵心里一酸，滚烫的泪水落下，仍在碧玉年华的她却只能抱着一堆遗憾离世，连拒绝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她在这后宮中如同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宫砚远欢喜了便用她来打发时间，厌烦恼怒了便将她弃之不顾，任由她自生自灭。

好可悲。

关书涵有些眩晕，喉头像是被火燃烧过一般烫，随即又是一阵刺痛传来，她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愿来世，她与皇家之人再无半分瓜葛。

……

“国师也在啊？”贾霓唛难得主动开口。

“贾更衣，许久不见了。”杜初秋微微颔首，也算是见过面了。

“怎么国师今日突发奇想来了淑才殿？依稀记得德贵妃娘娘与陛下一同上了观音寺上香呢，国师莫不是记岔了？”贾霓唛随口问道。

“贾更衣来做什么，吾便是来做什么。”杜初秋不慌不忙地道。

她们二人在这里，不过是知道有些事要发生了。

“原来如此。”贾霓唛似乎是丝毫不惧于此，只是看了一眼这晴朗的天空，偶尔还有鸟儿掠过浮云。

这室内和室外，还真是两个世界啊。

里头是备受苦楚在绝望中死去的良嫔，外面就站着看热闹的她们，根本没什么实感。

“贾二小姐那边备好了吗？”杜初秋开口问道。

“那是自然，舍妹办事，请国师放心。”贾霓唛微微一笑：“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有劳了，吾与陛下自然信你们。”杜初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