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的拜访，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江玖阳和庄子缘之间一扇新的大门。

她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而美好的新阶段。

清晨在顶楼茶水间的相遇，不再是沉默的、带着试探的问候。江玖阳会很自然地问上一句：“芝麻今天乖吗？”而庄子缘，也会在喝咖啡的间隙，用她那清冷的声线，简单地描述一下芝麻昨晚又做了什么“蠢事”。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江玖阳总能从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捕捉到一丝柔软的、提及“家人”时才会有的温情。

午餐时在茶水间的巧合偶遇，也不再是单方面的偷偷观察。有时，她们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虽然依旧是各自吃着便当，话不多，但那种安静的陪伴，却让江玖阳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这一切都很好，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可江玖阳，却渐渐地，开始不满足了。

当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久了，便会渴望得到整片阳光。在亲眼见证过庄子缘那足以融化冰雪的温柔笑容之后，江玖阳再也无法满足于这种同事之上、恋人未满的暧昧不明。

她想要更多。

她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想要成为那只名叫“芝麻”的猫咪之外，另一个能让她露出那种笑容的存在。她想要知道，庄子缘对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

这份渴望，像一粒被埋进土壤深处的种子，在每一次心动与对视中，汲取着养分，疯狂地生根、发芽，即将要破土而出。

这天晚上，公司的一个服务器节点出现临时性故障，虽然很快被IT部解决，但为了确保数据完整性，相关联的客服部门需要进行一轮紧急的数据核对。江玖阳作为业务骨干，责无旁贷地留了下来。

等她处理完所有工作时，整栋办公楼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几盏彻夜长明的应急灯，在空旷的走廊里投下昏黄的光。

她疲惫地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却意外地，在电梯厅碰到了同样准备离开的庄子缘。

“庄主管？你还没走？”江玖阳有些惊讶。

“嗯，观察一下节点后续的运行情况。”庄子缘淡淡地回答。她显然也忙到了现在。

两人一起走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沉默。

电梯抵达一楼，两人并肩走出公司大门。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迎面吹来，让江玖阳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我送你？”庄子缘忽然开口。

江玖阳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她有车。她正想说“不用麻烦了”，庄子缘却又自顾自地接了一句：“我的车停在B区，从这边走过去，刚好顺路送你到公交站。”

她随口一提的“顺路”，正好挡住了江玖阳准备的客套话。

“……好，那麻烦你了。”

夜色静谧。下班高峰期早已过去，此刻向往停车场的路途，显得格外空旷。街灯将她们俩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拉得长长的，起初，是两道分明的影子，泾渭分明。可走着走着，在某个角度下，那两道影子，便会悄然交叠、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江玖阳看着地上那交缠在一起的影子，觉得心脏砰砰地弹跳。

她偷偷地侧过头，去看身旁的庄子缘。街灯温暖的光，柔和了她清冷的侧脸轮廓，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高挑的身影，在静谧的夜色中，美好得像一幅画。

就是这个人。

江玖阳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

就是她。我再也不想，只在远处看着她，再也不想，靠着猜测和想象，去填补我们之间的距离。

她想起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她俯身为她修理电脑时的专注。

她想起电梯里的那次意外，她冷静地安慰着惊慌失措的自己。

她想起那个加班的夜晚，她嘴里那根孩子气的棒棒糖。

她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她毫不犹豫递过来的雨伞。

她想起她逗猫时，那个温柔得一塌糊涂的笑容。

过去的一幕幕，如同电影的快放镜头，在江玖阳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所有的爱慕，所有的悸动，所有的渴望，在这一刻，都汇聚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勇气。

她再也不满足于暗恋了。

她要一个答案。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她都必须要一个答案。

江玖阳猛地停下了脚步。

走在她身旁的庄子缘，察觉到她的停顿，也跟着停了下来。她转过身，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带着一丝询问，望向江玖阳。

“怎么了？”

“庄子缘……”

江玖阳看着她，第一次，没有用“庄主管”这个充满了距离感的称谓，而是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像是要挣脱一切束缚。她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我……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发颤。

庄子缘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很唐突……”江玖阳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的、优美的句子，此刻一个都想不起来。她只能凭着本能，将那些最原始、最真诚的话，语无伦次地，倾泻而出。

“从……从我电脑蓝屏，你第一次来我工位上的时候开始……不，可能还要更早，在公司年会上，我远远地看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我就一直在看着你。”

“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工作时认真的样子，喜欢你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喜欢你……喜欢你身上那股很好闻的味道。”

“我喜欢你喝黑咖啡时会皱眉头，喜欢你不说话，也喜欢……喜欢你抱着芝麻时，那个……那个特别温柔的笑容。”

她将心里所有积攒的情愫，毫无保留地，全部都剖开展现在了庄子缘的面前。

“我说的喜欢，不是同事之间的那种喜欢……”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庄子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是……是想要和你牵手，想要拥抱你，想要……每天都能看到你的那种喜欢。”

“庄主管，不……庄子缘，我喜欢你。”

说完了。

终于，都说完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风声，车声，全都消失了。

江玖阳看着眼前的人。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

她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江玖阳所预想过的表情——没有惊讶，没有错愕，甚至没有厌恶。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站在那片昏黄的路灯光影里，一动不动地，深深地，看着她。

那目光，复杂得让江玖阳读不懂。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

江玖阳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高高地悬在了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冷了下去。

她等待着，那对她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的，最终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