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还没天亮，启然就悄悄起床了。

他裹着一层破毯子，瘸着腿、咬着牙，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没人吩咐他。他只是想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烧点柴。

昨天听见那男人说“没用”“不能暖床”，他没吭声，但那句话像钉子一样卡在喉咙。拔不出也咽不下。

他知道自己不能打怪，不能跑腿，连倒水都得小心别磕着。

但他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如果他能生火呢？

他们昨天的火差点灭了，还得靠小吕出去抢打火机。要是他能提前点上火、烧好水、暖好汤，大家是不是就会觉得，他不是个拖油瓶？

启然跪在冷水泥地上，扒拉着湿木头堆，嘴唇都冻白了。

他费了好大劲才把昨晚剩下的一点干树枝、包装纸翻出来，摆了个火堆，颤抖着点火机。

“咔哒”没响。

他又试了一次，“咔哒”，没点上。

第三次，“咔哒”，有火星，瞬间就被风吹灭了。

他不放弃，继续点。手都被冷得抖出血丝。

就在他点到第十七次时，一只手伸过来，把打火机按住了。

“你疯啦？”小吕站在他背后，眼睛还挂着没睡醒的红筋，“你干嘛啊？”

启然低头不敢看他，小声说：“我、我想早点把火点起来……你们不是说，早点能煮热水么。”

“你、你腿伤没好，冻成这样你想发烧第二次是不是？”

启然咬着唇：“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想帮点忙，我不想被赶走……”

小吕听完这句，呼吸顿了一下。然后他很轻地骂了一句：“……你他妈。”

他说着把启然整个人拖了起来，披上外套：“你帮倒忙就算了还冻傻了。火堆我来弄，别再给老子演你那苦情戏了行不行？不想被赶出去就先别死在这。”

启然被拽得一愣，耳根都红了，小声嘟囔：“……我不是演的。”

小吕懒得搭理他，但临走前丢下一句：

“你不是没用。你就是太拼，像一只刚断奶的小狼崽，咬谁都没牙。但至少你是狼，不是虾。”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老安昨天给你留的半个红薯还在炉子里，别烧傻了自己都不吃。”

启然听着这话，一时没忍住，嘴角一抖，居然笑了一点。

他没回嘴，只是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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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搬物资。

是从前栋楼下抢出来的一批罐头，配合杨秘书的协调和郭哥的计划，拼了一次几乎不动武的偷运行动。

成功了，大家情绪难得高涨。郭哥和小吕扛着两大袋。杨秘书拿着记录本一路指挥。

启然站在角落，没说话。脸色发白，眼神却发亮。

“我……我也能帮忙。”他说。

没人理他。因为没有人觉得他能帮上。

“我、我可以背小件的……一小袋就好。我试试看……”

还是没人接话。只有杨秘书淡淡瞥他一眼：“你不是还在发炎吗？动多了裂口你想死？”

“我不想死，”启然笑了一下，声音轻飘飘的，“我想留在这儿。”

没人再劝他。

郭哥把一小袋塞进他怀里，转身就走。

启然努力背起来，那一袋其实不重，对别人来说是单手就能提的重量。但对他来说，扯着的不是重量，是伤口。

从肩膀、到后背、到左大腿都像有火在烧。他咬着牙没出声。怕一出声，别人就抢了他这点“表现机会”。

但腿还是软了。

在上楼梯的时候，他一脚踩空，整个人狠狠摔在台阶上。

袋子滚了出去，撞翻了几罐罐头。

“砰！”“啪”的一连串响声吓得大家都回头。

“你搞什么！”郭哥第一个喊，“谁让你拿这么多的？！你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

启然没吭声，只是咬着嘴唇爬起来，继续去捡罐头。

“你这是想逞能还是想找死？”杨秘书也皱眉，“还嫌之前感染得不够严重？”

“我不是，我只是想帮点忙，我真的、我不是想添乱的。”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真的可以的……”

没有人接他的话。

气氛冷了一瞬。

只有小吕，默默走过去，把散落的罐头捡起来，塞回他袋子里，又塞给他一包压缩饼干：“拿着吧，反正我们已经知道你就是个拧巴人，骂你也听不进去。”

启然像被赦免一样，低头接过东西，嘴唇动了动：“……谢谢。”

“谢啥？你要真谢，就别下一次还这样。”

小吕看了他一眼，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

“你摔一跤我心跳能断半拍，别再让我担这责任了。”

回到屋里后，启然的伤口裂开了一点。

他没说，只是躲在被子里，悄悄咬着毛巾换药。

疼得眼角一滴泪也掉了下来。

但他还是觉得值得。

只要还没人说出“你走吧”这三个字，他就还有努力的空间。

哪怕努力得像狗一样低声下气，也好过一个人死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