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位不速之客的张经理，又经历了与温宴不欢而散的对峙，苏念感觉身心俱疲。

     她提前关了店门，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来研发新品或者整理账目，而是直接回到了店铺楼上的小家。

     这是她为了方便照顾店铺租下的地方，不大，但被她布置得很温馨，随处可见柔软的抱枕和绿植，空气中弥漫着和她店里相似的、淡淡的香草甜香。

     然而今晚，这片属于她的安全港湾，也无法驱散她心头的烦闷。

     她给自己泡了一杯薰衣草茶，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却没有喝，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下午的场景——张经理理所当然的语气。

     温宴看似诚恳实则漏洞百出的解释，以及他最后离开时，那双深潭般难以见底的眼睛。

     愤怒过后，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失落。

     她确实对温宴有好感，那种源于才华欣赏和性格吸引的好感，是真实而鲜活的，正因为如此，当他那些暗中布局、试图越界掌控的行为一点点暴露时，带来的背叛感和失望才格外强烈。

     她以为遇到的是一杯清茶，解渴沁心，却没料到内里藏着如此复杂的算计。

     “念念不忘……” 她低声念着自己店的名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她对某些味道念念不忘，温宴是否也对掌控一切的姿态念念不忘？

     薰衣草茶渐渐凉透，窗外的夜色也越来越浓。

     就在苏念准备起身去洗漱，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烦心事时，楼下忽然传来了清晰的叩门声。

     咚！咚！咚！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间，会是谁？阿月有事会先打电话，附近的邻居也不会这么晚来打扰。

     一个名字几乎瞬间跃入脑海——温宴。

     她的第一反应是抗拒，下午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他还来做什么？继续他那套真假难辨的解释吗？

     叩门声停顿了片刻，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比刚才更坚定了一些。

     苏念放下茶杯，走到窗边，轻轻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昏黄的路灯下，果然站着那个清隽熟悉的身影。

     温宴没有穿白天那件中式衬衫，换了一件简单的深色T恤，显得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感，多了些……落寞？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她的店门外，微仰着头，目光似乎正落在她窗户的方向。

     苏念下意识地缩回身子，心跳莫名加速。

     她该不该开门？

     开门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再见他，应该让他彻底明白她的底线不容侵犯，但心底某个角落，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或许，他这次是真的有话要说？

     在她犹豫不决间，楼下的叩门声停了，她以为他放弃了，刚松了口气，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温宴。

   【苏念，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见我。我在楼下，只想为今天，以及之前我所有越界和自以为是的行为，郑重地向你道歉。如果你不愿开门，我就在这里说，对不起 。 】

     信息很短，却和他以往那些带着试探和算计的言语不同，直白而沉重。

     苏念握着手机，指尖有些发凉。

     她再次走到窗边，看到温宴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

     那句“对不起”，和他此刻的姿态，莫名地触动了她心底那根柔软的弦。

     她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也清楚自己内心深处，并非真的对他毫无留恋。

     或许……应该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至少，听一听他打算如何解释。

     深吸一口气，苏念做出了决定，她没有回复信息，而是转身走下楼梯，来到了店门口。

     隔着玻璃门，她看到温宴因为听到脚步声而骤然抬起的头，他的眼睛里带着血丝，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那双总是深沉难辨的眸子里，清晰地迸发出一抹混合着惊讶、愧疚和……希望的光。

     苏念没有立刻开门，只是隔着玻璃，平静地看着他。

     温宴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透过玻璃传来，有些模糊，却足够清晰，“苏念……对不起。”

     苏念沉默着，打开了门锁，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夜晚微凉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没有茶香，也没有咖啡香。

     “你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清冷。

     温宴看着她，眼神复杂而坦诚，没有了往日的温润面具，只剩下赤裸裸的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今天来，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我错了，用错了的方式，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其实是对你和你事业的不尊重。我不该暗中调查你的供应商，更不该试图以任何形式干涉你的决定。对不起，苏念，真的对不起。”

     他顿了顿，目光恳切地看着她，“我知道，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无法抹去我造成的伤害和困扰。我也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并且……我愿意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做出那些……愚蠢又伤人的事情。”

     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低姿态和真诚，与他平日里那个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温老板判若两人。

     苏念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那份毫不掩饰的脆弱，心中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将门稍稍拉开了一些，“进来吧。” 她侧过身，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意，“外面冷，店里说。”

     温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涌上巨大的感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这片他曾经试图无形掌控，此刻却必须用真心来面对的领域。

     深夜的甜品店，没有了白日的甜蜜喧嚣，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亮着，映照着两个需要坦诚相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