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医院的走廊永远散发着消毒水与绝望混合的气味。我站在肝病科37床门外，透过玻璃小窗看到周雨晴正弯腰为父亲擦脸。她动作轻柔，马尾辫垂在一侧，像一道黑色的瀑布。

三天前那支生物科技股如期暴涨，我的资产突破两百万。但此刻，这些数字在周父蜡黄的面容前显得毫无意义。

"周沉？"

我转身，看到刘医生拿着病历本走来。他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来看周志明？"

"嗯，听说手术提前了。"

"病情恶化。"刘医生压低声音，"门静脉高压加重，今早吐血了。TIPS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他顿了顿，"那笔匿名捐款很及时。"

我点点头："手术成功率多少？"

"六成。"刘医生推了推眼镜，"但即使成功，肝移植也是迟早的事。"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证券公司发来的确认短信——刚刚我又抛售了部分股票，凑齐了肝移植的押金。

"刘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就有肝移植的费用..."

"你有门路？"他惊讶地挑眉，"不过现在问题不是钱，是肝源。周志明的血型特殊，至少要等三个月。"

三个月。我在心里记下这个期限。足够我通过投资再赚一笔，确保手术万无一失。

病房门突然打开，周雨晴走了出来。她眼睛红肿，看到我时明显一怔："你来了。"

"刚到。"我递给她一杯热奶茶，"你爸怎么样？"

"睡着了。"她接过奶茶，指尖冰凉，"手术明天上午九点。"

我们并肩坐在走廊长椅上。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在白色地砖上投下冷冽的光。

"慈善机构又打来一笔钱。"周雨晴突然说，"护士说是个年轻男性捐的。"她转头看我，"是你吗？"

奶茶杯在我手中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该承认吗？

"我哪有那么多钱。"我勉强笑道，"可能是哪个富二代吧。"

"是吗？"她盯着我的眼睛，"那为什么每次我家需要用钱时，刚好就有匿名捐款？为什么你对肝硬化这么了解？为什么..."她的声音哽咽了，"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我握紧奶茶杯，热度透过纸杯灼烧掌心。该怎么解释？说我曾看着她消失在茫茫人海，说我用十四年时间后悔没能在她最需要时出现？

"因为我们是朋友。"最终我只说出这句苍白的解释。

周雨晴沉默了很久。远处传来推车的轮子声，某个病房的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

"我去打点热水。"她突然站起来，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倔强的弧度。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陈经理，我是上次咨询肝源的王先生。"我压低声音，"对，RH阴性B型。价格不是问题...好的，保持联系。"

挂断电话，我删掉通话记录。前世做生意时认识的这位器官中介，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用上。虽然灰色渠道有风险，但为了争取时间，值得一试。

"你在打电话？"周雨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落："嗯...家里的事。"

她没再追问，只是递给我一个苹果："削皮？我看你上次在医院很熟练。"

这是试探。上次我确实不经意间展现了对医疗器械的熟悉——前世照顾母亲的经验。

"不太会。"我故意笨拙地转动水果刀，让果皮断成好几截。

周雨晴嘴角微微上扬，接过刀三下五除二削出完整的螺旋果皮。她把苹果递给我："撒谎。你上次用手术剪的手法比刘医生还熟练。"

我咬了口苹果，甜中带酸。这丫头比我想象的敏锐得多。

"周沉，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秘密。"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但谢谢你为我爸做的一切。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她脸上镀上一层金色光晕。我想伸手触碰这光芒，却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

"明天手术，你会来吧？"她轻声问。

"当然。"我顿了顿，"不过上午我得先去趟证券公司。"

"证券公司？"她皱眉，"你炒股？"

"小打小闹。"我轻描淡写地带过，实际上明天是那支稀土概念股启动的日子，前世它单日涨幅超过15%。

周雨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说："李婷告诉我，最近班里在传我们的事。"

"什么事？"

"说你在追我。"她的耳根微微发红，"说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苹果核卡在了我的喉咙。前世我也曾用这种眼神注视她的背影，却从未鼓起勇气表白。

"你怎么回答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说..."她突然站起来，"说你是同情我家情况而已。"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进胸口。我想辩解，却看到周父病房的门开了，护士推着治疗车走出来。

"家属来一下，签术前同意书。"

周雨晴匆匆离去，留下我和半只氧化变黄的苹果。走廊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我摸出手机，看到证券公司又发来一条短信——融资额度已提升至三百万。

这笔钱足以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却买不来一个女孩的信任。

第二天早晨，证券大厅人声鼎沸。我盯着大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那支稀土股果然开始放量上涨。手指在交易终端上快速操作，全仓买入。

"小伙子手法很老练啊。"旁边一个秃顶大叔凑过来，"跟着庄家走？"

"国家战略资源。"我简短回答，眼睛没离开屏幕，"稀土永磁是未来。"

大叔惊讶地挑眉："你多大？懂这些？"

"十八。"我看了眼手表——八点四十，得赶去医院了。

平仓后，账户又多出三十万利润。走出证券大厅时，手机震动，是周雨晴的短信：「爸爸进手术室了，你来了吗？」

我拦了辆出租车："市立医院，急事，麻烦快点。"

车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驰而过。前世这一天我在干什么？大概是在教室里打瞌睡，完全不知道城市的另一头，一个女孩正面临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周雨晴和母亲紧握双手坐着。周母眼眶深陷，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

"阿姨。"我轻声问候，"会顺利的。"

周母勉强点点头。周雨晴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忙完了？"

"嗯。"我在她身边坐下，闻到她发丝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刘医生进去多久了？"

"半小时。"她的手指绞在一起，"说手术要三小时。"

我悄悄握住她颤抖的手："相信我，你爸爸会没事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周雨晴突然转向我："为什么你能这么确定？"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压抑的激动，"上周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第二天就有匿名捐款。现在你又..."

"直觉。"我避开她探究的目光。

"不，不是直觉。"她松开我的手，"你知道些什么。关于我家，关于我，甚至..."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像是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手术室的灯突然由红转绿，打断了她的质问。刘医生走出来，手术帽下露出疲惫的微笑："很顺利，门静脉压力已经降下来了。"

周母喜极而泣。周雨晴也站起来，却仍不时用余光看我，眼中的疑惑并未消散。

"接下来需要静养两周。"刘医生继续说，"然后评估肝移植的时机。"

"谢谢医生。"周母连连鞠躬，"也谢谢那位好心人的捐款..."

我悄悄退到走廊拐角，长舒一口气。第一阶段总算顺利，接下来就是等待肝源和准备移植费用。

手机再次震动，是陈经理：「王先生，有匹配肝源消息，但需要预付二十万定金，今日内打款。」

我握紧手机。这么快就有消息？虽然可疑，但不能错过机会。

"要走了？"周雨晴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慌忙锁屏："啊，家里有点事..."

"你在隐瞒什么？"她直视我的眼睛，"从认识第一天起，你就充满秘密。"她向前一步，"那些准确的'预测'，对我家情况的了解，还有..."她指了指我的手机，"你现在紧张的样子。"

走廊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我能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这一刻我几乎要脱口说出真相——说我来自未来，说我不想再次失去她。

但最终，我只是轻轻拥抱了她："等你爸爸康复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她的身体在我怀中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软化："你保证？"

"我保证。"

这个拥抱持续了三秒，也可能是五秒。当她退开时，我们都有意避开彼此的目光。

"我得去处理点事。"我指了指电梯，"晚点再来看你爸爸。"

走出医院，阳光刺得我眯起眼。手机里还有三条未读短信，都是陈经理催促打款的。这笔定金风险很大，但为了争取时间...

我在ATM前停下，插入银行卡。如果这是陷阱，我将损失二十万。但如果成功，周父就能在最佳时机获得肝源。

机器发出嗡嗡的运转声，就像我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