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篇 • 命运的转折点之一一命薄之人
最后更新: 2025年11月12日 下午9:30
总字数: 4481
我本来以为——
一个人看过太多死人,就会麻木。
结果发现根本不会。
死亡不会习惯,
它只会越来越靠近。
从老爷一家、到阿秀。
我都告诉自己。
不是我害死他们,是命。
但骗别人容易,骗自己很难。
离开阿秀那天,我走在山里,像漂流的尸体。
脚踩在地上,却没有重量。
风有股腥味,一直吹,一直吹,像把我往哪推。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一个小镇。
不大,但是人蛮多的。
他们不说话,却都绕开我。
像我身上长着会传染死亡的病。
我找了个后巷坐下,看着脚上的血。
胸口的伤不痛了。
只有空。
人一空,就会睡。
我被一阵哭声吵醒。
夜黑得像塌了下来。
那是小孩的哭。
撕喉咙那种。
像被生生从生命里拔出来。
我顺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一间破旧的药铺。
门开着,灯灭了一半。
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抱着孩子。
不停摇。
孩子呜了一声,然后整个世界都冷掉。
他的小手垂下来那瞬间——
一根线断了。
是男人的。
不是孩子的。
时间一寸一寸地死掉。
我站在黑暗里,看他为那个早就不会动的希望拼命。
孩子没有醒。
当然不会。
都已经发紫了。
他哭到没有力气。
然后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像被世界捂住了。
他抱着孩子进屋,把门关上。
我在外头蹲了一晚,像一只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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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门开了。
他看见我。
有点惊讶,却没有害怕。
「姑娘……进去吧。外头冷。」
就这样,我又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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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林砚,是名大夫。
妻子叫月娘。
两人不富,却干净。
他们的药铺穷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们没问我是谁、从哪来、带不带麻烦。
我也没问昨夜那孩子去了哪。
他们只是给我饭,给我热水,给我一件干净的衣裳。
那碗热粥端到我手上时,我想起阿秀。
那一刻,我的眼泪又掉了。
原来还是有很多善良的人存在。
只是活不久。
很容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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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下雨。
雨点敲在窗上,像有人在敲门。
可真正的敲门声,来的时候,比雨还急。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抱着个裹在破布里的婴儿。
她的脸被风刮成纸一样薄。
「先生……救救我的孩子……」
林砚接过孩子,掀开棉布。
下一秒,他的表情僵住。
孩子的头骨长出两根尖刺状的骨,软软的像泥。
全身红彤彤,但血不是红的,是灰的。
嘴里长着妖的牙,却在发抖。
月娘的手抖到拿不稳灯。
灯光往下一照——
她的脸白得像被抽干了血:“这……是夜叉!”
女人立刻跪地,哭得像心被撕碎。
「他没吃过人!没害过人!他只是生错身!求求你救他!我愿意拿命换!」
林砚沉默很久。
看着孩子,眼神痛得像在争吵。
「世上已经死了一个孩子,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
「他会哭,他会痛,那就是命。」
林砚看着孩子,像看着一把钝刀。
「在我这,是命就要救。」
月娘红着眼,把药炉点起来。
她的手抖得厉害,却还是伸出去接药材。
抖得像要晕过去,却没有退。
但我知道,她怕。
怕妖,也怕人。
却还是愿意救。
这两个人温柔得有病。
好像世界再坏,也伤不到他们。
这种人……
命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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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三天,药铺像战场。
孩子发烧、抽搐、骨头变形。
林砚整夜不睡,手被抓破、被咬破、被血浸着。
每次孩子要死,他就把自己血滴进药碗里,继续救。
月娘哭着帮他包伤口:“你救的是妖……它好了我们都会死的……”
林砚笑了,疲倦又温柔。
「他没有选择。」
「我们有。」
一句话,把我刺得心发麻。
我忽然想哭。
因为我知道。
好人不会有好下场。
那是我亲眼看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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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风停了。
不是风小,是被掐住了。
我的手心突然发亮,红色漩涡开始跳。
不是跳动,是蠕动。
我急忙握紧手心。
月娘注意到我异样,刚要开口一一
药铺的门,被推开。
灯火像被吓得往后缩。
整个药铺像被形成了一个结界。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不是兽。
不是妖。
更不是人。
像是夜色自己站成了一个形状。
他穿着黑色长长的衣裳,像燕子。
布料没有风,却微微晃动。
他的脸模糊得像被水抹过,五官在雾里沉着睡。
女人看到他,表情像被马践踏。
「为什么是你……你是谁?」
他走进药铺。
每一步都非常轻。
轻到像怕踩破黑暗。
他看着林砚。
声音从胸腔深处飘出,空洞又平静:
「你救了不该救的东西。」
林砚挡在前方。
声音紧绷却稳。
「我救的是命。」
黑影沉默。
那份沉默像笑。
没有声音,却让空气凉下来。
「它从出生第一口气开始,」
他低头,看着夜叉,像看一盏将灭的灯。
「就注定要吃掉三百条命。」
「你救命?」
黑影抬起脸。
模糊的轮廓像被擦掉的画。
「你救的是一个未来会哭着杀你的孩子。」
他抬起手。
动作慢得不自然,像一段被刻意拖慢三倍的意识。
空气裂开。
不是被切开,是被轻轻拨开的。
药炉没有“炸”,而是像被捏碎的泥。
热汤静静散开,贴满墙壁。
夜叉抽搐,像体内有什么在重新排列。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
「不要!他没杀过人!他连牙都没长齐——!」
黑影倾头,像在听鸟叫。
「我知道。」
他伸手。
不是踢开,而是——轻轻推开女人的肩。
她整个人倒出去。
像坠入柔软的黑。
林砚扑上来挡住夜叉。
黑影那只手继续落下。
一道切口出现在林砚胸前。
像有人用指尖画了一道红线。
林砚没叫。
鲜血替他叫了。
月娘扑过去,哭声破掉。
「他救人一辈子!他从不害人——!」
黑影看她。
那一瞬间,药铺所有生物都停住呼吸。
「好人?」
黑影的声音细得像风。
「那他值得死得安静。」
他伸出手。
动作慢、轻,温柔得像在帮人整理额发。
他将手放到月娘后脑,微微一推。
一声骨折,清脆得像折断一支枯枝。
月娘倒在林砚怀里。
她的血沿着他的衣领渗下。
林砚用最后一口气,颤着手摸她的脸。
「…别怕……我……陪你……」
月娘闭上眼。
像终于找到可以睡的地方。
他们死得安静。
像世界还没变坏以前的模样。
黑影看着他们。
低头。
像在为他们盖上看不见的布。
他转向女人与孩子。
女人抱着夜叉,哭得像要把肺哭破:
「他们救我们……救我们……为什么……」
黑影蹲下。
动作依旧温柔。
「长大后……」
他伸手触碰夜叉的额头。
那接触轻得像羽毛落下。
「它会吃掉他们……他们的孩子、父母……它身边的一切。」
女人用力摇头,像试图把命运甩掉。
「不!他不会——!」
黑影轻轻扬起嘴角线条。
像是笑。
「你错了。」
他把手从夜叉头上移开,站起。
「它会。」
他走向女人身边,俯身在女人耳边轻声说:
「你…失败了。」
他退到门口,手扶着门框,像结束探视的亲戚。
「从今天开始,」
黑影淡淡说。
「我会亲自见证……它有没有活着的价值。」
突然黑影抬头。
他的脸——依旧模糊,却偏偏让人觉得他“在看”。
不是看夜叉。
不是看我。
而是看向——
这个世界之外。
黑影背脊挺得像线被拉直。
然后——
他消失了。
空气破裂成静。
药铺突然坍塌了一角,像影子离开后,世界才知道该裂开。
空气这才重新回到药铺里,一点,一点。
像全部人都憋了好久的气,终于吐出来。
他杀了人,却故意留着活口。
因为死人不痛。
活着的才是折磨。
女人抱着夜叉。
脸色复杂的看向夜空。
然后——
匕首刺进自己的喉咙。
血喷在夜叉脸上。
夜叉没有哭。
它只是颤抖。
像知道自己害死所有人。
它懂痛。
这是最可怕的。
女人临死前把孩子塞进我怀里。
「我没地方去了……它就拜托你了……这世界…太……」
话没说完,人先走。
眼睛睁着。
像在看一个没有出口的世界。
药铺只剩三具尸体。
和一个夜叉。
我抱着它走。
风又开始吹。
天没有亮。
路像永远走不完。
夜叉抓着我衣角。
不会说话。
只是抖。
它不会睡。
只有人能睡。
夜叉这种东西,只能撑着。
我忽然发现——
妖顶多杀人。
命杀的是希望。
命会让善良的人死得最惨。
让坏的人活得最久。
林砚死了。
月娘死了。
女人死了。
我不是逃命。
我是被命追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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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处没有门牌、没有时间的地下室里——
灯光永远亮得像手术台。
一身白色大衣的Hydra坐在深黑的椅子上,优雅得像一场葬礼。
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嘴角笑着,温柔得近乎发光。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节奏细碎,像雨落在棺盖上。
荧幕上重播着“应该有的”画面。
——药铺该被妖拆开。
——月娘的头颅该被摆在桌上。
——林砚该跪在血水里疯掉。
——只剩一个濒临崩溃的生还者。
但,这些都没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未写进脚本里的黑影。
黑色燕尾服。
模糊的脸。
像是城市里所有孤魂的总合。
他挡下了刀。
挡下了命。
挡下了Hydra亲手写下的结局。
「要派“那个”吗?」黑暗中有人低声问。
Hydra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手,轻轻敲了敲荧幕。
屏幕上,那个模糊五官的黑影突然“回头”——
像是听见敲门声。
Hydra的手停住。
黑影抬起手,像是隔着屏幕要触碰什么。
下一秒——
荧幕一瞬间炸开。
碎光喷射,照亮整个密室。
碎裂的光片洒在Hydra脸上。
他像被惊醒的怪物,露出一个微微上扬的笑。
然后——
黑暗里突然传出轰的一声爆炸,震得灰尘像雪一样落下。
人爆开成一束短促、丑陋的烟花。
血在半空里散成暗红色雾尘。
「去收。」
语气轻得像让人帮忙倒垃圾。
那声音还想说什么。刚冒出几个音节。
就被他抬手拦了——指尖一轻,空气像被捏碎。
「在我思考的时候——」
Hydra缓缓站起身,伸懒腰。
像一个刚刚睡醒的美少年。
「不要插话。不然你会变成人体烟花。」
寂静吞下整个地下室。
他站起身,看着被炸碎的荧幕残影。
「张恬……」
Hydra笑的很灿烂,像一个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
「我能预测你会改写剧情——」
「但没想到,你能创造角色。」
他指尖拂过那点残余的光。
光在他手上颤抖。
「第一次出场就“杀“了两个人。」
他轻笑,声音几乎是愉悦的。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