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章 无声的棋子
最后更新: 2025年11月20日 下午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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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无声的棋子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靖安侯府。白日校场的喧嚣与锋芒,此刻尽数收敛于沉沉的寂静之中。书房内,只余一盏孤灯,在紫檀木书案上投下温暖却有限的光晕。
肖毅然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坐在灯下。他面前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却并非要习字作画。他提起一支狼毫笔,蘸饱了墨,手腕悬停良久,方才落下。
笔尖游走,并非诗词歌赋,而是一个个人名、地名、事件的关键词,彼此之间以极细的线条连接,构成一张复杂而隐晦的关系网。这是深埋在他脑海中的,关于未来三年朝堂风云、边境动荡的记忆碎片。每一个名字,都可能是一把钥匙,也可能是一道催命符。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纸角一个不起眼的名字上:韩明远。
此人如今只是户部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六品主事,出身寒微,因不善钻营而屡遭排挤。但肖毅然记得,就在明年开春,一次关于漕粮账目的核查中,此人会因秉公直言、查出重大纰漏而崭露头角,后来更因在钱粮调度上展现出惊人才能,被破格提拔,最终成为户部举足轻重的郎中,甚至在几年后的一场关乎北境大军补给的关键博弈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前世,韩明远与肖家并无交集,甚至因肖家与把持户部的二皇子一系素有龃龉,他对肖家或许还存有几分偏见。但这一世,这样一个未来能影响钱粮命脉的人才,必须尽早掌握在自己手中,至少,不能让他倒向赵珩。
如何接触?直接招揽绝不可行,不仅会暴露自己,更会吓退这个以清流自居的寒门官员。
肖毅然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陷入沉思。他回忆起前世偶然听闻的关于韩明远的一件小事:此人极孝,其母常年患有咳疾,每到秋冬便痛苦不堪。韩明远曾为求一味珍稀药材“川贝雪蛤膏”而四处奔波,却因价格昂贵且货源难寻而作罢。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清晰。不能施以重金,那便雪中送炭。
次日,肖毅然并未再去校场,而是换了一身寻常的青布长衫,只带了最为机警可靠的心腹观墨,悄然从侯府侧门而出,汇入了京城熙攘的人流。他刻意避开繁华的主街,专走那些鱼龙混杂、消息灵通的坊市小巷。
他先是进了一家门面不大、却透着股老练气息的药铺,并未直接询问“川贝雪蛤膏”,而是看似随意地买了些常见的滋补药材,在与掌柜的闲聊中,才不经意地透露出想寻一味润肺止咳的珍品给家中长辈,并提到了那味药膏的名字。掌柜的见多识广,果然知道,但表示此物罕见,需从南边运来,价格不菲,且要等上几日。
肖毅然爽快地付了定金,留下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与侯府毫无关联的联络地址。整个过程,他语气平淡,神态自然,如同一个寻常的富家子弟为尽孝心而奔走,未曾引起任何怀疑。
离开药铺,他又拐进了一家当铺。这次的目标,是一方据说曾被某位获罪清官收藏过的古砚。他记得,韩明远虽清贫,却雅好文墨,尤其嗜爱收集古砚。这方砚台本身价值不算极高,但因其原主人的身份,对韩明远这类官员而言,或许别有一番意味。
他没有亲自去送,而是通过当铺掌柜,以一个“仰慕韩主事风骨”的匿名士子名义,将包装好的砚台和一份誊抄的、关于漕粮账目可能存在疏漏的匿名提示(仅指出问题,不涉及具体人事),辗转送到了韩明远家中。提示的内容,正是基于肖毅然的前世记忆,足以引起韩明远的警觉,却又不会显得未卜先知而令人惊骇。
做完这一切,已是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慵懒的光线。肖毅然站在喧闹的街口,看着往来穿梭的人流,感觉自己仿佛一个隐藏在幕后的操线者,无声无息地布下了一枚看似微不足道、却可能在未来搅动风云的棋子。
这种运筹帷幄、将一切掌控于心的感觉,稍稍冲淡了重生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暴戾与焦灼。
回到侯府,夕阳已将天际染成橘红。刚踏入自己的院落,便见林微正从书房的方向走来,手中捧着几卷似乎刚找出来的旧书。两人在庭院中迎面遇上。
她依旧穿着素淡的衣裙,见到他,习惯性地停下脚步,垂首敛目,轻声道:“夫君。”声音细弱,带着一贯的恭顺。
肖毅然“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她手中的书卷,是几本兵法和地理志,似乎是他年少时翻阅过的。他并未在意,只当她是来整理书房,随口问了一句:“在找什么?”
林微似乎微微顿了一下,才低声回答:“听闻夫君近日常去校场,妾身想找些舆图志略,或能……有助于夫君擦拭兵器时观摩。”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牵强,甚至笨拙。
肖毅然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并未深究。一个内宅女子,懂什么舆图兵法?大概也只是寻个由头,做些自以为是的关心罢了。他此刻心情尚可,便难得地多说了半句:“有心了。不过这些琐事,让下人做便是。”
说完,他便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回头。因此,他也未曾看见,在他转身之后,林微抬起头,望着他消失在廊下的背影,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她抱紧了怀中的书卷,那里面,有一本并非兵书,而是一本前朝野史,其中某一页,恰好记载了一种与前世二皇子赵珩后来惯用的某种阴私手段极为相似的典故。
她站了片刻,才默默转身,朝着与肖毅然相反的方向走去,单薄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之中,安静得如同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