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终局（上）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靖安侯府内，烛火彻夜未熄。肖毅然与父亲肖铎对坐于书房，虽无言，但紧握的拳心和不时望向窗外的眼神，泄露了他们内心的激荡。林微则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院落，如同一柄入鞘的古剑，敛尽锋芒，只待出鞘那一瞬的寒光。

宫门初开，晨钟回荡于紫禁城上空。今日并非大朝会，但乾清宫外，却聚集了数位重臣——皇帝紧急召见。

兵部侍郎王文翰志得意满，步履生风。他手中捧着所谓的“确凿”证据，准备今日便将肖家罪名坐实，彻底将其打入万劫不复之境。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取代肖铎、执掌北境兵权的风光未来。

然而，当他踏入乾清宫，感受到那异于寻常的凝重气氛时，心头莫名一沉。龙椅之上的皇帝，面色阴沉，目光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更让他心惊的是，户部尚书竟也在场，身旁还站着那个一向不入他眼的六品主事韩明远！而本应被软禁的靖安侯肖铎，竟也奉旨立于殿中，虽未着官服，但腰背挺直，神色坦荡！

“王爱卿，”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呈上的关于肖铎贪墨军饷、勾结外敌的罪证，朕已详阅。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当庭对质，辨个水落石出。”

王文翰强自镇定，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圣明！臣所奏，句句属实，证据确凿！此有北境军饷账册副本，以及边关守将密报为证！肖铎辜负圣恩，罪大恶极！”他双手将账册呈上。

内侍接过账册，奉于御前。皇帝并未翻看，而是将目光投向韩明远：“韩爱卿，你户部近日核查往年账目，可有何发现？”

韩明远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沉稳：“回陛下，臣奉旨核查，发现兵部所存北境军饷账目，与户部存档、以及北境粮台实际接收记录，在关键年份及项目上，有多处重大出入！”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王文翰脸色骤变：“韩明远！你休得胡言！户部存档焉能作准？定是尔等疏漏！”

“王大人稍安勿躁。”韩明远不卑不亢，从袖中取出一卷账目，“此乃户部原始存档，以及北境粮台将领联名画押的实收记录，笔迹、印鉴皆可查验。而兵部所存账册，”他话锋一转，直指核心，“在几笔最大数额的饷银拨付上，所用印鉴虽形似，却违背了当年靖安侯与已故林老将军共同定下的‘双印核验’之规！此规乃军中所秘，外人绝难仿效！”

他详细指出了印鉴的细微差别和流程漏洞，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王文翰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从如此刁钻的角度找到破绽！

“这……这定是肖铎老奸巨猾，故意留下破绽，混淆视听！”王文翰犹自强辩。

“混淆视听？”一直沉默的肖铎终于开口，声如洪钟，“王侍郎，倒不如说说，你门下书办钱世荣，如今身在何处？”

听到“钱世荣”三字，王文翰如遭雷击，面色惨白如纸！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陛下，大理寺卿求见，称有要事禀奏！”

“宣！”

大理寺卿疾步而入，跪地呈上一份供状：“陛下，臣已查明，兵部书办钱世荣，受人指使，伪造军饷账目，构陷靖安侯！此乃其画押供词，并交出赃银若干！钱世荣供称，指使之人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王文翰，“正是兵部侍郎，王文翰！”

“一派胡言！这是诬陷！”王文翰彻底慌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定是肖铎勾结韩明远、买通钱世荣，反咬臣一口！陛下！”

然而，此刻他的辩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人证（钱世荣）、物证（真假账册、印鉴漏洞）、赃银俱在，逻辑链条清晰完整。殿内众臣看向他的目光，已充满了鄙夷和冷漠。

皇帝面沉如水，眼中怒火燃烧。他并非不知皇子间的争斗，但如此肆无忌惮地构陷重臣、动摇国本，已触及了他的底线！

“王文翰！”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你可知罪？！”

王文翰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目光扫过肖铎和韩明远，最后落在一直静立一旁的肖毅然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少年，在此次风波中表现出的沉静与背后的运筹，让他刮目相看。

“传朕旨意！”皇帝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兵部侍郎王文翰，构陷忠良，贪墨军饷，罪证确凿，革去一切官职，抄没家产，押入天牢，候审！靖安侯肖铎，蒙受不白之冤，即日起官复原职，赐金帛压惊！户部主事韩明远，恪尽职守，明察秋毫，擢升为户部郎中！”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高呼。

一场滔天风波，就此尘埃落定。肖家不仅洗刷了冤屈，声望更胜从前。而二皇子赵珩，虽未在此案中被直接指认，但其羽翼王文翰被斩断，实力大损，圣心亦失，可谓一败涂地。

退朝后，肖铎与肖毅然父子走出乾清宫，耀眼的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父子二人相视一眼，皆有恍如隔世之感。

“父亲，我们……赢了。”肖毅然轻声道。

肖铎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虎目微红：“是赢了这一仗。但真正的对手，还未倒下。”他抬头望向皇宫深处，目光深邃。

肖毅然知道父亲所指是赵珩。但他此刻心中所想，却不止于此。他想起了那个在府中静待消息的女子。这场胜利，有一半的功劳，属于她。

乾坤扭转，沉冤得雪。然而，肖毅然明白，这只是一个阶段的终结。与林微共同的、真正的复仇目标——二皇子赵珩及其背后的隐秘，还等待着他们去最终清算。

脚下的路，还很长。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