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朝阳

靖安侯府的冤屈洗刷，如同久旱甘霖，涤荡了笼罩在府邸上空的阴霾。圣旨下达那日，府门前的禁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络绎不绝前来道贺的车辆人马。昔日冷眼旁观者，此刻皆换上了热情的笑脸。

然而，府内的主人，却异常平静。

肖铎重新执掌北境军务，愈发沉稳老练，经此一劫，他更深知朝堂险恶，行事更为谨慎。而肖毅然，则婉拒了多数宴请，除了必要的应酬，多数时间依旧深居简出。

静心苑内，海棠花开得正盛。肖毅然与林微对坐于花架下，石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两碟细点。阳光透过花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这是自那场血泪交加的摊牌、以及惊心动魄的联手抗敌后，两人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坐在一起。

气氛不再是最初的冰冷，也并非寻常夫妻的恩爱缱绻，而是一种历经生死、彼此明了后的淡然与默契，仿佛激流过后归于深潭的平静。

“王文翰倒了，赵珩断了一臂，短时间内应会收敛锋芒。”肖毅然端起茶杯，语气平静地分析着局势，“但他根基犹在，那半封密信，始终是他心头大患。”

林微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茶水，目光落在摇曳的花影上：“经此一事，他定然更加警惕。信，暂时不能动，一动，便是打草惊蛇。”她抬起眼，看向肖毅然，“我们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或者……创造一个时机。”

她的思路清晰而冷静，完全是一个合格的谋士。肖毅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于与她商议这些机密要事，她的见解往往能给他新的启发。

“父亲的意思也是如此。”肖毅然点头，“眼下宜静不宜动。陛下虽未深究赵珩，但心中必然已有芥蒂。我们需要做的，是继续积蓄力量，同时，让陛下看到肖家的忠诚与价值，而非仅仅是‘受害’后的安抚对象。”

林微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沉默片刻，她忽然轻声问道：“夫君日后，有何打算？”

这一声“夫君”，不再带有以往的怯懦与疏离，也并非刻意亲近，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称谓。

肖毅然沉默了一下。前世的他，一心只想复仇，不惜与敌偕亡。重生归来，复仇依旧是支撑他的唯一信念。但如今，大仇得报大半，家族转危为安，身边还多了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同盟。未来的路，似乎有了不同的可能。

“北境不稳，胡人时有扰边。肖家立足之本，仍在军功。”他缓缓道，“我会向父亲请命，前往北境军中历练。唯有掌握真正的力量，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他顿了顿，看向林微，“京城这边，还需你……多加留意。”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将“后方”托付于她。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

林微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她看懂了他眼中的托付，也明白这其中蕴含的责任。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个“好”字，重若千钧。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汇在一起。远处传来丫鬟仆役隐约的嬉笑声，府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生机。

“等北境安定一些，”肖毅然看着天边的晚霞，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语，又像是承诺，“我会接你过去。边塞苦寒，但天地广阔。”

林微微微一怔，转头看他。霞光为她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暖色。她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浅、却真实存在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了恨意，没有了悲苦，只是一种淡淡的、对未来可能的……期待。

前世，他们一个是耀眼的太阳，一个是卑微的尘埃，轨迹从未真正交汇。这一世，他们从地狱携手爬回，曾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曾是互相猜疑的对手，最终，成为了背靠背作战的同盟。

未来会如何？或许依旧充满荆棘，或许还会有猜忌和摩擦。但至少此刻，他们坐在同一片天空下，为了共同的目标，决定并肩走下去。

仇恨未曾消散，但它不再是生命中唯一的东西。新生，如同这穿透花叶的阳光，虽然微弱，却已真真切切地照了进来。

故事，并未完全结束。但属于肖毅然与林微的、新的篇章，就在这片静谧的夕阳中，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