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来的时候，毫无征兆。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任何可供我抓住的现实。

只有一种像是“死掉之后又被拖回来”的沉坠。

我知道我在下坠，却连“坠落的方向”都被拆成了碎片。

仿佛我的意识被切成六段八段，丢入不同的井底。

就在这混乱里，有个声音从深渊底部慢慢地、恶意地、带着笑意地浮上来。

慢得像尸体发霉。

快得像雷响贴在颈骨里。

——

「……你终于醒了，葬天。」

——

熟悉到让我整条脊椎瞬间绷紧。

那不是记忆里的“他”。

不是我见过的那张脸。

这声音……

比过去的 Hydra 更高，更深，更像站在天上、低着头、踩着我的那种存在。

我才意识到我站在一座巨大的祭坛上。

四周堆满燃烧着的经卷，火焰在倒流。

那些经文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巨手撕开、揉碎，再重新贴回火里。

在火堆最高处——

他翘着腿坐着。

像个把天地当作茶桌的少年神明。

——

「以天帝之名——」

他的声音落下时，仿佛宇宙都跟着下跪。

「我来宣布悟空的审判。」

——

我忍不住冷笑。

「天帝？你玩角色扮演玩上瘾了吗？」

火焰听见我的话，全都发出嘶嘶声。

Hydra慢慢俯瞰我，像在欣赏新宠物第一次咬人。

——

「我已经不需要伪装了。」

——

话音落下。

我的意识被狠狠摁入另一段画面。

像是被他一把捏着脑袋，强迫我看。

画面慢得残忍。

每一秒都像是被人把眼皮掀开，浸进盐水里。

我看见——

悟空。

可那不是齐天大圣。

不是我记忆里那种桀骜、狂笑、带着天下皆可翻的神采。

那是一只被千神万妖围着分食的“猴形残骸”。

天空被撕开一道道裂缝。

三清立在云端，神光垂落像处刑人的长刀。

观音不再慈悲，手中的杨枝像利刃般刻在悟空皮上。

四大天王拖着沾满血肉的铁索，把悟空往四方拉扯。

牛魔王挥着混铁棍，一下一下敲在悟空的骨头上，

像在敲断乐器的弦。

南斗北斗在他身上刻符。

刻得像屠宰场在标记牲口。

刻下的每一笔都溅起黑色的火。

悟空的声音？

没有。

连惨叫都没有。

他只剩一股念头撑着，不愿跪下、不愿求饶、不愿断灭。

但那股念头也被踩在地上，被神佛妖魔分着撕扯成碎片。

我胸口几乎被撕裂般的痛感撑开。

Hydra——不。

天帝把手搭在我肩上。

像是在教小孩看风景一样温柔。

——

「看到了吗？」

「这……才是三界真正的模样。」

——

他的语气没有愤怒。

有的只是纯粹得像毒药一样的愉悦。

下一秒，所有光都熄灭。

世界陷入像“死人棺材里”的完全黑暗。

只剩他的声音在我耳骨里爬。

——

「悟空没有死。」

——

我的心脏猛地收紧。

——

「他只是被我拆成了——六根。」

——

六根。

六道意识。

六个支撑一个存在的根。

每一个字都像把刀，从我心口慢慢、用力地插进去。

——

「眼、耳、鼻、舌、身、意。」

「我把它们拆成六个碎片。」

「而每一片——」

「都丢进不同维度里重新编辑一遍。」

——

天空裂开六条血色的缝。

漩涡从黑暗里亮起来。

不是世界。

是六座地狱。

【扭曲视觉的镜面都市】

【全由哭声组成的音之荒原】

【前世与因果组成的窒息长河】

【谎言与真言互相吞噬的语言沙海】

【无数具悟空尸体组成的红色尸山】

【没有形体、没有方向、只有精神撕裂的深渊】

每一个维度都像张着嘴的怪物。

准备吃掉我。

吃掉我身后所有人。

Hydra轻轻打了个响指。

——

「眼根，我丢进了视觉维度。」

「耳根，在声音维度。」

「鼻根，让它在因果里挣扎。」

「舌根，是我最爱的实验。」

「身根，是我最骄傲的作品。」

——

说到“意根”，他笑了。

那笑声带着神明、恶魔、疯子的三重阴影。

——

「意根嘛……」

「我把它留到最后。」

「那里没有敌人。」

「会杀死你的，是你自己。」

「精神维度。」

——

像刀刃贴上我的喉咙。

他的声音贴在我耳边，轻到像舌尖舔过灵魂。

——

「葬天，你要走的，是悟空都不敢走的地狱。」

「你会是——」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踏入六根地狱的人。」

——

最后一句，他低低的说。

——

「我在第六根等你。」

「在最深、最暗、最绝望、最像你的地方。」

——

世界在那一瞬间碎成灰。

像被纵向撕裂。

然后——

我被扔回自己的身体。

像一口棺材被重重摔开。

我猛然睁眼。

冷汗濡湿全身。

衣服贴在背上像冰冷的第二层皮。

夜叉扶着我肩膀。

猪八戒握着钉耙，脸色比白骨还白。

八戒声音发抖。

「你……你做噩梦？」

我艰难开口。

喉咙像被地狱的业火烫过。

「不是噩梦。」

我撑着自己站起来。

双脚发软，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

会让整个世界走到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葬经之路。

「Hydra把我所熟知的一切都“从新写过“。」

我深吸气。

感觉到小翠的意识依旧在我体内缩成一团，因为害怕八戒的回忆。

我说：

「悟空……原本会被我们复活，但现在……被拆成六根。」

夜叉瞳孔紧缩。

猪八戒整个人愣住。

我继续：

「六根被丢进六个维度。」

「六个地狱。」

空气瞬间冷到快冻结。

风吹来，像刀刮。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

我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正裂开一道如镜子般的深渊。

扭曲的光，在里面蠕动。

「只有一件事。」

我吐出那句话，像宣判命运似的敲下法槌。

——

「我们要下地狱。」

「把六根，从六个世界里抢回来。」

——

夜叉眼里有疑惑、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定。

猪八戒咬牙握紧他的钉耙。

在我体内的小翠抖得厉害，却没有逃。

我往前踏一步。

裂开的天空随之扩大。

镜光翻转。

像一只巨眼在睁开。

那是第一站。

——

眼根地狱。

看见之罪。

——

我喃喃：

「做好准备就跟上。」

我迈进裂缝。

光爆开。

世界坠落。

——

六根之行，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