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由于现场的氛围太过怪异，董沾不得不出手打断。

  “吃饭！”程向昀回过神来，把厉沐尘的饭盒从袋子里掏出来，放到他面前，自己低头扒了几口饭。

  “慢点吃，还有很多呢。”董沾继续从袋子里掏出食物。“因为怕你喉咙的伤还没好，我还买了粥给你。”

  “不用不用，我吃饭就好了。”况且她的喉咙早好得七七八八了。

  “那我吃。”

  厉沐尘看着俩人的对话一来一往，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沉思许久。

  “你怎么不吃？”又扒了几口饭，程向昀看见他纹丝不动，只是低头在发愣。

  “我的手好疼，连汤匙都举不起来。”他捂住手臂，皱起的眉眼写满了委屈和无可奈何。

  “啊？刚刚不是还说不疼吗……没关系，我喂你。” 程向昀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他奶萌的模样融化了，柔软得一塌糊涂。二话不说，拿起干净的汤匙，勺了一口饭，递到他的嘴边。“啊……”

  厉沐尘直勾勾的看着她，张嘴让她把汤匙递进自己嘴里，然后咬下那口饭菜。

  “我来喂！”董沾炸了，从椅子上跳起，一把抢过程向昀的汤匙。“我可以帮忙喂他！”

  厉沐尘嚼碎嘴里的饭，狠狠地咽下，平静的瞥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对程向昀说：“他好凶。”

  她摸摸他的脑袋，看着毛都气炸的董沾，整个人气势汹汹，一副像是要把厉沐尘剥皮切肉，吞进肚子里似的。

  “那么凶干什么？会吓着厉老师的。”说着，她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嗯，有些油腻，看来刚刚的搬运出汗不少。

  “他在占你便宜！”董沾控诉。

  “哪有？”程向昀往他嘴里再喂一口饭，另一只手扯着董沾的衣服让他坐下。“别吵吵闹闹的，好好吃饭行不行？”

  董沾还在瞪大眼睛盯着一脸无辜的厉沐尘，然后看见他趁着程向昀没注意，给了他一个鬼脸。“！”混蛋——

  “你……”

  “对了，你刚刚出汗了吧，我待会儿给你洗洗头发吧。”程向昀一边喂饭一边对他说。

  “好啊。”厉沐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们！你们居然还一起洗澡！”董沾发出今天不知第几个的呐喊。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先不说你们现在是变相同居了，你们居然还一起洗澡……”

  “我……”

  ——

  后来那顿饭是在董沾的吵闹和碎碎念中度过的，吃完以后他还气冲冲地走了，程向昀怎么唤都唤不回来。

  于是她决定把董沾怪异的行为撇到一边，屁颠屁颠给厉沐尘洗头去了。

  “厉老师，你的头发真柔顺，怎么保养的？”她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他的头发真是亮丽柔顺，摸起来比她的手还滑，她又惭愧了。

  “嗯……没怎么保养，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哦……”程向昀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得到什么独家秘方呢，看来一切都是天生丽质。

  “向昀。”一直盯着她看的厉沐尘忽然开口唤她。

  “嗯？”

  “你有这样，替别人洗过头吗？”把头往后一仰，他此刻只能隐约看见她的额头。

  “有啊。”没意识到他的神情有些紧张，程向昀没有多犹豫就回答了。

  “谁？”他的心一瞬间被提起，落不下来。

  “旸旸啊。”程向昀把他的头发都搓满泡泡后，开水给他洗头。“他小时候都是我替他洗头的，但是他不像你这么乖，可调皮了，上跳下窜的，把我一顿折腾，每次替他洗完澡，比跑十圈操场还累。”

  “一个人把孩子带大，累不累？”静默了了一会儿，厉沐尘说。

  她平常看起来总是开开心心的，喜欢和程向旸斗嘴，喜欢笑，还喜欢吃。一切都活得像是和其他同龄女生一样的样子，但是，他却总能看见她眼底的疲惫，在熬夜工作回家时，在烦恼程向旸的学费时，在写稿工作时。

  明明她本不该承受这些。

  程向昀的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一开始，真的很累很累。小孩儿爱哭，那时候我正在高考，我向学校申请停学，自己在家复习，一边照顾他，一边念书。他哭的时候，我得哄着，他不哭的时候，又总爱到处乱跑，让我分心照顾他。”程向昀不自觉停下动作，思绪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虽然他们每个月都有给我寄钱，但奶粉钱可贵了，还有旸旸的衣服，尿布……很多很多东西，我根本就买不起。所以我只能省吃俭用，有时候，可能一天都吃不了一顿饭。”

  “后来高考果然考得一塌糊涂，但这也不能怪他，我本来的成绩就不好，爸妈也总说我没有出息。所以一毕业我就进了日月刊，还好桑姐是个很好的人，让我带旸旸去上班，还特意清理出一间房间，让他在里面睡觉玩耍，以免他吵着别人工作。”

  “有了薪水，我们的生活稍微好一些了，旸旸也被我养得胖了一些。可我工作也开始忙碌起来，不好一直把旸旸寄放在公司，只好花钱拜托托儿所帮忙照顾……结果，我还是天天有一顿没一顿的。”自嘲了声，程向昀低头和仰起头的厉沐尘对视着。

  “是很累啊，但只要看见他对我笑，我就感觉我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所有的苦难都会烟消云散，只要他生活得开开心心的，就算我再累一点，也没关系。”

  “为什么，要替你姐姐养着他？”做错事的不是她，生他育他的责任，也不该落到她的肩头上。

  “他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靠近他，他都哭，只有我靠近的时候，他才紧紧拽着我的手指，朝我咧开嘴笑。” 程向昀忽然回想起他出生的时候，小小的脸，小小的身体，什么都小小的，在护士的怀里哭得惊天动地，小小的手一直攥着她的食指。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生命的诞生，是那么的美好。“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可爱。”

  可惜这孩子一出生就注定没有了爸爸。

  姐姐的男朋友在她临盆时，静悄悄离开了，带走了他们家里所有的钱，母子俩人都不要。

  程向曦醒来后哭得撕心裂肺的，一直数落男朋友的不是，也一直数落家人怎么没把他拦住。

  连孩子的名字都没来得及想，她便告诉所有人，她要把这个孩子弃养，丢给孤儿院，她不要这个孩子。

  程向昀抱着孩子，和家人大吵了一架，他们才愿意把孩子留下来，可是抚养权却交给了她，一家人举居国外。

  她就这么一直把程向旸养到现在。

  程向旸的名字是她取的。

  向旸，向旸，他生来就应该向着光明。

  而她，也绝不会让他背对阳光。

  “大人的错，不应该由他来承担。”厉沐尘低声说。

  “对，所以我不能让他孤单一个人被遗弃。”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湿湿的，一眨眼，一滴眼泪就从眼眶滑落，落在厉沐尘的脸上。

  他伸手替她拭去眼泪。

  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大哭一场。

  这些事情憋在她心里好久好久，她不愿和程向旸说，更无法把这些都告诉身边的人。

  她从来不想把脆弱的一面撕开让所有人观赏。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情不自禁让他窥探自己的所有？

  “厉沐尘，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同是父母的孩子，他们却只要姐姐，不要她？为什么每次只会电话里慰问她，她近来过得好不好，却不愿意来到她身边，哪怕看她一眼？为什么他们觉得他们那微不足道的钱，可以让他们好好生活？他们就不害怕她饿死吗？难道她死去，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吗？

  厉沐尘看着眼前捂着脸不愿哭出声的女孩，心底涌起无尽的酸涩。“就算他们不要你也没关系，我要你。”

  程向昀一愣，眼泪瞬间卡在眼眶里，不知该落下来还是不该。

  厉沐尘也发现自己失言了，脸颊一片涨红，连耳尖也红得像是能滴出血似的。于是连忙转移视线，不再与她对视。“我……”

  没等他说话，程向昀已经把鼻涕吸回去，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我洗完了，你快起来吹干头发，不然会着凉的。”说完，她飞也似的逃出了浴室。

  她怎么觉得，每次只要和厉沐尘在浴室独处，她都会落荒而逃？

  迅速躲进卧室里掩上门，蹲在门后捂着脸独自脸红。

  要她？

  厉沐尘说要她！

  脑子里不自觉回想起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和语气，脸又烫了几分。

  “向昀？”门外厉沐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碎碎念，她忙拉开房门，他就站在门外，笑眯眯的看着她。

  “啊？”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起来，只想逃出他的视线。

  “吹头发。”他指了指自己湿嗒嗒，还在滴水的头发。

  “哦、哦！”在她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以后，她就陷入无尽的懊悔，她怎么就那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