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爱我,否则就离开我”(下)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3日 下午4:41
总字数: 46425
听说只是个误会,安广正如蒙大赦般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倒在沙发上。
“这么说,不是冲着我们来的?”玛格丽特还是紧握着手枪。
纳尔逊像是在军事会议上作报告似的回答说:“的确是跟你们的度假区项目有关,但他们对这项目有所误解,所以才会采取有暴力倾向的行为。他们刚才明确告诉我,渔民们对项目本身没有反对意见,而误会如果解除,他们会散去的。”
“误会?所以看来还是需要我这个经办人出面去给他们解释。”安广正整了整衣领,又站了起来。
纳尔逊说道:“嗯……安先生有必要亲自去跟他们保证某些传言是不实的。”
“传言?请细说,我好有准备。”安广正疑惑的盯着纳尔逊。
纳尔逊解释道:“他们说萨宾娜港城外的九个渔村里有七个都会被全员动迁去北边属于温吉拉尼亚省的柳河市。也就是说,他们要从祖祖辈辈居住的故土上被赶走,所以才会做出群情激奋的事情来。”
“哈哈……哈哈哈……”安广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一听就是谣言啊。九个渔村迁走七个?那萨宾娜港市的人口三分之二就没了,以后度假区的建设过程中谁来当工人?度假区起来之后又雇谁来提供服务?我们是要让萨宾娜港更加繁荣,而不是把她变成一座空城啊。太荒谬了,这是多没脑子的人才能编造出来的故事——我得赶紧去跟他们分说清楚,可不能让谣言继续发酵。大家,等我的好消息。”
安广正清了清嗓子,又把衣领整理了一番,这就准备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呃。”玛格丽特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
“嗯?”安广正止步转头,扬了扬眉毛,随口问道:“玛儿,你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那个……”玛格丽特脸色阴晴不定,支吾了一阵子之后,才说道:“你……你小心。”
“没事,不用担心。”安广正轻描淡写的一笑,继续前行。
眼看着安广正距离大门不到十米了,玛格丽特咬了咬嘴唇喊了起来:“那不是谣言。”
“什么?”安广正和纳尔逊异口同声。
“动迁七个渔村,是真的。”玛格丽特颤声说道:“本来这部分内容属于机密,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但既然渔民们都得到了消息而且我们现在必须应对他们……我……我想我不能再继续保守秘密了。我之前从来没往这方面想是根本没料到这个计划居然能被泄露给萨宾娜港的渔民。”
“妈的!”安广正罕见的说了句脏话。
玛格丽特吓了一跳,把双臂挡在胸前。
“对不起,对不起,玛儿。”安广正赶紧解释说:“我不是在骂你,我明白这并不是你做出的决定。我只是觉得,嘿,这在开什么世界级玩笑?我,安广正,是度假区开发计划最早的主导人之一和最大的投资者,为什么居然项目内容还要对我保密?”
玛格丽特表情复杂的看着安广正说道:“因为……因为他们觉得你不会同意迁走渔民,他们不想受到干扰。他们认定你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善人,真要让那么多人背井离乡你拼了自己的命都得阻拦……你之前做过一次……”
“我的老天……”安广正无奈的笑了起来。“我得感谢他们对我的评价咯?可我哪是什么善人,动迁居民太花钱了,而且过程从来都是一团烂账,很多人想着法子反复领过好多次动迁补偿。我是个要把每一个钢镚都花的有意义的商人,我不能把钱扔在这种事上……所以,玛儿,你能给我解释下萨宾娜港的动迁他们是怎么打算的么?我的老天,七个渔村,上万人啊!知道关于动迁补偿的法律是什么嘛?产业的估价跟拥有产业的总年份有关,萨宾娜港这些渔村都已经存在了三四百年了,这估出来的可不都是天价么?我们有多少资金能扔在这里面?”
“这个……这个……”玛格丽特缓缓坐下,把枪放在身旁,手有些发抖的点上了一根卷烟之后,才接着说道:“萨宾娜港这些渔村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渔民们虽然在这里住了不知道多少代,但这七个渔村的地权并不在他们手里,而是属于国家的。”
“什么?怎么可能!这些村子又不是马丁波利斯的贫民窟。”安广正满脸的难以置信。
“但法律上来看……其实是相似的性质。”玛格丽特轻轻的吐出一缕青烟。
“请解释下。我理解不了。”安广正死死盯着玛格丽特。
“历史造成的问题。一百多年前,当时的皇帝兴建萨宾娜港城市的时候,买下了九个渔村里的七个。他的目的嘛,自然也是为了在建设城市时更加便利。不过他并没有收取渔民的地租,甚至买地这事他很快就忘在了脑后。但七个渔村的地契就这样一直在皇帝间继承,第一共和国时期,政府依法接收了皇帝的所有私产,渔村的地权就到了共和国政府手上;而第二共和国又是继承了第一共和国……”
“所以,如果动迁这七个村子,只需要对地面上的建筑进行补偿即可?根本不需要考虑地权年份的问题?”安广正摸起了下巴。
“没错。而且渔民住的都是简陋破旧的木头小屋……估价可以尽量压低……”
“我的天……”安广正双掌一击。“可真是妙啊,我也是疏忽了,从来就没去想过地权方面的问题,要是我早知道是这样……”
“你也一样不会同意迁走他们。”玛格丽特抢过了话头。
“咳……”安广正干咳一声。“度假区需要人工啊。这里的渔民熟悉当地环境,年轻一代又不想再靠捕鱼为生,都是招工绝佳的人选。把他们都迁走了,我们还得从外地雇人。你知道的,只要一离开故乡,这些人就会有理由要求更高的薪水。”
“但度假区也需要干净的环境啊。这些村子的造船和私酒作坊把任何废料都直接往海里倒,大海被污染的很厉害——这样的海,度假者不会喜欢的吧。”
“污染,污染……嘿。”安广正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拿污染说事这一听就是你凯斯叔叔的调调,他也是那个要对我隐瞒情况的小团体的一员?”
“是的……”玛格丽特微微低头。“所以我才也会是他们其中之一。”
“明白了,玛儿,你始终还是……”安广正戛然而止,他挥挥手说道:“算了,这不重要。我好奇的是,这一万多人为什么要迁去柳河市?那里据我所知可不适合打渔。”
“呃……凯斯叔叔要在那里开办一个大型的木材加工厂,还有个水电站……”
“哈,哈哈,哈哈哈……”安广正哑然失笑。“果然我就知道,你亲爱的凯斯叔叔提什么污染之类的,最终还不是要给自己的工厂带去劳动力。他天天说火电站对环境不好,原因还不就是他自己手里有水力发电的技术?”
“呃……这我没法否认。”
“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安广正说道:“谁都想让自己的钱来的更容易一些,我也一样。但我愤怒的是,我对动迁计划一无所知的来了萨宾娜港,这会害死我的啊。刚才如果我站出去跟他们说动迁这事绝对是谣言,而他们如果又得到了确凿的消息,那我会被当做骗子当场被乱枪崩了的吧。”
“看样子他们确实有确凿的消息。”一直在仔细聆听安广正和玛格丽特对话的纳尔逊终于开口说道:“他们看来对动迁的细节了解的挺准确,而且现在领头的是萨宾娜港的市长。我刚才还觉得难以理解,为何当地官员会参加这种行动,现在我想这位市长是确定自己下辖的一多半市民要被迁走所以才会出头的吧。”
“那我该怎么办?我真不想厚着脸皮抵赖说没有动迁这事,而且在这些人面前公然说谎非常危险。”安广正苦着脸望向大门外。
“嗯……”纳尔逊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大约两三分钟之后,他缓缓说道:“我想安先生,你还是要承认的确有动迁的计划,然后你说明这个计划只是参与项目的部分人的打算,并非最终决策,还有很大变动的可能性——我个人认为,无论这些村子的地权是否在渔民手上,就这样让他们离开故土实在是太不人道了,安先生,有没有可能,回马丁波利斯之后,你可以尝试取消动迁计划?你原本对于度假区的规划也不是基于动迁的对吧?也就是说不动迁完全不影响度假区的未来。我想,在取消动迁计划上,我也许也可以帮忙。”
“嗯……”安广正不停的点着头说道:“动迁渔村其实等于把我的规划完全打乱,就算不基于人道,我也希望这事被废掉——那好,我就去跟他们说,动迁计划存在,但与我个人无关,也并不是度假区必须的,我会想办法制止动迁。”
纳尔逊应和道:“大概只能这样,先说服他们退去,然后我们回马丁波利斯一起想办法——我会尽我的微薄之力。”
玛格丽特却立即冷笑了一声说道:“英格拉姆上校,你无力可尽;而安先生哦,你也永远废不掉动迁计划,想都别想。”
“凭什么?我是牵头人和最大的投资人,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没有。”安广正昂起了脑袋。
“你现在不是最大投资人了……杰罗姆·钟投了更多的钱进来。”
“杰罗姆?他是搞动迁的一员?”
“没错。”
“得……玛儿,看在老交情份上,告诉我,这个瞒着我搞阴谋的小团体里还有谁?”安广正眼中是深深的失望和愤慨。
“除了杰罗姆·钟,还有凯斯叔叔,还有我,还有罗曼·泰鲁斯,还有……还有……”玛格丽特叹了口气,看了纳尔逊一眼之后低声说道:“还有国防部长本人,动迁计划就是他制定的。”
“沃尔古夫先生?”纳尔逊险些打了个趔趄。
“我们国家也没有第二个国防部长了啊……”玛格丽特吐了吐舌头。
纳尔逊脸色发青,沉默不语,玛格丽特接着说道:“所以刚才我说你们两个都白搭。”
“妈的……妈的!”安广正咬牙切齿起来,恶狠狠的说道:“这个胖老头子可真是藏得深——可这也说不通啊,他自己就是萨宾娜港人,他干嘛拿自己的同乡开刀?”
“因为他早就对这些破败贫穷的渔村深恶痛绝,他认为这些渔村破坏了萨宾娜湾美好的景致,他认为那些渔民愚昧落后,简直是败坏萨宾娜港这座城市的形象。”
“嘿……”安广正又发出个只动脸皮的蔑笑。“部长大人的这个观点我倒是同意。他早就该告诉我他的真实想法。”
“等会……等会……”纳尔逊抬起起左手说道:“沃尔古夫部长参与了你们的度假区项目?你们两个都跟他很熟?”
玛格丽特此时立即拾回了扔下好一阵子的冷嘲热讽,她怪声怪气的说道:“大概比上校先生你跟部长的关系近的多……很失望对不对,上校先生,你肯定认为自己已经变成部长的心腹了,但其实——咳咳,还差得远。”
“怪不得疗养院的合作方是你们。”纳尔逊握了握拳头,又摇了摇头。
“好吧。”安广正耸了耸肩说道:“那这样看来,这七个渔村是非走不可。我觉得我也没必要跟这些渔民谈判了——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谈了。当然,我还得再重申一次,我个人不同意迁走渔村,但这有用么?”
“也许有用。”纳尔逊说道:“他们非常明白安先生你对于度假区项目的话语权,所以才会针对你发动了今天的行动。你如果表态不支持动迁,他们也许会有态度松动——我们至少得先脱身再说是不是。”
安广正哼了一声说道:“表态当然简单,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的事。但表态完之后呢?我可没能力说动国防部长,最后的结果还是我骗了这些渔民——以这帮人的尿性,非找我复仇不可,我连家门都不敢出了;此外如果让国防部长知道我在渔民面前公开反对动迁,那我投进项目的钱可就全打水漂了——然后我立即变穷光蛋。好嘛,到时候我只能窝在帕拉布兰区或皇子区的什么破公寓里等着被肺结核或痢疾杀死。”
纳尔逊向前跨了一步,目光炯炯的盯着安广正说道:“安先生,你说的都是预想,事情至少有转机的可能性。而我们眼前的问题不是更致命么?断电断水,外面都是武装起来的渔民,我们无法预测他们如果不得到个答复会付诸什么过激的行为——安先生,听说过‘八月七日事件’么?”
“你是说帕斯菲奇亚省那个?”安广正的眼角立即抽动了起来。
“正是。”
“你是说他们会放火把这酒店彻底烧了?”安广正脸色变得煞白。
“说不好。反正萨宾娜港是个人都知道皇后酒店的主人是个远在首都的外族财主。而且我看到有不少人手里提着煤油桶。”
“不行,不行!”安广正瞬间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他面部肌肉抽搐着喊道:“这酒店我刚买过来,决不能被烧掉。”
“你?你买了皇后酒店?”方才一直抠着指甲的玛格丽特突然暴起,冲上去扭住安广正的耳朵喝问道:“钱哪来的?你偷偷藏的?你买这老掉牙的破玩意干什么?我去年叫你入股永夏度假村你打死都不干,结果你却把钱扔在了这种蛮荒的地方?”
“哎哟,哎哟……玛儿,你劲头太大啦,轻点……耳朵会掉的。”安广正躬下腰哀嚎着,原先并算不上英俊但却还实打实体面的五官挤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安广正的司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举动惊得一哆嗦,但却也全然没有过度意外。
成田梦更是暗笑着彻底放下了担忧:她直到十分钟前可还不住地质疑玛格丽特·松井此次的种种行为的目的只是为了把十三年几乎算是不辞而别的未婚夫纳尔逊·英格拉姆从她这位电影明星的手中夺走;而现在看到虽然号称取消了婚约的这对男女又开始打闹起来,成田梦很清楚其实他们的感情很是不错。
不过感情不错归不错,玛格丽特还是没有松手,她继续审问道:“给我个答案:你为什么要买这么老旧又偏僻的酒店?”
安广正龇牙咧嘴的说道:“如果这个时候我又把你父亲搬出来,你是不是又得嘲讽我把老人家的矫情太当回事?“
“这都跟我爸有关?”玛格丽特翻起了白眼。
“松井先生说这皇后酒店其实是那个时代建筑设计不可多得的精品,上次酒店转手时他很想把酒店买下来,但苦于当时手头资金不够……这次我一看到皇后酒店又在转卖立即就出手了……”
“唉……”玛格丽特终于释放了安广正的耳朵。她怅然的看着半空说道:“你可比我弟弟还更像我爸的儿子。”
“我就当你是在真心夸我好了。”安广正居然傻笑了起来。
“所以……我的意思是……”玛格丽特稍一顿,用很是真诚的态度说道:“我们两个果然不适合结婚,以后你还是当我的哥哥吧。”
安广正张口结舌,欲言又止——或者说也不知道该接下去说点什么。
旁人更是只能沉默,直到安广正自己开口说道:“刚才我们偏题了。上校先生,你说我们要立即处理眼前的危机,是指就算我是许空愿骗人也得先让渔民们退散?”
“是的。”纳尔逊站的笔挺。“否则拖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此外,这并不能就说是骗人,因为我们回去至少还是可以试着去说服部长,尽管成功率不高,但我认为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奏效——当然,具体怎么做需要在化解目前的情况之后我们仔细商量。”
“好。”安广正揉了揉兀自还在充血的耳朵,抖擞起精神说道:“我去跟他们谈。”
“我跟你一起。他们信任军人,尤其是盎格鲁军人。”纳尔逊把制帽戴回头上。
两个男人肩并肩的向酒店正门走去。
其他人再次屏住了呼吸,只等交涉的结果。
十几分钟之后,安广正和纳尔逊回返,但纳尔逊眉头紧锁而安广正脸色乌青。
“不妙,对不对。”玛格丽特沮丧的问道。
安广正黯然摇头,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闭起眼揉着前额——看上去他疲惫的像是刚刚跑过一场马拉松。
纳尔逊虽然继续皱着眉头,但状态还算镇定。他说道:“对方比我们想象中准备的更充分。当我们承认动迁计划存在之后,他们立即拿出几份文书。这其中有承诺绝不动迁任何一家渔民的保证书,还有一封致全国的公开信宣布提出动迁计划的人是唯利是图祸国殃民的腐败官僚和贪婪资本家,另还有一封写给总统的请愿信,要求政府归还地权。而这三份文书都要求安先生马上签字,他们立即就会将其送出,而且还会留影并火速送去爱德华维尔将文书照片发行为一份号外——他们之中居然有位《东岸信报》的记者;此外……他们还说他们已经联系好爱德华维尔的一家广播电台,会把文书内容通过广播向全国播放——虽然我对他们是否能真正做到存疑但至少他们是准备了的。”
“真是讽刺啊。”沙发上的安广正苦笑道:“我本以为萨宾娜港人都是些连电都怕的未开化的家伙,没想到他们却想用最先进的舆论手段对付我们——总之,这些文书我是不能签的,如果我签了,我看我只能偷渡去北方邦联流亡了。”
纳尔逊在安广正对面坐了下来,说道:“但安先生,我说句实话。保证书和请愿信你如果签字应该并不会带来很糟糕的后果。我认为你如果签了这两份,他们会散去的。”
“想都别想。”安广正断然拒绝。“保证书上的内容可不仅仅是承诺不动迁,他们对度假区计划的其他方面也提出了要求,例如绝不修建铁路,例如要限制每年进入度假区的游客数量——他们给出了个很低的额度。如果我签了,也就等于是我得对度假区计划因利润不足而破产负责。而至于请愿信……谁敢这么直接对总统提要求?”
“总统先生非常讲道理而且爱民如子。”纳尔逊面带敬慕的说道:“基于人民意愿的请愿书,就算他不能立即同意,但也绝不会责怪签字者。”
“嘿。”安广正摆了个嗤之以鼻的嘴脸。“那只是你们这些盎格鲁人心目中一厢情愿的总统光辉形象。总之,这封信一发出去,我可就别想回首都了。”
“好吧……”纳尔逊轻叹一声。“那你的打算呢,安先生?就这么拖下去?”
“还能怎么办?既然他们有如此具体的诉求而不是单纯寻仇,那一时半会也不会想着要了我的小命。既然不打算弄死我,那就是双方扯皮比谁耐心更好的局面。那就先叫他们等着吧,等不下去了他们会妥协的。而且这么一大群人在市中心带着武器聚集,难道不会引起驻军的行动?他们现在只怕比我们紧张。”
“可我们这里断电停水……”纳尔逊心疼的看了眼成田梦已经开始起皮的朱唇。
安广正翘起二郎腿说道:“断电又如何?我们这里有谁离了电就没法喘气不成?或者说难道还有人打算今天下午在这里收听伊塔·韩的演出啊?”
“有电不是也听不成么……”玛格丽特撅起了嘴。
“是啊,除非有人随身携带了收音机……没有吧?”
众人一齐摇头。
“至于水嘛……”安广正举起手一边检视着精心修剪的指甲一边说道:“那就得感谢我那个总被人嫌弃的怪癖了。我从小只喝布朗斯维尔出品的瓶装水,所以我无论去什么地方出差都会随身带着几箱子——我是不在意跟大家分享,只要你们别觉得森目湖的湖水有怪味就行。然后……食物大家也不需要担心。”安广正笑呵呵的转向玛格丽特说道:“玛儿,你这时候就别不舍得把你那些零嘴儿拿出来咯——你这次带了几箱来着?我记得是三箱吧。”
“四箱……呃,别说了,怪引人笑话的。总之大家吃不好却也饿不着……成田小姐,不必担心,我的零嘴儿都是不容易发胖的。”玛格丽特做了个鬼脸。
“我不容易吃胖,我不怕。”成田梦报以友好的微笑。
大堂里原本紧张的气氛此时突然变的轻松起来,原本绷着肌肉站立的众人纷纷坐下。
纳尔逊却还面色凝重的一言不发,然后他起身踱步。
几分钟之后,纳尔逊说道:“就算吃喝不愁,但我还是认为应该跟他们交涉,请他们至少允许女士们从这里离开。”
“哦?”安广正抬了抬眉毛。“这我倒是同意……要不干脆跟他们谈谈,让他们放所有无关人员都走吧,包括上校你。就把我一人留下就好,反正他们只需要我的签字。”
“我不走。”纳尔逊目光坚毅的说道:“有我这个高级军官在,他们会因忌惮而更不倾向轻率的采取暴力;如果我走了,说不准有人脑袋一热就会干出严重的事情来。”
“我也不走。”已经许久没有开腔的夏先生说道:“我枪法好,如果真的发生最恶劣的行为,我还能帮你们拖一阵子。但我支持让女士离开。”
成田梦立即说道:“你们都在的话,我也不能离开。况且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出去任何一人。他们不怕我们一出去就立即把驻军叫来驱散他们么?”
“我们可以承诺绝不报告驻军——事实上,我的确反对现在就把军队叫来弹压。军队如果一来,事情的性质可就变化巨大,这就很难收场。所以,如果任何人真的得以脱身,我要求你们谁也不要去向军队求援——至少等到明天早晨。”纳尔逊目光锋利的扫视了一圈在场所有人。
“承诺,嘿,承诺。”玛格丽特冷笑道:“他们凭什么相信你的承诺?”
“因为我是共和国陆军的军官,我……”
“得了。”玛格丽特用另一声响亮的冷笑打断了纳尔逊,她盯着纳尔逊的眼睛说道:“难道你十三年前就不是共和国陆军的军官了?”
“咳。”纳尔逊哑口无言。
玛格丽特接着说道:“而且我也不会走。我是度假区项目和动迁计划的直接责任人——我不但不走,我还准备告诉他们我会替安先生在文书上签字:我有这样的身份的责任。”
“别,玛儿……这不该你去出头。”安广正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玛格丽特的手臂。
“为什么不该?况且我可不像你那么担忧签字的严重后果。我是个女人,而女人在这个社会中不多的特权之一就是可以通过撒泼打滚来与自己曾做过的错事撇清关系,而且虽然我并不是什么大明星但我也足够年轻漂亮到能让什么部长什么总统这些老男人原谅我——好了,我替你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去跟他们谈,一方面要求他们放出无关人员,一方面我去表明我的身份,我来替你签这些字。”玛格丽特说完就噌的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呃……”纳尔逊表情复杂的抬了抬手——看得出来他是想阻止玛格丽特,但他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安广正一声不吭的跟上了玛格丽特。
纳尔逊发了几秒钟的怔,也赶忙进入了他们的行列。
成田梦看着玛格丽特·松井那明显是被硬质内衣箍出、现在已经有些与时尚背道而驰的细腰丰臀背影,突然认为好像自己应该跟玛格丽特成为一对真正的朋友。
虽然酷爱用言语伤人的玛格丽特不容易给人留下正面印象,但成田梦隐隐的觉得,这位也已经不算非常年轻的姑娘本质上说不定也是一位跟她自己一样的“女侠”。
成田梦当下交往最密的同性就是首都的派对女皇雷山子爵夫人杰茜卡·观步。
当然,那位腼腆文秀、美丽非凡、原本因家庭地位并不该出现在大明星田梦社交视线里新晋女作家安娜·罗斯也已经被成田梦在自己心目中的好友列表上排到了很靠前的位置。
成田梦不是个男人更不是个同性恋,她不会因为安娜·罗斯的美貌而对她赋予过度的好感。
那为什么实际上没见过几面的安娜·罗斯会在成田梦心中身居高位呢?成田梦曾经分析过,大概是因为安娜的那股子特殊气质吧:安娜尽管从来都尽全力打扮成时髦的“帕拉波”女郎,但她骨子的那贤淑温婉的主妇形象让她从成田梦这么多年身边围绕着的花蝶飞燕中脱颖而出。
没错,成田梦其实也敏锐的发现,安娜·罗斯其实和杰茜卡·观步一样,都有着被男人宠坏的嫌疑,但两者的不同在于,安娜把自己得到的宠溺传递回了自己的家庭生活——而杰茜卡呢?她只把宠爱当做寻求更多关注的资本。
呃……不对,等会等会。
杰茜卡是一个“浅薄”的轻佻女郎不假,但成田梦有任何资格批评她么?
不顾一切的赶时髦或制造时髦;对不负责任的男女关系津津乐道;用钞票铸造起一堵厚实的城墙隔绝普通人对此类奢靡生活的怨怒。
杰茜卡·观步都做过——所以按照传统“道义”来说,这位花费重金把肤色维持在‘完美’浅褐的二十三岁少妇是个不折不扣的红颜祸水。
可现下作为她头号密友的成田梦又能好哪去?
不过就是个因年龄见长而懒得炫耀的同类产品。甚至,杰茜卡不就是在亦步亦趋的复制成田梦持续了半生的轨迹么?
近百码的不远处,一女二男的背影都紧密贴在那邮件口——现在皇后酒店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渠道——前牢牢不离。
三人不住的摇头与点头。很明显,摇头的次数更多——与全副武装的当地渔民的交涉可绝不是虚与委蛇空言安抚。
成田梦既担忧又内疚。
担忧很好理解:纳尔逊·英格拉姆可是她历经了数十年情海沉浮最终所选定的偕老伴侣,她绝不希望纳尔逊英年早逝。而内疚——成田梦自然必须内疚。
无论实际上对貌不惊人的夏先生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情感,就这样无头无脑的把他拉进困局实在是非常不够朋友。
成田梦瞄了眼貌似气定神闲的夏先生,本想问问他有没有担心女儿嘉嘉。
但成田梦最终没有出声而是又把目光凝聚在于酒店大门口并排站立的那一女两男身上。
此时只从身体动作已经判断不出他们交涉的进展情况,且成田梦逐渐被浓浓的睡意浸透——对了,这其实就是这位大明星基本从不离开马丁波利斯的真正原因:在外地她很难于晚间完成正常的睡眠任务,而如果睡不好,她到了午饭之前就会困得要死。
心爱之人正在努力解决危机,现在如果就此落入梦乡堪称十分的不礼貌,但是成田梦在奋力抵抗之后还是对愈发沉重的眼皮子缴械了。
不过在彻底睡着之前,几个旧问题再次浮现:嘉嘉在做什么,杰茜卡在做什么,安娜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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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丝嘉丽特·夏——一如既往的在擦着酒吧里的桌子。
杰茜卡·观步子爵夫人抓着性格难以捉摸、好不容易又步出闺房的继女夏芽无休无止的闲聊——因为杰茜卡所倚赖的“解闷神器”德鲁·朱已经连续三天联系不上了。
而安娜·罗斯刚刚与丈夫杰森·贝洛完成了一场淋漓尽致的性爱。
杰森最近时常在中午前就“下班”回家。
这不正常,但杰森一如既往的会对自己任何不正常的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这回他丢给妻子的理由是临近大选,内务部派给的任务自然与往常不同。
安娜也是一如既往的信任丈夫——当然也不仅仅是盲目信任那么简单,安娜多少是因为懒得去参与男女关系间的勾心斗角,所以只要杰森没有公然把其他女人带回家来,安娜永远选择不去多想。
而杰森呢,他是在说谎——毫不意外。
他不再终日奔波的原因是他的“雇主”应召女郎格蕾丝最近推掉了绝大部分的皮肉生意转而专心为社会党竞选总部工作。
“临近大选”原本是格蕾丝对应杰森的说辞。
而杰森现在面对自己的妻子只能继承了下来。
杰森可是明白的很,大选有个屁关系,格蕾丝暂停了自己的生意转而终日为社会党卖力不过就是因为她大概是爱上了社会党总统候选人的儿子本杰明·姆旺噶。
那么为什么还要加上个“大概”?
因为格蕾丝还跟杰森保持着性关系:十分钟前她刚结束了和本杰明的约会,十分钟后她就会在杰森的“胜利726”小型蒸汽车的后座上被杰森操的大呼小叫。
想到格蕾丝正在跟年轻且家室超群的小伙子谈恋爱杰森会恨得牙根子痒痒;但每次把精液倾注在格蕾丝的阴道或口中之后杰森又觉得这越来越神秘的深色皮肤姑娘简直是爱不释手。
而杰森与格蕾丝愈发不清不楚的性关系的最终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杰森对自己真正的妻子安娜·罗斯的性欲比之前又高涨了数倍。
安娜现在如少女时一样美的令人难以置信,安娜的身体又只忠于杰森一人,杰森怎么可能不欲火熊燃。
近日来,杰森简直跟失去了理智一样——哪怕安娜只是微微躬身去捡拾落在地上的某页报纸,没过多久就必然会被丈夫拉进卧室。
安娜起先很是反感,但很快却习以为常进而乐在其中。
杰森·贝洛和安娜·罗斯这对成婚十余年的夫妻双双一丝不挂却毫无羞涩之意的并排躺着。
杰森起劲的抽烟,而几分钟前刚刚经历过性高潮的安娜悠闲的翻着床头的娱乐杂志。
安娜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看到什么了?”杰森慵懒的侧脸询问。
“杰茜卡。这女孩子居然跟记者直说自己喜欢的男人必须秀美青春——杰森,你记得的吧,杰茜卡的丈夫子爵大人与秀美和青春两不相沾。”
“忘了。”杰森慵懒的翻了身个身,把左臂搭在安娜软糯却不臃肿的肚子上。
安娜立即把杰森对胳膊推开,极为嫌弃的说道:“离我远点啦,你躺在床上抽烟会烧死人的,我才不想跟你死在一块儿。”
“也不想最终比邻而塟?墓碑上明明白白的刻着‘恩爱终身的贝洛先生和贝洛夫人永世共眠于此’可是再过五百年都能让人羡慕的。”
“谁跟你连坟都挨着……臭美。”安娜很是嘴硬,但未过几秒她就倒进了丈夫的怀中。
夫妇俩相拥着双双打了个小盹之后,安娜急急火火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干什么……”杰森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我要去公司了。”安娜冲进了洗手间。
“现在?今天你不是在家工作么?”杰森支起半个身子。
安娜随着洗脸的哗哗水声答道:“有特殊的安排。今天下午四点有伊塔·韩演唱的实况广播,赛司先生是她的歌迷,所以邀请我们全公司的人去他宅子里一起收听广播。”
“邀请……嘿……”杰森冷笑道:“说的这么客气,其实还不就是强迫。”
“没有啦……大家都自愿的很想去。”
“包括你?”杰森斜着眼说道:“娜娜,你什么时候对听音乐这么有兴趣了?不像啊,咱家的唱机可是又蒙上一层灰咯。”
“不是为了听歌。大家都喜欢去赛司先生家聚会啊,他那么大方,给我们的吃喝都是特别好的。”
“得……”杰森干脆走进了洗手间,盯着妻子光洁的脊背说道:“一提他家的聚会我就来气。我可没忘那次你喝醉了被他给抱出来,简直是……”
“杰森!”安娜转过头瞪了一眼丈夫。“你说过不再提那事了。”
“忍不住嘛……谁能那么快就不在意亲眼看到自己天仙一样的老婆在别的男人怀里。”杰森说完上前一步,抱住了安娜软绵绵的纤腰。
“什么叫‘在别的男人怀里’?”安娜转头冷酷而严厉的对杰森说道:“把手放开。我最讨厌我在梳洗的时候你对我动手动脚。”
杰森赶紧惶恐的从命——他当然知道妻子从心平气和变成暴怒只需要不到一秒的时间。
杰森退后几步,紧紧闭着嘴,不过还在继续欣赏安娜赤裸的背影。
“你滚出去,杰森。”安娜又发出了命令。“我不喜欢有人这么盯着我。”
“好吧,好吧……”杰森讪笑着逃出了洗手间。
他穿上衣服,来到了起居室。
百无聊赖的杰森四处寻找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不过很不凑巧,今天一早安娜刚刚把起居室里堆放的所有过期报刊杂志都卖给了收废纸的小贩。
因为刚才谈到了听音乐,杰森突然想放张唱片了。
你别说,杰森还真的有一张伊塔·韩的唱片,当时只是一时兴起买来,直到现在却还从未离开过封套。
杰森踱到摆放唱机的高桌旁,却赫然发现了挨着唱机有一封还未贴邮票的信,信封上是安娜圆润端庄的亲笔字:罗杰·沈先生亲启,安娜·罗斯寄。
杰森的心脏像被人使劲捏了一把:安娜可是极少会给异性写信,而且更何况收信人是以前与安娜关系非同寻常现在又更是亲近的罗杰·沈——著名散文作家“乌雀”。
杰森不知所措的发起了呆,直到听见安娜的脚步声从卧室传来。
杰森赶忙坐到沙发上,点起了一根卷烟。
安娜只套着内衣,脸上带着开了个头的妆容,她一走进起居室就问道:“杰森,家里还有邮票么?没有的话我待会得早点出门,要去邮局寄信了。”
“哦,没有了好像——我们很久没买过邮票了,你不是根本没有写信的习惯么?”
“啊,是哦……”安娜耸了耸肩说道:“怪不得我怎么都找不到邮票……啊,对了,我那封信给搁到哪里了?”
安娜开始四处张望。
杰森忍不住说道:“就在唱机旁边。”
“哦哦……”安娜款款走向唱机,但两步之后她停了下来,转头盯着杰森问道:“你动过我的信?”
“我有那么无聊么?”杰森犹豫了一秒之后,还是有些阴阳怪气的接上一句“即便那是寄给别的男人的。”
“你什么意思。”安娜的目光中瞬间就变得满是锋芒。
“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杰森立即软了下来,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谁叫他刚才又多嘴多舌的去惹安娜。
“哼。”安娜白了丈夫一眼,然后走到了唱机那里。她拿起那封寄给乌雀的信,不过下一秒她的身子却僵住不动了。
杰森后背呼的冒出了冷汗——他可是知道,妻子这样的举动有极大的概率是狂风骤雨的前兆。
果然,两三秒之后,安娜腾的转身,挥舞着那信吼道:“杰森,你肯定在肚子里胡乱想着些什么破事!”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杰森缩起了脖子,但他不敢逃走。
“我最清楚你这个人,自己到处跟人眉来眼去,就以为我也会跟你一样的不检点!”
“我哪有不检点……”杰森说完这句话就脸上火烧火燎:这可是赤裸裸的谎言。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信里写了什么!”
“没有,没有……”
“你糊弄不了我,你发现这封信之后必然就想拆开看看,但你猥琐胆小,你不敢。”
“我真的没必要看……”杰森差不多要滑到沙发下面去了。
“你看啊,你看啊,来拿,你拆开随便看。”安娜将信向前递出。
“不需要这样,娜娜,我从来没有……”杰森在认真的考虑要不要赶紧像远东人认错时一样双膝跪倒。
“你这个怂包,你不敢拆,我替你拆!”安娜刺啦一声将信封撕开,从里面抽出信笺,大步走到杰森面前,狠狠的把信笺拍在大理石面的茶几上。
“娜娜……别……”杰森抬起头,像是马上就要被屠夫割喉的绵羊似的可怜兮兮的望着妻子。
“拿起信来,仔细看我给罗杰写了什么。你如果不看的话,我今天什么别的事情都不做了,我再写一份离婚申请然后立即签字并绝不撤回!”
“好……好……娜娜,息怒息怒……”杰森抖抖索索的拾起信笺说道:“我看,我仔细看……”
安娜双唇紧闭,抱臂在胸,居高临下的死死盯着丈夫。
杰森恭恭敬敬的展开被折叠的信笺,然后在阅读了几行之后,他愣住了。
杰森脸上带着滑稽的痴傻表情说道:“他订婚了?你在贺喜?”
“否则呢?”安娜垮着脸说道:“如果不是这种特殊的机会,我为什么要给他写信?”
“真的假的啊……”杰森难以置信的说道:“我记得谁跟我说过这位‘乌雀’的婚姻是个老大难……”
“那是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但现在有了。”
“是……是谁……?”
“一位曾经的子爵夫人,是个战争寡妇,年龄比罗杰还稍长。我知道的仅此而已,罗杰现在并不肯对我透露更多,也不把未婚妻介绍给朋友,但再过几个月,他们的婚礼上你会亲眼看到这位神秘的沈夫人的。”
“哦哦……”杰森把信笺放回茶几上,颇有些得意洋洋的说道:“我还以为大作家千挑万选的妻子会是什么仙女般的人物呢,没想到却只是这德行——娜娜,以我对男人的了解,如果他不肯现在把未婚妻带出来见人,那说明这位女士长相很是一般……也就是说,跟我的娜娜真是天差地别。”
方才还怒目而视的安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罗杰是有内涵的人,哪跟你这不学无术的家伙一样只看长相。他的未婚妻是个多才多艺的大家闺秀,可我呢,除了张最终还是会再次老去、垮掉的脸和始终是三脚猫水平的写作能力还有什么?”
“瞧瞧,瞧瞧……”杰森斗胆调笑说:“娜娜,你还是在跟大作家的未婚妻暗中比较呀,这说明……嘿嘿。”
“说明个屁。”安娜这次完全没有再被点燃怒火,她反而笑呵呵的坐在了丈夫身旁,像个小姑娘似的撅起嘴说道:“罗杰在我看来根本是个没有性别的人。十几年前我就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现在可就更是毫无感觉了。”
“我就不要脸的说一句:你现在只对我有感觉对吧。”杰森嬉皮笑脸的把手掌放在安娜不算十分纤细却曲线优美的大腿上上下摩挲着。
“哼。”安娜白了杰森一眼,别过头去,但却也没有阻止他。
就在杰森即将勃起的时候,安娜推离了杰森的手,说道:“别耽误我的时间了,我要梳妆,还要去邮局,要来不及了。”
杰森拿起信笺说道:“娜娜,你慢慢梳妆,别着急。我现在就替你去邮局把这封信寄出去。”
“可信封已经被我撕了啊——家里还有信封么?我赶紧再写一份。”
“没有了,信封和邮票都没有了。信封可以我去邮局写啊,我就写寄信人是安娜·罗斯与杰森·贝洛夫妻俩——对于人家订婚的贺信咱们两个一起署名不是更恰当么?”
“哎呀……”安娜击了击额角。“你说我做事怎么总是考虑不周呢?我以自己的名义冷不丁给罗杰写封信去是要造成误会的吧……”
“说明你骨子里一点都不想我知道你会给他写信。”杰森的这话又有些冒险,说不定安娜立即就要再次暴起。
但安娜却委委屈屈的说道:“难道这有什么错么?我才不想你疑神疑鬼。你以为我对现在不得不因为工作而又跟很多外面的男人打交道很坦然么?我可是时时刻刻都怕你因此生气。”
“我因此生气?”杰森仿佛大白天见鬼——好吧,也许数年前他会因此生气,但现在他自己哪还有生气的资格?
“可是你已经生气了。”安娜看着自己脚尖说道:“我用再提就离婚来威胁你,你却刚才又把那次我喝醉的事情翻出来说……”
“我……呃……我……”杰森这下犯难了——该如何表态呢?似乎怎么说都不有好结果:如果说并不真的因此生气,那就是根本就不把安娜当回事;而如果说的确生气了,那就是小心眼。
好在安娜自己解了杰森的困局。她瞟了眼挂钟之后急慌的说道:“不能再跟你闲扯了,我得赶紧去梳妆,否则肯定会迟到——那就拜托你了杰森,帮我把这信寄出去……你是一定会寄的吧?”
“一定!”杰森声如洪钟的应着。
安娜表情柔婉的粲然,轻轻的吻了丈夫的腮帮子。
五分钟以后,杰森已经怀揣着妻子那封亲笔贺信站在了公寓楼的门口。
杰森那显眼的深蓝色“胜利726”小型蒸汽车就在眼前,但杰森在思量了几分钟之后,决定不动车,步行去邮局。
邮局不是几步路就到,但却也不远:开车三分钟,走路一刻钟。
杰森要寄出的只是封礼节性的贺信,并不是十万火急的要紧公文,所以多花些时间却能省下几便士的油钱还是非常划算的。
在行进过程中,突然一个实际上无关紧要但却很值得研究的问题飘进了杰森的脑海:现在总感觉贝洛夫妇的相处方式跟一年前不一样了,那么是谁变了?杰森还是安娜?
表面看,变得最多的肯定是安娜。一年前的贝洛夫人安娜·罗斯别说貌美了,就算扔在一众中年仆妇群里都算不上出众。
但细细想来,安娜的脾气与性格其实始终如一:在她的相貌跌入谷底的年岁中她也从未对丈夫唯唯诺诺;也就是说,因为丝毫小事不顺心就对杰森大吼大叫或经常用命令式的口吻对杰森说话的习惯根本不因为她外表的优劣而有任何变化。
那么变的就是杰森本人了。
杰森顿悟般的认为自己必须不能拒绝这样的事实。
杰森一直在变。
刚认识美丽可爱的上加勒比姑娘安娜·罗斯时,杰森劲头十足、幽默非常、几乎每天都被自己不羁的理想感动,且浪漫的点子层出不穷,然后再加上些近乎卑躬屈膝的逢迎;与安娜确定恋人关系后,杰森开始细心、勤勉,上进,动辄高谈阔论社会与民生,仿佛在为几十年后去选总统做准备;后来如愿与安娜结婚,杰森转而拿出一家之长的责任心和保护欲——那些激进的梦想被抛之脑后,杰森每天与安娜谈论的都是如何经营好现实的生活;再后来,一对龙凤胎出生,安娜迅速暂时遗失了美貌,而此时的杰森·贝洛又不一样了:他开始回避与妻子面对面的长时间交谈,他选择吭哧吭哧的埋头做所谓‘为家庭谋福利的实事’。
面容憔悴腰肢膨胀的安娜在长达近十年的时光中就算遇到波折却也没有舍弃与杰森和两个历来不省心的孩子的家庭。
现在看似机灵懂事的弗兰克其实在四岁前是被不少医师定性为智商不足的。
没错,安娜曾经主动提出过离婚,但对于离婚申请的撤销也是她在没有任何外人逼迫的情况下单独提交的。
安娜在当地备受尊敬的父母坚决不认可杰森·贝洛这个祖宗八代都只是中下层小市民的女婿,而安娜的应对策略是与官职还在进步的父母断绝一切联络。
当然杰森能与安娜保持如此多年的夫妻关系也是因为他一样不被传统父母子女相处之规束缚。
杰森的母亲当年强烈反对杰森娶安娜·罗斯,理由是:你不过是个毫无才干靠父母庇佑才能不饿死的庸碌之辈,你现在却要娶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少女。靠不要脸娶进门容易但想守住这漂亮媳妇你可是一点都没相应的本事。只看长相却不考虑实际,你就是最浅薄的好色之徒!等着迎来祸患吧!”
对于许多男性,来自母亲的这种有理有据的反对都是起决定性作用的,但偏偏杰森·贝洛这惫懒了几十年的“好色之徒”却丝毫不为所动。
于是一场不被双方父母祝福的婚礼举行了。
安娜在婚礼当场朗读了与爹妈断绝亲子关系的公开信。
而杰森在年轻热血外加性欲的驱使下也豪然宣布无论“腐朽保守”的父母如何报以微词,他都要与心爱的安娜·罗斯小姐结为永久的夫妇——实际上,这对杰森的父亲有些不公平,因为他总是对儿媳妇安娜态度非常好,又从未反对过儿子娶安娜。
杰森·贝洛现在一想起跟安娜的那个没有邀请多少人参加,气氛却搞得轰轰烈烈跟上战场前誓师差不多的婚礼就有些想笑。
他嘴唇刚刚上扬,就听见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呼唤道:“大叔……”
杰森吓得险些原地跳起:这是格蕾丝,她手里捏着一支燃了一半的“五月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杰森现在倒是不担心格蕾丝会做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所以他的居住地早就不对格蕾丝遮遮掩掩了;但发现这个与他自己昨天才刚翻云覆雨过的应召女郎就在离他家这么近的地方出现,杰森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你在这里干什么?”杰森有些恼怒的问道。
“我不是来找你的,大叔,我只是想在这里待一阵子。”格蕾丝温婉的一笑。
“干嘛选这种地方!多不正常啊!”
“离你的家近而已,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其实我就是要来看着你家的那栋公寓楼,因为看着它会让我心安。事实上最近我想心安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只不过这是第一次你遇到我。”
“简直是莫名其妙。”杰森指着格蕾丝的鼻尖严厉的说道:“我警告你,你这小婊子可别跟我玩什么花样。”
“大叔,你不用故作对我不放心的样子。”格蕾丝媚笑道:“你心里明白的很,就算我走到你家门口去,也不会害你。”
被说破的杰森不好意思再板着脸了,他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并干脆坐到了格蕾丝身边,甚至还飞快的摸了把格蕾丝的前胸。
这把格蕾丝惊的站了起来,她瞪圆了眼睛盯着杰森说道:“大叔,从你家窗户说不定能看到这里哦,你居然敢当众摸我,不怕安娜看到么?”
“安娜没有扒着窗户东张西望的爱好。”杰森摇晃着脚尖说道:“而且就算她看,也看不清。她呀,这么多年读书写书搞多了,眼神很差的……来,小婊子,坐下。”
格蕾丝耸了耸肩,坐回了原位;杰森戳她的腰肢,她也不再躲避了。
“安娜现在在做什么呢?”格蕾丝随口问道。
“梳洗,化妆。待会要去个聚会——算是聚会吧。”
“啊……在化妆哦……”格蕾丝眼神迷离了起来。“好羡慕安娜可以长得那么美,知道么,大叔,给这么美的一张脸化妆都是种享受呢。”
“你也不差。”杰森笑嘻嘻的捏了格蕾丝的大腿。
“差的很远……”格蕾丝低头瞧了瞧,然后怅然说道:“不但脸大大不如,就连身体也没法比。我的奶子太大了,放在我这身上一点都不协调,再小一半就好了;可你看安娜全身上下就没有什么长得不顺眼的地方。”
“哈哈哈……”杰森仰天大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女人啊……瞧瞧,你嫌弃自己奶子大,安娜却又总因为胸不够大而懊恼,众口难调啊。男人就多简单,越大越好,可没人会觉得自己如果不高大却长着个巨型鸡巴会不协调。”
“呵呵……”格蕾丝也被逗乐了,她表情顽皮的说道:“说到巨型鸡巴,倒也真是有趣:我见过的男人里,有着大家伙的还真都是些小个子;反而好些个又高又壮的,那玩意也就只有大叔你的一半大。”
“所以……”杰森又摸了把格蕾丝的乳房,然后说道:“你所谓的不心安是想念我的鸡巴了?”
“呃……”格蕾丝一愣,没有作答。
“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杰森微微眯起眼。
“没……好吧,是这样的:以往的不安来自于各种不同的原因,甚至没有原因……当然,如果太久没有被大叔你操过,我的确也会不安。但今天不安是因为……我和本打算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进到哪?——呃,我其实都不知道你们现在在哪一步了。”
“昨天我们终于接吻了,不是礼貌性的,而是伸舌头的那种。然后今天上午我们又吻过,然后确认彼此都渴求对方的身体,所以我们认为……呃,大概是到了该做爱的时候。”
“哦?”杰森斜起眼说道:“小婊子,你做爱还需要计划不成?这东西你不需要犹豫吧。”
“这次不一样。如果我和本做爱了,那么如果他求婚,我必然不好拒绝他。而如果答应了求婚,我的整个生活就必须大变样。现在的生意彻底不能做了,而且,跟大叔你的关系也必须画上个休止符——而这两件事实在让我难以下决心放弃。”
“嚯……”杰森故作戏谑的说道:“这还听的我挺感动的,怎么感觉跟你爱上我了似的。”
“我不爱你,大叔,一点都不爱,但我觉得我还是不舍得离开你,这是一种惯性的依赖吧……大概是这样。”
“那你爱本杰明?”
“也许爱,说不清。事实上,我都不知道爱上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但你总确定本杰明爱你吧?”
“是的。这个很明显。”
“那就……”杰森说了两个字就停下了。足足半分钟之后,他砰的拍了下椅面,满脸懒怠的说道:“妈的,我哪有资格给你提什么建议;而且如果我说你既然不确定自己爱不爱,就不应该跟本杰明纠缠,那你肯定认为我是自私,我纯粹是为了能继续操你。”
“大叔……”格蕾丝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来向你寻求建议的,我根本就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你。”
“反正,只要你俩没订婚,你还是我的小婊子对吧。”
“是的,随便你玩的小婊子。”格蕾表态丝毫不犹疑。
“知道这个就够了,反正你也不至于明天就跟本杰明订婚。”
“所以大叔你现在想操我?那我们找个离这里远点的地方,别的还好,但我还是不想在离安娜这么近的地方被你操。”
“这个……”杰森稍稍犹豫了一下,回应说:“这次算了,我得赶紧去寄封信……小婊子,你跟我透个口风,明天肯定不会订婚的吧?”
“不会。本如果要求婚,肯定是要等大选结束之后。但明天说不定我就跟本睡了。”
“这个无所谓,我会在乎么?”
“我知道,你不会。”格蕾丝此时眼中迅速划过一丝难以被人觉察的惆怅。
“那……我去邮局了。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这里的话,说不定……我就找个地方操你。”杰森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我十五分钟以后就走。我得去工作。”
“工作?陪客人?”
“不……去马丁波利斯广播总台,参观伊塔·韩表演实况广播的现场。《自由青年报》要出一篇对这次演出的报道,我负责采访和写稿。”
“嚯,小婊子正儿八经变成记者了。”
“还差得远,本建议我去新闻专科学校进修一下。”
“那你可就变成安娜的同行了——你知道她就是学新闻与出版的吧。”
“呵呵……”格蕾丝浅浅一笑。
“好了,我去了。回头见。”杰森转身准备离去。
“回头见……明天见。明天上午我得去见几个客人。”
“明白,老地方,老时间。”杰森挥挥手,迈步而行。
格蕾丝继续望着杰森所住的公寓楼。
“好想欣赏一下安娜化妆的过程啊……”格蕾丝自言自语着。
然后她发现有两个宪兵巡官悠悠荡荡的向她这个方向走来。她赶忙起身急匆匆的奔向路边,叫了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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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眼前这俩长相和气质酷似老农的巡官,丝嘉丽特·夏不由得心生同情。
这让她想起了那位长期担任自家宅院门房的退伍军人老约翰:出身贫困,因为生计而参军,因参军而没有机会娶妻生子;在近三十年的行伍生活之后,因年龄而被勒令退役,一无所获的他带回家的只有两套旧军装,一双补了无数次的皮鞋和一个“候补士官”军衔证书——这完全是一钱不值的样子货,专门用来打发当了一辈子小兵的穷丘八。
由于沾染了偏远地区基层部队常见的习气,老约翰说话时习惯嘴里不干不净,而这让很多人都讨厌他,只有夏先生夫妇愿意跟他打交道,因而他得以保有那份门房的工作。
对于丝嘉丽特来说,老约翰的特殊之处是,他虽然也不招丝嘉丽特喜欢,但丝嘉丽特每次看到母亲和颜悦色的跟老约翰打招呼,她心中对母亲的疏离感都会暂时减轻一些。
那么回到当下,无论丝嘉丽特心里再怎么同情这两位巡官,她却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令她不高兴的现实:这俩家伙是来讹钱的。
这对个子还没丝嘉丽特高的巡官态度肯定是不凶狠,他们客客气气的要求对“夏未”酒吧的卫生条件进行查验,理由是最近皇子区很多人患痢疾,上边怀疑这跟各种饭馆和酒吧出售的饮食不干净有关。
对于所谓卫生检查,丝嘉丽特自然是配合的,虽然她觉得这很滑稽:这两个巡官自己都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了,居然还要去检查别人是否“干净”。
“检查”进行了足足两个小时,然后巡官们居然一屁股坐下不走了。
其中那个头发花白的在慢悠悠的写报告,另一个秃顶的陪着笑脸说:“小姐,我们俩讨杯水喝行么?我们执行了大半天公务,可是滴水未进。”
这不像是在说谎,因为丝嘉丽特看到的确两个巡官的嘴唇都处于爆裂状态。
她干脆端了两杯啤酒出来,说道:“希望你们现在喝酒不算违规。”
“还好,还好。”秃顶巡官眉花眼笑。“一杯啤酒不算什么。小姐,你可真是好人。”
秃顶巡官小心翼翼的捧起啤酒杯,吸了一口顶部的泡沫,然后立即称赞说:“这啤酒真好!我有阵子没有喝过正经啤酒了。”
花白头发巡官瞟了眼同事,然后接着写字。
丝嘉丽特虽觉得这两位爷爷辈的巡官令人可怜,但却也并不想多跟他们说话,于是继续卖力的擦着桌子。
就这么又过了快一个小时,他们的报告还没写完。
丝嘉丽特没有耐心了,因为再过不久她父亲的朋友们就会来“夏未”一起收听伊塔·韩的演出广播,她可不想让这两个闻上去极像过期香肠的陌生人糟蹋了那群同龄人的雅兴——丝嘉丽特可是打算跟他们也交上朋友的。
于是丝嘉丽特不得不开口催促说:“先生们,请问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检查?”
花白头发巡官把笔一扔,抬起头冷着脸说道:“嫌我们动作慢?知道这报告有多重要么?如果写的不够详尽,你们这里就会被翻来覆去的安排检查。小姑娘,我在给你避免麻烦。”
“可是……先生。”丝嘉丽特看了眼花白巡官的桌子说道:“写了这么久,这报告才只有一页半。正常来说,就算写满两页纸也不过就需要二十分钟啊。”
秃顶巡官笑嘻嘻的接过话头说道:“小姐,他啊,半年前才上完脱盲班,写字不熟练,肯定手脚慢了些,跟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年轻人没法比。”
花白头发巡官哼了一声,继续动笔。
丝嘉丽特无奈就只能继续等。
终于,又过了十分钟之后,花白头发巡官收起了纸笔。
丝嘉丽特松了口气,但花白头发巡官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丝嘉丽特来。
“小姑娘。”花白头发巡官问道:“你多大了。”
丝嘉丽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说:“十七岁。”
“选民证有么。”
“先生,我才十七岁,哪来的选民证?”
“那有什么别的证件么?”
“持枪证?”
“开什么玩笑,小姑娘。”花白头发巡官瞪起了眼睛。“十七岁更不可能有持枪证。”
“我们新阿尔卑斯省十六岁就可以拿持枪证。”
“原来是外省人——那把持枪证拿出来给我看看。”花白头发巡官伸出了右手。
“请看。”丝嘉丽特干脆利落的从口袋里把持枪证拿出——这是她从来都会随身带着的。
花白头发巡官接过证件,而秃顶巡官也把头凑了过来。两人翻来覆去的瞧了一阵子那卡片,然后花白头发巡官又问道:“那你带着枪呢?”
“没有。”丝嘉丽特答道:“我不喜欢枪,我只是按照家族习俗去申请了张持枪证而已。”
“哦。”花白头发巡官把持枪证还给了丝嘉丽特,但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却又问道:“小姑娘,你来首都多久了?”
“总也有十天半个月了,怎么了?”
“自己一个人来的?”
“先生,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丝嘉丽特变得警惕起来。
“请照实回答,这是公务相关。”
“公务?公务不是已经完成了么?”
“这是另一项公务。小姑娘,我再问一次,请必须照实回答:你是一个人从新阿尔卑斯来马丁波利斯的?”
“是。”
“你十七岁?”
“没错,你刚才不是确定过了?”
“监护人的旅行责任书呢?”
“什么东西?”丝嘉丽特愣住了。
“未满十八岁的青年独自进入首都需要其监护人的旅行责任书,看你的反应,明显你没有。”
“从来没听说过!我堂弟也是自己来的马丁波利斯,从来没需要什么责任书。”丝嘉丽特几乎确定这些巡官是在故意找茬。
“他什么时候来的?”
“去年年底。”
“怪不得。去年不是大选年,并不需要责任书。但今年有大选,而每个大选年都需要责任书,小姑娘,你听明白没有?”
“直说吧,你们需要什么。钱么?”丝嘉丽特此时终于彻底确定这俩巡官就是不走的真正目的了。
“夏小姐,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原本笑眯眯不说话的秃顶巡官表情严肃的开了口。
花白头发巡官接着说道:“我们需要照章处理此事。”
“怎么处理。”丝嘉丽特拉过张椅子坐了下来,没好气的盯着这两个臭烘烘的老头子。
“找你的监护人补一份责任书并交罚款,否则内务部会将你遣返原籍。”
“这……”丝嘉丽特虽然还是认定对方只是为了勒索钱财,但一听说要被遣返还是心里惶恐起来。
“夏小姐……”秃顶巡官的表情又缓和了下来,说道:“我们也知道你肯定是正经姑娘,所以也并不打算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你带回治安所。赶快联系你的监护人补责任书吧,越快越好,因为罚款是按天数累积的,一天一个先令,五天之后每十天翻一倍。”
“切,说到底,就是想要钱。早就听说首都的宪兵‘生财有道’,现在看果然名不虚传。”丝嘉丽特嗤之以鼻的翻着白眼。
“就算真的是为了钱,想要钱的也不是我们而是政府嘛……现在国家财政吃紧……”
丝嘉丽特打断了秃顶巡官,说道:“好了好了,省点力气吧,没必要跟我讲这种空话。我就问你,我爸爸可以写这个责任书么?”
“你父亲?当然可以,他需要几天?”
“不知道。也许两三天,也许五六天。”丝嘉丽特说到此时突然有些想埋怨父亲夏先生:怎么就突然跟成田梦跑去了外地,而且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知道?而且只需要几天?你父亲在哪里?新阿尔卑斯?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夏小姐,必须要亲笔签名的邮政信件,电报可是不行的哦。”
“我爸爸就在附近,他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两个巡官迅速的对视了一眼,然后花白头发的说道:“既然就在附近,那就尽快吧小姑娘,我们明天一早就来取责任书,这样避免你拖拖拉拉的多交罚款。”
“明天不行。”丝嘉丽特非常明确的说道。
“为什么不行?他不就是这酒吧老板么?”
“你们……你们……”丝嘉丽特实在不想在跟巡官们纠缠下去了,她跺了跺脚说道:“我给你们多少钱你们才能走,明说吧。”
“我再重申一次。”秃顶巡官又板起脸。“不是我们自己在要钱。”
“明白,明白。”丝嘉丽特烦躁的说道:“是国家要钱,给个价。”
秃顶巡官认认真真的掰起了手指头,然后说道:“看在配合工作和两杯啤酒的份上,我们就不细查夏小姐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首都的啦。就按照你说的来,我们给你算十天。那么呃……嗯……一……二……三……四……五,对五,再加……二……二……嗯……”
“十五先令。你们等着。”丝嘉丽特平时最头疼数学,可这是也忍不住替宪兵算起账来。
丝嘉丽特一溜烟的跑回自己房间,从床底抽出从德堡带来的大皮箱。
丝嘉丽特从皮箱的暗袋中抓出一大把钞票,数了几张绿色的之后皱着眉揉了揉头发,干脆拎出一张黄色的奔回一楼。
“拿去,一简尼,不用找了。”丝嘉丽特把黄色的纸币拍在秃顶巡官的面前。
秃顶巡官却煞有其事的在身上摸索着,一边摸索一边嘀咕着:“照章办事,照章办事,说收十五,那就是十五……”
“我说了,不用找了!”丝嘉丽特指着门口吼道:“能不能请先生们带着钱赶紧……滚?”
花白头发的巡官听到“滚”字两眼一瞪,还想说些什么,秃顶巡官却赶紧对他使了个眼色。
花白头发巡官哼了一声,率先出了门,秃顶巡官对丝嘉丽特点了点头,也跟着离开了。
巡官一走,丝嘉丽特却有些慌张起来:她也知道这里是首都而不是家族势力盘踞已久的德堡,对宪兵大喊“滚”说不定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但她也管不得这么多了,因为夏先生的年轻朋友们马上就该上门啦。
果然,没到十分钟之后,就有一辆出租蒸汽车嘎吱一声在酒吧门前停下,车上下来的是戴着眼镜、头发卷曲的NC和面容恬淡、穿着质朴的奥珂熙。
NC从车厢里搬出一只有他一半那么高的大皮箱,丝嘉丽特好奇的盯着那皮箱看着。
箱子里的东西看来很重,原本NC打算一个人把箱子搬进酒吧,但却险些摔倒;奥珂熙连忙施以援手,最终是两个人一起把东西抬进了门。
“下午好,丝嘉丽特!”气喘吁吁的NC抢先热情的打了招呼。
“下午好……这是什么呀?”丝嘉丽特指了指那大箱子。
“收音机咯。”NC微微一笑。
“店里有收音机的呀。”丝嘉丽特有些不解。
“店里的那个太小太旧了,我这个是最新的,HEA出品,完全不一样——对了,丝嘉丽特,这里哪张桌子最结实?我不想让这机器压坏了你们的家具。”
“放吧台上吧?最结实的就是它。”
“明白。小秋,我们把它抬去吧台。”NC对奥珂熙说道。
“嗯,好。”奥珂熙点了点头——她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汗珠。
“我来,我来。奥珂熙姐姐,你不用动手。”丝嘉丽特奔了过去,将双手托住大皮箱底部轻轻向上一抬。
“哎哟我的上帝。”NC立即惊呼道:“丝嘉丽特,你怎么力气这么大?我还没使劲,这箱子都已经离开桌面了。”
“山里人嘛,都是这样。”丝嘉丽特嘿嘿一笑。
“丝嘉丽特,你到底多高啊?”奥珂熙颇有些艳羡的抬脸看了看比她高出半个头还多的外省少女。
“哦。前天买衣服的时候量过,五尺八寸半了,比之前稍微还又长了点。”
“啊……我可真是个小矮子。我只有五尺一寸……”奥珂熙摆出个可怜的嘟嘴表情。
“再长下去我可以彻底不用考虑嫁人的事情咯。”丝嘉丽特扮了个鬼脸。
有了既高且壮的丝嘉丽特的帮助,NC轻轻松松的把皮箱搬上的吧台,然后又轻而易举的把里面的收音机拖了出来。
丝嘉丽特被这新时代的发声机器惊呆了,她两眼圆睁的赞叹道:“简直就是绝美的艺术品,就跟古代的神庙一样壮丽——对了,这顶上的四个灯泡是做什么的?”
“这不是灯泡,这叫真空管。”NC解释道:“其作用呢,是让机器出来的声音更响更厚实——想想看,以前听收音机的时候什么感觉?”
“真真的像个小人儿憋在个小盒子里哼哼唧唧。所以我妈咪对什么唱机啊收音机啊嗤之以鼻,她只听现场演奏。”丝嘉丽特说道。
“没错,可你面前的这收音机就完全不同啦。我不替HEA卖东西,我没必要为他们过度吹嘘,但真的就是……抱歉,我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只能再重复一次:完全不同,历史性的不同。”NC怜爱的轻拍了下着收音机的木质外壳。
而奥珂熙立即赞同说:“我可以担保NC绝没有夸张。”
丝嘉丽特没有马上做出回应,因为她在微微的妒忌眼前的这对满是默契的情侣。
别误会,丝嘉丽特其实很是喜欢NC和奥珂熙这一对儿: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她的个性恰好兼具了NC的愤世嫉俗与奥珂熙的恬静温雅吧。
丝嘉丽特的沉默没有引起任何尴尬,因为NC和奥珂熙在看了眼挂钟之后马上就忙不迭的开始为这神庙般的机器连接着各种线缆。
解着线结的NC用东岛秦语嘟囔着:“迟早有一天,这些劳什子电线都会彻底变成无用的废品。‘无线传播’会实至名归!”
丝嘉丽特当然精通东岛秦语,但却不是很明白NC在说些什么,而她也懒得细想。
“夏未”酒吧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乌发垂肩、肤如凝脂的年轻姑娘冲到丝嘉丽特跟前,紧接着就把她牢牢抱住。
“嘉嘉,三天没见你了哦,想死我啦呀呀呀。”乌发姑娘在丝嘉丽特怀中娇吼着。
“凌姐姐……不到三天呢……”丝嘉丽特有些手足无措——这位在“夏未”地下室的电影放映厅干活的凌姐姐之无可挑剔的美貌可是曾让丝嘉丽特产生了超越性别的春心萌动。
“阿凌!”泰然立于“凌姐姐”身后的这位俊美青年用既严肃却又不失温柔的语气说道:“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何必如此咋咋呼呼?”
“诶?”容颜若仙的姑娘看了看俊美青年又瞧了瞧丝嘉丽特,然后歉然说道:“忍不住嘛!我好喜欢嘉嘉的哦!阿恺,对不起……”
“所以这就是冯医生?”丝嘉丽特故作镇定,但其实已经慌作一团——一个十七岁、从小就没怎么跟年纪相仿的异性打过交道的女孩儿,看到如此漂亮的青年能不慌么。
“是我。”冯恺歉然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最近忙的都没时间来光顾‘夏未’了。”
新垣凌补充道:“绯宫很多人患感冒,嘉嘉你也该小心点。不过你别担心,我们今天来的人都没病过。”
“我身子壮,不怕感冒。德堡这十几年流行过很多次疫病,我可从来都没中招。”丝嘉丽特得意洋洋的说道。
“感冒比那些看上去更厉害的瘟疫狡猾,它并不是病菌而是更难对付的病毒引起,现在没有真正的药物可以根治,还是不能轻视。”冯恺认认真真的嘱咐着。
“嗯……嗯……”丝嘉丽特拼命点头,然后自觉脸红的不像话,于是赶紧转头向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先给大家把饮料端出来。”
“我跟你一起。”新垣凌赶了上去。
两个姑娘进了后厨,新垣凌随口说道:“瑞恩、顺美和詹姆斯马上就到。”
“詹姆斯?”丝嘉丽特两眼圆睁。“就是你们提到过的那位‘公爵’?”
“就是他。”
“这……哎呀。”丝嘉丽特再次手足无措起来,说道:“我没有带见贵族的衣服,怎么办。”
“诶?见贵族还有专门的衣服?”新垣凌愣住了。
“是呀。在德堡,如果家里来的客人是贵族出身,我们都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上‘朝服’……呃,马丁波利斯不一样么?”
“诶?‘朝服’?那是……”新垣凌看上去更迷糊了,不过片刻之后她恍然大悟的说道:“就是旧帝国时期画像上那种看上去跟盔甲似的大礼服裙子?”
“就是那个……”
“可帝国都没了几十年了呀,为什么你们还穿那种东西?”
“规矩嘛……我也不想穿,可见贵族的时候如果不穿,我就会因为不懂规矩而找不到好婆家……”丝嘉丽特此时突然一拍大腿说道:“哎呀,早知道当时就不听妈咪的话去非穿那破东西了,让不懂规矩的恶名远扬,这不就没人敢上门提亲了。”
新垣凌格格的笑了起来,说道:“嘉嘉,又是‘朝服’又是‘提亲’的,听上去你们跟活在古代一样。”
“就知道你要嘲笑我。”丝嘉丽特伸手去胳肢新垣凌。
新垣凌一边躲避一边说道:“咱们的这位‘公爵’啊,就是个普通的十八岁小伙子,你要穿那什么‘朝服’见他非把他吓一跳不可——总之,就当他跟瑞恩是一样的人就好啦。”
“公爵跟瑞恩一样?你要跟我妈咪说这种话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瑞恩如果在德堡,我妈咪绝对不允许我跟他说一个字。”
“这个我倒是明白……瑞恩呀,如果几年前在我家附近出现,我妈妈也得叫宪兵把他赶走呢。”
“是哦,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人。且不说我妈咪了,要不是知道瑞恩跟我爹地是好朋友,他但凡走近我可能都会吃我一拳。”说到这里,丝嘉丽特还真的挥舞起了拳头。
新垣凌笑的前仰后合,而后又盯着丝嘉丽特看了好半天,然后说道:“嘉嘉,其实我挺好奇的呀,夏先生从来都说你很孤僻冷淡,但现在的你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凌姐姐……”丝嘉丽特暂停下手上的活计,注视着新垣凌回应说:“如果把你扔到我们家去当女儿,你也非变的孤僻冷淡不可。”
“但夏先生他……”
“不是我爹地的责任。”丝嘉丽特打断了新垣凌。“这都只能怪……呃……”
丝嘉丽特突然哑口无言。
德堡唐家大宅最近发生这变故到底该怪谁呢?
丝嘉丽特原本认定,养育了她十余年的爹地夏先生是完美无缺的父亲和丈夫,而一直躲在暗处与她妈咪丝盖拉私通的“新爸爸”绝对是奸佞小人。
但在脱离了母亲的阻挠和控制的跟夏先生朝夕相处的这十余天之后,丝嘉丽特开始心生怀疑。
爹地夏先生无疑温柔、文雅、才华横溢且细心体贴,但他却似乎喜欢对一切容貌出众的女人都施以温暖与关怀。
而“新爸爸”至少看上去现在是对除了妈咪丝盖拉之外的异性嗤之以鼻的。
新垣凌也不至于傻到对丝嘉丽特许久没有接续上的话语揪着不放,她只默默的把即将端出的玻璃杯擦得晶亮。
而丝嘉丽特呢,还在手忙脚乱的制作“夏未”的标志性甜点“帕拉冰”。
“帕拉冰”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实际制作过程需要非常细心,而至于细心嘛,那可不是丝嘉丽特的强项。
虽然忙的手足无措,但其实也并未花费太多时间——距离伊塔·韩的广播演唱会开始还有十多分钟。
两个姑娘用托盘把“大都会”鸡尾酒和“帕拉冰”甜点带出后厨时,瑞恩、顺美和詹姆斯公爵都已然就坐。
丝嘉丽特原本因养父在她被宪兵勒索刁难时不在身边保护颇有怨言,但现在看到这些她自己早就颇想结交的同龄人齐聚一堂时,她对夏先生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丝嘉丽特认定:如果爹地不跟他们交好的话,她这辈子只能跟那些未老先衰、妈咪口中的“正经青年”打交道啦。
NC在卖力的调试着那台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新式收音机——这老兄还只能滋滋啦啦的乱响。
丝嘉丽特和新垣凌把鸡尾酒和餐点分发到每个人手上。
神庙般的收音机终于传出了清晰的乐声,大家都欢呼起来。
但是NC愁眉苦脸似乎还是非常不满意,他转头问着:“丝嘉丽特,这里有什么金属长杆之类的东西么?”
“嗯?”丝嘉丽特愣了接近半分钟之后说道:“大概真有,我去给你拿。”
丝嘉丽特冲向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夹层,乒乒乓乓的乱翻一阵子之后,拎着一对形状奇特的银色物体走了下来。
“哈?这不是接收绿林广播台信号的天线么?怎么这里会有?”NC的下巴险些落地。
“我怎么知道哦……”丝嘉丽特把那对所谓“天线”一举,问道:“这个可以用么?”
“非常可以,简直是太棒啦!”NC蹦跳起来。
又是好一阵子的忙忙活活,NC变得大汗淋漓。奥珂熙把一杯冰凉爽口的“大都会”端给她深爱的恋人,但NC只沾了沾嘴就继续埋头苦干。
三点五十七,伊塔·韩的全国广播节目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始。
NC终于完成了准备工作,而他带来的收音机里传出了一个响亮的女声:“……烟草,让你把美梦握在手中。”
“成田梦。”奥珂熙几乎是自言自语。
“成田梦?就是那个演电影的?”丝嘉丽特险些吼了起来。
“对……怎么了?”奥珂熙侧脸问道。
“她平时说话不是这样啊……”丝嘉丽特挠了挠鬓角——的确,她忽略辈分称之为“由依”那位成田阿姨其实总是略带沙哑的轻声细语,可并不像这收音机里传出的如此妩媚婉转。
“这很正常,不少演员和歌手可以暂时改变自己的嗓音。”奥珂熙紧接着也说了句“让你把美梦握在手中”,居然听上去跟成田梦的卷烟广告有八成像。
这倒把NC吓了一跳,他讶异的盯着自己的女友说道:“我都从来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技能。”
“因为我觉得没什么用啊,所以平时也不会拿来展示。”奥珂熙甜甜一笑。
NC说道:“马上会很有用的。非常多的有声电影会急需配音演员。”
“是哦……”奥珂熙点了点头。“新时代了嘛。”
“新时代了,没错。”瑞恩站起挥了挥手。
“新的时代,旧的总统。”NC撇了撇嘴。
“有点信心嘛,尼克。”奥珂熙握住了NC的右手。
NC不再吭声,而此时收音机在播放完一系列广告之后,传出了欢快的鼓点与小号二重奏。
“开始啦开始啦,大家不要吵。”奥珂熙兴奋的喊了起来。
整个酒吧里立即变得鸦雀无声——除了那个很响的新式收音机。
鼓与小号的潇洒奔放二重奏持续了足足快十分钟之后,钢琴和吉他加入,紧接着低音提琴为这蹦跳的节奏加上了一抹具有攻击性的稳定。
在像狂欢似的吹奏之后,小号暂时退出了舞台,鼓点逐渐放慢,钢琴和吉他转为每八节一重复的和弦,而低音提琴几乎只在弹奏三个音符。
“伊塔·韩要出场了。”奥珂熙忍不住说了句,然后赶紧捂住了嘴。
果然,奥珂熙语声未落,那位上个月才被在文艺领域拥有绝对话语权的《静海》月刊统计为年度唱片销量第一的摇摆乐女歌手之独一无二的歌声就飘扬而出。
借用《静海》的评价:伊塔·韩的嗓音如上等蜂蜜般醇和绵柔,但因她吐词格外清晰,也就没有把“绵柔”变成“拖沓”;也就是说,在为了追求媚柔而把歌统统唱成了鼻音过重的当世主流摇摆乐女歌手当中,伊塔·韩是非常与众不同的。
伊塔·韩在去年还只能被称为半红不黑,但在今载的夏季过去之后,她却变得家喻户晓起来,以至于得以举办全国首次广播演唱会。
“夏未”酒吧里的所有人都几乎屏住呼吸,用全部的关注力在聆听这位女歌手的每个乐音。
当然,让他们专注的功臣还有NC带来的这台新式收音机:这完全不像是丝嘉丽特所谓的“小盒子里小人儿哼哼唧唧”了,此时他们都觉得,自己仿佛正坐在伊塔·韩演唱会的最前排。
伊塔·韩一口气唱了三首流行的曲目,然后音乐戛然而止,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兴高采烈的说道:“这里是马丁波利斯广播总站大楼!这里是伊塔·韩广播演唱会的现场!我是今天特别节目的主持人,副台长强尼·赫舍尔!”
“谁想听你这秃头怪唠叨。”NC啪的拍了下桌子。
“秃头怪?啥啊?”这是瑞恩。
NC答道:“就是一早脑袋顶上就没头发的家伙。这个强尼·赫舍尔我十年前就见过,那时候已经秃啦。”
“我爹地也快秃了呢,等他回来我就直接管他叫‘秃头怪’。”方才一直捧着脸欣赏音乐的丝嘉丽特插了句嘴。
众人笑的前仰后合。
奥珂熙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肃然说道:“大家还是继续保持安静,伊塔·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继续演唱。”
两分钟之后,强尼·赫舍尔对政府与广播总站的程式化吹捧完毕,果不其然,他喊道:“大家欢迎伊塔·韩小姐回到麦克风跟前!”
“大家好,我是伊塔·韩,很荣幸能成为第一位举行全国广播演出的歌手。”
伊塔·韩的话音刚落,瑞恩就叫了起来:“这怎么跟唱歌的时候声音差别那么大?”
的确,不唱歌的伊塔·韩嗓音细嫩清脆,活像个刚成年的少女。
“奥珂熙姐姐早就告诉大家歌手能够改变嗓音,你没听见?”顺美狠狠的瞪了眼瑞恩。
“妈哟,能差这么远?”瑞恩使劲抓挠起了脑袋,活像只野猴子。
“……嘘,听她在说什么。”奥珂熙再次竖起食指。
瑞恩吐了吐舌头,捂住了厚实的嘴唇。
强尼:“……多谢韩小姐对观众的问候,那么可否介绍下,今天要演唱的曲目是什么?”
伊塔:“刚才唱过的那三首相信大家都能叫出名字来,而后面我们要表演的,还是保留些悬念比较好——不过,我可以透露的是呀,既有经典老歌,又有大家很可能从来没有听过的新曲儿,总之,谁也不会失望。”
强尼:“谁会对伊塔·韩失望呢?谁又会忍心对花容月貌的伊塔·韩失望呢?那么接下来……”
瑞恩这时候又忍不住插嘴了,她问道:“花容月貌?这个伊塔·韩到底长什么样?”
NC扔给瑞恩一本杂志,说道:“自己看,第二十四页。”
瑞恩翻到二十四页瞧了一眼就惊呼起来:“这……怎么有点面熟?”
“只怕在你眼里所有的漂亮远东人女孩子都面熟吧。”顺美白了瑞恩一眼。
“怎么可能。”瑞恩摇了摇脑袋。“你瞧新垣凌,你瞧丝嘉丽特,我可从来没一见就觉得面熟过。”
NC笑呵呵的说道:“其实丝嘉丽特有些时候不知为何还真的看上去有点像伊塔·韩,但说实话伊塔不化妆的话没有她漂亮。”
“真的?这里有人当面见过伊塔么?”丝嘉丽特的这个问题还没有人来得及答复,伊塔·韩就又开始了演唱,于是酒吧里迅速再次归于安静。
四首不同时代的摇摆乐名曲之后,伊塔·韩格格娇笑一声,说道:“第二次中场休息啦。”
主持人强尼的声音又出现了,他问道:“韩小姐,这样的演出什么感觉?”
伊塔:“很紧张,你看我额头上都是汗了。其实每次的公开演出我都紧张。今天虽然面前没有观众,但我知道现在在听我唱歌的人比我往常任何一次演出都要多,那么……我说实话,刚才我好几次差点把歌词都忘了。”
强尼:“为什么会紧张呢?韩小姐,你可是公认拥有顶级的声乐水平的。”
伊塔:“因为我天生的嗓音太纤细稚嫩,这就让我一直认为自己不适合唱摇摆乐——直到现在还是如此,无论他人怎么看,我始终觉得我自己是个不合格的摇摆乐女歌手。”
强尼:“韩小姐,你太自谦了,如果你都不合格,那谁称得上合格?或者……换个问题,谁是韩小姐你最欣赏的歌手?”
伊塔:“我心目中,索菲亚·克拉克是在世最伟大的摇摆乐女歌手,我其实一直在模仿她的唱腔。”
强尼:“我们的确不能否认克拉克女士在摇摆乐界的地位,但韩小姐,你的唱片销量已经是克拉克女士的十倍了。”
伊塔:“我不是在否定唱片购买者的品味,我只是得说明,对于歌手本人来说,现场演出的水平才是最重要的。索菲亚·克拉克不喜欢在唱片公司里录音,她更享受现场。”
强尼:“总之韩小姐和克拉克女士都是杰出的音乐家就对了——啊,韩小姐,我突然发现今天你带来的伴奏乐队非常与众不同,居然乐手都是年轻姑娘。”
伊塔:“对,这样的摇摆乐乐队大概在全国见不到几个。”
强尼:“何止见不到‘几个’,我看完全是唯一的吧——那么,韩小姐,是否要给听众们介绍下你可爱的伙伴们?”
伊塔:“好的,她们虽然年轻,但都是一流的乐手,值得大家的关注。首先,钢琴与伴唱——艾丽卡!”
一组顽皮的钢琴琶音响起。
伊塔:“艾丽卡是国立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同时,她还是个出色的歌手,尤其擅长把远东人的传统唱腔与各种现代的声乐技巧进行结合,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大家就会看到她独立发行的唱片。”
强尼:“真是太厉害了,而且我得补充一句,艾丽卡小姐也是位美人儿。”
伊塔:“完全同意。那么接下来,我们的吉他手,爱琳。”
温暖动人的吉他分解和弦。
伊塔:“爱琳在大学里学的其实是机械工程,但她出自传承数百年的音乐世家,她从三岁起就学习演奏,现在精通许多许多乐器——可以说,如果她会分身术的话,一个乐队只有她一人就够了。”
强尼:“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天赋!啊,我好像看到了个奇怪的东西——韩小姐,为什么爱琳小姐的吉他上插着根电线?”
伊塔:“这是全国独一份的新发明,是霍夫曼先生的作品,他称之为‘电声六弦琴’。”
强尼:“HEA的霍夫曼先生么?”
伊塔:“是的。”
强尼:“这也是位天才!如果没有他发明的机器,我们今天的实况转播就不存在了。”
伊塔:“大概差不多,至少我注意到了,我们的麦克风和扩音器、就连这个演出间的电线都是HEA的产品。”
强尼:“不止这些……不过,哈哈,这不是霍夫曼电声公司的广告时段,所以,韩小姐,我就再好奇的问一下,给吉他通上电的意义何在呢?”
伊塔:“啊,这可不是为了让咱们的总统一看就更喜欢我们……”
一片笑声。
伊塔:“是这样的:这根电线呢,通向一个放大器,而放大器上有个神奇的旋钮,向左旋,吉他的音色就会变得厚重,而向右旋就会更清脆。这样就可以让吉他发出更加灵动的声音。”
强尼:“听上去像是魔法,这让我想到了《方舟史诗》中的‘圣保罗之琴’。”
伊塔:“但霍夫曼先生坚称这是科学。”
强尼:“哈哈,我觉得我们该相信霍夫曼先生……那么,韩小姐,跑题了,接着介绍好么。”
伊塔:“嗯!那么,演奏低音提琴的这位小可爱是——伊迪丝……”
强尼:“韩小姐,对不起,我必须这时候得插句话:当伊迪丝告诉我她负责低音提琴时,我受到了本年度最大的震撼——想想看,听众们,一把全尺寸的低音提琴,演奏者却是一位只有大概五尺高的小姑娘。”
伊塔:“正正好好五尺整,当然说她是‘小可爱’并不是完全跟身高有关。伊迪丝只有十六岁。”
强尼:“哦我的上帝,这比我的女儿还小。”
伊塔:“但伊迪丝已经弹了十二年低音提琴啦。记得数年前曾经很受欢迎的‘双E父女组’么?”
强尼:“当然,当然,就是那个小女儿站在父亲膝盖上跟父亲四手一起弹低音提琴的小乐队——等会,韩小姐,你不会是说……”
伊塔:“是的,‘双E’其中的那位小女孩,就是我们的伊迪丝,她现在长大了。”
强尼:“哦,哦,我的上帝,‘双E’当年在喜欢摇摆乐表演的观众里可是家喻户晓的!但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伊塔:“因为‘E爸爸’在第三次矿区战争中为国捐躯了。”
强尼:“哦……伊迪丝小姐,太抱歉了,我完全不知情。请接受我迟到的哀悼。”
伊塔:“伊迪丝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坚强的一位,父亲的去世带给她的不是无休无止的哀伤而是将父亲弹奏技艺发扬光大的动力!她今天使用的琴就是她父亲长期携带巡演的那一把。”
强尼:“肃然起敬,肃然起敬——我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你介绍你的鼓手了韩小姐,你的伴奏乐手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人才,我非常确定。”
伊塔:“嗯!我们的鼓手名叫艾米丽,来自首都的清水区。她的家族曾经一直保有男爵称号,但并不是因为能打仗而是因为擅长打‘太鼓’。”
强尼:“诶?‘太鼓’,这听上去像是什么食物。”
伊塔:“哈哈哈,听上去有点像,但不是食物。‘太鼓’是秦语,意思就是‘很大的鼓’。在远东人的传统中,任何重要仪式都不能缺了这种大鼓的声音,而艾米丽的家族祖先曾经一直以来就担任旧时皇帝出征的战鼓手,所以有了这样的爵位。艾米丽本人从小耳濡目染,而后来加上系统的学习,应该说,她精通任何的打击乐器。”
强尼:“实在太了不起了——这尤其让我佩服。韩小姐,知道么,我小时候也想当个鼓手,但因为力气不足而不得不放弃理想。现在看到了艾米丽小姐,我才意识到,‘力气不足’只是个我给自己找的幌子,我纯粹就是不想努力练习而已。”
伊塔:“呵呵……打鼓确实很难,要我来的话,只怕练习一天就得哭着鼻子不干了……哦对了,现在该介绍我自己了。我也是我自己的伴奏乐手,我会东一下西一下的吹些装饰性的管乐,外加弹几声尤克里里或班卓什么的。此外,到了最后,我必须要声明,这几位姐妹可不仅仅是为我伊塔·韩服务的陪衬,我们五个人其实已经组成了一个整体,一个乐队,我们给自己起了个非正式的名字叫做‘盛东’。”
强尼:“‘盛东’?这听上去像个古时候的军团……”
伊塔:“我们五个人名字首字母都是‘E’,而我们又都是远东人,所以我们就想到了这么个堂而皇之的名称……”(注:“盛东”是“The Grand East”)
强尼:“了不起,了不起……那么,听众们,十分钟以后请大家继续收听摇摆乐名伶伊塔·韩小姐划时代的广播演出!”
接下来是配乐激昂但内容却冗长乏味的鼓励人去投票的广告。
“啊……”奥珂熙像是刚刚从一个美梦中醒来的样子,眼中全是意犹未尽的看着那收音机说道:“听伊塔说话真是种享受,她的口齿和思路都太清晰了。”
“她其实从年龄很小就开始演话剧,后来还去读过大学,专业还是法律——不过读了两年就退学了,因为她想当个电影演员。不过在好不容易才能得到几个龙套角色之后她放弃了演电影的梦想,那之后她才开始专门从事演唱。”NC如数家珍似的说道。
“诶?”奥珂熙讶异不已。“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杂志上那个文章并没有提这些啊。”
NC没有作答,而是神秘一笑接着说道:“杂志上你还看不到的是啊,伊塔·韩根本就不叫伊塔,她更不姓韩。她原名是肖依涵,纯粹的远东名字,后来她在准备首次作为独唱歌手演出前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现在这样,因为她觉得‘肖依涵’这个原名在很多盎格鲁人读来都听起来非常奇怪。而‘伊塔·韩’朗朗上口,而且无论是用日耳曼语去读还是音译成秦语,发音都完全一样。‘韩’这个姓嘛,自然是与她的原名依涵有关,但‘伊塔’这个名字是她在致敬当年自己最向往的话剧团‘精粹戏剧协会’——缩写就是‘ETA’。而伊塔对这个缩写稍作加工,就给自己创造了个‘Eetta’的艺名。”
“哦……”奥珂熙恍然大悟的说道:“我一直还好奇她为什么会有个从来没见过的名字,而且又不像我这个‘奥珂熙’明显一看就是艺名。”
“是了。”NC赞同说:“如果我看不到这份资料,我也猜不出她的名字是什么来历。”
“嗯……这是哪里得来的资料啊……”奥珂熙极为好奇的看着NC。
“就……CM7的档案柜里。伊塔最早是以轻摇摆歌手身份被CM7签下的,但后来为了成为正统摇摆乐歌手就转去了别的公司。”
“啊!”奥珂熙两眼放光的说道:“尼克,你终于拿到钥匙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告诉我。”
“就在昨天下午。”NC挠了挠头说道:“本来想今天上午见到你就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呢,结果忙着准备收音机什么的把这给忘了。”
“等会,等会。”瑞恩腾的一声站了起来。“NC,CM7?我没听错吧,这是什么意思?”
奥珂熙笑着抢先回答说:“尼克把CM7的尸体给买下来了,也就是说CM7这个唱片公司的名头属于尼克了。”
NC补充道:“也只有个空荡荡的商标和几柜子档案以及未采用的乐谱。CM7手里的版权在他们倒闭前就全都被卖给了别的公司,而他们的办公室和录音棚全是租来的,一倒闭就被地主给收回了。”
“好家伙,啧啧……”瑞恩咋舌道:“这下我可就真的会成为CM7的高官咯——NC,就这些东西,也得花不少钱吧。”
NC苦笑道:“全是没人要的破烂,能值几个钱?还不如这台收音机贵呢。不过,以后我们的‘工作证’就是实打实的真货了。”
“呵呵……”奥珂熙掩嘴浅笑道:“想起你们两个第一次来见我时的情景了,你们可真的很能装模作样哦,我真是一点都没怀疑你们都是冒牌货。”
“别提了。”瑞恩很是尴尬的说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要装成另一个人同时还要摆谱,实在太难了。”
“得了吧,瑞恩。”顺美插嘴说道:“你最擅长的不就是骗人么?”
“冤枉,冤枉死我了,老婆。”瑞恩赶紧坐下握住顺美的手说道:“我从来都是在跟人开玩笑,不是恶意骗人。”
“对,反正对你来说什么都可以用‘开玩笑’去掩盖。”顺美冷冷的瞪了眼瑞恩,然后把手用力的抽离。
“哎哟,老婆,你怎么好好的突然要翻脸呢……”瑞恩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然后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知道了,老婆肯定是对我今天早晨的回答不满意。那我现在趁大家在,我重新说一次:我,瑞恩,会在明年元旦与顺美举行婚礼。”
众人一愣,旋即纷纷鼓掌。
而顺美却蹭的站起,双拳紧握,指尖冒着红光,一张小脸青的吓人。
“瑞恩!”顺美发出了奶声奶气的怒吼:“你这混蛋的意思是,我专门是利用大家都在的时候逼你做出这样的承诺?我就这么急着要嫁出去么,还需要费尽心机的逼你?”
众人都吓了一跳,瑞恩却嬉皮笑脸的说道:“反了,是我在逼你早点嫁给我嘛……”
“所以你也不相信我真的愿意跟你结婚对么?”顺美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不……不……”瑞恩这下犯愁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顺美腾起了他根本不可能靠嬉皮笑脸就可以蒙混过关的雷霆之怒。
瑞恩开始想法子,但顺美却缓缓坐下,指尖的红光也收了回去,然后低声说了句:“算了,丢人。瑞恩,你今天少说话。”
虽然瑞恩知道这并不代表顺美消气了,但至少对他来说是个缓刑令,于是他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并在自己嘴唇上划了一道以示噤声。
看样子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妻毫无征兆的内战就此暂时鸣金收兵。不过这样一来,酒吧里的气氛变得很是尴尬,直到新垣凌突然问了个问题:“我有一点不明白,这个正统摇摆乐和轻摇摆是怎么划分的呀?都说伊塔·韩是正统摇摆乐,但我可觉得她的歌儿比奥珂熙姐姐的还要轻快呢,可奥珂熙姐姐怎么就叫轻摇摆了?”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给所有人救了场,酒吧里原本凝滞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
奥珂熙认真的回答说:“摇摆乐和轻摇摆的区分不是哪个听上去‘轻’哪个就是轻摇摆,轻摇摆被称作‘轻’的原因是我们使用的乐器数量少,一般就只有鼓、钢琴和低音提琴。而正统摇摆乐还需要至少再加上一件管乐器——例如小号或萨克斯——以及一件弦乐器——例如吉他或尤克里里。所以,伊塔·韩和她的乐队正好就是被称为正统摇摆乐的最低配置。”
“有趣哦……”新垣凌若有所思的说道:“这让我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件事:重巡洋舰和轻巡洋舰的区别与过去重骑兵和轻骑兵的区别不同,定义谁‘重’谁‘轻’不在于谁的装甲更厚而是在于谁的炮口径大,谁承载的武器重量更多。所以经常被叫做‘重巡洋舰’的船因为要拉更多的武器而不得不减少装甲重量,结果变得比有些驱逐舰的皮还薄。”
“哈……哈哈……”新垣凌一席话说完,倒引得丝嘉丽特哑然失笑。
“诶?”新垣凌迷惑不解的问道:“嘉嘉,为什么要笑我?我说错了么?”
“不不不。”丝嘉丽特摇晃着右手。“是凌姐姐你一本正经的说些什么枪啊炮啊战船啊的,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特别可爱,特别像我的小妹薇薇,我简直现在想去揉你的头发啦。”
“诶?”新垣凌愣住了。
“我同意,是一种很特殊的可爱。”一直沉默寡言的公爵詹姆斯赞同着丝嘉丽特。
“哎呀……”新垣凌云朵般的脸上迅速腾起粉雾,她捂着双颊倒在了冯恺肩头,而冯恺也笑呵呵的说道:“你刚才的确可爱的不得了。”
收音机里的广告还在继续,而在场的三对情侣都进入了卿卿我我状态——当然说瑞恩和顺美是在卿卿我我有些不准确,因为顺美还是一个劲的把脸扭开不看瑞恩,但却也没把似乎正在不停道歉和解释的瑞恩赶走。
丝嘉丽特去迅速的检查了一下酒吧的门是否从内锁好——她可不想在收听演唱会的过程中有什么陌生人推门而入。
一切妥帖,而回去之后,丝嘉丽特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走到詹姆斯身旁坐了下来。
“公爵,就咱们两个是孤家寡人。”这就是丝嘉丽特嘴边的开场白。
“呵呵……”詹姆斯腼腆的笑了笑——他其实刚才一直也没多么认真的听广播,他在止不住的思念卡罗琳娜,因为伊塔·韩刚才唱过的很多名曲也是卡罗琳娜在锦缎玩偶唱过的。
“知道么,这是我第一次跟一位公爵面对面的说话。我们那个山沟沟里啊,最大的贵族就是子爵,就那个子爵哦,每次一来我们家,我们简直就得像迎接皇帝似的招待他。”
“哦……”詹姆斯努力的把思绪从不知现在身在何处的卡罗琳娜身上拉回到眼前,他客气的问道:“请问夏小姐你家住在……”
“新阿尔卑斯省的德堡——呃,公爵,我爹地是从那里来的,我自然也是德堡人啊。”
“对不起……”詹姆斯低眼垂眉的说道:“我跟夏先生交道不多,这间酒吧我今天是第一次来,我真的不知道夏先生是德堡人。”
“他是马丁波利斯人,不过在德堡过了半辈子。而我就是土生土长的新阿尔卑斯山民咯。”
“呃……”詹姆斯不知道接下去该聊些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冷落丝嘉丽特,于是想出了一个问题:“夏小姐,你刚才说的那位德堡的子爵,他的名衔是什么?”
“欧若拉子爵——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号很阴柔诶,因为欧若拉是曙光女神的名字嘛,但这位子爵偏偏又是个壮汉,所以每次一听通报‘欧若拉子爵’到访我就想笑。”
“哦……是这一位。”詹姆斯的表情变得庄重起来。
“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现在的欧若拉子爵,但我知道这个家族的一些历史。虽然他们一直只是子爵,但却是帝国资历最老的贵族血脉之一。其来历嘛,颇有些传奇色彩。对了,德堡附近是不是还有个博德堡?以前经常有人把这两个城市搞混。”
“是哦,不过博德堡现在没剩几个活人了。”
“但博德堡在帝国时期是很兴盛的,因为这是博德一世大帝西征时的一个重要据点,大帝在博德堡前后居住过整整十年。而欧若拉子爵的封地欧若拉山就在博德堡郊外,不过现在好像是已经改名了。”
“欧若拉山?……啊,就是那座铁麟山吧。”
“可能是……最先这座山没有任何名字。博德一世出博德堡迎敌,却因为堡内有人叛变而被围困在这座山上,情况危及,这个时候一个当地山民出身的小军官称自己在山顶看到了曙光女神现身,女神告诉他,如果博德一世在明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山半腰的一座光滑如镜的岩壁上时宣布发动反攻,那就必将大获全胜。博德一世照做了,结果真的突围成功并且还光复了博德堡。帝国正式建立之后,那座山被命名为欧若拉山,而传达给博德一世曙光女神的神示的那位军官被封为子爵,封地就在欧若拉山。”
“哈……”丝嘉丽特轻蔑的笑了起来。“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子爵的老祖宗是靠装神弄鬼发家的呀,他还给我们说,他祖上的爵位是靠打仗换来的。”
“讽刺的是……”詹姆斯叹了口气说道:“真正靠军功获得爵位的贵族门阀其实到了帝国末年都已经幸存不多了。”
“为什么呀?”
“因军得功,同样也会因军获罪。越能打仗的家族在不需要打仗的时期越被皇帝猜忌,所以慢慢的都被消灭掉了……啊,对不起,夏小姐,跟你说这些让我听上去像个躺在棺材里死而不僵的怪物。”
“但我觉得这样的故事还是挺有趣的,让我想起了我太外祖父。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还活着,他每天都会给我讲这些帝王啊贵族啊的古代故事。我姐姐对此特别反感,但每次却又表现的非常认真;而我呢,看上去听的漫不经心,但其实我挺喜欢这些故事的。”
“呵……”詹姆斯苦笑了起来。“你看,果然还是像来自久远时代的长辈。”
“呃……”丝嘉丽特轻轻捂住了嘴。
“有时候真觉得我像是个八十岁的灵魂被装进了十八岁的身体。”詹姆斯这不是在无病呻吟——当“观海组”小团体在绯宫逐渐稳定下来之后,“西瓜骑士”沃尔特·梅隆日常与詹姆斯谈论的内容越来越深刻沉重,詹姆斯也不得不每天阅读大量旧帝国的历史,再加上他的“臣下”几乎全部使用帝国时期的礼法跟他打交道,他的确愈发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迅速老去。
“你只有十八岁?”丝嘉丽特仿佛亲眼看到了木桌子成精。
“真的只有十八岁。”詹姆斯脸上现出了愁容——他十八岁这一年可一口气经历了太多变故了。卡罗琳娜让他因目睹“北宫”惨剧而形同枯骨的心逐渐恢复了些血肉,但现在与卡罗琳娜的爱情却又变成了未知数。
丝嘉丽特并没有注意到詹姆斯的神态,她轻快的说道:“我十七,很快就会十八……原来我们两个就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啦。顺美我一直以为她十五六岁,可好像她实际上已经十九了对么?”
“对,她十九岁了。”
“哎呀……”丝嘉丽特感叹道:“我总觉得我已经活了好久好久,都活的有点疲劳了,结果还只是个小鬼。”
“呃……”詹姆斯心里五味杂陈,一时毫无头绪该说些什么——虽然他跟夏先生与丝嘉丽特都很是生疏,但总也从瑞恩的嘴里知道不期而至的丝嘉丽特·夏是个从小就生活极度优渥且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而面对这样的姑娘,不管詹姆斯现在享受着那个小团体何等的服从与敬慕,他总归是自卑的。
丝嘉丽特上面不经意的话再次提醒了詹姆斯,这貌似朴实的女孩本质上与他存在着鸿沟:只有真正从累代富庶的家庭出来的子弟才会在未及弱冠之时就觉得已经活了很久;而对于詹姆斯这种历来就处于极度贫困之中的穷小子来说,日子可是过的快得很,几乎像是晚上一闭眼早晨再一睁眼就从个孩子变成了成年人。
也许很多处于中层的文人会持相反的看法:他们的笔下惯常会把富裕家庭的生活比作金灿灿的流沙,于指缝间无声而迅速的滑落,当人幡然而悟时,生命已经走了一半;而穷人么,每一天的日子都像是在用牙啃一块顽石,因而在富人眼中宛如弹指一挥间的十年对他们来说就像一个世纪。
詹姆斯完全不同意。
两年前,在那个所有成员在外人看起来都怪怪的教会里,詹姆斯曾经跟一位发行过两三本小说、时任一间不好不坏的公立中学语文教员的大叔为以上的分歧争吵过。
詹姆斯的论据是:其实富裕家庭的孩子们基本上只要一能开口说话就立即进入了忙碌的生活——例如,两岁就要识字,三岁就要学乐器和马术,五岁就被父母盛装打扮带去社交聚会。而到了六七岁的学龄那就更不得了啦,每天必须在学校里取得优异成绩不说,就算放学了还要继续补课直到身体极限——可以理解,既然一直处于社会上层,我不天生比他人优秀还如何服众?接下去,到了十岁,父母就开始考虑一门完美的终身大事,于是在学习之外还增添了更多的社交任务——这是什么呢?举例说明,就是你下午三点放学回家之后,三点一刻就要立即开始一丝不苟的课外补习;而持续两个小时的补习完毕,你必须要在一个小时以内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得了,反正无论父母认为学校作业有多么的过度简化甚至毫无意义,你始终必须把每一道题做对。接下去,就是父母具有‘礼节教育意义’的晚餐;而晚餐之后,你要一秒不耽误的开始梳妆,必须用‘兴高采烈的参与’去避免‘圣怒’对整个家族具有毁灭性影响的负面影响……那么,其余举例暂时忽略,詹姆斯当时的观点是:任何年轻人被置于如此的统治环境下,那必然度日如年。
反观社会底层的孩子们,没有人催促和监督,每天要么游手好闲要么做些简单的重复工作换取些维生的资金,未来如何不需要考虑,因为考虑了也没用……总之,大脑基本处于闲置状态,而这样对他们来说每天不过就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交替;他们自然是一不小心就会发现其实自己已经虚度了数十年,老了。
自然当时并没有许多人支持詹姆斯的观点,他更是被那位中学语文教员评价为“妄论世事的白痴文盲”。
詹姆斯也曾质疑过自己,他觉得也许他有这种非正常的观点是因为他自己太懒了,而今天听到夏先生的女儿不经意的一句话之后,他在自卑的同时却又获得了另外一方面的信心。
丝嘉丽特当然完全猜不到张口结舌,表情难辨喜怒的“公爵”到底在想什么,于是她倒自己羞愧了起来,捂住半边脸说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明明不爱说话的,可自从进了这间酒吧却变得多嘴多舌啦。”
詹姆斯只能笑而不答,因为他已经彻底词穷,而且也不肯再次用引出历史故事的方式转移话题。
好在收音机里的伊塔·韩救了场。
她活泼可人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大家好!我们回来啦。”
强尼:“欢迎欢迎。”
伊塔:“啊,我先道个歉。刚才喝水休息的时候呀,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加上一首原本不在今天演出列表上的歌——赫舍尔先生,希望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强尼:“临时加曲不正是韩小姐你的特色么,我们早就有所准备啦。那么,这首插队的歌儿是什么呢?”
伊塔:“来自索菲亚·克拉克的一首《我绝对不戒除巧克力》。这首歌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唱片上,她只在现场演出时唱过几次。赫舍尔先生,你大概未必知道这首歌。”
强尼:“哈,别小看我,我在第一排听过。只是韩小姐你如此苗条的美人儿唱这首歌说不定会被说成是无病呻吟。”
伊塔:“不管了,我真的很喜欢巧克力——以及索菲亚·克拉克。”
强尼:“那就请大家欣赏这首风趣幽默的音乐佳作!”
开场是俏皮的小号独奏——现在知道这就是出自伊塔·韩本人之手。
鼓点和低音提琴加入之后,伊塔·韩开始了演唱。
“你说我腰围又长胖了两寸
这没错
换做是去年的我
我会把家里的巧克力都扔进阴沟
但现在不同了,我终于明白
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看法
腰围多两寸
腰围多三寸
腰围多四寸
我依然是我,一个魅力无穷的尤物
我在街上会让男人晕倒
我在房里会让男人瘫软
如果你敢说我胖
那就是你没长大
不配当个男人
吸你的手指去吧
所以,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看法
我永远不会戒除巧克力
我永远不会戒除巧克力……”
随着乐曲,奥珂熙起劲的拍起了巴掌,甚至高喊了起来:“唔呼!巧克力万岁。”
丝嘉丽特却见了鬼似的说道:“歌词还能这么写?”
“欢迎来到群魔乱舞的伟大首都马丁波利斯。”詹姆斯做了个鬼脸。
新垣凌小声嘀咕了起来:“哎呀,一听这歌我也想吃巧克力啦。”
冯恺轻轻捏了捏女友吹弹可破的脸颊说道:“今天听完广播就去买。反正你是永远不用担心吃胖的。”
此时丝嘉丽特发现好像酒吧门前有人影晃来晃去,于是她起身去查看。
是两个年轻女人,站在前面的那个肤色浅褐,金发碧眼,婀娜多姿的躯体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连丝嘉丽特都有些心动的性吸引力;而金发女郎身后的是个眼睛很大的远东人姑娘,略施粉黛,刘海儿厚实光洁,看上去怯生生的。
丝嘉丽特莫名觉得那远东人姑娘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因为面前这两人都相貌出众且气质不俗,丝嘉丽特也自然对她们没有产生敌意,她客客气气的问道:“两位姐姐有何贵干?”
金发女郎眨着一对妩媚的妙目说道:“这里是酒吧么?现在营业么?”
“是酒吧。不过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我们晚上八点才开门。”
“啊……”金发女郎失望的说道:“不是说皇子区的酒吧都是全天营业的么……”
“我们不一样,对不起啦。”
金发女郎踮起脚向酒吧内望了望,好奇的问道:“可我好像看到酒吧里有人在吃吃喝喝呀。”
“哦,这是个我们家朋友的私人聚会,不对外开放。”
“哦……好吧。”金发女郎转头对远东人姑娘说道:“小夏,是你记错地方了还是……”
“应该没记错,但……”远东人姑娘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但名字变了。”
“那怎么办?”金发女郎耸了耸肩。
“那我们走吧,既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酒吧了,也没必要进去了。”远东人姑娘淡然说道。
“好吧。那这位小妹妹,打扰了。”金发女郎对丝嘉丽特礼貌的一笑,就准备转身离去。
此时“夏未”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冯恺火急火燎的喊了声:“杰茜卡?”
这金发女郎自然就是雷山子爵夫人杰茜卡·观步,冯恺的爱人,她身子摇晃了起来,向前奔了一步,却又硬生生的僵住了——她原本想一头扎进冯恺怀里,但一想到还有其他人在场,就赶忙阻止了自己。
“你们……”丝嘉丽特看看冯恺又看看杰茜卡,完全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阿凌在么。”杰茜卡问道——她必须要确定冯恺所谓的女友是否在场才好决定现在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跟冯恺打交道。
“在……”冯恺轻叹一声。
“哦……你们今天聚在这里做什么呢?”杰茜卡看上去就像个老朋友在随意的拉家常。
“一起收听伊塔·韩的广播演唱会……杰茜卡,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冯恺现在心中开始七上八下——虽然上次新垣凌和杰茜卡的会面并没有带来什么糟糕的后果,但他必定还是不想让这两个姑娘遇上。
“小夏跟我说皇子区有间酒吧很有趣,我就非要她带我来瞧瞧,结果酒吧变名字了——啊,忘了介绍了……”杰茜卡后退了一步,与远东人姑娘并肩站着,拉起她的手说道:“恺,这是子爵的女儿夏芽……夏芽,这是我的……呃,老朋友冯恺医生。”
观步夏芽仔细看了冯恺一眼,脸有些泛红。她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你好,冯医生。”
“你好,观步小姐。那……”冯恺迟疑了,他不知道是是否该邀请杰茜卡和夏芽进酒吧——如果没有夏芽跟着的话,他多半会选择立即带着杰茜卡找个地方翻云覆雨,他也知道这正是杰茜卡喜欢的,但目前的情况就没这么简单了。
“进去坐坐吧,两位姐姐。”不明就里的丝嘉丽特想都没想就发出了邀请。
“私人聚会嘛……我们合适么?”这是杰茜卡也在迟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心平气和的跟新垣凌面对面。
“你们都是冯医生的朋友呀,当然可以参加他们的聚会。对吧,冯医生。”丝嘉丽特这也是因为她越来越觉得她对面前这两位陌生的姑娘有好感——具体来说,杰茜卡这一身最标准也最高明的“帕拉波”打扮正是她想学习的;而相对朴素的夏芽让她莫名的有种亲近感。
“呃……呃,嗯……”冯恺有些语无伦次,但也决定并不反对让杰茜卡和夏芽进酒吧,因为反对了看上去会更加的暧昧不清。
冯恺知道杰茜卡十有八九还是不会明言她与冯恺当下的关系,尤其是在她丈夫的女儿在场的情况下,而如果让他人看出他的不自如,反而会引起怀疑。
既然冯恺没有阻止,一听聚会就兴趣盎然的交际花杰茜卡自然也不扭捏,她爽快的说道:“那我们和小夏就参与你们咯。小夏,我们进去。”
夏芽稍稍犹豫了下,但还是不声不响的跟着杰茜卡走进了“夏未”的大门。
不过杰茜卡一进门就像触了电似得一动不动了。
不是因为新垣凌在场,而是因为她看到了跟自己有着一夜疯狂的詹姆斯——而且,更变本加厉的是,杰茜卡回忆起,那天在锦缎玩偶跟詹姆斯胡搞就是因为她跟新垣凌聊了很久;今天又是这两个人同时遇到,可别再激发的她干些什么蠢事了。
杰茜卡在心中咒骂起自己的莽撞来:既然上次已经知道詹姆斯和冯恺是邻居,那怎么就一点也没想到冯恺的聚会上很可能还会有这小子呢。
但逃跑已经来不及,杰茜卡开始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爱人的反常举动冯恺自然不知道真正原因,他还是以为杰茜卡这样是因为新垣凌。这位在绯宫发号施令的聪颖年轻人的反应也只能是手足无措,听天由命。
丝嘉丽特作为酒吧的小主人倒是大方的高声说道:“大家,来了两位新朋友。让我们欢迎杰茜卡和夏芽。”
这句话像是个炸雷,刚才一直在专心听歌的人们其中有三个直接蹦了起来。
他们是:新垣凌、瑞恩和NC。
新垣凌惊喜的冲向了杰茜卡,一把握住她的手说道:“前辈!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又见到你!”
“前辈?这是什么称呼?”丝嘉丽特一头雾水。
“以后再解释。”新垣凌挽住了杰茜卡的臂膀亲切的嘘寒问暖起来。
瑞恩与夏芽四目相对,夏芽面无表情,瑞恩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喉咙之中格格作响。
NC赶忙拽了拽瑞恩的胳膊说道:“跟我去看一下电闸,我听着收音机有杂音,说不定电闸正在冒火花。”
“呃?呃……”瑞恩目瞪口呆的被NC拉向了地下室。
一走到基本听不清伊塔·韩歌声的位置,NC就抓住瑞恩的双臂严肃的说道:“老兄,管好你的嘴,注意你的言行。”
“啥玩意?”瑞恩全然不解。
“关于夏芽,如果她不提,你一点都别说。”
“这个……”瑞恩抓起了脑袋。
“给我认真点,瑞恩。跟夏芽一起的那个杰茜卡是她的继母,我不认为夏芽会想让这位继母确切知道她在皇子区的事情,所以,只字不要提夏芽曾在酒吧唱歌。”
“她如果想掩盖,干嘛又来这里啊……这里不正是她当初驻唱的地方么?”
“不知道,但你不要主动去说。此外,还有更重要的,千万也不要提夏先生也喜欢夏芽的歌,以及现在的酒吧跟夏芽有什么关系。”
“为啥?”
“夏先生的女儿在这里啊,你想让他的女儿误以为父亲对年龄跟她差不多的少女有什么非分之想么?”
“得了,明白,晓得。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有个问题……”瑞恩皱了皱眉说道:“顺美可是也见过夏芽的,还救过她的命。顺美也知道我曾经来酒吧见过夏芽,我怎么堵住她的嘴呢?”
“就跟她明说,现在不适合挑明夏芽的身份,顺美虽然动不动就对你发脾气,但其实她很善解人意的,肯定配合。瑞恩,这就靠你了,咱们赶紧上去,你去搞定顺美。”
“得……”瑞恩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大不了我把顺美拖出去,最差不过就是挨上几记魔法,反正死不了。”
“辛苦了。”NC拍了拍瑞恩的肩头。
两人回到一层,但见现场已经看上去似乎风平浪静。
奥珂熙和顺美还在原位,继续认真的聆听;新垣凌与杰茜卡比肩而坐,貌似姐妹的小声聊天;冯恺带着一副失神的嘴脸佯装专心于收音机里的音乐;詹姆斯气定神闲的保持原样;而丝嘉丽特跟观步夏芽坐在了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瑞恩来不及细想,赶紧回到顺美身边对她窃窃私语,顺美报以若干个白眼之后却也点了点头。
而奥珂熙对匆匆落座的NC说道:“夏芽?观步夏芽?那就是……”
“嘘……这里不适合说这些。”NC把食指竖在了唇前。
“哦,明白了。”奥珂熙乖巧的点了点头。
这下,似乎一切都安定了,而收音机里也再次传出了伊塔·韩银铃般的可人嗓音:“接下来这首歌呢,我得专门介绍一下。这首歌非常非常新,应该说全国曾听过它的人不超过一百个,但我非常喜欢这首歌,所以把它放在了今天的演出曲目上。那么,接下来请欣赏《新叶》!”
“啊!”奥珂熙瞪圆了眼睛捂住了嘴巴,差点跟像NC听说观步夏芽到场时一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怎么了?”NC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女友。
“没什么,先认真听一下吧。”奥珂熙微微一笑,圆圆的小脸上一对酒窝全都冒了头。
开场的鼓点宛如进行曲一般,但伊塔·韩的小号加入之后音乐再次变作了她标志性的浪漫俏皮。
伊塔在吹奏之后唱道:
“我天天说我爱你
你却不相信
我说我爱你很深
你说我并不用心
我对你的误解提出抗议
我就告诉你
我不认为你是骗子
只是
只是
只是你太年轻
只是你太年轻
年轻又如何
年轻没有错
请问哪朵鲜花不是靠年轻的新叶
才会嫣红动人……”
这首欢快的歌曲篇幅并不长,大概只有不到三分钟。
当《新叶》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奥珂熙迫不及待的说道:“实在是万分预料不到伊塔·韩会在对全国的广播上唱这首歌。”
NC应道:“歌非常好听,已经到了足以脍炙人口的水平,选择演唱这样有前途的曲目,对于伊塔来说也很正常嘛。”
“可是……可是……”奥珂熙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尼克,你知道么,这首《新叶》是社会党青年团的团歌,歌词里‘嫣红的鲜花’指的就是社会党的标志红玫瑰。马上就要大选了,团歌就这样被传播给了全国的听众,我实在佩服伊塔·韩的勇气。”
“她也是社会党?”NC问道。
“不知道,至少青年团活动时从未见她出席……”
“哦……”NC似乎变得索然无味了。
接下来的一首只是寻常的流行曲目,NC不再百分之百的关注。
而沉默了有半分钟的奥珂熙却冷不丁的说道:“其实……刚才那首《新叶》是我作词作曲。我起先没有料到青年团会选中它作为团歌,而现在伊塔·韩居然在全国人民面前演唱了这首歌,我简直确定这是在做梦……”
“不是梦,我的叶秋姐姐。”NC颇为动情的捧起了奥珂熙的脸颊,双目发亮的说道:“你看,我就在你的面前,这怎么可能是个梦。而且,小秋,你能写出这么好听的歌,可这是太有才华了。”
“是啊……”奥珂熙把额头靠在了NC胸前,呢喃着说道:“尼克,只要有你在,一切难以想象的美好都是真实的。”
七八分钟之后,伊塔·韩和她的“盛东”乐队再次离场休息,收音机里又响起了聒噪的广告。
丝嘉丽特终于可以放开声音的跟观步夏芽聊天了——尽管最先引起她兴趣的是杰茜卡,但丝嘉丽特现在却发现,夏芽这位腼腆、嗓音甜美可爱却始终有点冷飕飕的子爵小姐与她在从小所受的教育以及对社会的看法上有着颇多的共同之处。
但夏芽却坚持说自己要走了,即便杰茜卡打算留下——她可以去叫辆出租车回家。
杰茜卡赶忙表态说要走一起走,本就是不速之客,实在不宜久留。
新垣凌试图挽留,但杰茜卡毫不犹豫的谢绝了。
冯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杰茜卡真的准备出门了,他才魂不守舍的说了句:“我送送她。”
在“夏未”酒吧外的街道上,这一男二女默然前行。
杰茜卡突然开口说道:“恺,你回去吧。我停车的地方不远。”
“我……”冯恺实在是太想立即把杰茜卡拥入怀中吻个不停了。
“还是能后会有期的嘛。来,老朋友,握个手道别,不要再送了。阿凌在等着你呢。”杰茜卡微笑着伸出了右臂。
“好吧。”冯恺怔怔的与杰茜卡握手,而马上他就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多了个东西。
“回见。”杰茜卡挽起夏芽的胳膊快步前行。
冯恺摊开手掌,看见了那张纸条,上面写着:永远爱你,我要给你生十个孩子。
冯恺瞬间崩溃了,他毫不顾忌仪容的蹲在路边痛哭流涕。
而此时“夏未”酒吧里也有了场小小的风波。
丝嘉丽特在杰茜卡和夏芽离开之后,突然指着那出自她“爹地”之手的弹钢琴少女背影壁画说道:“好怪啊,这不就是夏芽么?”
新垣凌和詹姆斯自然是难以理解丝嘉丽特何出此言,而NC和瑞恩却马上就意识到了此时该做什么。
于是瑞恩率先吼道:“嘉嘉,你认错人啦。”
NC冷静却坚定的说道:“这怎么可能是观步夏芽。完全不一样。”
丝嘉丽特可不依不饶,她说道:“这个背影可是跟夏芽姐姐真的一模一样,别拿什么‘这只是巧合’来糊弄我。”
“呃……”瑞恩慌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硬把壁画上的少女和观步夏芽彻底撇清关系。
NC却自若的多,他平心静气的解释说:“只是发型发色与穿着类似,但但这完全不是一个人。想想看,大家方才都亲眼见到过夏芽,她个子很高么?”
众人皆茫然,因为安静的子爵千金始终坐在个偏僻的角落,其实根本没有引起在场大多数人的关注。
而最早提出疑问的丝嘉丽特却毫不客气的说道:“夏芽姐姐比我矮不少,我看最多也就五尺二三寸。”
“这没错!”NC一拍大腿。“夏芽的身高只是五尺二寸,而壁画上的女孩至少有五尺五寸开外。所以,我认为这完全与夏芽无关,只是夏先生脱离现实创造的人物。”
“这样哦……”丝嘉丽特的态度先是不置可否,不过过了几秒之后她恍然大悟的说道:“我就说我之前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嘛:这画上的是成田梦,年轻一些,头发没有染过的成田梦。”
“大概是的……”NC赶忙表示了赞同,然后又补充说:“成田梦是这间酒吧的股东,把她的形象作为这壁画的灵感的确说得过去。”
此时收音机里再次响起伊塔·韩的声音,她说道:“接下来这首歌对我来说有着特殊意义,它带给了我首次商业成功,它就是《爱我,否则就离开我》。谈到这首歌,我要特别对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成田梦小姐提出感谢,是她的电影角色给了我非常大的灵感。我不知成田小姐现在何处,是否也在收听广播,但我希望她能亲耳听到我对她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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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田梦自然现在还是在萨宾娜港的皇后酒店里,而她肯定也听不成广播。
在酒店被手持武器的渔民们围困了七个多小时后,经过安广正、玛格丽特·松井和纳尔逊·英格拉姆一轮又一轮的交涉,境况终于有了好转:领导着渔民的那位市长表示可以考虑把保证书上绝不动迁之外的条款去掉,公开信可以考虑不再需要,而请愿信可以接受安广正、玛格丽特和纳尔逊三人都签上名——这样也就降低了安广正个人所承担的责任。
但是,市长告诉他们,他自己不能轻易做出最终的决断,必须要跟大伙儿商量,所以让安广正他们回去等消息。
虽然还是前途未卜,但总归有了些希望。
此时已经快要到了晚饭时间,太阳已经偏西。
被困在酒店里的人们点起了汽灯——这大概是电力不普及地区唯一的好处:总能轻易找到旧式的照明设备。
成田梦下午不小心睡了一觉,结果弄得发型乱了裙子皱了,但她也顾不上这许多。
六人现在围着一张茶几享用着安广正的瓶装水和玛格丽特的零食。
果然就像玛格丽特所说,这些零食不容易让人长胖——全都是些坚果和肉干,并没有市面上最流行的糖果和巧克力。
“你觉得他们最后会同意我们的条件么?”玛格丽特在吞下了一把昂贵的开心果仁之后皱着眉问道。
“听天由命吧,先吃东西,吃完我们再商量一下如果他们坚持原来的要求我们该怎么办。”安广正咕噜噜的灌下了一整玻璃杯水。
纳尔逊却很是自信的说道:“也许还要再经过若干轮交涉,但根据刚才我的观察,我们两边最终会达成妥协一致的可能性很大。”
“我倒是希望如此。”安广正翻了翻白眼说道:“但我对这些死脑筋的家伙的希望不高于三成。”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暴民,否则早就开枪了。而且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位市长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有这样的人做领袖,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当然,前提是别恫吓他们,这些底层盎格鲁人吃软不吃硬。”纳尔逊依然还是显得胸有成竹。
玛格丽特一边剥着新的一轮开心果一边说道:“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最不明白的是:我们今天根本就没去那个四号堡垒,那边接待我们的军人难道就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头么。”
“这个……”纳尔逊有些尴尬的说道:“那个区域被陆军弃置已久,只留下了几个早就该退役的老年士兵当看守。他们懒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不去,那正中他们下怀。”
“那……”玛格丽特不依不饶的问道:“这群人在这里聚集了快一天了,这萨宾娜港城里的宪兵呢?都不知道出事了?”
“看样子他们已经控制了全城。这里的宪兵都是本地人,跟他们是同伙也不一定。”纳尔逊答道。
“这附近就没有驻军?我指……陆军?”玛格丽特继续追问。
纳尔逊答道:“这里有个军港,有海军驻防。习惯上只要有海军驻防,陆军就不插足这片区域,以免发生摩擦。我们陆军现在在萨宾娜港唯一拥有的就是那个要变成疗养院的四号堡垒。如果陆军要来的话,需要从卡尔顿市出发。而如果没有人能够通知他们且上面发布授权的话,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我就不明白了!”玛格丽特轻轻敲了敲桌面。“都是一个国家的军队,为什么感觉总要对着干。”
安广正插嘴说道:“但分属两个部啊,上面的命令都来自于不同的人。”
纳尔逊接着认真的解释道:“分属两个部是一方面的情况,另一方面,应该说更重要的原因是,两个军种的人员构成差别很大。陆军兵员八成以上来自于农村地区,而这些农村兵几乎全是盎格鲁人;而海军呢,以城市居民为主,而且什么种族都有,可以说是个大杂烩。陆军军风淳朴踏实,而在陆军眼里,那些出身城市、远东人和伊比利亚人为主的海军士兵奸诈油滑,都是猥琐流氓;不过,相应的,在海军看来,陆军都是些头脑简单的乡巴佬,只配冲锋当炮灰。此外,海军待遇普遍比陆军要好,遇到战争也不容易死亡,所以陆军觉得不公平;但陆军可以一直住在固定的营房里,家人探视的时间也多,这又让不得不经常在海上漂经常半年见不到眷属的海军们嫉妒。”
“说到这里,我得补充一下。”安广正接过了话头。“一真打仗,陆军就会对不同的族群进行区别对待,主要由非盎格鲁人组成的部队一般就只有两个出路:要么是一直被扔在山沟里驻防而难以建立战功,要么是直接派去情况最差的前线送死。我是两种都遇到了,先是在山沟里挖了几个月毫无用处的工事,而后又突然被送上敌军火力最强的战场,幸好我活下来了……”
纳尔逊说道:“但实际上非盎格鲁人组成的部队的确历来战绩不佳,当阵投降的都是这些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真让这样的部队去第一线。”
“就别掩饰国防部的区别对待了,上校先生。”安广正不以为然的说道:“总是把最没有希望的仗都丢给我们打,绝望之下当然投降的人多。”
纳尔逊毫不客气的说道:“四次矿区战争,主要的硬仗都是盎格鲁人部队啃下来的,盎格鲁人士兵的伤亡率是其他族群士兵的四倍。安先生,尽量不要听信你们那个群体里盛传的谣言。”
“好了好了,先生们。”成田梦举起双手说道:“为什么现在我们自己还要吵架?不是正该团结一致么。”
“咳。”纳尔逊干咳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安广正沉默了两秒之后,憋不住又说道:“上校,我必须得纠正你一下。你说非盎格鲁人部队历来战绩不佳,但我却非常明确的知道,梅德伯利团、东溪团和琴堡团是历次战争中立功最多的,这三个团可都是非盎格鲁人。”
“哈……”纳尔逊微笑了起来,说道:“安先生,作为一个军事史研究者,我非常高兴你能准确的记住这些知识。但是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东溪团主要是伊比利亚人,几乎没有远东人,而且其指挥官是盎格鲁人;至于其他两个英雄团,那九成都是纯粹的东岛远东人,这跟笼统的‘远东人部队’并不完全是一个概念。”
纳尔逊的话让安广正的脸刷的一声垮了下来,他死死盯着纳尔逊说道:“英格拉姆上校,你什么意思?东岛人比别的远东人优等?”
纳尔逊还没回答,玛格丽特就笑嘻嘻的接话说:“怎么了,不想承认我比你好看,比你聪明么?”
“玛儿,别插嘴,这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安广正有些恶狠狠的瞪了玛格丽特一眼。
玛格丽特嘴一扁,脚一跺,腾的蹦起来朝酒店大门跑去。
安广正一怔,然后赶忙追了上去,拉住玛格丽特的胳膊问道:“玛儿,你要干什么?”
“你对我这么凶!我冲出去让他们乱枪打死我算了。”玛格丽特声嘶力竭的吼道。
“别别别……”安广正险些噗通一声跪倒。
“放开我,别拉拉扯扯!”玛格丽特扭动身体挣脱着。
安广正脸色煞白的就是不放手。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渔船上的号角声。
玛格丽特立即不挣扎了,安广正也松开了手,两人对视、一起叫道:“有信儿了。”
“太好了,这是通知我们该去谈判了,看来有所进展。”纳尔逊跳了起来,向外奔去。
刚才还险些剑拔弩张的安广正和纳尔逊很快就肩并肩的站在了皇后酒店的大门口。
不过十分钟以后,安广正、纳尔逊和玛格丽特三人就并排着喜滋滋的回到了大家中间。
“市长说民众们已经原则上同意我们之前达成的一致,现在正在重新书写文书。到时候新的文书来了,我们把名签好他们就放人。”纳尔逊声如洪钟的宣布着。
“希望他们动作快点,不就写些字嘛,还不一气儿办了,还要我们再等。”玛格丽特虽然还在抱怨,但看上去已经轻松多了。
“呼……”安广正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下我对他们的希望度达到百分之五十了。对了,玛儿,回首都以后,你最想做什么事?”
玛格丽特想都不想的回答说:“去看一场伊塔·韩的表演,今天她的广播被错过了,实在是可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