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3

正文 • 午夜时分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4日 上午4:35    总字数: 46633

晚上九点了。

艾斯特罗姆家所在的街区已经变得寂静无声——这种上中产阶层聚居的地方只要天一黑街道上就看不到行人,就连那些在下午喜欢骑着违法的自行车四处惹事的浪荡少年此时也不会在户外活动,而且这里也没有任何会在夜里营业的酒吧或饭馆之类的。

当然,尽管大街上冷寂,每家每户的屋内却正是温馨或热闹的家庭娱乐时段,因此一条街看过去还是颇有些灯火通明的感觉。

艾斯特罗姆家的公寓此时却黑漆漆的,仿佛所有人都外出了。

然而呢,其实这里也在举行着一场小小的家庭晚会,而没有灯光的原因是……窗户都被厚毯子遮住了。

挂上厚毯子的原因是这家的晚会发出的声音很响,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在开。

晚会的参与者是这家的小女主人安妮·艾斯特罗姆,安妮的亲随兼家庭教师艾丝玛·希尔沃,以及艾斯特罗姆家新来的帮佣艾达·温特。

安妮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床上读“睡前小文”了,而艾达早就该下班离开公寓,所以必须得偷偷摸摸。

三个年轻女孩,她们在喜笑颜开的弹琴唱歌。

安妮弹钢琴,艾丝玛弹吉他,而唱歌的正是盼望着以后成为专业歌手的艾达·温特。

促成这场晚会的灵感就是今天下午的伊塔·韩广播演唱会。

原先在人们的固定认知中,女性乐手几乎完全不能涉足摇摆乐领域,然而今天的广播演唱会伊塔·韩用一支全女性的摇摆乐队简单直接的打破了这毫无道理的藩篱。

安妮·艾斯特罗姆四岁就开始学钢琴,而她其实最近一两年一直在偷偷的弹奏摇摆乐——她古板的钢琴教师绝不允许她这么做。

流着能歌善舞的罗姆人血液的艾丝玛·希尔沃的吉他技巧也是娴熟无比,但因为大家总认为吉他不是属于淑女的乐器,所以她总觉得自己在吉他演奏上的特长是没有意义的,但今天伊塔·韩让她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至于艾达·温特,她终于豁然开朗:天生嗓音纤细的女孩子并不是只能去唱很难真正进入主流的轻摇摆——伊塔·韩平时的语声与艾达颇有几分相似,但她却是个实打实的正统摇摆乐歌手。

艾斯特罗姆家的掌权者索菲·莎莱斯在广播中途就离家外出了,而留下的三位年轻女性简直是心照不宣的很快共同决定今晚要自娱自乐一番。

伊塔·韩和她的乐队因为名字首字母都是“E”所以自称“盛东”——The Grand East。

而安妮、艾丝玛和艾达却恰好首字母都是“A”——这简直堪称神示。(注:安妮是Annie,艾丝玛是Asma,艾达是Ada)

于是,艾丝玛给她们三人的组合起名为“A立方三重奏”——完全符合艾丝玛数学格外优秀的特点。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晚饭之后家里的佣人全都离场。

按照规矩来说,艾达·温特晚饭后就该立即下班,但在安妮的软磨硬套之下,艾斯特罗姆家实际上的二号人物女仆塔妮亚也只能同意艾达可以多留在公寓里一两个小时——反正艾达的薪水是艾丝玛支付的,塔妮亚的确也无权对艾达过于严苛。

而晚饭后,塔妮亚很快就收拾停当而后下班回家,而厨娘阿什莉也照例回到了自己在公寓楼地下层的宿舍。

这之后艾斯特罗姆家可就是“A立方三重奏”的天下咯。

细心的艾丝玛拿厚毯子把窗户遮住。

安妮和艾达制作了精巧的饮食。

于是晚会开始了。

三重奏在短时间的混乱之后居然很快的就能把一首伊塔·韩的名曲表演的像模像样了。

这要归功于安妮——她其实早就私藏了很多流行的摇摆乐曲目的钢琴谱。

当然艾丝玛和艾达天生的才能也是锦上添花。

艾达越唱越有自信——虽然这里只是一栋公寓的起居室,但她仿佛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灯光耀眼的舞台上。

艾达在今天之前从未关心过伊塔·韩的具体情况,只是由于这个夏天伊塔的名气迅速成长所以她才顺便熟悉了伊塔的那几首脍炙人口的名曲。

艾达过去甚至以为,伊塔·韩就是个长相如索菲亚·克拉克那样的肥胖阿姨,然而从今天从艾丝玛的杂志那里她却终于了解,伊塔实际上是个容貌甜美的年轻姑娘。

伊塔是纯粹的远东人而艾达是纯粹的盎格鲁人,她们的外表必然南辕北辙的不一致,但实际上呢,艾达却认定自己与伊塔的相似之处很多。

嗓音接近、容貌相像,艾达仿佛确定了自己在十几年以后会成为艾达·韩这样举世瞩目的新星。

甚至,艾达最近基本上确定上帝对她是关照有加——就那么凑巧的让她认识了安妮·艾斯特罗姆小姐,而更凑巧的是安妮小姐还迅速的跟她变成了朋友。

艾达可不是有意的想去引起安妮的关注,说实话,当那次“体育课事件”之后,艾达曾经有意躲避安妮——她可不想被学校的管理者认定是个一早就饱含心机、一心就想攀附校内女生的奸诈小人。

但无论艾达如何小心,变故还是不期而至:某一天,她因为在体育馆收拾各种杂物而多呆了一阵子,结果在离开时撞见了玛丽圣心学院的男生蜂拥进入场馆。

艾达使劲低头含胸,却还是被揪了出来。

四个男孩子推推搡搡的把她带到一处角落,然后命令她脱掉上身的衣物。

艾达断然拒绝了——她可不抵触用展露自己成人般丰腴的少女胴体来换取一些实际利益,但她明白,如果做了这样违反校规的事情,她自己的活计必然不保。

男生们自然十分不高兴,开始动手拉拉扯扯,而艾达不得不奋力抵抗。

最后的结果是,艾达虽然制服领口被扯破且衬衣的扣子崩开了一半,但四名男孩子却不是脸上有血淋淋抓痕就是获得了至少一周无法消退的黑眼圈。

而且他们都比艾达年龄小。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艾达当天就被玛丽圣心书院开除了。

此后就有了安妮拜托艾丝玛雇用艾达的事情。

屋内的座钟鸣响了十下,艾丝玛赶忙把吉他放下,急匆匆的起身说道:“姑娘们,我要出去了,今天很开心,我们过几天再一起唱歌。”

“约会?”安妮眨了眨眼——她其实早就敏锐的发现艾丝玛有些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哦……”艾丝玛大大方方的回答说:“去看一场电影。我们都是喜欢电影的人。”

“准备什么时候把他介绍给我和妈妈呀?”安妮问道。

“还早……还早……不多说了,我得赶紧走,要迟到了。”艾丝玛拎起手袋就奔出了房门。

剩下的两个女孩发了一阵子呆,终于安妮长叹一声说道:“唉,正在兴头上,她却溜了。那今天就只能到此为止咯。”

“那……安妮小姐,我也该回家了。”艾达站了起来。

“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出去。今晚你就住这里。”安妮摆出了女主人的姿态。

艾达吓了一跳,她战战兢兢的说道:“这……这不行吧,夫人如果回来发现我居然住下了,肯定会生气然后解雇我的。”

“不需要担心,艾达。”安妮起身拉了下艾达的手。“首先妈妈直到明天上午才能回来,而就算她发现你在家里过夜,也绝对不会生气。”

“那……那好吧。”艾达其实在掩饰着心中的惊喜——她的梦想可就是能在这样精致美好的家中睡上一夜。

“你跟我一起睡就好。”安妮说道:“艾丝玛说不定半夜就会回来,而妈妈的卧室我想你也不好意思进去。”

“我……我没带睡衣啊……”艾达发现这是个大问题。

“我也懒得换睡衣,咱们就穿着现在的衣服睡觉好啦。”安妮嘻嘻一笑又说道:“或者干脆……脱光算了。”

“不不不,小姐,那就太离谱了。”艾达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

“开玩笑的嘛……我才不要在你面前脱光呢,我这个干巴巴的身体跟你一比真是要笑死人了。”安妮低头瞥了眼自己平坦的前胸。

“小姐……你年龄还小嘛……”

“就比你小两岁,我可不认为两年以后我能有多大的长进……”

“小姐……这个不重要啦……”

“怎么不重要。艾丝玛肯定是比我强很多吧,她还要经常看丰胸疗法的文章呢。”

“艾丝玛小姐她……她……哈哈……”艾达实在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我偷偷说一句啊……”安妮左右瞧了瞧,接着压低声音说道:“别看她经常很严肃,其实她是我见过最爱赶时髦最臭美的女人。我妈妈就朴素的多。”

“好了,好了,小姐……”艾达求饶似的说道:“你要是把‘臭美’跟艾丝玛小姐联系在一起的话,我以后真的见了她就很难不笑啦。”

“但其实‘臭美’也是可爱的一种,不是么?所以艾丝玛还是很可爱的。”

“这个我完全同意……”

“所以……也差不多我们该洗漱上床了。”安妮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夫人真的不会突然回来么?”艾达还是有些担忧。

“不会的,她去个船上参加派对了,那船要在海上漂一夜呢。”安妮笃定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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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马丁波利斯湾的南端——其实已经不在马丁波利斯市管辖的水域之中了。

这是“圣约翰号”巡洋舰——说是巡洋舰,其实吨位跟现在的驱逐舰相差无几,身材很是娇小。她是第一共和国前期的产物,现在已经垂垂老矣,无法执行作战任务,实际上被改建成了海军的一座漂浮的高级俱乐部。

为什么不对这位奶奶级的军舰按照惯例除籍拆解呢?

因为“圣约翰号”当年是由下加勒比省民众集资修造的,是下加勒比送给新生共和国的礼物。

而现在的政府采用一直保留她、养护她的方式在宣示对渐行渐远的下加勒比省的主权。

因为不再参与作战训练,又主要为海军提供娱乐服务,“圣约翰号”虽然年岁大了,实际上看上去却比很多年轻的主力军舰干净漂亮的多,如果是不懂海军的人甚至会以为她是海军里新一代的小妹妹。

“圣约翰号”并不是此时位于这海域的唯一一艘船,不远处各种大小游艇的灯光清晰可见。

索菲·莎莱斯就在“圣约翰号”上,她在参加一场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聚会。

索菲曾被告知,聚会与海军无关,是民间人士花钱租下了这艘巡洋舰来举办活动。然而到了现场索菲却发现,穿着海军礼服的军官满眼都是。

邀请索菲的是伍蒙赫夫人斯蒂芬妮,借由最近的数次赛车比拼,她和索菲变成了关系亲密的朋友——当然,亲密的恰到好处,她并未试图打听索菲的任何私事,也不会不停的把自己的人生故事灌输给索菲。

对于斯蒂芬妮,索菲自然好感越来越多:这个中年女性优雅、温柔、充满魅力,但同时又洒脱干练不拘小节,颇有些所谓“江湖人物”的感觉。

反观黑市杀手索菲,有时候却显得更像是个谨小慎微的大家闺秀。

索菲曾经问过斯蒂芬妮,为什么这聚会上还是有这么多的海军军官,斯蒂芬妮回答说,跟陆军和宪兵比起来,海军算是个有平等和进步思想的组织,海军的高层们普遍文化程度较高,所以还是够格出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索菲上船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在晚宴、歌唱表演已经小型舞会之后,真正的派对才会在十点开始。

伍蒙赫先生十点才会到场,所以之前都是伍蒙赫夫人在陪着索菲。而那小型舞会上的男宾大多数都是海军军官,外型显眼的索菲自然也就跟他们跳了一曲又一曲。

索菲没有忽略掉这鸡肋般的社交机会,她干脆趁机打听了莫妮卡·纳斯涅布——现在应该说是莫妮卡·比尔曼——的情况。

莫妮卡的未婚夫是海军少校,且是海军部副部长的儿子,索菲料想这些军官应该会知道些与他相关的情报。

结果索菲得来的信息是混乱且相互矛盾的。

有人说罗恩斯庭少校这一对儿啊,恩爱的很,都住在总统府里,天天在一起,据说有两个整天他们窝在套房里根本不出门,至于那是在做什么,“成年人都明白”。

但也有人说,比尔曼小姐对罗恩斯庭少校很是冷淡,虽然都住在总统府里,但比尔曼小姐从来不会主动去见少校,而每次少校求见未婚妻都得在她门外等很久,甚至还会被直接赶走。

更有大概对乔治·罗恩斯庭不满的人愤愤的告诉索菲,这小子的风流病并不会因为订婚而自愈,他现在还是在到处留情,总统居然把女儿嫁给他,可绝对是被那家伙的虚伪表演给蒙蔽了。

索菲一头雾水,她决定等手头的这件大任务完成之后,还是要想办法搞清楚莫妮卡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也许岚冬夜会需要个交待。

“啊……岚冬夜……”索菲在心里说道:“这个名字越来越陌生了。”

时间过了十点,开始有小艇陆续向“圣约翰号”驶来——这是聚会最主要的宾客们。

厄尔·伍蒙赫跟另外一个年龄在四十岁上下、身材敦实、留着络腮胡子的远东人男性并肩走进了会场。

斯蒂芬妮·伍蒙赫脸上满是妩媚的笑容,走向了这两个男人,跟他们都拥抱且亲密的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带着他们走向了索菲。

而索菲此时正在想办法摆脱一个自以为英俊潇洒的海军中校——其实他看上去像是索菲的叔叔,而且头都快秃了。

海军上校一看这么多人来找索菲,只得悻悻的离开。

厄尔介绍了跟他一同的那人,原来是罗杰·沈,也就是鼎鼎大名的散文家“乌雀”。

索菲打过招呼之后,歉然说道:“我对散文不知为什么就是提不起兴趣来,我还是只能看的下去有故事情节的东西,所以,不好意思,乌雀先生,虽然我听说过您,但我从来没有拜读过您的任何作品。”

“也是我不太会编故事,所以只好写散文,哈哈……”乌雀谦逊的微笑着说道:“不过这并不耽误我喜欢舞蹈家莎兹娜的表演。《正午一点,我一跃而起》的票我早就订下了,而且不止一张哦,我订了十张,都分发给朋友了。”

“啊?”索菲有些难以置信。“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乌雀先生。我是个不知名的舞蹈演员,我的演出场所是个老旧、濒临倒闭的剧院,我宣传的方式是在广场上发小广告——这一切都已经落魄到底了,像是什么草台班子的马戏团,这怎么会引起您这种人物的兴趣?”

“也许的确不知名,这我不想谬赞。”乌雀扶了扶眼镜说道:“但我是看过莎兹娜小姐你之前的表演的,印象深刻——具体说来,一场芭蕾舞《吉赛尔》,太美了,还有一场现代舞《北回归线》,简直震撼人心。”

“呃……”索菲有些脸红的说道:“《吉赛尔》我用的是本名,而《北回归线》我用的是艺名,您怎么知道都是我演的……”

“莎兹娜小姐你的形象是会让人过目不忘的,所以当我观看《北回归线》的时候,主舞一出场我就认出那是跳《吉赛尔》的索菲·莎莱斯。”

“呃……呃,是么,呵呵……”索菲有些紧张了,她心道:“如果这家伙也去过‘牛奶屋’的话,岂不是也会知道脱衣舞女索菲还是我啊……”

不过乌雀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转而说道:“厄尔,我们不去拿点吃的么?我们俩可都是连晚饭都没吃呢,你不饿么?”

厄尔摸了摸肚子,笑道:“见了芬妮和索菲,都忘了肚子饿这回事了。罗杰,我们先去吃饱。两位女士,我们俩先失陪片刻。”

厄尔·伍蒙赫与乌雀这两位作家急匆匆的走向了就餐区,索菲长出了一口气。

斯蒂芬妮挽住索菲的胳膊说道:“知道么,乌雀非常非常欣赏你,但他这个人其实挺内向的,所以也不好意思夸赞你太多。如果不是他的推介,我和厄尔也不知道你的那场表演呢。”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索菲隐隐的觉得,斯蒂芬妮这是要把她和乌雀往一起凑了。

“呵呵……”斯蒂芬妮掩嘴轻笑。“我看呀,要是叫你俩单独在一起的话,岂不是能默然相对几个小时。乌雀这家伙最不擅长主动跟异性开启对话,如果你也羞涩的话,你们大概是没什么话好说了。”

“呵……”索菲用假笑敷衍着,然后赶紧扯开话题问道:“我注意到厄尔脸上有个新伤,是赛车出了什么事么?”

“不是赛车,是宪兵。”斯蒂芬妮皱起眉头说道:“昨天他去采访一个大型贫民窟,结果遭到了宪兵的驱赶,采访用的照相机和纸笔被强行没收不说,脸上还挨了宪兵一枪托。”

“哦天哪,这……”索菲全然不解的问道:“宪兵为什么要管贫民窟的事?”

“因为是个非同寻常的贫民窟,被称作‘小圣域’,里面都是被伯利恒区逐出的努比亚人,生活环境糟糕到你完全无法想象,而政府和教会都根本不想国民知道它的存在。但自从上一期《自由青年报》报道过之后,‘小圣域’就再也藏不住了,现在很多独立记者都想去进行采访。”

“难以置信……”索菲此时心里的想法是:要不是我准备洗手不干了,这样的地方我肯定也得去了解一下。

“其实我一直跟厄尔说,你也不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了,你的小说又很畅销,这么辛苦危险的采访工作你不需要再亲自去了,但他却坚持一定要亲力亲为……反正我是劝不住他,他这刚刚受了伤,却已经又在计划下一个高难度的采访任务了。”

“哦?是什么?”索菲随口问道,她其实没有期待得到明确的答案,只是为了把对话继续下去。

“海港区废弃的七号码头周边,有一个区域满是旧帝国时期的库房建筑,据说那里隐居着近千从北方邦联偷渡来的罗姆人。厄尔想去探探虚实。”

“什么?”索菲瞬间汗毛倒竖。

“呃,他不是要向政府揭发这些偷渡客,他是想帮助他们更安全的在马丁波利斯生活……”

“不要接近那里。”索菲肃然说道:“那是黑市的地盘,黑市可比宪兵下手更狠。”

索菲可不是在吓唬斯蒂芬妮。索菲明明白白的知道,第七码头的那些罗姆人都是她的安东尼舅舅——黑市的最高领袖“准尉”——偷运进辛兰民众共和国的。

至于安东尼舅舅为什么要做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情,索菲根本就不知原委,她也没有权限去打听,但她却十分确定,如果有人想去揭露第七码头的秘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一定会与黑市产生冲突。

而厄尔·伍蒙赫既是她最喜欢作家又是她的朋友,她绝对是一点都不想厄尔招惹上那位表面温和甚至有些“娘娘腔”却行事狠辣的动物学博士安东尼·穆斯塔法·莎莱斯。

索菲的话让斯蒂芬妮脸色煞白,她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才说道:“索菲,你亲自跟厄尔说好么?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忍不住的喜欢放纵他,我没法真正的劝阻他做任何事。”

“他更不会听我的吧……”索菲怅然说道:“毕竟芬妮你是他相处了许久的伴侣,而我只是个你们夫妇俩都刚刚结识的外人。我的个人建议必定是微不足道的。”

“嘿。”斯蒂芬妮轻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既然我拦不住,你也不想拦,那就由他去好了。就算因此丢掉性命,那也是他的荣耀。我的上一任丈夫还不是一样——本来不需要服兵役,却非要上前线为国效力。我反正用尽全力也留不下他,那就让他按照自己最得意的方式死去吧!至少,他肯定是明白的,我没有拼死阻拦,一定是基于我对他的爱——至今都没有彻底消失的爱。”

“……”从未真正经历过爱情的索菲无言以对,她的心脏砰砰的猛烈跳动着,她不由自主的把思绪拉到了数年以前。

那个午后的中学教室,那片耀眼的阳光,那位全身上下每根汗毛都被映照成金色的壮实少年。

说是从未“经历”过爱情大概是不准确的,因为索菲当时是真切的爱上了那个少年。

但她的确是从未“沉浸”于爱情,因为索菲此生的唯一的爱只是单恋。

时至今日,索菲还是能清晰的回忆起那少年的外貌:六尺左右的高个子,肌肉并不是眼见的十分发达但却一看就知道力气很大;他有着明显的体味,但很招十几岁的索菲喜欢;他算不上英俊,甚至还有些质朴的“土气”,但却正好像极了索菲自小就最神往的古代传奇小说人物——流浪骑士伍尔夫。

接下去,索菲忍不住开始质问自己:手头的这个大任务已经颇有眉目,那么成功以后可以脱离打打杀杀的你是不是该认真的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呢?毕竟转眼就要三十五岁了,而女人一旦到了这个年龄还从未婚配的话,那就基本只能打算当一辈子老处女了。

斯蒂芬妮·伍蒙赫看索菲捏着酒杯低头不语了很久,便有些慌张的问道:“索菲,刚才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引起你不愉快的话了?”

“没有,完全没有。”索菲挤出了一丝笑颜。“我就是有点困乏啦。芬妮,你想想看,我可已经在这船上呆了五个多小时咯。”

“唉,怪我,都怪我。”斯蒂芬妮像个少女般的嘟嘴皱眉。“我够自私的,我自己想多坐会子这大名鼎鼎的巡洋舰,于是可就把索菲你拉来陪我啦。其实你跟厄尔一样十点再来也没有任何问题的。”

“哈,哈哈……”索菲畅笑着拍了拍斯蒂芬妮的肩头,然后说道:“我家里的其他三位年轻姑娘可是巴不得我早点走呢。你可能难以想象,大约四点四十分我宣布要离家时她们三个眸子中的光彩有多么的耀眼。”

“我晓得那是什么感觉。”斯蒂芬妮望着远处淡然说道:“在我的儿女没有因为霍乱而去见上帝而我的丈夫也没阵亡在前线的时候,我这个烦人精也是尽可能就会离开家庭去参与社交活动的。”

“呃……呃……”索菲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难题:与异性的罗曼司还可以借于她精读过的各类爱情小说编造,而至于已婚妇人的家庭琐事……索菲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完美的蒙混过关了。

没错,索菲·莎莱斯现在有女儿有家庭,必定也不是一问三不知,但如若谈起对于一岁以内新生儿的养育,她可就彻底的抓瞎咯。

好在斯蒂芬妮自顾自的絮叨了好一阵子,却并未要求索菲有所回应。

而当斯蒂芬妮终于倾诉完毕的那一刻,厄尔·伍蒙赫与乌雀已然吃饱喝足的归来。

乌雀还没来得及坐下,斯蒂芬妮就拉他去跳舞了,这就把厄尔留给了索菲。

厄尔抽了一根烟之后,主动的说道:“索菲,我脸上的这个伤是因为……”

“芬妮已经跟我说过是怎么回事了。”索菲抢过了话头。

“啊……”厄尔无奈了笑了笑。“她可是把我好一阵数落,但这样的事情我又能交给谁去做呢?”

“也许你该成立间属于你自己的报社,这样就会有年轻的记者替你办事。”

“可那就失去独立记者的意义了。”厄尔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一旦变成了报社的老板,就会很快开始不得不为了利润放弃良心。我不是个圣人,我从来都不能免俗,所以要想避免腐化堕落,我只能强迫自己不接触那些会让我陷进去的纸醉金迷。”

索菲恳切的说道:“我不懂怎么当记者。我只是希望你好好保护自己,否则芬妮会非常伤心的。”

“芬妮,芬妮……芬妮她……唉……”厄尔深深叹了口气。

“芬妮怎么了?”索菲怀疑是有些什么不对头。

“没怎么,只是我从来都是会让芬妮担忧和失望。”厄尔垂下了头。

“别这么说……”索菲想要找点话去劝慰面前这位她最欣赏的作家,但因为她对于伍蒙赫夫妇之间相处的细节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实在却也难以从脑海中翻出什么有意义的言辞。

“知道么,索菲。”厄尔盯着地毯上的花纹说道:“《明月永不缺席》这本书我写完之后并不准备公之于众,是芬妮强烈建议我把书稿送去出版社的。为此我们还大吵了一架——当然,你现在肯定知道,是芬妮赢了。而如果我真的固执己见就是不肯出版的话,现在我和她大概只能靠借债过日子了。”

“为什么不想出版?”索菲好奇的问道:“是因为里面对于政治的观点?”

“不,与那些不疼不痒的政治闲聊无关……我不肯把它拿出来的原因是……呃……这听上去像是瞎编的,但……但……其实埃莉诺就是芬妮,而比利就是她的前夫,现实中是一位保有正式爵位的子爵。”

“呃……”索菲愣住了——厄尔的答案并不是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但她还是无法把书中风情万种沉溺于性爱的女主角埃莉诺和温柔优雅的斯蒂芬妮联系起来。

“这就相当于我把自己妻子的隐私绘声绘色的写出来,然后再拿它去卖钱……实在是卑鄙到了极致。”厄尔抬起头,悲戚的看了索菲一眼。

“这……”索菲其实还想宽慰厄尔,但这回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她设身处地的想,如果她的丈夫将她离经叛道的过往揭露给世人的话,她会干脆一把飞刀撒过去叫他脑袋上开六个血窟窿。

索菲准备开始痛恨她曾经敬慕的厄尔·伍蒙赫了,但在恨意腾起前的一瞬间,索菲陡然意识到:不对啊,我恨他做什么,他是不想出版这部书的呀,而正是芬妮本人非要他出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索菲开口问,厄尔自己就接着说道:“当然,最终你看到的书本里的内容是大大夸张过的。最初的手稿里,我完全还原了芬妮曾经的生活,而芬妮看过之后告诉我,这样不够吸引人,一定要更能挑动人的神经兴奋。于是埃莉诺就变成了水性杨花的荡妇,而比利就变成了因为自身缺陷而主动放弃爱情并用战争结束生命的悲剧人物。但现实中,芬妮和那位中尉是正常结了婚的……”

“而且还有子女?”索菲忍不住插了句嘴。

“呃……子女不是中尉的,是芬妮跟之前的丈夫所生,不过都死于霍乱。芬妮……芬妮她年轻时的确过着颇为‘自由’的生活,但较之于书中的埃莉诺,她已经算是保守了。”

“哦……”索菲敷衍式的回应了一声——她其实有些恼怒,因为《明月永不缺席》里面对于情欲的描写让她再次腾起了与异性交往的念头,但现在却知道,这一切都为了吸引读者而添油加醋。

于是索菲和厄尔的对话断裂了,索菲开始无所事事的检查着自己的指甲,而厄尔一根接一根的默然大抽卷烟。

之前溜掉的那位海军中校又回来了——他来邀请索菲跳舞。

索菲自然立即答应了,能稍微从陷入惆怅中的厄尔·伍蒙赫身边逃离一阵子也能让她松口气。

在舞池中揽着索菲转了几个圈子之后,海军中校突然严肃的说道:“艾斯特罗姆夫人,我得对刚才我纠缠你的行为正式道歉。”

“诶?那并没有什么呀……”索菲现在倒开始自责自己之前对待中校的态度有些无礼,毕竟他除了话多、稍有些自吹自擂,却也没有其他的过错。

“已经算是很讨人厌,我已经意识到了。但艾斯特罗姆夫人,你的确那个时候就像磁铁一样把我给牢牢吸住了——说句有些露骨的话,你实在太漂亮,我刚才乱了阵脚。”

“呵呵……”索菲不置可否的浅笑一声——对待公然称赞她美貌的陌生人,索菲永远是这样的态度。

中校接着说道:“我并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随口就会夸女士长相出众的轻浮少年。这么多年来,毫不夸张的说,我交往过的异性都有着顶级素质,而艾斯特罗姆夫人,你与她们相比也是数一数二的……也许这么说很模糊,那我举个例子吧,成田梦就曾经做过我的恋人。”

“成田梦?电影明星?”索菲稍稍有些惊讶,但却也并没有怀疑这中校是在吹牛,因为在索菲的印象里,大明星成田梦本就是个可能跟任何男人谈恋爱的多情女郎。

“是的,就是她。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她名气还没这么大,而我正是我们所在这艘‘圣约翰号’的大副。她有部电影要在船上拍,结果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我既不老更不秃……总之,我和成田梦恋爱了四个多月,当然……”中校苦笑道:“现在她多半都认不出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军官了。我老了许多,而她好像跟十几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我不知道她十几年前是什么样子,但现在的确看上去还是很年轻。”

“哦?你最近见过她?”中校颇为意外。

“一两个月以前?一个什么开业典礼上……呃……”索菲突然有了泪水上涌的感觉——她可没忘,在那个近距离见到了成田梦的典礼结束后不久,比约恩·艾斯特罗姆就丢了性命。

不明就里的中校还想问些什么,结果索菲却抢先说道:“不好意思,我有些头晕,我得先回去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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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困的都头晕了……”玛格丽特·松井抱怨道:“这都快十二点了,我看他们不会在明天天亮之前把修改过的文书送来,我们干脆睡觉吧。”

安广正温柔的说道:“玛儿,你可以睡了,我得再坚持一阵子。”

“哦……你也没必要一直熬着。如果太疲惫的话,如果接下去还要谈判,你会耐不住首先投降的。”玛格丽特打了个哈欠,然后把头靠在了安广正肩膀上。

安广正脸上现出了明显的惊喜,他握了握玛格丽特的手,说道:“玛儿,我自有分寸,你放心休息就好。”

“不要趁机动手动脚吃我豆腐。”玛格丽特故作凶狠的瞪了一眼安广正。

“我……这大家都在旁边呢,我能干什么啊。”安广正挤出个无辜的表情。

“谁知道你,反正你不是什么好人。”

“那要不玛儿你上去,在你自己的房间里睡?”

“才不要。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一个人睡觉简直是吓死人。”玛格丽特断然拒绝。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安广正摊开了双手。

“反正,就借你肩膀一用,可别趁机碰我。”

“知道啦。”安广正翻了翻白眼。

没过多久,玛格丽特轻微的鼾声响起。

“娜丽,要不你也休息一下。”纳尔逊轻声对倚着他的成田梦说道。

“不用,下午我打了个盹,而且我是习惯熬夜的。我陪着你,亲爱的。”成田梦报以柔媚的微笑。

“今晚上我不会合眼,别看这么晚了,但他们随时会找我们谈判,如果人都睡着,这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诚意不足。”

“是啊……”成田梦赞同说:“你看外面火把亮晃晃的,他们也不准备休息呢。”

“这里的渔民其实晚上不睡觉,因为差不多凌晨四点半到五点他们就要出海。他们都是打渔回来之后一觉睡到傍晚,然后修补渔械,吃晚饭,喝茶,娱乐,直到又一个凌晨出海。”

成田梦格格笑了起来,说道:“倒是跟我的作息很像。”

“唉……”纳尔逊可笑不出,他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我这回可是把你连累的好惨啊,娜丽。我也对不起老夏。”

成田梦拉起爱人的手吻了吻说道:“这又不是你惹出的事。”

“因为我不打算去说服他们同意与度假区项目无关的人从这里离开——不过,至少我是不能走的。我留下不仅仅是可以让渔民们不敢轻举妄动,我同时还要保证安广正和玛格丽特不要火上浇油,把事情越弄越糟糕……娜丽,你是不知道他们跟渔民谈判时的态度,依然还是居高临下,一副打发笨蛋穷鬼的模样,如果没有我从中斡旋的话,怕是今天日落前这酒店已经被烧了。”

“你所谓的‘资本家永远不变的丑恶嘴脸’呗。”成田梦瞟了眼安广正那一对儿,发现安广正本人也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看到玛格丽特变成这样,我挺惋惜的。她以前也并不是个很温和的人,但至少没有这么傲慢。也许她的尖酸刻薄是装出来的,但谈判时流露出的傲慢那必然是本性了。”

“跟资本家混久了呗……你瞧她其实跟安广正很有默契的。”

“可这种无礼的傲慢并不是你们西岛远东人会有的啊……你们是最谦逊懂礼貌的民族。”

“以前我也听到有人这么说过,但我其实不觉得所谓东岛人西岛人天生有什么区别。如果说东岛人偏向谦逊的话,那多半是因为人口太少,腰杆不硬而已;或者说,其实现在东岛人绝大部分只纯粹觉得自己是远东人,根本就不在乎祖先来自具体是东还是西,我觉得还是不要说东岛人如何如何,西岛人又如何如何,其实现在大家真的没什么区别,而且抛开姓氏来说的话,谁的血统又会是那么纯正的东或者西呢;就拿我来说嘛,其实我妈妈的家族早先有一半血统来自于东岛一个姓秦的女人……呃,对不起,亲爱的,我好像说的太多了。”成田梦又吻了吻纳尔逊。

“娜丽……”纳尔逊严肃的说道:“我不得不稍微的反对你一下。血统是肯定会决定人天生的性格的,这有科学研究已经确定了;而血统纯粹指的并不是从未跟外族通婚过,我们不至于如此教条……”

“好了好了……”成田梦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亲爱的,我同意,我同意。你是博士,肯定仔细研究过,我只是说一些表面上观察到的现象,我一个演员能懂什么。这些内容等我们脱身之后,我会认真听你讲的。”

“呃……娜丽,其实……其实你也可以接着学习。以你的名望,你可以直接申请去读博士。”

“饶了我吧。”成田梦摆了摆手说道:“再说我智商一百四十多,也不至于全压榨出来读书,我也不是年轻时候的我了,还有劲头自学数学——其实为了演好这样那样的角色,我以前拉拉杂杂的学了太多东西了,我脑袋已经满了。现在我就想趁还没真的老再拍几部电影,然后好好的跟你过悠闲的日子,仅此而已。”

“哦……娜丽,对不起……”纳尔逊歉然叹了口气。

“我又没生气呀……”成田梦笑吟吟的说道:“我就是喜欢你这股认真劲儿,我的博士上校。”

“娜丽……”纳尔逊把嘴唇贴到了成田梦耳朵边上。“如果不是遇上这档子事情,现在我们应该会一起泡在浴缸里了吧。”

“可不是么……”成田梦嘟了嘟嘴。“等回了马丁波利斯我们可要好好的享受一下生活。我反正还有一阵子才会重新开拍。”

“我去申请三天假期,然后我们三天不出门,就在屋子里好好吃喝玩乐。”纳尔逊轻抚着成田梦的腰肢。

“嗯……跟我想的完全一样。”成田梦软软的倒在了纳尔逊的膝头。

大约两分钟之后,酒店里那硕大的古典式钟表凝重的敲响了十二下。

“新的一天到了。”成田梦喃喃的说道:“希望新的一天跟前一天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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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伍蒙赫夫人斯蒂芬妮盯着自己酒杯的金色液体说道。

“哦……诶?”刚才一直在出神的索菲·莎莱斯被斯蒂芬妮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吓了一跳。

斯蒂芬妮在大约二十分钟之前离开舞池回到了休息区与索菲坐在一起。她看上去很是疲惫,坐下之后就只是喝香槟吃点心,几乎一句话没说过。

而索菲也累了——嘴累。她之前为了打听莫妮卡的现状跟很多人聊过,已经觉得有点嗓子冒烟了;而后来在共舞之后,索菲突然觉得那位原先她认为有些烦人的半秃海军中校有点可爱,于是跟他又漫无边际的高谈阔论了好一阵。

索菲其实一直在纳闷,这个家伙是怎么引起自己的兴趣的;想来想去索菲终于发现,原来大概是因为这位中校身上有些比约恩·艾斯特罗姆的影子。

这下索菲变得怅然起来,找了个理由从跟中校看似没有尽头的闲扯中脱身,独自一人坐回了休息区的角落里。

后来加入的斯蒂芬妮似乎没有体力说话,而索菲是懒得开口,所以两人就这么默默的枯坐,直到斯蒂芬妮说了上面那句话。

“芬妮,你怎么了?”索菲觉得这位新朋友看上去有些异样。

“就……生活得大变样了,我都不知道我准备好了没有。”斯蒂芬妮用叉子拨弄着瓷盘里的蛋糕碎末。

“唔……”索菲想把这话题敷衍过去,因为她并不打算对斯蒂芬妮的私生活了解太多。

但斯蒂芬妮却接着说道:“我要结婚了。”

“哦……什么?”斯蒂芬妮短短几个字,却险些让索菲从沙发上滑下去。

“明年一月八日,我的婚礼。索菲,你肯定会来的对吧。”

“等下等下。婚礼?跟厄尔的?你们这才刚正式结婚?”索菲目瞪口呆。

“不是跟他的。我跟厄尔早就正式结婚了,我们是刚刚离婚。然后马上我就要进入下一段婚姻了。”

“我……”索菲并非没有料到这些浪漫的人的感情生活会出乎她意料的特别,但她真的一时无法接受斯蒂芬妮和厄尔已经离婚的现实——这两人看上去可是实打实的是一对极恩爱的完美夫妻啊。

“索菲,你是不是会认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有了新欢就立即回抛下旧爱?如果你这么想,我一点都不怪你,因为这应该是大部分人的观点,我本来就是个名声很差的荡妇。”

“呃……”索菲此时突然意识到,之前厄尔跟她说,斯蒂芬妮和《明月永不缺席》里的埃莉诺相比算是保守的,而这其实还是在美化斯蒂芬妮,说不定她完完全全跟埃莉诺一模一样。

斯蒂芬妮并没有在意索菲的态度,她自顾自的解释道:“但那是十几年前的我了。我的第二任丈夫——就是那位阵亡于前线的军官——彻底改变了我。我不再是个沉迷于情欲的轻佻女郎,我变成了一个称职的妻子和母亲。然而好景不长,我和他结婚不到两年,他和我的子女都相继离世。而厄尔是我前夫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连我当时都羡慕。前夫阵亡之后,厄尔接过他的责任来照顾我,治愈我;而且厄尔也终于告诉我,他其实也很喜欢我。我对厄尔说,我现在不跟异性保持非婚的亲密关系,如果想跟我在一起,那就娶我。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跟我结了婚……知道么,从求婚到举行婚礼只隔了两天。我之前已经结过两次婚,我的婚纱是现成的,我对婚礼流程也是烂熟在胸,而厄尔只需要随便去租一套燕尾服然后跟着我表演就好。厄尔有着很多努比亚人朋友,所以主持婚礼的牧师也是随叫随到。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创造了从订婚到婚礼间隔最短的记录……”

斯蒂芬妮表情甜蜜的笑了起来,而索菲的心脏被看不见的手揪了一把——原来结婚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但她却似乎永远触不到了。

有些人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而离婚之后马上就会有新的婚姻等着她,但索菲认定自己与这样的生活轨迹无缘——究其根本,索菲坚信自己毫无魅力。

也许会不停的有男人夸她长相美丽,也许她也可以轻松在类似瑞恩这样的“客户”面前自如的扮演一个风情万种的黑市贩子,但说到那个索菲心中真正的、本源的小莎兹娜,她从来都认定那只是个干瘦内向的外省土丫头。

索菲当然懂得如何驾驭她的女性魅力,因为这是为黑市、为安东尼舅舅工作必备的技能,但她一点都不认为,这样的魅力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她觉得这只是一个精心构造的“外骨骼”。

“索菲,索菲?你怎么发起呆来了?是我太絮叨了么……”斯蒂芬妮忍不住戳了戳已经垂首不语许久的索菲的胳膊。

“啊……不好意思,我有点困了。”索菲慌乱的塞给了斯蒂芬妮一个解释。

“是哦,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索菲你有女儿,肯定不像我们似的全都是夜猫子。这船上有客舱,你去睡一觉?”

“不不不,没必要。”索菲赶紧抖擞了精神,立即熟练的抛出了个可信的谎言。“我择床,在不是家的地方睡不着;而且我可以坚持,芬妮,你忘了晚餐时我喝了多少杯咖啡了?”

“上帝,我没注意,你喝了多少?”斯蒂芬妮瞪圆了眼睛。

“七杯。所以我现在虽然觉得有点困,但真的不需要睡觉。”索菲挺直了腰杆。

“索菲!”斯蒂芬妮突然严肃了起来。“我得警告你,你还年轻,你得保护好你的生育能力,而咖啡喝太多会严重降低你身体保住胎儿的几率——可别再犯会让我后悔一生的错误了。”

“这……”索菲不由自主的脸红了起来——还是处女的她一遇到跟生育相关的话题怎可能还完全保持淡定。

斯蒂芬妮浅浅的喝了口香槟,望着也许是舞池中厄尔·伍蒙赫的背影说道:“虽然我和厄尔似乎更像是互相照顾的密友,但其实正常的夫妻生活我们一点都没抛下——是的,直到正式的离婚手续最终办妥之前,我们一直都是同床共枕,尽情做爱。我怀过两次孕,但都没保住——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一定要告诉你,千万别喝太多咖啡。当时我就是无节制的喝咖啡才造成总是保不住胎儿,而生育的失败带来了不可逆转的结果。我们当年曾一致同意,如果获得一个亲生骨肉,我们结婚时的约定就作废,但……你看到了,现在约定生效了。”

“约定?呃……”索菲此时已经云里雾里——看来杀掉一个人还是要比跟一个人过日子简单的多啊。

“我们当时说好了,我们的夫妻关系不是永久的而是暂时的,当我们双方都找到自己真正深爱的人时,我们就分开,各自追寻真正的幸福——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甚至我们彼此都愿意为对方献出生命,但那跟‘爱’总归是差了一点。我其实很快就遇到了自己真正爱上的人,但厄尔一直却没找到,于是根据约定我们就一直保持夫妻关系。但就在最近,厄尔真正的爱情也不期而至,所以我们就迅速离婚,彼此不会互相拖累。其实老实说,到了我这个年纪,我不想为了爱情折腾我自己,我宁愿跟厄尔像合作伙伴似的过完后半辈子,但我们生不出孩子来,我们没有理由让约定作废,而且我依然深爱着将要娶我的那个男人。”

“哦……哦……那……那我能怎么说?其实应该恭喜你们对么……”索菲几乎要语无伦次了,她很想赶紧逃走,回到艾斯特罗姆家的公寓甚至首都水族馆更甚至是‘牛奶屋’里蒙头睡一觉,但这是漂在海上的船,她无处可逃。

“啊,对了。”斯蒂芬妮突然眼中放出了光芒。“索菲,你肯定还不知道我到底是要嫁给谁。我这就把他带来给你看——其实你之前已经见过了。”

“芬妮……你……”索菲只说了几个字,伍蒙赫夫人斯蒂芬妮就兴冲冲的蹦起来疾步走向不知什么地方。

“唉……”索菲愁眉苦脸的自言自语道:“上帝啊,你到底想怎么戏弄我?”

不到五分钟之后,斯蒂芬妮就牵着一个男人回到了索菲眼前。

“索菲,就是他,我的未婚夫,我的丈夫,我的爱人。”斯蒂芬妮脸是满是少女初恋的娇羞和愉悦。

“呃,你……好……”索菲僵住了——这男人她的确见过,这正是跟厄尔·伍蒙赫一起上船的散文家乌雀。

“很抱歉我们一早没有说明白我们三个的关系。”乌雀腼腆的笑着。

“不……不碍事。”索菲现在更是觉得,如果这还是帝国时期,叫她去刺杀皇帝都未必如此的让她晕头转向。

“厄尔呢?”斯蒂芬妮突然皱起眉头问到:“罗杰,我让你盯好他的,怎么现在我完全寻不着他的踪影了呢?”

“哎呀,这个……这个……”乌雀使劲抓起了后脑勺。“实在只是一时疏忽,我不过就是跟什么人解释一下今天伊塔·韩那个乐队吉他手使用的所谓‘电音六弦琴’的科学原理嘛,结果一转头厄尔就不见了。”

“你去把他给我找回来嘛……快点快点……”斯蒂芬妮这既是命令又是撒娇。

乌雀点了点头,一溜烟的跑了。

索菲赶忙站了起来,说道:“芬妮,我……”

索菲原本打算说她还是要去找个舱房休息一下,结果斯蒂芬妮直接将她的话从中截断,目光炯炯的问道:“索菲,先别说其他的,你难道就不好奇厄尔现在到底爱上谁了么?”

“这……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吧……”索菲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她现在在心中呐喊着:为什么我今天上船的目的不是接到了把这‘老奶奶巡洋舰’炸沉的任务呢?

“你明知道这跟你有关系,我看的出来。索菲,你别装作懵懂了,你心知肚明,厄尔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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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爱上纳尔逊·英格拉姆那个出身底层的丘八了?”伊塔·韩端着比她的手还洁白细腻的茶杯,用卡通画上标志性的夸张震惊表情面对着成田梦。

“才不是底层丘八。”成田梦姿态优雅的用晶亮的银勺搅动着刚刚加入浓稠炼乳的咖啡。“他父母都是区政府的公务员,他自己是个博士。”

“区政府的公务员,呵……”伊塔·韩轻蔑了笑了一声。“他父亲是个街区税吏,他母亲是给区公所打扫洗手间的清洁工,偶尔会在圣彼得区最差的一所小学兼职教一点地理课——这就是公务员了?薪水和社会地位还不如一个国营大厂的普通工人。”

“总比我的父母强,他们是靠打零工糊口的。”成田梦辩解道。

“想来他也觉得出身比我好咯?是哦,再差的‘公务员’也比技术骨干型的工人‘高档’,对不对?这就是他颠扑不破的认知,所以他才会对我始乱终弃。”

“伊塔,别忘了,是你把他甩了。你想当个电影演员,为此你不顾一切……”

“尤妮娅,你最后还不是一样会甩了他。当你实在没有市场的时候你肯定会为了不太丢失了大明星的光环而离开这个军人转投另一位电影业大佬的怀抱。”

“我发誓我不会的。”成田梦笃定的说道:“我已经过了追逐名声的年龄了。现在对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纳尔逊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聚少离多的日子叫做舒舒服服么?”伊塔似笑非笑。

“我们……呃,我们没有……”

“不要自欺欺人了,我比谁都清楚,因为嘛……”伊塔舔了舔嘴唇说道:“只要你不在,我就会去跟纳尔逊做爱。没错,我们是早就分手了,但这不代表我们就对彼此的身体不感兴趣了。”

“你……”成田梦脸色瞬间煞白,已经做好了给伊塔一个耳光的准备。

然后她醒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噩梦啊……

成田梦越想越觉得其内容荒谬:伊塔·韩绝对不可能认识纳尔逊,而且伊塔也不是这种说话针锋相对火上浇油的性格。

成田梦明白了,梦中的“伊塔”其实更像是玛格丽特·松井。

好吧,看来还是总担忧纳尔逊和他十几年前的未婚妻会在这次重逢之后藕断丝连。

成田梦努力的把这种念头压制了下去,然后她环顾四周。

所有人都睡着了,包括之前信誓旦旦说“不会合眼”的纳尔逊。

成田梦的小腹有着臌胀,她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走去了洗手间。而等她回来之后,发现夏先生醒了——他手里端着一杯水,盯着窗外那如海洋般的火把。

“夏叔叔,是我把你吵醒的?”成田梦在夏先生附近坐下,轻声问道。

“没有,我其实一直没真的睡着。”

“唉,我就不再跟你道歉了。总之我们这次真是够倒霉的。”成田梦吐了吐舌头。

“跟我不小心也有关系。我们一到萨宾娜港就遇到了不正常的事情,但我没有足够重视。”

“但……我们应该是会安全离开的吧。我年轻时算过命,我不该死在这里。”

“算命……你还信这个。”

“最早也不信,但自从‘我会在三十一岁在南边生下个女儿’这个预言成真之后,我开始有点信了——啊,偏题了,反正,我有信心我们会毫发无损的回马丁波利斯。你呢,你怎么想,夏叔叔?”

“一样,虽然没人给我算过命,但我也觉得这事肯定会解决好。有纳尔逊在呢,他还是个很有能力的领导者。”

“幸好有纳尔逊……”

“是啊……不过其实我在想,这次的经历是不是都可以拿来编个电影剧本了?”

“夏叔叔,这回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成田梦微笑着说道:“我也有这样的打算,而如果真的可以投拍,我要去演玛格丽特。”

“哈?为什么?”

“因为玛格丽特身上的冲突戏多,适合在剧本里被写成主角,而且我最喜欢演这种刻薄女郎了。”

“如果我也能演的话,我就……演这个司机吧。”

“哈?司机?你就不能自信点说可以演安广正。”

“算了,不可能的。”夏先生摆了摆手说道。“我如果跟你演他俩那种斗嘴的对手戏,我肯定从头到尾笑场卡壳,这没法拍。”

“呵呵……”成田梦轻快的笑了起来。“这样一来我倒是更想拉你来演演看咯——对了,尤米可以来演我。”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东西拍出来人家肯定会说‘瞧,还不如我们的街坊戏剧社’。”

“什么嘛,‘街坊戏剧社’……”成田梦使劲捂住了嘴,从手指缝里挤出声音说道:“我不敢笑了,否则大家都被吵醒了。”

“好了好了,由依,你不用陪我聊天了,你接着去休息……诶?”夏先生突然站了起来,直挺挺的盯着大门外。

“怎么了?”成田梦也起身,但懵懂不解。

“你看那些火把,现在在乱动。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们要撤了?”

“不像,更像是在内斗。”

“我眼神不好,看不清楚……哦天哪,我得把大家叫醒。”

成田梦清了清嗓子喊了起来:“都醒醒都醒醒,外面好像出事了。”

纳尔逊第一个睁开了眼睛,过了十几秒双双熟睡——姿势几乎是抱在了一起——的安广正和玛格丽特也腾的一声从梦乡中回到现实。

原先长达几个四五个小时,那几百盏亮晃晃的火把就平稳如午后的湖泊;而现在却像是清晨的大海一样波涛汹涌起来。

玛格丽特叫了起来:“他们要烧房子了!”

纳尔逊皱着眉头说道:“不是这么回事,他们更像是自己在跟自己打架。”

夏先生赞同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哈!”玛格丽特蔑然说道:“瞧瞧,这就是泥腿子的本事。别人还没怎么样,自己倒先乱了阵脚。是不是我们的问题可以提前解决了?”

纳尔逊瞪了玛格丽特一眼说道:“现在不能下任何结论。但记住,我们原地不动,千万不要接近大门或窗户。就当他们真的是内讧了。他们的武器很容易走火,离的他们近了吃流弹或者被玻璃划伤的危险很大。”

“哦……”玛格丽特噘着嘴乖乖的坐回了原位。

“现在怎么办?”安广正茫然的望着不远处那愈发起伏激烈的“火把海”。

“静观其变,绝不轻举妄动。”纳尔逊语气平淡的发出了指令。

此时建筑物之外隐约传来呼喝或叫骂声。

“嘿,真自己打起来了!”玛格丽特简直是在欢呼。

然而没过两分钟,皇后酒店外的一切喧嚣都迅速平息了下去。

“又发生了什么?”安广正揉了揉眼睛。

“不好说。记住,静观其变。”纳尔逊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成田梦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离的夏先生太近了,于是赶忙走回到纳尔逊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

纳尔逊拍了拍成田梦的手背,给与她安全感。

被困在皇后酒店里的这几位此时都几乎屏住了呼吸——其实他们已经习惯了持续了一整天的危机,但此时突然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他们将要面对什么又变成了未知数。

然而好像什么也不会发生,当“火把海”再次归于平静之后,一切都跟不明原因的骚乱之前全无二致了。

“大概是他们有人因为百无聊赖而争论村子里哪个姑娘更漂亮,无法统一意见就打了起来。众所周知,这种档次的家伙,会轻易为了一点点的冒犯而挑起群殴的,呵呵,呵呵……”安广正干笑了两声——他觉得自己说了个句段俏皮话好缓解当下的紧张气氛。

但其余所有人——包括安广正的司机——都未作出任何回应。

安广正悻悻的缩着脖子说道:“朋友们,有点幽默感不行么,即便现在……”

安广正这句废话还没说完,皇后酒店厚实的正门就被砰砰砰的敲响了。

“这是什么意思?”安广正惊诧而愕然的盯着纳尔逊。

“可能是任何意思。你们还是原地不动,我去看看。”纳尔逊紧接着就转头对一直挽着他的成田梦柔声说道:“娜丽,别担心我。”

“嗯……嗯……但还是小心。”成田梦依依不舍的把爱人的臂膀释放出了自己的怀抱。

纳尔逊走到门口,在那个一直充当沟通路径的邮件口前躬身朗声说道:“各位老乡,辛苦了。现在这是有什么新的想法需要咱们这两边好好聊一下么?”

一个宛如闷雷滚动的男声回应说:“你是什么人?”

“纳尔逊·英格拉姆,共和国陆军上校。”纳尔逊此时已经确定他面临的形势肯定发生了改变:现在跟他说话的是个陌生人,而如果一切照常的话,与他对话的必然是那位萨宾娜港的市长。

“纳尔逊·英格拉姆,纳尔逊·英格拉姆,嘿。”门外闷雷般的声音蔑然说道:“一听就知道是个巧舌如簧的娘娘腔安吉莉亚岛民。”

“单纯从名字看不出任何具体个性,先生。“纳尔逊不紧不慢的说道:“此外,对于城市居民来说,姓名经常跟具体的种族没有关联。不过至少我跟你们所有人一样,依照目前的法律,同属纯粹的盎格鲁人。总之,我不是乡亲们的敌人,我只是在尽力避免双方的伤亡。”

“避免伤亡?你们怕死人?”

“我是个现役军人,我怎么可能怕死人?但我们这里有两位无辜的女士,她们可不像我这样无所谓。”

“了解,哈,多谢。”那‘闷雷’爽朗的说道:“我只杀该死的人,至于娘们嘛,我能不杀就不杀。”

“那我猜先生您现在应该是取代了市长成为了乡亲们的领袖,所以,咱们是该聊一下接下去该做什么了。”

“做什么?嘿,把你们那伙人都叫到门口,一个不能少。这他妈的狗娘养的邮件口太他妈矮了,咱们干脆打开大门说亮话。”

“可门是从外边锁住的,我们打不开……”

“妈的,我给你们打开还不行么。”

紧接着,就是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

没过多久,皇后酒店那至少三寸厚的木门噔的一声被外力拽的敞开了。

即便见多识广,即便有着出众的勇气,纳尔逊·英格拉姆上校还是被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外观骇的退后一步:这家伙足有六尺五寸高,看上去连眼皮都是肌腱构成;更可怕的是,他腰间别着三把左轮枪及一柄锋刃寒气逼人的弯刀,手里还有一支陆军制式、目前最先进的“JTT-1”冲锋枪,而他浑身上下都被冲锋枪适配的弹带缠满。

纳尔逊明晰的知道,就算是首都的精锐陆军部队,面对如此强敌,也得至少折损十几二十条人命才能将其制服;而如果他挑战一个装备水平有限的外省步兵排的话,说不定会杀的他们抱头鼠窜。

而在这巨汉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位极其高大强壮的男人——他稍微矮一些,没有装备那么多武器,但也看上去一拳就能把体型中等的纳尔逊揍死。

巨汉一瞧眼前的这位果然是身着陆军制服,且有着暗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立即态度友好了一些,还伸出手说道:“日安,上校,我是渔夫谢尔盖·弗拉迪米诺维奇·克里木辛。”

纳尔逊握了这位谢尔盖锅盖大的手掌,也对其报以微笑。

“把你们的人都叫到门口,我们一次把话说清楚,不要再用翻来覆去的扯皮浪费时间了。”谢尔盖的声音不隔着门听上去更是震耳欲聋。

“所有人?”纳尔逊一愣。

“所有人,你们这一伙一个不少,我刚才说过了。”

“可是有好几位都跟什么度假区无关……”

“我说了,一个也不能少。”谢尔盖抖了抖左手捏着的冲锋枪。

“好。但你不能伤害任何无辜的人。”纳尔逊无畏的直视着谢尔盖的眼睛。

“只要真的无辜,那肯定不会受伤;而如果咱们达成一致,大家立即就撤。快让他们过来。我们就这么把门敞着等你们,我们不会往里冲。但我把话说清楚,谁要是想趁着门打开逃跑的话,管叫他变成马蜂窝。”

“明白。给我两分钟。”

纳尔逊转身奔向酒店内部。

果然,门并未关上,而谢尔盖对身边的另一个巨汉咧嘴一笑说道:“这个小安吉莉亚是个人物,居然就敢这么背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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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玛格丽特·松井跺着脚喊道:“他们算是什么人物?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全都出去跟他们面对面?”

纳尔逊说道:“这个谢尔盖·克里木辛大概取代了市长成为了渔民新的领袖,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还是遵从较好。否则我看这人会毫不犹豫的立即使用暴力。”

“那如果这是让我们去门口接受他的集体枪毙呢?我可不去送死。”玛格丽特用力的把头一扭。

“如果他想杀人,刚才已经动手了。渔民们要冲进酒店扫射一番那是易如反掌,可他们并没有,这说明他叫我们出去也并不是为了杀我们。但如果我们拒不从命的话,我看连这栋建筑都保不住了。”纳尔逊此时把目光转向了安广正。

“走走走,我们去会会这位新领袖。”安广正满脸不耐烦的站了起来,说道:“这群人花样太多了,妈的,干脆一枪崩了我拉倒。”

“我再重复一遍,他不会杀人的,至少现在不会。安先生,你也不要因为没有耐心去跟他们沟通而害了所有人。”纳尔逊严肃的说道。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而已,谁想死啊。走吧。”安广正整了整衣服,率先向敞开的大门走去。

玛格丽特低低骂了句什么之后,赶紧快步跟上了安广正。

紧接着纳尔逊、成田梦、夏先生和安广正的司机也一起动身。

六人并排站在皇后酒店的正门,而他们一现身,谢尔盖身边的另一个巨汉就哈哈笑道:“瞧瞧,我也并没有完全认错人嘛。这一对儿男女可不就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夏先生和成田梦此时也认了出来,说话的这位正是昨天在“梦之小馆”把枪口对准他们的那个维克托。

谢尔盖却给了维克托肚子一拳,虎着脸说道:“你私自行动的这笔账等这事过去了再跟你仔细算。”

维克托嘿嘿一笑,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顺便对着玛格丽特吹了声口哨。

玛格丽特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身边安广正的胳膊。

“都来了?”谢尔盖扫视了一番眼前的这些男男女女。

“都来了,一个都不少。”纳尔逊镇定的说道。

“哦,那来见见你们的老朋友,我们智慧英明的市长大人。”谢尔盖随意招了招手。

两个青年渔民拖来了一个仿佛丢掉了所有骨头的人,把他仰面朝天的丢在了大门外的台阶上。

虽然这人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夏先生和成田梦还是很快认出,这就是昨天去“梦之小馆”看过他们一眼的那个矮小却体面的中年人。

“这……”安广正眼中现出恐惧——他已经知道肯定大事不妙。

纳尔逊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市长嘛……其实工作上也还不错,也是咱们渔村里出生长大的……”谢尔盖用脚拨弄了一下市长的双腿,然后说道:“只可惜为了升官发财还是当了资本家的走狗,辜负了咱们老乡对他的信任。这位仁兄连任了三届,可都是咱们一票一票选出来的哦。”

“可不是么!”“一点错都没有!”谢尔盖背后的人群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吼声。

接下去谢尔盖一个人的话语就压过了所有的呼喝,他说道:“信任、面子,我们给的足足的。市长大人说我们渔民要求的太多,好,我们听他的,我们放弃了最先的诉求,叫他来起草保证书。嘿,本来这保证书就是被阉了的,结果他老兄可好,跟你们扯了半天却回来告诉我们保证书还得再割一刀。你们说这是什么样的行为?这叫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的背叛。妈的,叛徒比敌人可恨一百倍。”

谢尔盖越说越激动,额头冒起了青筋。

这下连纳尔逊也冷汗直冒了。

接下来谢尔盖的动作更是让纳尔逊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这位巨人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市长的左胸,并按下了击锤。

纳尔逊赶忙鼓足勇气说道:“克里木辛先生,请冷静。枪杀国家官员这可就严重了……”

“别多嘴,小安吉莉亚男孩。”谢尔盖狠狠地瞪了一眼纳尔逊。“只要能让我们上万的父老乡亲得益,再严重的后果我也愿意一个人承担。”

同样陷入恐惧之中的成田梦此时却突然颇有些想笑——“小安吉莉亚男孩”真是个她从未想过会与纳尔逊·英格拉姆有所关联的“昵称”。

当然成田梦最终还是笑不出来,因为枪响了。

双目微睁眼神木然似乎灵魂已经脱离肉身的市长像条案板上的面团似的抖了抖。

几秒钟之后,市长的心脏部位渗出了嫣红的液体。

“好了,谈正事。”谢尔盖把那柄刚刚结束了市长性命的左轮手枪往腰间随便一插,看上去轻松愉快的说道:“新的保证书——这是完全基于萨宾娜港父老乡亲的真实意愿而不是市长大人的私心,签一个字然后照做就好了嘛。此外,给总统的请愿信还是必须的,这个内容还跟以前一样。至于什么公开信,都是花架子,咱们就免了——瞧,我是不是给大家节省时间了?”

安广正紧紧握着玛格丽特的手,抖抖索索的问道:“新的保证书内容是什么?”

谢尔盖没有回答,却反问说:“你是谁?”

“我是安广正,这里关于度假区项目最大的责任人。”安广正强行挺起了腰杆。

“原来就是你啊。”谢尔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首先,度假区你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这是一句纯粹的废话。”玛格丽特抢在安广正之前开口说道:“你们个个都明白,度假区可不仅仅是盖房子那么简单。你要是男人,那就一次把话说清楚,别跟个村妇似的东扯西绕。”

“哎呦嘿……”谢尔盖居然似乎被玛格丽特吓住了,他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才颇有几分温和的问道:“妞儿,你又是什么人?”

“我不是‘妞儿’,我是松井小姐。”玛格丽特昂然说道:“我是度假区项目真正的最早提议者,我的意见举足轻重,我还是安先生的未婚妻。要迁走村子的计划我也是参与者,而安先生根本不知情。大个子,你全身都是肌肉,你肯定以为自己是男人中的男人,但你实际上不过跟絮絮叨叨的家庭主妇是一路货!”

“妈的!”谢尔盖朝地上吐了口浓痰。“这就是城市仔堕落的原因:居然允许娘们儿大声说话。”

“娘们儿说话从来就音量很高,如果连这都怕,那说明你是个懦夫!”

“哈……哈哈……”谢尔盖突然大笑起来,他对安广正说道:“这什么安先生,把这样的母老虎娶回家是会折寿的。你得好好教育一下你的女人了。”

安广正表情复杂的说道:“克里木辛先生,让我们继续谈正事好么?”

“啊,对,正事……”谢尔盖抓了抓脑袋说道:“新的保证书,啊,动迁是肯定必须不能做的,此外,萨宾娜港绝对不能修建铁路,也不能插电线杆子,然后每年你的度假区接待游客的上限是五百人。”

“你……”安广正一副想要揍人的模样。“五百人?现在每年来萨宾娜港旅游的外地人都有两三千,五百人这个数你是怎么想的?”

“没错啊,现在来萨宾娜港的外地人太多了,应该控制一下。五百已经很给你面子咯,我们大家的意见是,一个外地人都不要来。外地人一来就给我们带来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还要勾搭我们的男孩女孩,我们不喜欢。”

“呵……”安广正冷笑道:“只能接待五百人的话,这度假村我建来作何用?”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对吧。或者,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接待我们这些父老乡亲啊,你要是免费让我们享用你的度假村,我们自然是愿意去捧场的。”

“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们自己的土地,你才是强盗。”

“你的这些条件太过分了,我完全不能接受。”安广正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不是条件,这是要求。你必须接受。新的保证书已经写好了,签上字,你们就自由。”谢尔盖挥了挥手,他身后一个青年立即把几张纸递到了他手里。

安广正脸色铁青的说道:“我……”

“别试图讨价还价。”谢尔盖打断了安广正。“我不是在跟你谈判。我是要求你必须照做。跟你谈判的人就躺在你眼前,如果你跟我扯皮,那你就跟我们的市长大人下场相同。我给你们几个小时时间,早晨五点之前必须把签好字的保证书和请愿信给我,不能耽误我们出海打渔。如果到时候不给,我们就把这破旅馆和你们一起炸上天。”

安广正说不出话来了,不停的颤抖着。

谢尔盖此时又补充了一句:“哦,那个什么可以三个人一起在请愿信上签名的狗屁办法不存在了,签名人就是姓安的你一个。你要是个男人就自己把责任扛下来。”

玛格丽特说道:“我对度假区的责任不比安先生轻,我有资格一同签名。”

“得了吧,妞儿。”谢尔盖不耐烦的说道:“这种东西怎么能让个小娘们签名?这是侮辱谁呢?我说过别讨价还价,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照做,明白?行了,回去吧,五点前把东西签好交给我。还有不少时间,如果准备顽抗到底,那这好多个小时还够你们操个逼什么的,死了也当个风流鬼……嘿,就是女人有点少,你们得商量下该怎么分配。”

谢尔盖说完,也不等对方再有回应,就对身后的人群喊道:“关门。”

几个汉子奔上台阶,七手八脚的把一对厚重的木门关上并再次从外面锁住。

安广正等六人愣在那里,硬是好几分钟没人动,也没人出声。

结果第一个开口的是玛格丽特。她不无讥讽的说道:“英格拉姆上校,你还信心十足的说有你这个高级军官在,他们不会轻易诉诸暴力呢,结果发生了什么?人家把你当回事么?”

“我已经给我们争取来了很多时间……当然,不算成功。”纳尔逊叹了口气。

“是哦,是哦。哈……”玛格丽特居然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到了现在他们依然还给了我们时间……好几个小时呢。那个大个子说的对,死了也得当个风流鬼,我可是不甘心到死都是个处女。所以,来吧,咱们这四位先生,你们谁想跟我风流风流?我来者不拒,包括你,英格拉姆上校,十几年前你没做到的事情,今天可以一了心愿了。”

“玛儿!”安广正吼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

“哦?你对我说‘来者不拒’吃醋了?”玛格丽特依旧嘻嘻哈哈。“那我给你个特权吧,我亲爱的前未婚夫,我让你第一个上我。”

“够了。”安广正把一张瘦脸拉的很长。“又不是真的死到临头,玛儿,你别疯疯癫癫的。”

“那不是死到临头是什么……”玛格丽特突然蹲下哭了起来。“不签是个死,签了跟死也没什么区别。”

安广正苦笑道:“签了之后跟死没区别的只是我,玛儿,你跟我也没什么正式的关系,你不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我自己一个人亡命天涯去,玛儿你依然可以过首都大小姐的日子。”

玛格丽特哽咽着说道:“姓安的,你这才是在说胡话。你就那么确定我薄情薄义?”

“可没了财产,还得罪了一堆人的我,对你来说还有任何价值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玛格丽特抬起头,眼睛通红的盯着安广正。

“可现在不需要你签字了啊。”

“可其实我欠凯斯叔叔一大笔钱……”

“这我早就知道了啊,我从来没把这当回事。”

“你早就知道了?”玛格丽特从地上蹦了起来,指着安广正的鼻子吼道:“姓安的,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干脆利落的就宣布说取消婚约。你是早就想摆脱掉我这个累赘了是吧!”

安广正默然不语。

“看,被我说准了。”玛格丽特凄惨的笑了笑,然后泪水再次磅礴而出。

“我……我……”安广正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我是知道你喜欢杰罗姆·钟,所以……”

“谁跟你说的?”

“你弟弟……”

“妈的……”玛格丽特尖声喝道:“这小兔崽子……我是说过我喜欢杰罗姆,但不是那种意思。”

“反正从来是不会喜欢我就对了。”安广正叹了口气,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对!”玛格丽特咆哮道:“我以前喜欢纳尔逊,我喜欢过杰罗姆,现在我喜欢上了这位……夏先生。反正就是没喜欢过你安广正。”

安广正用手遮住额头一言不发,夏先生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玛格丽特擦擦泪,媚笑着走到夏先生跟前说道:“不该意外吧,如果你细心的话,你会轻易发现我从今天早餐时就一直在盯着你看。”

“呃……”夏先生手足无措的又退后一步。

“打住。现在不是表演闹剧的时候。”纳尔逊不得不出面救场了,他肃然说道:“我们去商量下该怎么应对目前的情况。”

“还能怎么应对。”地上的安广正用半死不活的腔调说道:“我去把所有字都签了。我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纳尔逊说道:“那安先生,我就不客套了,我代表大家感谢你的英勇。回马丁波利斯之后,我会尽全力帮助你避免遇到危险。”

“怎么避免?派一个团来保护我?算了吧,上校先生……”安广正摆了摆手说道:“事情远比你想象中严重,你帮不上什么忙的。总之无法兑现的承诺不需要再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会签字,但我需要至少两个小时,我得事先想清楚回首都之后我该做些什么。”

“没问题,安先生。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纳尔逊走上前几步,将安广正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六人走回了之前落座的地方,这次玛格丽特非要坐在夏先生身边,夏先生也不好强行赶走她,只得尴尬不已的与她面对面。

玛格丽特刚才的眼泪冲乱了她厚实细致的妆容,现在她花花的脸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冒昧的问一句,夏先生,你多大年龄了?”玛格丽特率先开了口。

“四十六岁。”夏先生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在四十五岁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不过只是个中年人,但一旦“五”变成了“六”,他觉得自己瞬间就在朝老年迈进了。

“我三十二岁。应该是做母亲的年龄了,结果我却还是个处女。”玛格丽特自嘲的笑了笑。

“呃,还是年轻,还是年轻。”夏先生可是生怕玛格丽特马上又要说什么风流快活之类的话题。

“我知道我的脾气很惹人厌烦。”

“不能这么说嘛……女孩子有时候任性一点也挺可爱的。”

“唉……”玛格丽特一边抠着自己涂得鲜红的手指甲一边说道:“夏先生,我现在缠上你,只是因为咱们这群人里大概也只有你愿意好声好气的敷衍我了。”

“不至于……至少成田小姐还是会很乐意跟你说话的。”

“她只会觉得我是个语无伦次前后矛盾的神经病。”

“其实还有安先生。”

“他正在专心安排他的未来呢,我不想打扰他。”

“事情过去以后,我想你们还是会和好的吧。”

“和好是会和好,但和好没多久就又要吵的乱七八糟……都是我的性格太差了。”

“可其实人和人长期相处都是这样。从来都风平浪静是不现实的,以我看来,只要每次都能和好,那其实感情就很坚固了。”

“嗯……呵呵……”玛格丽特突然轻笑起来,她眨着眼问道:“夏先生,你是不是有女儿啊?”

“对,三个女儿。”

“怪不得……刚才的你一下子就让我觉得像是个在女儿跟恋人吵架之后大哭着回家时宽慰她的父亲——当然,我自己的父亲可没有这种耐心。”

“我的年龄的确可以勉强当你的父亲了。”

“可我父亲比你老的多。他四十多岁才有了我。”

“事实上……二十多年前我上大学的时候其实有幸听过一场休伯特·松井先生的讲座,印象很深刻。松井先生的建筑速写实在是太精彩了,我们这些专门学绘画的都自叹不如。”

“啊!”玛格丽特倦怠的凤眼中瞬间出现了光彩。“你居然见过我爸!你居然还记得他。”

“呃……说实话……”夏先生歉然说道:“我一直都没把松井小姐你跟休伯特·松井联系在一起。我是不久前灵光一现,才意识到,这位松井小姐的父亲是著名建筑师,那多半就是休伯特·松井了。”

“唉,只可惜父亲的天分我一点都没遗传下来。我也学过画画,但无论如何都画不好。啊……对了……”玛格丽特压低声音说道:“其实英格拉姆上校也学过画画的,我们就是在画室学习的时候认识的。”

“哦?这可真是让我太惊讶了。”

“嘿嘿……当然,他的绘画天分比我还要差,老师说他的色彩感觉完全是扭曲的。”

“怪不得他从来不提学过画画的事情……”

“他那个时候跟现在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他内向却爱好广泛,他那时候虽然已经是个军官但他真正感兴趣的都是与文艺相关的事情,他最大的理想是成为一个电影明星……”

“呀!”夏先生一拍膝头轻声惊呼道:“怪不得他现在跟成田梦在一起。”

“是哦……自己没法当电影明星就去当电影明星的男人,这也是一种有趣的解决办法呢。”

“看来我该建议成田梦让纳尔逊在她的电影里拿个角色咯。”

“哈哈……好期待这个想法可以实现。啊,对了,成田小姐现在还在拍片子么?”

“是的,正在拍新片。”

“唉,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她。自强自立,性格又好,大家都喜欢她。”

“她的好性格也是坎坷的经历磨砺出来的。松井小姐,所谓‘性格不好’其实是一种特权。”夏先生此时心中浮现出了自己前妻的形象。

“其实我……”

玛格丽特的话被一个战战兢兢的半成年男声打断了。

“呃……各位,这……这是怎么回事?”

玛格丽特赶忙循声看去,发现居然是她准备带回马丁波利斯给弟弟当亲随的那个本地男孩。

“帕……帕沙,是你?”玛格丽特还没有忘掉这男孩的名字。

“松井小姐,是我。”帕沙赶紧努力的对他未来的雇主微笑着——不过看上去还是有点迷糊。

在场的其他人全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个酒店的杂工居然也被困在了这建筑物里。

“你……”玛格丽特本来双眉竖起,又想尖声呼喝,但马上她就把语声缓和了下来,颇带着几分亲切问道:“帕沙,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我……”帕沙欲言又止。

“跟我说实话哦,帕沙,如果撒谎的话,我就没法安心雇你啦。”玛格丽特走到了帕沙跟前。

“就……我在捉老鼠,结果发现了不知道谁私藏的酒。我没忍住喝了一些,结果劲头好大呀,我就一觉睡到现在。”帕沙使劲挠着那沾满了灰尘的头发。

“哎呀,这么不小心。来来来,给姐姐仔细讲讲老鼠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格丽特拉着帕沙来到了一处角落,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话之后,玛格丽特使劲点了点头,走回到安广正等众人中间,说道:“这孩子彻底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他是当地人,他吓坏了,他要回家,我们要让外面那些人放他出去。”

纳尔逊提醒道:“千万不要试图在他出门的时候趁机冲出去,外面那个谢尔盖是会真的杀人的。”

“他是渔民家的孩子?”安广正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啊。”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把他当做人质来逼外面的人再次跟我们谈判呢?”安广正瞥了眼还在角落里安静的坐着的瘦弱少年。

“安广正!”玛格丽特瞪起眼呵斥道:“你还有人性么?他们才不会在意这么一个普通孩子的性命,你把他留下要挟那些暴徒,暴徒必定不吃这一套,只会加速暴力行为,最后他会跟我们一起死在这里的。你想害死个无辜的孩子?”

“我……”安广正无奈的说道:“随你吧,玛儿。”

玛格丽特朝帕沙招了招手,帕沙赶忙奔了过来。

玛格丽特微微弯腰,温柔的说道:“帕沙,姐姐带你去门口,你出去之后赶紧回家,这里不是孩子呆的地方。”

“我知道……松井小姐。”帕沙用力的点着头。

安广正叹了口气,翻了翻白眼,又用手遮住了额头。

帕沙在玛格丽特的陪伴下来到了酒店正门,玛格丽特使劲拍着门,结果不一会门就被打开了。

帕沙跟堵在门口的巨人谢尔盖说了几句话之后,回头看了看玛格丽特就走下台阶,消失在举着火把的人群里。

回到原处之后,玛格丽特告诉大家,谢尔盖恰好跟帕沙是同一个村子的,他也叫帕沙赶紧回家去。

“得了,玛儿,你是大善人,我敬佩你。”安广正阴阳怪气的说道。

“呵。”玛格丽特用一声冷笑作为回应,然后继续缠着夏先生东拉西扯的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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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沙·布列金一走出皇后酒店的大门就被吓了一跳——怎么地上躺着个死人。

然后他听到了同村谢尔盖大叔的呵斥:“你这个傻子,你怎么不干脆把自己醉死算了!”

“那酒那么甜,我以为……呃……”帕沙现在还是有点迷迷糊糊。

“快滚回家去。你家老头子还病着。”谢尔盖·克里木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这就走,这就走。”

帕沙有些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眼把自己送出来的玛格丽特·松井小姐——他越发真心觉得这位长得很是鲜嫩饱满的大姐姐很漂亮了,况且她刚才还那么温柔的对自己说话。

玛格丽特对帕沙笑了笑,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吧”。

帕沙绕过那具尸体,走下台阶,融入了人海。

“妞儿,没想到你倒是人品不错。”谢尔盖对玛格丽特咧了咧嘴,算是个笑容。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她耸了耸肩,转身就向内走去,大门马上也就在她的身后再次关闭。

帕沙在人群中费力的向外挤,结果他的胳膊被人给拽住了。

“格里高利大叔……”帕沙发现这是酒店餐厅领班,他的顶头上司,立即浑身抖了起来。

“老实告诉我,帕沙。”格里高利大叔恶狠狠的盯着帕沙说道:“你在哪找到的酒?”

“就……就……后厨那个起司房里,我发现有个暗门,打开里面都是酒……”

“我操,你……你去起司房做什么?”格里高利大叔几乎吼了起来。

“我想那里可能会有老鼠……哦对了,那里还真的没有老鼠,也很是稀奇。”

“妈的……妈的……”格里高利大叔咬牙切齿的咒骂了几句,然后抓住帕沙的肩头说道:“别再跟其他人说酒在什么地方?明白?回去叫你家老头子带两瓶酒精去我家,还有你大姐的事,一件都别忘,立即去办,明白?”

“明白……明白……”帕沙忙不迭的点头。

“滚吧,小兔崽子。”格里高利大叔给了帕沙后脑勺一巴掌。

帕沙捂着脑袋继续向外挤。

一手拿武器一手举火把的渔民们大多都在三五成群的闲聊,大多数都在谈论着明天的鱼获,谁也没有对帕沙报以什么特别的关注。

帕沙跟遇上的几个熟人简单的打了招呼,收获了他们一致的打趣,其中一半都是在开他那个寡妇大姐莉迪亚的不雅玩笑。

帕沙无可奈何,反正年纪轻轻就当寡妇,历来也就是所有人的笑柄了。

离开人群之后,四处变得黑漆漆静悄悄。帕沙对于城里的道路很熟,所以没有照明对他来说不是个问题。

在绕过两三个街区之后,一阵凉风吹来,帕沙觉得自己又有些头晕,于是他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打算休息三五分钟之后再继续走。

没想到刚坐下没多久,他的肩膀就被人猛地拍了一下,他吓了大叫一声,蹦了起来。

“帕申卡,你怎么在这?”

不需要看清楚相貌,就凭声音帕沙就知道这是表哥乔奇·卢兹科夫。

“我……我要回家。”帕沙结结巴巴的回答着。

“你从酒店那边过来的?”

“是……是的……”

“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很多人,谢尔盖大叔在那里。”

“我操……谢尔盖大叔,他亲自去了啊。妈的……”乔奇慌张的说道:“我看来得早点回去,要是被谢尔盖大叔发现我溜掉了我会被剥皮的。”

“呃呃……”帕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对啊……”乔奇吸了口气,说道:“不是说十五岁以下的不参加行动么,你怎么在酒店那边?”

“我……”帕沙开始犯愁——是该扯谎还是该说实话呢。

“算了算了。”没等帕沙开口乔奇就挥了挥手说道:“反正你永远都是晕头转向的,问你你也不知道。既然恰好遇见你,那让我带你快活快活。”

“哈?”帕沙挠了挠头。

“走啊,跟我上去。”

帕沙被乔奇拽进了附近的一扇门,又被拖着爬上二楼。

这是栋到处都在吱嘎乱响的二层半小屋——不过虽然破旧,但闻上去倒是香喷喷。

二楼有间卧室的门半敞着,里面有着半明不暗的煤油灯光。

乔奇推门而入,兴高采烈的说道:“宝贝儿,酒和香肠都找来了,还外加一个小玩具。”

帕沙此时抬头看了一眼,立即把眼睛捂了起来:床上坐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她大喇喇的岔开着双腿,阴部一览无余。

女人看到帕沙,格格娇笑了起来,用清脆动听的声音说道:“这玩具怕是也太小了。”

“这是我表弟,给他点甜头呗。”乔奇把揣在怀里的酒瓶和油纸包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女人身边坐下,开始揉搓起她的胸脯。

女人上下打量了帕沙一阵子,然后摇着头说道:“不成,不成。我不跟小孩子干。”

“他在旁边看着总行吧。叫他自己玩自己的。”乔奇又开始抚摸起女人粗壮的大腿。

“那可以……嘿,小家伙,你还捂什么眼睛啊,别辜负你表哥的好意。来嘛,好好看看我。”女人动听的声音摇曳起来。

帕沙抖抖索索的把手挪开,带着痴傻的表情“欣赏”着。

这女人虽然嗓音听上去很年轻,但那张脸一看就知道年龄绝对不会低于三十岁。

她长得不差,虽然称不上美人儿,但也比渔村里过半的娘们儿好看;但是,她的身体在帕沙看来颇有些奇怪:非常倾斜的溜肩,胳膊仿佛长错了位置,一对梨形的奶子向两边分的很开,乳头深深的凹在白花花的肉里;她的腰身细长,但双腿又粗又短,就像是从别人身上截下来硬安在她身上似的。

总之,她可是跟那位松井小姐差的太远啦。

不过就算是这样,帕沙还是没法把自己的目光从这女人身上挪开了——很简单,她还依然毫无掩饰的展露着双腿之间柔软肥厚的层层叠叠,而这是帕沙有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活生生的女性生殖器。

“我很好看对吧,你瞧,都看呆啦。哈哈哈。”女人笑的奶子上下颤动个不停。

“我的小宝贝儿当然好看。”乔奇把女人的脸掰了过来,用力的吻了上去。

帕沙一动不动,咕噜噜的一股股咽着口水——他可真希望自己能大个几岁,那样的话今天可就能好好享受了。

乔奇一边吻着,一边把手伸进了女人股间,但他的手指刚刚探进女人挂着水珠的洞口,女人却把他一把推开了。

“就知道一刻不停的操我,你忘了我为啥叫你出去找吃的了?”女人撅起薄薄的嘴唇嗔道。

“哈哈,哈哈……”乔奇搔着鬓角说道:“还不是怪你太诱人了……那我们先吃点喝点?”

“当然咯,我都快饿死啦,被你从早玩到晚简直比长跑还累人呢。”

“中间不是让你休息了几个小时嘛……”

“不够嘛。高沙,你得学会体贴一点。”女人扭动着身子,把乳房在乔奇身上蹭来蹭去。(注:“乔奇Georgi”的简化与一种昵称形式是“高沙Gosha”)

“好好,我们先吃……对了,我找来的可是正经的红葡萄酒哦,不是兑了酒精的葡萄汁。”

“好家伙……我等不及了。”

女人蹦下床,奔到桌子跟前,拔开酒瓶上的塞子对着嘴就灌了一口。

“哎哟……”女人一脸陶醉的说道:“这喝上去跟电话公司那老头子带来的酒差不多啦。”

乔奇板起脸说道:“你就总想着他。”

“冤枉我!”女人故作委屈状。“我就跟他睡了一次,还这不让他碰那不让他摸的。但我可是随便让你玩的哦,你有点良心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呵呵呵。”乔奇也从床上下来,走到女人身旁,搂住她的肩头,从她手里拿过酒瓶也灌了一口。

“帕申卡,你也尝尝?”乔奇对还是呆立的帕沙扬了扬酒瓶子。

“呃呃……不了不了,会醉……”帕沙红着脸说道——刚才乔奇和女人那放肆的对话让帕沙彻底勃起了。

“那你随意。”乔奇把酒瓶放下,打开了油纸包。

“上帝,怎么这么粗!”女人看着油纸包里的香肠惊呼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这家做的香肠它就是比正常的粗的多。”乔奇把直径与他小臂上端接近的香肠举在手里摇晃着。

“呵……嘿嘿……”女人低下头去,吃吃的笑了起来。

“呃?”乔奇一愣,旋即就嬉皮笑脸的说道:“我明白你这小骚货脑袋里想的什么了……来,叫我试试看。”

“不要,不要,太粗啦。”女人往后退了一步。

“你那玩意都能生出孩子来,这算什么。”乔奇把香肠向女人下腹戳去。

“两码事,不行不行……”女人继续后退。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说不定你会爱上这东西的。乖乖别动。”乔奇动作更加夸张的甩动着香肠。

女人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其实也不过就是在往床后面躲。

乔奇追了上去,两人围着床像是孩童嬉戏般的追打一番之后,女人娇喘着举起双手说道:“好啦,好啦,高沙,我投降,我叫你玩还不行么?”

“早就该这样。去躺下。”乔奇命令着。

女人乖乖的仰面躺在床上,把双腿用力分开。

乔奇擎着香肠走到女人身旁,正想进入下一步,但却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帕沙,问道:“帕申卡,你看得见不?”

“看……看得见。”帕沙的一双青蛙般的鼓泡眼都快要掉出眼眶了。

“那就好,别眨眼哦,瞧瞧难得一见的奇观。”

乔奇说罢,毫不留情的就把胳膊粗的香肠伸向女人的阴部。

帕沙张大了嘴,心里在替这不知名的女人担心——可别弄伤了她呀。

香肠的顶端似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就进入了女人的阴道,她那红扑扑的洞口被撑成了正圆形。

但在乔奇继续推进时,女人大喊了起来:“真的不行了!高沙,饶了我吧!你要把我弄坏了,你以后也没得玩啦。”

“嘿,求我。”乔奇眯起了眼睛。

“求求你了,乔奇·卢兹科夫先生,我亲爱的主人,饶了你这卑微的奴仆一命吧……你的奴仆还得好好服侍你呢。”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舍得伤害我的小宝贝儿呢。”乔奇立即把香肠抽了出来,并拉起女人身子,热烈的亲她的唇。

帕沙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叙述此时的心情,而如果他足够聪明且读过充分的书,他会说:“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就在此刻向我敞开。”

在悠长的湿吻之后,女人再次推开乔奇,又用撒娇的语气说道:“人家饿的不行啦!”

“哈哈……”乔奇再次举起那非同寻常的香肠说道:“立即吃掉它。”

女人用小刀把香肠切成了不知多少片,并分给了帕沙一些。

帕沙不知道自己分配到的这部分是否就是刚才被塞进女人逼里的那一截,但他也并不在意——因为他发现因为醉酒而错过两顿饭的自己也很饿。

虽然香肠又粗又长,但三个人分享的话很快就被吃的一干二净。

乔奇真是一分钟也不耽误。在女人咽下最后一片香肠之后,他干脆利落的脱下了裤子,走到床边像个皇帝一样的端坐着。

女人格格娇笑,又喝了一大口葡萄酒,然后婷婷袅袅的走到乔奇身前。她普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板上,把金发茂密的脑袋埋进乔奇双腿之间。

没过一会,帕沙就听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声音,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像是踩踏着海边退潮后的淤泥。

一直在闭着眼的乔奇突然拍了拍女人的脊背,说道:“你这样我表弟就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唔?”含着乔奇命根子的女人模糊的应了一声。

“叫他能看得到你的逼。”乔奇简单直接的发出了指令。

“嗯!”

女人不再跪着,她站了起来,头部位置保持不变,却把臀部高高翘起,然后让双腿尽量分开——也许对于身材比例正常的女人这样的姿势会很不容易完成,但对于双腿粗短的她来说,似乎这并不是个问题。

“帕申卡,你看得见不。”乔奇“细心”的询问着。

“嗯……看,看得见。”帕沙的心脏现在都快撑破胸腔蹦出来啦。

女人的阴部再次一览无余,帕沙自然是贪婪的在仔细观察着,而越看他越有了个古怪的想法:“为什么娘们儿的那玩意结构如此复杂?简直像是个迷宫啊,我看久了会头晕的好不好。”

约莫两分钟之后,乔奇拍了拍女人的屁股,女人颇有默契的立即把头从乔奇两腿之间撤离。

“正式开始了?”女人轻声问道。

“对。”乔奇颇有些慵懒的回答着,然后把自己的身子调转了九十度——但依然还是仰面躺在床上。

女人熟稔的跨坐在乔奇身上,上下起伏起来。

帕沙赶忙扭转了身体,将背部对着正在欢爱的这对男女。

这不是因为帕沙·布列金时至今日还是格外的害羞,而是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命根子已经硬的发疼了,帕沙知道要想解决只能握住它前后运动直到那气味特别的白色液体喷出。

虽然只有十三岁,帕沙却也并不算真正的新手——在他四月生日的那天,一位好心的哥哥教给了他“去火”的秘诀。

但他现在却不想看着乔奇和这鬼知道是谁的女人来“去火”。

乔奇是亲戚,这不好意思;而这女人实在……不够漂亮。

于是……

那位风情万种又温柔妩媚的松井小姐进入了帕沙的脑海。

他甚至可以立即再次闻到松井小姐身上特殊的气味。

此时背后的那一对儿已经发出了嗯嗯啊啊哼哼唧唧的声音。帕沙还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次不经意的看到父母之间的“夫妻生活”让他明白了很多。

帕沙闭上眼睛,在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合着屋内妙不可言的“噪音”开始幻想起若干年后自己在首都马丁波利斯的快乐生活。

当然,简单直接的,这幻想中的快乐源泉就是——可以跟松井小姐睡觉。

松井小姐闻上去好香,她的凤眼简直能勾魂,而她的那对一看就又软又大的奶子完全可以成为带来美梦的灵丹妙药。

反正这就是帕沙目前心中所想的一切——不是非常的没有逻辑,帕沙认为,既然自己能够成为松井小姐弟弟的亲随,那么跟松井小姐本人交好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带着这些异想天开的幻梦,帕沙把手伸进了裤裆。

听着乔奇表哥和某个陌生女人,想着松井小姐,帕沙很快就射了。

帕沙浑身发热,喘着粗气,然后他瞟了一眼墙上不知是他年龄几倍大的挂钟。

已经两点多了。

帕沙叫了声糟糕,撒腿就跑,根本顾不上身后乔奇表哥对他说了些什么。

帕沙一路不停的跑到了临近码头边的一家挂着“维修出售蒸汽机与发电机”招牌的店铺跟前,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使劲的拍起门来。

不到一分钟之后,屋里亮起了灯光,紧接着门开了。

一个脸色惨白双眼浮肿的半老头子一看到帕沙就一声不吭的把手枪对准了他的鼻尖。

帕沙吓得抖个不停,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先……先生,有位玛格丽特·松井小姐要我交给你一张条子。

帕沙把纸条从口袋里掏出来挥舞着。

半老头子一把将纸条抢过,展开一看,脸色立即就从苍白变成铁青。他低声骂了句“妈的”之后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帕沙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完成了诱人的松井小姐交给的任务。

在这铺子门口晃悠了一阵子之后,帕沙决定还是回家去。

于是他继续奔跑。裤裆里黏糊糊的,但帕沙并不在意。

帕沙的村子离萨宾娜港的城区最近,因此不过半个多小时以后,他就已经迈进了自家传了无数代的木屋。

帕沙的父亲安东就着煤油灯坐在桌边喝茶,他一边喝一边咳嗽着。

“爸……”帕沙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你小子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皇后酒店么?”安东皱起了眉头。

“酒店里没人了,大家都在外面,没人需要我,我就回家了。”

“妈的你个没出息的废物。”安东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吼了起来:“你在酒店里工作,还不知道他们把酒店围起来是要干什么嘛?没人需要你?还非得人家请你留下?妈的这是咱们所有村子一起干的大事,原本你是没资格参加,但既然你本来就在酒店,你为什么不参加呢?我看你一直不回家还想着你小子终于开窍了知道该怎么给家里挣面子了。啊,是了,一定是你怕了,半路偷跑回来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脓包,妈的早知道那天怀上的是你这个废物我就干脆射到地上算了。”

“不不……不是……”帕沙舌头打了结,怎么都解释不清。

“给我立即滚回去,好好表现。妈的,咱家就你一个男孩子,就算年龄小,你也得像个男子汉,要不我的脸都他妈沉到海底去了。”

“哦哦……我……我回去。”帕沙转头就往屋外跑,不过跑了两步他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说道:“爸,格里高利大叔说要你送两瓶酒精给他,然后大姐也要去他家一趟。”

“妈的,这小子……他也打莉迪卡的主意?”安东朝地上吐了口浓痰。

“他说是个什么少尉想……想认识大姐……”

“知道了。”安东搔着自己的咯吱窝。

“那我走了。”

“快滚。”

帕沙再次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回到了皇后酒店门口。

一切跟他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渔民们打着火把凑在一起闲聊。

不过这次稍微有些不一样,因为帕沙看到了乔奇。

乔奇站在人群的最外端,独自一人,没有伙伴。他手里没有火把,却在漫不经心的抽着烟。

“乔……乔奇,你回来了?”帕沙打着招呼。

“我操……”乔奇吓了一跳,他把烟头弹在地上,讶异的问道:“帕申卡,你没回家?”

“回了,但我爸让我再回酒店……”

“叫你回来干嘛?”

“参加什么东西……乔奇,大伙儿到底在做什么呀?”

“上帝……”乔奇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在干啥?你之前一直呆在这里居然这都没搞清楚?”

“我……我……呃……”帕沙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我喝醉了,一直都在酒店里面……”

“什么?”乔奇见了鬼似的盯着帕沙。

“呃……呃……”帕沙的舌头又打结了。

“过来过来。”乔奇对帕沙招了招手。

帕沙走到了乔奇跟前。

乔奇搂住帕沙的肩膀,小声说道:“帕申卡,你喝什么喝醉的?”

“我发现了不知道谁藏在起司房里的酒……”

“什么样的酒?”

“很甜很香,但劲头贼大,我喝了一整瓶,结果睡了好多个小时。”

“我操!”乔奇一拍大腿。“那他妈的是波特。里面还剩多少瓶?”

“很多,数不过来……”

“听着,帕申卡,今天上工的时候你带我去藏酒的地方,明白?”

“呃……呃……”帕沙点了点头。

“对了,帕申卡,你是怎么从酒店里出来的?”

“那位松井小姐把我送出来的……”一说到这个名字,帕沙浑身就腾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酥痒。

“嚯……这个妞儿有点意思。”乔奇眯起了眼睛。

“呃……嗯……”帕沙脸红了。

“得……帕申卡,你有枪么?”

“枪?我没有啊,拿枪做什么。”

“在这里人人都带着枪,既然你又回来加入我们,那你也该有一把。等着,我给你要一把去。”

乔奇转过头对人群喊道:“哦哎,哪位老兄有多余的手枪,给我表弟一把。”

马上就有人回应说:“过来拿。”

乔奇挤进人群,没过多久就带着枪回来了。

这是把已经生锈的旧式单动左轮手枪。

乔奇把枪往帕沙手里一塞,说道:“你得管这枪叫爷爷,小心点伺候,这东西动不动就走火。你以前用过么?”

“一两次……”

“那就行。反正你也是凑数的,九成九根本你用不上它。”

“明白,明白……”

“抽烟吧。”乔奇掏出了烟盒。

看到烟盒,帕沙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外套的内袋里摸出那张裸女卡片,战战兢兢的说道:“乔奇,这个忘了还给你了。”

“哈哈……”乔奇接过卡片随手塞进烟盒夹层,然后挤眉弄眼的说道:“今天见识过真家伙了,是不是觉得这照片也不算什么了?”

“呃……嘿嘿……”帕沙傻呵呵的笑了起来——他在想,是不是每个女人的“那玩意”都长得不一样呢?

而乔奇在为他自己和帕沙都点上烟之后,看着皇后酒店那气派的花岗岩柱子说道:“经过今天这事,那个姓松井的妞儿肯定不会再住在这里了,这样大概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过她呢,可惜哦可惜……如果她能经常来这里住,说不定……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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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松井居然和夏先生变得相谈甚欢。

其实之前他们就发现彼此都对枪械感兴趣,现在更是在这个主题上越聊越深入,越聊越兴头足。

夏先生的性格就是,一旦说起他酷爱的事情,他就会放下所有的负面想法与顾虑,一心只在谈话的主题上。

夏先生和玛格丽特细细的品鉴着彼此携带的手枪。玛格丽特对夏先生那把跟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小鹰”警用左轮赞不绝口。

这可就让夏先生心里无比的受用——这么多年以来,初次见到他这把老伙计的人往往都会明里暗里的表示这过时的产品绝对不堪大用。

应该说,大概最嫌弃这把“小鹰”的就是夏先生的前妻丝盖拉。在夏先生把这枪买回家的头一天,丝盖拉就鄙夷的说“应该把这大宝贝送去铁匠铺熔了给她打一把新花铲”。

事实上,丝盖拉本身也就看不起任何手枪,她固执的认为只有来复枪才算枪。

不过,大家对“小鹰”的质疑也并不是无端的。这个型号的手枪本来就口碑很差,第一共和国的警察装配了不过三年之后就全面淘汰了——也许的确大多数都被最终熔炼成了园艺用品。

但实际上,对枪械最为内行的玩家却知道,虽然“小鹰”重量大、枪管长、准头差,但只要你跟它建立了足够的默契,那可是把越用越顺手的点射圣品——这些信息玛格丽特一点不漏的都说对了。

因为原本就是警察专用且很快就被弃用并全部回收,“小鹰”流入民间市场的很少;但由于口碑太差,所以即便稀少,价格却也总是保持稳定。

至于玛格丽特的武器嘛,夏先生其实几个小时前第一眼就认出是首都火炮公司出品的“松井12式改”。

普通的“松井12式”是目前共和国骑兵与战车部队的列装手枪,但这由炮兵工厂设计生产的随身火器也是常常被抱怨实在太难用——扳机每抠动一次简直就像是要把指头拗断。

但一旦加了个“改”字就完全不一样了。“修正”过的“松井12式”性能完全跟普通的列装版本天差地别,而且最特别是,各种类型的“改”其实“修正”的方向都不一样,甚至有人说,每一把“松井12式改”都是独一无二的。

夏先生原本以为玛格丽特选用这枪只是因为恰好其型号与她的姓氏一致,而现在玛格丽特却告诉他,“松井12式”得名于设计者约翰·松井,也就是她的堂叔;而她的这把“松井12式改”是约翰·松井专门为她打造的——更轻的扳机,更快的射速,握把的材质更加适合细嫩的女性手掌,且还迎合玛格丽特的审美,将枪管加长了一寸。

然后玛格丽特又对上面提到过的那个传言做出了解释:所谓每一把“松井12式改”都是独一无二只说对了一半——绝大部分“松井12式改”是批量生产的,只有三种变体,而独一无二的“松井12式改”只能是像她这把一样由约翰·松井本人专门订制。

与玛格丽特的这番交谈甚至让夏先生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之前对玛格丽特的忌惮与反感一扫而空。

一直冷眼旁观他们的成田梦最后也忍不住拿起自己的“厄瑟尔SS”瞧了瞧,然后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可为什么要叹气呢,成田梦一时也不明白。

一直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安广正突然睁开了眼睛,挺起身打了个激灵,大声问道:“几点了?”

正在笑容可掬的跟夏先生高谈阔论的玛格丽特一瞬间就垮下了脸,回头对安广正冷冰冰的说道:“你自己戴着那么贵的腕表呢,还找别人问时间。”

“是哦……迷糊了,迷糊了。”安广正讪笑着抬起了腕子。

“嚯,不到四点,还好。”安广正又歪倒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声,安先生。”纳尔逊说道:“他们的最后期限是五点。”

“没忘。”安广正打着哈欠挥了挥手。“我待会就去签字,不会害了你们。”

“想好了以后怎么办了?”玛格丽特还是横眉冷对。

“对,想好了。”安广正耸了耸肩,颇有几分惫懒的说道:“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计划,走一步看一步。”

“你花了几个小时得出的结果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玛格丽特腾的站了起来。

“不然呢?当然,关于我们两个,有些细节我也考虑过,但玛儿你希望我现在当着所有人把什么都说清楚?”

“那就不当着别人跟我现在说清楚,我不想等。走,跟我来。”

玛格丽特和安广正一前一后的走向了离众人颇远的角落。安广正不停的叙说着,玛格丽特一边抽烟一边做出简短的回应。

十来分钟之后,两人回返。

玛格丽特依然坐在夏先生身旁,而安广正扑通一声瘫在沙发上。

“四点五十分,我准时去签字。”安广正像是在自言自语。

“安先生,我建议你不要在这么接近最终期限的时候才出现。”纳尔逊双拳紧握,嘴唇发白。

成田梦知道,这是爱人耐心耗尽时的表现。

安广正摇晃着双腿说道:“我签字,我负责,我毁掉自己的未来。英格拉姆上校,你其实不过是个旁观者,你就别对我发号施令了,好么?我说过不会害了大家,你不相信我?哦,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也代替不了我这个‘可恶的资本家’。”

纳尔逊喉咙里由于焦躁而发出了格格的声音,但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安广正,最后只能忍气吞声的保持冷静。

成田梦紧紧的靠着自己的爱侣,心中的不安逐渐难以压制。

而玛格丽特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接着跟夏先生讨论着枪械,还邀请他去她家里参观收藏。

夏先生之前暂时把一切抛在脑后,现在却也不得不担忧起来。他一边跟玛格丽特敷衍着一边观察安广正的举动——到了现在,夏先生可不吝惜去猜测在签字后会变得一无所有的安广正会拉上所有人为他陪葬了。

同时,夏先生也注意到,虽然玛格丽特还是聊的兴高采烈,但她开始每过几分钟就要向酒店大门方向张望一下。

大约四点二十分,酒店外的火把海洋再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但这波动很快就止歇了,紧接着似乎有人在用大号扩音筒喊话。

已经又昏昏欲睡的纳尔逊立即清醒了过来,环视了一周说道:“情况可能又有变化,还是一样,谁也不准接近窗户,以防流弹。”

玛格丽特却格格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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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沙·布列金和表哥乔奇·兹科科夫双双盘腿坐在地上。

乔奇一直在眉飞色舞的给帕沙叙述今天他跟那个接线员——也就是帕沙“观赏”过的那个女人——玩过多少花样,而帕沙听的津津有味,而且越来越神往。

因为,乔奇对帕沙保证,他一定会说服接线员小姐同意跟帕沙做爱。

“放心吧,帕申卡,以后多见见她,每次送点小东西就行。这娘们儿啊,不熟的时候扭捏的很,可一旦熟了,她可就什么规矩都不管了。”

“好,好,她喜欢什么?”帕沙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马上吐了吐舌头说道:“哎哟,不行,乔奇,我居然忘了告诉你,我马上就要跟去马丁波利斯了。松井小姐要我当她弟弟的亲随。”

“我操!”乔奇狠狠的给了帕沙脊背一巴掌。“居然是你小子勾搭上了那个妞儿。”

“没……没勾搭……”

“妈的……不过我说到做到,今晚上我肯定让你操到接线员,包在我身上。帕申卡,你可不能带着个处男身去首都。”

“那,那接线员小姐叫什么?”

“罗莎……不对,好像是维罗妮卡……也不对,可能是阿斯娅——操,这问题没有意义,对于这种妞儿,记住她的脸和她的逼长什么样就行,名字不重要,反正一律叫她们‘宝贝儿’就好。”

“呃……呵呵呵……”帕沙现在只能傻笑了,不过他其实牢牢记住了乔奇表哥传授的这个“诀窍”。

“等会,等会,帕申卡,你听,这是什么声音。”乔奇突然直起了身子。

“什么?”

“蒸汽车,还不止一两辆……妈的,该不会是军队来了吧!”乔奇瞪圆了双眼。

还真的是军队,海军。

十几辆卡车拉来了二百多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军人。

“干什么来的?”人群里有人问道。

“还能干什么?来对付咱们的啊,你瞧他们刺刀都装上了。”

“就这么大点?咱们人数怕不是他们的五倍。”

“妈的他们带着机关枪呢,你拿着的这烟花棒跟他们能比?”

在海军车队打头的是一辆驾驶室没有顶棚的卡车,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起身,举着跟他上半身差不多长的扩音筒喊道:“放下武器,速速离场。违令者,严惩不贷。”

原本矗立在皇后酒店门口的谢尔盖·克里木辛左一把右一把的拨开人群,来到了与海军对垒的位置。

“哦,居然是你,克里木辛中士。”车上的军官微微一笑。

谢尔盖抬了抬下巴说道:“你好,杜瓦少尉。”

少尉板起脸说道:“克里木辛中士,我得提醒你,我现在是以军人身份跟你面对面,你需要对我敬军礼。”

谢尔盖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第一,我退役好多年了;第二,我们陆军从来就不承认你们海军的军衔;第三,小迪丹,你就别装模作样了,你求我给你介绍婆娘玩的时候怎么不叫我给你敬礼呢?”

三十多岁的少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又举起了扩音筒,重复了一遍“放下武器,速速离场。违令者,严惩不贷”。

“得了,得了,小迪丹。”谢尔盖侧着头挥了挥手。“你好歹也算是咱们村子的朋友,村子里的姑娘你也玩了不少,我们都没说什么。你要有良心,就赶紧带着你的人回去,别当资本家的走狗。”

少尉脸色愈发难看,他紧皱着眉头说道:“我们是保卫国家与人民的军人,你们严重违反了法律,严重危害着他人的生命安全。没错,的确我跟你们有交情,但再深的友谊也不能让我无视你们危险的违法行为,所以,我再重复一遍,放下武器,速速离场。违令者严惩不贷。”

“嘿。”谢尔盖对少尉的警告报以冷笑。“我们又不是与国家为敌,我们就是要让那些贪婪的资本家承诺绝不让我们历代生活了数百年的家园变得堕落。你要保卫人民,我们不是人民么?我们这里有近千人,而这该死的酒店里面只有六个。你为了六个资本家来威胁上千真正的人民?你们海军还不如叫自己是家丁。”

“我们是依照法律,依照上峰的命令行事。”少尉依旧理直气壮,但似乎口气已经有点软了。

“我不为难你,小迪丹。”谢尔盖抖了抖手里的冲锋枪。“再过一阵子里面的人就该出来在保证书上签字了,我保证不惹别的麻烦,你也不用撤,带着你的队伍在这里瞧着就好。完事之后一切责任由我自己承担,我束手就擒,你爱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捉住了今天这事的主谋,升官发财指日可待。杜瓦少尉,不管你怎么看我们,总之我们跟你不是敌人。”

少尉没有立即回话,似乎在思考,但不过十余秒之后,他就断然说道:“痴心妄想。没有第二种选择,你们必须立即放下武器撤离现场,否则后果极其严重。”

“你想要多严重?”谢尔盖死死盯着少尉。

“不要逼得我们让这里血流成河,不要幻想你们可以顽抗共和国的正规军。你们的武器跟老娘们儿的擀面杖没有区别。”

“血流成河!血流成河!”谢尔盖怒吼了起来:“迪丹·杜瓦,你就用这样的词语招呼一直善待你的父老乡亲?你面对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人民,你懂么?让人民血流成河,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

少尉平淡的说道:“没人会关心一个不通铁路不通电的偏远小城每年死多少人。”

谢尔盖暴跳如雷,挥舞着冲锋枪呼喝道:妈的,你喝兑水的酒精,你吃乌拉尔饺子和臭冻鱼,你操腰身粗壮的婆娘,我还以为你跟我们是兄弟,结果说到底你还是个唯利是图的狗娘养黄鬼子!”

“黄什么?谢尔盖·克里木辛,你再说一遍?”少尉脸色铁青的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黄鬼子,黄鬼子!我他妈的可以说一万遍。”谢尔盖的吼叫把身边的人的耳膜都震的嗡嗡作响了。

“谢尔盖·克里木辛,我操你妈。”少尉挥了挥手,高声命令道:“士兵们,上膛,就位。”

哗啦啦的枪栓响声过后,海军士兵们齐刷刷举起来复枪对准面前这些渔民,而架设在卡车上四挺机关枪也整齐划一的接上了弹带。

这些海军可不只是机械的服从命令,他们也被激怒了——这里面七成的人有远东血统,而“黄鬼子”对他们来说可是最难听的蔑称。

“操你妈,迪丹·迪瓦你这王八蛋,你以为我们还真怕你们这些海军娘娘腔?弟兄们,亮家伙。“谢尔盖率先端起了冲锋枪。

渔民们绝大多数在谢尔盖的指令发出之后就执行了,但也有一小部分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将手里五花八门年龄各异的火器举起。

这一小部分人里面就包括帕沙·布列金。

当然,他不是有意的在拖延,而是这枪对他来说很是沉重,想要迅速的抬到一定高度真是非常吃力。

不过,他终于还是把枪举了起来。

然后,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帕沙的“爷爷枪”走火了。

当脆生生的枪声响起之后,其实对峙的双方都惊呆了。

接下去,就是那位少尉的军帽被击飞,他猛地蹲下身去。

现场维持了至少一分钟的雅雀无声,谢尔盖瞪着茶杯大的眼睛迷惑不解的看着双手捧枪,表情木然的帕沙·布列金——木然并不是因为帕沙此时很沉着,而是因为他被吓傻了。

寂静被一响更为低沉的枪声击碎。

站在帕沙身边的乔奇·卢兹科夫仰面载倒,胸口很快被鲜血浸透。

“我操你妈,操你们的姥姥!”谢尔盖额头瞬间满是青筋。“这小子他妈的是我以后的女婿啊!我家三女儿怀着他的孩子非他不嫁啊!妈了个巴子的!”

谢尔盖手里的“JTT-1”冲锋枪喷吐出了愤怒的火舌,处于最前排的海军士兵应声而倒。

“机枪!机枪!”缩在卡车车座里的少尉举起扩音筒声嘶力竭的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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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伏地,不要擅自行动!流弹不长眼!”皇后酒店大堂内的纳尔逊·英格拉姆声嘶力竭的喊着。

六个人统统捂着脑袋趴在地上。

密集的枪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以及子弹不知击中什么物体的难以名状的笃笃声不绝于耳。

这一切持续了大概十分钟。

枪声停止了。

纳尔逊瞠目结舌的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轻机枪啊!谁搞来了轻机枪?”

玛格丽特笑嘻嘻的应着:“我们得救了,泥腿子暴徒完蛋啦。”

纳尔逊愣了足足有两分钟,这才死盯着玛格丽特明晃晃的凤眼声音发颤的问道:“那个渔民的孩子,你送出去的那个,你送他出去是替你报信的对么?你叫来了什么人?”

玛格丽特干脆起身坐回到沙发上,得意洋洋又颇有些鄙夷的说道:“当然是海军啊,这附近不是没有陆军么?”

“这……”纳尔逊面如死灰的对身边的成田梦说道:“这可彻底没法收场了。”

成田梦赶忙握住纳尔逊的手安慰说:“没事的,亲爱的,别过度担忧……”

“你不明白,娜丽。”纳尔逊用垂死般的声音说道:“这简直是世界末日。”

“世界末日?呵。”沙发上的玛格丽特翘起了二郎腿。“阻碍了你升官发财那就是世界末日?你的追求可真高尚啊英格拉姆上校博士先生。”

“我只是希望我们这次真的是得救了。”纳尔逊基本是在对着地板自言自语。

结果,纳尔逊的“希望”成真了。

没过多久,皇后酒店的大门在数小时内再次被打开,一个清朗的男声喊道:“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是共和国海军。请勿慌张,危机已经解决,请各位有序离场。此地已经不宜继续居住,共和国海军‘格林菲丝号’欢迎大家。“

方才还是一直趴在地上的安广正像肚皮上被点了炸药似的蹦了起来,奔到玛格丽特·松井跟前,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带着哭腔喊着:“玛儿,你成功了!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玛格丽特没有挣脱,只是冷冷的说了句:“所有人,但不包括英格拉姆上校,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纳尔逊先是默然,而后从地板上爬起,再次拿出之前领袖式的语气说道:“大家都出去吧,的确这里不宜再留。”

一接近皇后酒店正门,浓烈的硝烟味就呛的成田梦和安广正不停的咳嗽起来。

出了门,首先看到的是扔在地上的各类武器和一大群高举双臂却把脑袋低低垂下的渔民。

继续前行,大概近百人哀嚎着,打着滚。

然后,就是简单直接的——尸体。

成田梦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多死人,自认坚强的她立即就浑身发软到连一步也迈不动,完全是被纳尔逊拖着在往前走。

而玛格丽特起先还面无表情的东张西望,但走到了“死人圈”的最外端,她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奔向了一具瘦小如半大山羊的死躯。

一个有着一对鼓泡眼的少年,死不瞑目的仰面躺着,胸口有着齐刷刷、血淋淋的一排枪眼——他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把击锤落下的古董手枪。

没错,这就是帕沙·安东诺维奇·布列金。

他那不灵光的小脑袋里上一个小时还满是旖旎的香艳幻梦而下一个小时他就永远告别了这个他还基本懵懂不知的美妙世界。

玛格丽特不顾一切的抱起帕沙的尸身,泣不成声的叫道:“傻孩子,我叫你别再回来,你怎么不听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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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莎兹娜,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装作懵懂不知那么别人也会自动偃旗息鼓么?”索菲·莎莱斯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六点,下马丁波利斯湾顽皮的朝阳就在海平线上蹦跳着。

是的,索菲早已经意识到她最欣赏的作家厄尔·伍蒙赫爱上了她,甚至可能是一见钟情,但她就是不想承认。

而伍蒙赫夫人——前伍蒙赫夫人——斯蒂芬妮在五个多小时前的一番话扯烂了索菲挡在自己眼前的纱帘。

好在那之后斯蒂芬妮立即就跟新的未婚夫罗杰·沈——散文家“乌雀”——手挽手的离去,而厄尔·伍蒙赫也没有再来接近索菲。

索菲得来了好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她干脆要了间舱房去睡觉。

但怎么可能睡得着。

索菲产生了把自己灌醉的冲动,但立即却又坚决否定了这不负责任的念头——转眼的上午十点,她就要继续指挥“狂想曲行动”;而这个听上去完全没有一丝可能性的“大生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

可以困,但决不能醉——浸淫黑市二十年的索菲非常明白。

她就在这舱房里呆坐了四个小时。要在之前,索菲肯定会用阅读随身携带的微缩本《明月永不缺席》打发时间,而现在呢,她连这本书也不敢看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快六点,而六点半就有小艇来接宾客离开圣约翰号。索菲不能等圣约翰号自己靠岸了再下船,所以她必须要搭乘小艇,而她也就不能再躲在舱房里了。

几个小时前还热闹非凡的宴会厅只有寥寥几个人,他们都是在吃着船上提供的早餐。

想来绝大多数宾客现在都在舱房里休息。

宴会厅里的人恰恰都跟索菲不熟,这很好,索菲可以安心的喝上两杯浓浓的咖啡——在去大侯爵剧院安排行动之前她再没有睡觉的机会而且她也睡不着,所以提神的咖啡至关重要。

喝完咖啡之后,索菲来到了前甲板,静静的等待第一班摆渡小艇。

在又为厄尔·伍蒙赫的感情稍稍心烦意乱的一番之后,索菲强令自己不要再想这事了,要把大脑里的杂念清空,今天必须要专心于“狂想曲行动”。

索菲像尊女神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凌晨的微光中,直到她的视线中出现了身后翻滚着一道细白线的红色小型客船。

六点二十分,小艇靠上了圣约翰号巡洋舰,索菲立即就成为了第一位乘客。

小艇的驾驶员问索菲还有没有别人要上岸,索菲只能告诉他,她不知道。

于是驾驶员有些不悦的告诉索菲,六点三十五分就立即启航,绝不在这里一直等那些慢吞吞的先生女士。

这正中索菲下怀,她甚至开始暗中祷告干脆就完全别再有人乘坐这班摆渡艇,因为如果遇到之前在聚会上聊过的人的话,索菲又得不得不跟他们寒暄闲扯,而索菲现在不想进行任何的社交活动。

六点半,小艇驾驶员鸣响了电铃——这是提醒大船上的人摆渡艇将要离开的最后警告。

还是没有人出现。

“这是都喝醉了吧,简直等于让我白跑了一趟。”驾驶员对索菲抱怨了起来。

“乘客少,您不是还能省下些油钱么。”索菲不好意思不理驾驶员。

“油钱是省了,但小费少了很多。我还不能一直等,因为那会耽误我后面的活儿。女士,你说干我们这行的难不难?每天起早贪黑的赚点小钱。”

“我可以多给您一些小费……您这船满载是多少人?”

“十二人。”

“那……这够不够?”索菲从手袋里拿出一张黄色的钞票递了过去。

“哎哟,这么多……这怎么好意思……”驾驶员说是不好意思,但身体的姿态却表面他已经准备好把这一简尼拿进手里了。

“请收下吧,辛苦了。”索菲希望驾驶员拿了钱就不要再念念叨叨了。

“谢谢,谢谢,女士,您可真是位女神呀!”驾驶员接过钱,吻了这钞票一记之后两眼放光的说道:“这在我们老家都可以买一条新渔船啦。”

“哦?您老家是哪儿?”索菲随口一问。

“萨宾娜港,北边偏僻的小地方,您听说过么?”

“当然,不是被称为‘最浪漫的城市’么?”

“别信那些旅游广告,女士。萨宾娜港就是个蛮荒之地,当地的食品全都味同嚼蜡,那里的海滩大部分脏的要命,更可怕的是,那些渔民又粗野又愚昧,把女人和孩子当牲口对待——我自己就曾经是个渔民,但后来参加了海军,就在这圣约翰号上当水手。退役以后我就留在了马丁波利斯,我这辈子都不想回萨宾娜港去……诶,女士,好像又有人要上船。”

“哦……”索菲转头往圣约翰号上一瞧,立即产生了自己跳进大海的念头。

怕什么就来什么,走在连接巡洋舰和摆渡艇的窄桥上的正是厄尔·伍蒙赫。

厄尔的状态倒是悠然自若,他微笑着给索菲说道:“早安,索菲,晚上很早就看你去舱房了,想来睡的还不错吧。”

“呵……是,还不错。”索菲勉强的把嘴角挑起。

厄尔走上了小艇,在索菲斜对面坐下,又说道:“我是没料到你这么早就会自己一个人上岸。我还以为你会跟芬妮一起走。”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早……”

“啊,我一早有个跟出版社的会议,我就不能等着芬妮一起了。”

“哦?要出版新书了?”

“在计划中。”

“书名是什么啊?”说到这里索菲自己有些纳闷:刚才不是尴尬的都想跳海么,怎么现在好像跟他聊天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啊。

“《午夜之彩》。”

“一听就挺浪漫的。”

“实际……不怎么浪漫。啊,我就不剧透了,等书印出来我送你一本。对了,索菲,你最喜欢的数字是什么?”

“大概……五?怎么了。”

“哦,那我就把《午夜之彩》第一版的第五本送你。知道么,这家出版社的头版前一百本都会印着序号,很有意思。”

“哦……那就太感谢了。”索菲的回应很平淡,但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现在有种奇特的感觉拼命的翻腾起来。

索菲开始用沉默压制这种躁动。

厄尔也没再说话,只是望着海平线。

小艇启航了,海风吹的艇上的帆布棚子猎猎作响。

刚刚得到丰厚小费的驾驶员开心的哼唱着之前大红大紫的那首《是谁在敲我的门》

索菲越发觉得呼吸困难起来——她意识到,有些想法只要冒了个头,要想把它们再塞回不见阳光的角落可就简直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于是索菲中止了沉默,她说道:“厄尔,芬妮跟我说了些很有趣也很重要的事情。关于你和她,关于你和我的事情。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

“呃?”厄尔一愣,旋即摇着头笑道:“她就是个急性子,终于还是忍不住替我把这些都告诉了你。”

“所以……”

“没错,我爱你,索菲。如果你提到的‘很有趣也很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这个,那我为我的冒昧道歉。”

“我说的就是这个。”索菲盯着厄尔的眼睛说道:“告诉我,接下去你要怎么做?你已经不能再装作跟我只是随随便便的交个朋友了。”

“我会让你确定我的爱是真诚的,我会正式请求你做我的爱人。”

“你都不问我爱不爱你。”

“我不想追问他人这样的问题。索菲,如果你爱我,你会主动告诉我的,不需要我来问你。”

“这话说的很对,厄尔。事实上,我也根本就还没准备好告诉你我爱你。”

“但你已经准备好接受我爱你的这个事实了?”

“正确。但我们不能立即开始谈恋爱,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明白,你的舞蹈表演。”

“嗯……嗯……”索菲自然说的是那个“狂想曲行动”,但她肯定不能把实情告诉厄尔。

“其实,我现在也没法立即开始谈恋爱,因为我也得去外省去做重要的采访。”

“大家扯平,很好。”

“但我可以给你写信么,索菲?每天写一封。”

“当然没问题。地址就是大侯爵剧院就好。我会每封必回,但厄尔,你别期望我会洋洋洒洒写很长。我爱读书可我不爱写字。”

“明白,哪怕回信只是‘已阅’两个字,我也非常满足。”

“那好,就这么定了,成交。”索菲伸出了右臂。

“呃?你这是?”厄尔纳闷的看着索菲。

“握手啊,人们说了‘成交’之后不都要握手么?”

“哈哈……索菲,你用‘成交’来确定了一段感情关系,可也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我本质上是个商人,所以这是我的习惯。”

“没问题,那就,成交!”厄尔紧紧的握住了索菲修长的手,然后热情的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