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屋的神龛后方，藏着一本用黑绳捆紧的旧册子。我是在深夜无意间发现的。

那是屋后的一道暗门，贴着老符纸，已经褪色。一阵风吹过，门轻轻晃动，露出一丝缝。我伸手摸进去，竟摸到一块冷冰冰的木盒。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册手写契约，封皮斑驳，边缘有被鼠咬过的痕迹。

封面写着六个字：

《枫杏七魂契约》

翻开第一页，纸页发脆，字迹却仍清晰：

“每年七月初一，鬼门开，神井现。为镇恶灵，祭七魂以安村，七夜七魂，供奉黑面神。否则，村覆，人亡。”

我心跳开始加快，手指不自觉颤抖。继续往下翻，是用墨笔手写的“献魂七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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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杏村七魂供奉分列：

1. 寡妇 —— 忠灵断情

2. 孤儿 —— 根断无枝

3. 长舌者 —— 言败人亡

4. 破门者 —— 破禁动邪

5. 夜行者 —— 魂不归舍

6. 外来者 —— 非土所生

7. 命犯中元 —— 生于七月阴日，天煞命格

“若其中一类无者，则以‘自来魂’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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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这些名词听上去就像老人口中那些迷信套话，但它不是故事，是——规则。

冷冰冰、明明白白的规则。

我接着翻到后一页，看到一段批注，是外婆留下的：

“江宁，吾孙，属外来，生于阴历七月十三，属命犯中元，故列第七魂。

若归村，此劫难逃。

奶已三次为你破阵，来世若可得安，勿恨。”

我盯着纸上的“第七魂”三个字，像被谁扼住了喉咙。

——我回村那一刻，早就入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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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低语声。

我赶紧将契约册合起，重新藏进盒中，推回墙缝，然后躲进偏房暗处透过窗缝望出去。

村长刘炳生站在院中，身旁围着几位长辈。他们中有人拎着鸡血、香灰、麻绳，还有人拿着一张红布，正将什么东西小心包裹。

我定睛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我的生辰八字纸条。

纸上用朱砂写着我的名字，生日时辰，被血染透。他们在举行“定魂仪”，是为“献祭锁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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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回屋内，背靠墙角，脑子一片乱。

这不是梦。

我是回村奔丧的。可他们却早早为我“备了道”。

在我还没回村之前，他们就准备好了。

“宁哥。”

有人在窗口低声喊我。

是阿生。他比我大三岁，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他家早年出事，村里人都说他是“孤命”，所以活得谨慎，寡言少语。但他从没真正远离我。

我打开窗缝，他递进来一个竹饭盒，里面是两道小菜，一碗米饭，一根红绳绕着盒盖。

“吃点。”他说，“吃了这顿，你明天还能走。再晚，就晚了。”

我没接饭，只问：“七魂的事，你也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才轻声说：“知道。我爸就是被当成‘长舌者’献出去的……当年，他不过是在酒席上骂了村长一句。”

我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他也是孤儿。

“你是第二魂？”我问。

他没点头，也没否认，只低声道：“再过两夜，就是我的夜。”

他把饭盒轻轻放下，握住我肩膀：

“你回来了，代表村子的平衡被打破。现在，只有你能选：走，还是留下。”

“如果我走呢？”

阿生盯着我，眼里浮出一丝说不清的痛：

“那他们会选别人。献魂必须完成，哪怕是无辜的孩子。”

我沉默了很久，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饭盒的红绳在灯光下轻轻晃动，像一道血线，系住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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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没吃饭。

我坐在祖屋厅中，守着那尊“无面神像”，直到窗外风停，香灰冷透。

我的脑海里只反复浮现一句话——

“献祭不足，村必陪葬。”

可若完成献祭，就要我死。或者，要别人代我死。

村子留我，是要命的。

而我现在必须决定，是走，还是，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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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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