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仓库区的路灯年久失修，我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手机显示晚上7:55，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

23号仓库门前，我停下脚步，发短信给周雨晴：「你爸今天检查结果怎么样？」

没有回复。自从三天前肝移植手术日期确定后，她回消息就越来越慢。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陈经理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探出来："王先生真准时。"

仓库里堆满医疗器材箱子，消毒水味混着霉味。一个白发老人坐在角落的办公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枚硬币。

"这位是林教授，肝源提供者的家属。"陈经理介绍道。

老人抬头，锐利的目光让我后背一凉。他推过来一份文件："先签协议，后付款。"

我快速浏览条款，在最后一页看到价格——八十万，比之前谈好的多出二十万。

"这不对。"我指着数字。

"特殊血型，加急费。"陈经理搓着手，"不要的话，后面排队的人多着呢。"

我握紧钢笔。这是赤裸裸的敲诈，但周父等不起。

签完字，我操作手机银行转账。老人突然开口："你认识周志明多久了？"

钢笔在我手中一滑："只是病友家属。"

"是吗？"他从抽屉取出一张照片推过来，"那这个女孩呢？"

照片上是个婴儿，襁褓上绣着"周雨晴"三个字。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你怎么有..."

老人收起照片："钱到账后，肝源明天送到市立医院。"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代我向周小姐问好。"

走出仓库，冷风吹散不了我满脑疑问。那老人是谁？为什么有周雨晴婴儿照？又为什么让我"问好"？

手机震动，周雨晴终于回复：「指标不太好，刘医生说可能要提前手术。」

我立刻拨通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听。

"我刚见完肝源中介。"我直奔主题，"有个奇怪的老头，他好像认识你们家..."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声，接着是周雨晴压抑的抽泣。

"怎么了？"我握紧手机，"出什么事了？"

"周沉..."她的声音支离破碎，"以后别再帮我了。钱...钱我会想办法还你。"

"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了？"

"林雅茹都告诉我了。"她深吸一口气，"你之所以帮我，是因为...因为打赌能在毕业前追到我。"

我如坠冰窟："什么？我从来没..."

"她还说你给的钱都是赌资。"周雨晴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她撒谎！"我几乎吼出来，"我现在就去学校找你。"

"别来！"她突然提高音量，"我...我需要时间冷静。"

电话挂断，我站在原地，拳头捏得生疼。林雅茹，那个因为我对周雨晴好而眼红的女孩，居然编出这种恶毒谣言。

手机又震，是刘医生：「周志明肝功能急剧恶化，需立即手术，最迟明晚。」

双重打击让我眼前发黑。肝源明天才能到，而周雨晴现在拒绝我的帮助...

我必须见到她。

学校大门紧闭，保安室亮着灯。我绕到西侧围墙，翻过那棵歪脖子树——前世逃课时发现的捷径。

高三教学楼一片漆黑，只有三楼尽头亮着灯——那是周雨晴常去的自习室。

走廊上，我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自习室门虚掩着，透过缝隙，我看到周雨晴趴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动。

推门声惊动了她。她抬起头，眼睛红肿，面前摊着本数学笔记。

"你怎么进来的？"她慌忙擦脸，"我说了需要冷静..."

"听我解释。"我拉开椅子坐下，"林雅茹说的全是谎话。我从没跟任何人打赌，那些钱是我自己赚的。"

"那她为什么有你和张浩的聊天记录？"周雨晴打开手机，"看，你说'三个月内搞定'..."

我扫了一眼，气得笑出声："这是我和张浩讨论股票！'三个月内搞定'指的是稀土股投资周期！"

周雨晴愣住了："真的？"

"我可以当面和张浩对质。"我向前倾身，"林雅茹还说了什么？"

她低头玩着笔帽："说...说我为了钱才接近你...说全班都知道..."

"胡扯！"我一掌拍在桌上，邻桌的书籍哗啦倒地，"明明是我主动帮你，全班都看在眼里。"

"可那些匿名捐款确实很奇怪..."她声音越来越小，"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帮别人..."

"我说过，因为那个梦..."

"够了！"她突然站起来，"别再用梦当借口了！要么告诉我真相，要么...就别再管我家的事。"

自习室陷入死寂。窗外，一片树叶被风吹落，轻轻拍打在玻璃上。

真相？告诉她我是重生者？她会把我当疯子。

"我..."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我不能说。"

"那就这样吧。"她收拾书本，"钱我会还你，但请你...暂时别联系我了。"

"等等！"我拦住她，"你爸爸明天必须手术，肝源已经安排好了..."

"不需要。"她推开我的手，"刘医生说有志愿者捐献了器官，医保可以报销大部分。"

这不对。前世直到周雨晴退学，周父都没等到合法肝源。

"那个肝源有问题。"我急切地说，"仓库里的老人认识你，他有你婴儿时期的照片..."

"什么仓库？什么照片？"周雨晴后退一步，"周沉，你越来越奇怪了。"

"听我说完！那个..."

"够了！"她抓起书包，"我现在就去医院陪爸爸。请你...别再跟着我了。"

她跑出自习室，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我站在原地，胸口像压了块巨石。

手机亮起，刘医生新消息：「情况危急，明早8点必须手术，否则撑不过三天。」

紧接着是陈经理：「肝源已准备就绪，明早7点送到，现金结清余款80万。」

最后是证券账户提醒——我全部流动资产正好80万。

如果付款，就一无所有。但不付款，周父会死，周雨晴会退学，历史将重演。

更糟的是，即使我付了钱，周雨晴也可能永远不原谅我的"欺骗"。

窗外，月光被乌云遮蔽。我第一次感到重生者的无力——即使知道未来，也未必能改变结局。

次日清晨，我早早来到医院。住院部门口，周雨晴和母亲正与刘医生交谈。她看到我，明显一怔，随即别过脸去。

我径直走向刘医生："肝源到了吗？"

"刚到。"他神色疲惫，"志愿者家属很神秘，坚持匿名。"

"手术几点开始？"

"8点。"他压低声音，"但费用..."

"我来处理。"我递给他一张银行卡，"密码6个8，里面有80万。"

刘医生瞪大眼睛："这..."

"别告诉周雨晴。"我看了眼不远处的母女，"就说是慈善捐款。"

刘医生叹息着接过卡："你确定？"

"非常确定。"

周雨晴突然走过来："刘医生，麻醉师找您签字。"

她故意不看我，但浮肿的眼睛说明哭了一夜。

"周沉..."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不管怎样，谢谢你之前的帮助。但我家的事..."

"我明白。"我打断她，"不会再干涉了。"

她惊讶地抬头，没想到我这么干脆。

"只有一件事。"我直视她的眼睛，"那个肝源...如果手术后有什么异常，立刻联系我。"

"什么意思？"

"记住我的话就行。"我后退一步，"我去上海参加数学竞赛，一周后回来。"

转身时，我看到周母在远处向我鞠躬——刘医生显然已经告诉了她钱的事。但周雨晴还蒙在鼓里，这样最好。

走出医院，我给陈经理转了最后一笔钱，然后删除了所有联系记录。证券账户余额归零，但奇怪的是，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火车站，电子屏显示开往上海的列车开始检票。我拎起背包，最后看了眼手机。

没有周雨晴的消息，但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礼物已送达。时间不多了，重生者。」

我的手一抖，手机啪嗒掉在地上。